“扬武”号来不及调转船头,一面砍断锚链,一面发尾炮还击。
惊喜的是,已受重伤的“扬武”号,虽船身犄斜,势将及溺,仍靠发射的尾炮准确地击中了法国旗舰“窝尔达”号,甚至还击毙其引水员和水手五人。
此时,气的法军赶忙又以四十六号杆雷艇攻击“扬武”,另以四十五号杆雷艇攻击“福星”号。
很快,“扬武”号右舷中鱼雷后重伤,上层也开始中炮起火。
可令人痛惜的是其管带张诚见情形危险为保全自己却弃舰乘舢板火速逃走了。
管带逃之夭夭,“扬武”号上的下层官兵虽气愤难平,但却并未因此丧失斗志。
可“扬武”舰上的官兵即便坚持顽强抵抗,但也于事无补,军舰的伤势过重,开始下沉了
就在“扬武”号沉没的最后一刻,一名水兵用力爬上主桅顶以最快的速度挂出大清龙旗。
舰虽亡、旗还在。
学堂外的师生们看到这一幕皆表情凝重,悲不自胜,他们心里清楚“扬武”一番落幕,福建水师必不长保。
沈康靖被右手紧攥的左臂已经显出了一大片鲜红。
岸上的师生虽痛心疾首可却阻挡不了“扬武”号沉没的脚步。
悲兮
哀兮
旗舰“扬武”号阵亡后,群龙无首的船政舰队陷入了更为艰难的境地。
法军四十六号杆雷艇击中“扬武”后,随即遭到中国陆军岸炮的轰击,由于其锅炉被炸弹击中,一人当场被炸死,此舰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继而匆忙逃向下游。
接下来,再说说陈英所在的“福星”号。
攻击“福星”号的法国四十五号杆雷艇偷袭未成,却遭到“福星”号官兵的猛烈回击。
由于距离太近,“福星”号战舰又没有机关炮,官兵们只能用步枪等一切能用的近战武器攻击敌舰。
步枪也并非是无用的花架子,法艇艇长那都竟被步枪击中了眼睛,杆雷艇也多处受伤,于是他紧急下令掉转船头,匆促逃向美**舰“企业”号附近躲避。
管带陈英指挥官兵击退四十五号法艇后,急令起锚,调转船头攻击其他敌舰。
此时,必须分秒必争,延误片刻都有可能是阴阳永隔。
而与此同时,敌方的枪炮发射的枪弹、炮弹密如骤雨,简直不给“福星”号任何喘息的机会。
枪林弹雨下,陈英却毫无惧色地屹立在瞭望台上,指挥战士们向敌舰开炮。
下属程飞见太过危险当即对其建议说“伏波、艺新两船已向上流开去,我们的船也应开往上流,会合各船再相机回击敌舰。”
而站在岸边的沈康靖、王达宗等人皆擎着脖子紧紧地盯着“福星”号,生怕恩师有任何不测。
可陈英却瞪着眼睛怒斥程飞道“你是想要福星号临阵脱逃么”
紧接着,陈英当场对众下属严令道“男子汉享食国家的俸禄,应当以身殉国今日临阵,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船领先急速冲向敌阵,他船自会跟上,这样谁知一定不会获胜呢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惨败
包括程飞在内的船上众战士闻后皆齐声赞同,誓与福星共存亡。
紧接着,大家各司其职,发动轮机,掌好大舵,冲进敌阵,相继开左右边炮轰击敌舰。
三艘敌舰见情形不妙,只得集中炮火合围攻击“福星”号。
弹火雨集,血肉风飞下,陈英中弹了。
一瞬间,他的意识突然模糊,整个身体也有了漂浮之感,耳畔的声响好似渐渐远离
片刻后,他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在瞭望台上,只剩一口气的陈英一面捂着鲜血喷涌的胸口,一面对三副王涟谆谆嘱托道“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即使败了也要虽败犹荣”
这是他此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为己,只为国。
就这样,陈英牺牲了。
王涟顾不得收整管带的遗体,只得风干眼泪继续指挥炮手开炮奋击。
但不多时,王涟也中弹了,他也不幸地倒在了船台之上。
“福星”号的战士们见上级纷纷阵亡,可是却并未丧胆,乱了阵脚,竟接二连三地冲上前去充当指挥,告慰管带在天之灵。
“福星”舰死伤枕藉,但仍力战不退。
法舰见“福星”还在负隅顽抗,决定对其施以重刑,再放鱼雷后,“福星”暗轮被击中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福星”整个船身熊熊燃起,以迅雷之势四散开来,战士们无路可退只得纷纷跳入水中。
“福星”号上本有九十五名将士,可最终却只有二十多人幸存,马江一役对他们来说真可谓是一场生死血战。
这一幕如钢刀一般狠狠插进船政学堂师生之心,沈康靖和王达宗视线交错的一瞬,彼此皆凄凉锁目,相顾无语。
他们二人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恩师可能已经
而这时,战争仍在继续。
跟随“福星”号之后冲向敌舰的“福胜”、“建胜”两舰属于蚊子船,仅在舰首备有一尊不能转动的前膛阿姆斯特朗十六吨大炮,不仅火力很弱,而且马力小、笨重迟缓,只有远距离射击的能耐,所以它们根本无法靠近“福星”施以援手。
可即便如此,“建胜”竟也创造了奇迹,其开出的火炮击中了孤跋的旗舰不说,还轻伤了其舰首。
敌舰被伤后震怒,立即以重炮报复还击,“建胜”号因而多处中炮,其管带林少屏亦阵亡,转而由游击吕赓堂继续指挥作战。
吕赓堂,广东鹤山人,为沈康靖和王达宗的同学,当年就是班里的佼佼者。
毕业后的他随船航行各处口岸,被航运大臣沈幼丹赏识,因而被任命擢带“振威”舰练船,驻防澎湖。
后来他又调去“扬武”练船,继而任“飞云”号、“威远”号兵船管带,兼驾驶练生教习。
如今的吕赓堂已是船政后学堂的教习,统带“福胜”、“建胜”两炮舰。
战前,已有不祥预感的他曾写下遗书寄送回鹤山给老母妻子,信中他写到“见危授命,决不苟免。”
不久后,吕赓堂的面部也未能幸免,可他只是简单包扎便又忍着剧痛继续愤然指挥两舰。
“建胜”号在迫近敌舰时不幸被击沉,吕赓堂亦中炮牺牲了,年仅三十岁。
见舰队船只接连倾覆,王达宗、沈康靖等一众围观者均心绪激涌,恨不能冲进江里为它们报仇
接下来,管带叶可堂指挥的“福胜”舰开战后不久尾部便中炮起火,但此舰在他的带领下仍坚持不退,与敌军火拼。
叶可堂战斗中亦面部受重伤,可他却也忍着剧痛指挥炮手连中敌舰。
最后眼见众舰沉的沉,逃的逃,胜败已不言自明。
悲愤难当的他这一刻竟饮弹自尽,随“福胜”号一起沉于江中。
壮兮
烈兮
船政舰队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亦有像陈英、吕赓堂、叶可堂这样的顶天立地真男儿。
再说说其他的战舰。
“伏波”号和“艺新”号两舰在敌舰发出的第一排炮火中就被击伤起火,遂向上游福州方向撤退。
法军旗舰“窝尔达”号随即追击,“艺新”见势转舵连发数炮,敌舰被迫紧急撤退。
退出战斗的“伏波”、“艺新”两舰驶至林浦时却搁浅了,真乃祸不单行。
临了,还得说说这最为悲壮的“振威”号炮舰。
海战开始后,“振威”舰最快做出反应,管带许玉珊灵敏性超然,他火速下令将士砍断锚链应战,立即反击,并冒着炮火登上望台指挥。
与“振威”号同泊的“飞云”、“济安”两舰,还没有来得及启锚就中炮起火,当场即被击沉。
法军集中三艘军舰的火力攻击顽强抵抗的“振威”舰。
孤身奋战的“振威”舰船身多处中弹,遭受重创,轮叶被击毁。
最后关头,许玉珊指挥“振威”号开足马力向不远处的法舰“德斯丹”号冲去,意欲与敌方同归于尽。
法舰“费勒斯”号见状急忙以侧舷炮拦击。
不幸的是,“振威”舰的锅炉随即中炮爆炸,没开近“德斯丹”船身便已开始下沉。
在这存亡关头,许玉珊却并未慌乱,这一刻,他如盖世英雄一般继续沉着指挥将士们顽强奋战。
当“振威”号被打得百孔千疮的船身最后倾斜下沉时,咬紧牙关的许玉珊面目已近扭曲,他亲自拉开引绳后,嘶嘶而鸣且又仇深如海的炮弹终于从不幸的“振威”号船体上发射出去。
这最后一尊实弹没有虚发,很快,他便冲向敌舰,重创了舰长和两名法国士兵。
可最终,三十二岁的许玉珊还是难逃一死,被敌舰机关炮击中后壮烈牺牲,英勇殉难。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受创
马江之上激战持续了约三十分钟,到下午十四时二十五分,海战结束,中国海军将士阵亡七百余人,而法军只有个别人员伤亡。
无奈在“大厦将倾”的岁月里,船政舰队面对列强入侵展现的不屈海魂,因清政府的**和没落帝制,一腔热血最终换来的只能是一声叹息。
船政舰队覆灭后,当日夜间,激愤的沿江居民联合船政学堂其余的师生们自发驾驶渔船、盐船用水雷等武器对仍停在马江江面上的法国舰队发起火攻。
一时间,众帆竞渡,马江上下火光冲天,枪声、炮声、喊杀声绵延数里。
见师父、同窗接连阵亡,愤怒不已的沈康靖和王达宗早已按捺不住激愤的心情,对视片刻后双双参与其中。
见不远处有一不太大的二桅帆船,上面有两个渔夫,看样子早已跃跃欲试。
得到渔夫允许后,沈康靖和王达宗将带来的火炮搬了上去。
紧接着,他们的这艘小船便也同周围的其他船只一样,向远处的敌军开去。
见敌舰已在射程之内,沈康靖和王达宗便果断引燃船体。
可四人还未跳船之时,他们已被敌军发现。
鱼雷如恶鬼一般朝着他们的帆船汹汹而来。
片刻后,“嘣”的一声巨响,震毁了四人的奇经八脉。
炸弹的威力巨大,四人来不及反应当即被弹飞落至马江之中。
沉入江中后不久,擅泳的沈康靖便猛地浮了上来。
惊魂未定的他几乎不记得几秒前发生了什么,只感额头微微泛痛。
于是他赶忙伸手摸了摸,见鲜血顺着手臂滴了下来,沈康靖心中虽更觉慌乱,可直觉告诉他,自己的伤势并不算重,还不至有生命危险。
这时,他意识渐渐清晰,赶紧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帆船,此船已几近被熊熊大火吞噬。
他心中痛忿之余更感自己竟能活命实乃幸运之神眷顾。
紧接着,他环顾海面找寻王达宗的身影,可任凭自己喊了无数遍对方的名字,王达宗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某一瞬,沈康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王达宗会不会是出事了
想到这,他顿觉周身骤冷,不是因为海水凉,而是因而心寒。
沈康靖料想的没错,王达宗站的位置刚好是炮弹爆炸的正中处,因而他的伤势较沈康靖的要重上十倍不止。
沉入江中后的王达宗早已失去了意识,因而很快,伤势过重的他便溺水而亡,而尸身却最终也没能找的回。
中国的旧式帆船和炮船怎可能是法舰的对手
但见敌燃一炮,我沉一船,很快船只便被集体击沉。
虽然以卵击石只能做无谓的牺牲,但大家同仇敌忾公御外辱之心却如昭昭红日耀跃古今。
可福建水师不是号称中国第一海军么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当中除装备落后这一原因外,战略上的重大分歧才是更为致命的因素。
在马江海战开始之前,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李少荃就明确表示现在的福建水师装备还很差,根本不足以对抗法军,所以求和乃上策,然后再图发展。
但是请流派的意见则完全不同,他们认为当下必须决一死战,清廷若一再示弱,洋人的贪婪之心便会愈发膨胀,永远得不到满足。
老佛爷的立场其实跟李少荃相同,可是又抹不开面子去反驳请流派的决战论,因此就在是战是和的思想上左右为难。
纠结来纠结去,战机被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延误了。
事已至此,朝廷只能从中总结经验教训以期日后翻身再战了。
九月初,经历了马江海战的惨败后,船政大臣张幼樵自是如坐针毡,拿洋人没办法,那只能从学堂内部着眼。
没多久,他招来全体教习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