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林祈年望着上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再与下方敌人纠缠,双脚发力纵跃而起,手攀着岩石迅速登顶。
他途经女子锦娘的身边,伸手揪住她的后襟,粗暴地往上脱拽,也顾不得她身体与岩石剐蹭伤痕累累。
“快走!”
林祈年一路带着她来到山顶上,锦娘惊魂甫定,紊乱气息稍显平稳,便低头羞涩地行礼:“公子……”
“公你个头!快走!”
锦娘脸上挤出的笑颜变得错愕,委屈地想,难道军旅之人都这么粗鲁吗
林祈年松脱了她的衣襟,兀自往山谷中奔去。
……
官道上蓝色号旗挥动,前锋营骑兵将领下令:“莫要追了,别耽误了行军速度!”
攀在山岩上的骑兵们得令后,纷纷向下退却,回到林间各自收拢马匹,奔回到行军队列中去。
骑兵队百夫长跪在路边向将领汇报战果:“击杀三百七十多名溃兵,缴获马匹三十多,兵器若干。”
将领冷漠地看了一眼零落的队伍,怒声质问:“你这百人队损失了多少人马”
百夫长惭愧地低下头,声音微弱可闻:“共损失了四十六骑。”
“追杀一股子溃兵,你竟然折损近半,是你指挥不当还是我这轻骑先锋压不住台子了”
将军此言诛心,百夫长只得低头拜伏:“卑职指挥不当,甘愿领罚。”
“那好,就抽你一百藤条,教你长长记性!”
陈军队列继续向前行进,受罚百夫长裸露腰背,双臂抱着路边大树,将军亲兵挥起藤条带着风声抽打在他的脊背上,几藤条下去便已是鲜血淋漓。
整齐的队列从他面前经过,士卒们自若罔闻,脚下踏出纷扬的黄土弥漫在山间官道上。
……
林祈年站在一块岩石上,遥望远去的陈国大军队列,旌旗蔽日,军阵庄严,心中羡慕不已。他在内心默默许下豪言,他日,我必有一支胜过此军的军队。
可惜在山下的树林中,曲门寨袍泽尸骨未寒,鲜血浸染了这片土地。寨中有三百多名兄弟丢了性命,再加上半路逃散的,现在队伍中只剩三百多人,这将来本该都是他的队伍。
发生这一切,都拜那江别鹤和江府客卿老卢所赐,军士们恨意已满盈,接下来该是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稍微侧过头,却听见山谷中传来江别鹤的怒骂声:“我家具呢!我雕花木榻呢!我雕花小几呢!”
“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就他娘的知道逃命!把老子的宝贝儿丢掉不管了!”
江别鹤叉着腰指着眼前的士兵们,用手指点来点去:“刚刚是谁抬的!给我站出来!”
他的情商简直是负数值,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士兵们眼中幽熠闪烁的杀意。扁三手中高举着鞭子,脸上蜈蚣纹也泛起怒色,跟江少爷同仇敌忾,好似有人敢站出来,他就要用鞭子狠狠地抽过去。
江别鹤能横行无忌,是因为有权势做保障,像这种为虎作伥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祈年从大石上跳下,朝这边走过来。
人群中走出一瘸一拐的史江,林祈年微讶,这家伙瘸着腿,逃得倒是贼快,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史江沉着脸和江校尉理论:“校尉大人,你不能这么说话呀,难道我曲门寨一干老小的性命,还比不上你的几样家具”
“你特么废话!我那些物件儿
第十八章 森暗林中露炊营
林祈年伸手一招呼,便有百十名士卒跟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回头看看江别鹤一帮人,江少爷坐在青石上发呆,几名策玄卫亲兵正在砍树枝为他搭建窝棚,那客卿老卢盘膝在地面上打坐吐纳。
自从江别鹤到曲门寨上任的第一天起,寨中便已分化为两个团体,江别鹤、老卢和他的亲兵们是小团体,保持本心的军官聚拢的士兵们便是大团体。这中间也许有人动摇过,堕落过,但经过这三天多的逃亡生涯,各自的立场都已经泾渭分明,这便是对峙的开始。
嗯还有一个女子,锦娘的处境很尴尬。她本来属于江别鹤阵营,但同伴的死让她心有戚戚然,畏怯地与江少爷保持了一定距离。但曲门寨的军人对她来说是陌生的,野蛮的,粗鲁的,绝对不会怜香惜玉。就连林祈年那个看上去俊逸质朴的少年,也对她很粗暴,更别说其余人了。
她站在两个团体的中间,与彼此都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好似那里就是各自领地的分界线。美人婀娜地立在风中,饥肠辘辘,瘦影萧索,本应惹人怜爱,但众人都在自保饥寒性命,哪里顾得上她。
林祈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带着队伍寻找野菜。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些伤兵和照护他们的兵卒。
“大家都看见了罢,这种苦麻菜和苦苣菜在这座林子里我看有很多,看清楚叶子的形状,还有蘑菇,颜色鲜艳的不要去摘。”
众军卒点点头,分散在林子里各自采集,天色未暗便已采摘够了份量,林祈年领着众人原路返回,把采来的野菜聚成一堆。
他们随后开始埋锅造饭,在林间地上用石块架起铁锅,士卒们抬着木桶到三里地外的河溪中取水。打猎队伍背着夕阳归来,他们用削尖了的树枝架着动物皮肉扛在肩上,脸上布满了朴讷温厚的笑容,众人上前帮忙卸下猎物,开始跪在石板上剥皮切割血肉抛入铁锅。
六七口锅灶一字排开,在平地上卷起了滚滚白烟,烟雾氤氲在森林里,缭绕着升上了黢黑树冠的顶端。血色红日在落山的这一刻硕大无比,灰白烟气在它表面如流沙翻腾。
铁锅中翻腾着细沫浪花,有军士站在前面将野菜抖搂其中,锅里的白气与青烟混合飘升。吹火老兵趴在地上,面容干枯揉着眼泪。兵卒们推挤着端着头盔排列,然后插队争吵转变为哄笑。军官们探身在锅前,用大勺舀起汤水浅尝辄止。性子淡薄的军士坐在倒伏枯干上,和同伴细细攀谈家中境况,谈到情深之处,抬手抹脸掩饰泪痕。
林祈年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切,苍茫大地上有如此美的画卷。乱世兵卒们的群像辉映在夕阳中,那林间萦绕的烟雾模糊了他们的身影,却如印象派画作那般透出神髓。他反而有些看不清了,只能听到些许的欢声笑语。
今天山的那边发生了惨烈的屠杀,死去的都是他们的袍泽同伴,他们转瞬间便可以卸下悲伤。也许他们今后的人生注定走向苦难,但比起牺牲的人们来说,这片刻的喘息便是幸运。
……
刚刚经历颠沛惊忧的他们难道不该笑吗
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他们没有资格笑吗
他们为什么不可以笑!
……
林祈年低头经历了心灵的鞭挞,感觉有人把手落在肩上,回过头看却是容晏,甫一出口便说了句煞风景的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可是最好的时机。”
林祈年负手怅然地摇了摇头:“今晚不行,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容晏不屑地哼一声:“少来,你根本不信这个。”
他抬手指向远方,萧索地问:“看见眼前的画面了吗你有没有感觉……”
“嗯,不错,那肉味出来了,为啥一大堆野菜扔进去,就煮得没剩多少呢。”
“呃,”林祈年硬生生地止住了抒发情怀,点头附和说道:“没错,水分煮没了嘛,嗯,今天天气不好,夜太阴沉,我不想在这种环境下杀人。要选就选正午时分,光天化日,彰显正义。”
“你搞阴谋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佩服。”
容晏对他翘起大拇指,听到远处传来开饭的喊声,连忙跑了过去。
他低头内敛地笑了笑,就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之间精神层面的东西,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啊。
他并不是不想在今晚动手,实在是不愿让他们接连经历变故,更不想在这和乐欢晏的气氛中掺入血和阴谋的味道。
今晚就当是给他们留下宁静的喘息时机吧。
远处史江用头盔抢了一碗野菜汤,自己没有喝,却拖着一条瘸腿朝他这边走过来。他走路的时候右腿出力,左腿绷直了跟着右腿的摆动一步一挪,头盔里的汤水波纹摇晃,却没有一点儿洒出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来,小林,祈年,我给你打了一碗鹿肉野菜汤,你赶紧趁热喝。”
林祈年无奈地笑着说道:“你是堂堂的队正官,还是个伤员,怎么能给一个小兵打饭”
史江站在他身旁搓着手笑:“你现在是小兵,将来肯定不是小兵,再说你压根儿就不是来当兵的。
第十九章 葬鹤岗药倒诸人
军士们并排倒头睡下,或枕着头盔,或枕着箭壶,周遭被幽曳的虫鸣声占据。锦娘靠在枝杈上睡着了,夜风吹拂,她的裙裾摇曳摆动,长袖轻抚脸颊。林祈年落坐在火堆旁,开始盘膝打坐。
他们从清晨的鸟鸣中醒来,篝火已变成了灰白的柴烬,上面一丝热气也无。火头军把锅中的残汤给早起的兵卒分了分,用清水涮了锅底,把树枝拿在手中刮了刮锅边残渣,然后用现成的木架子驼在肩膀上。
客卿老卢亲自走过来,对军官们吩咐道:“今日及早动身,你们护送少爷到云都,便有可能保留编制,若是侯爷高兴,在太师面前美言几句,把你们归入京畿卫戍也不是不可能。”
军官们并没有多高兴,他们自知前途渺茫,就算有人在面前画了一张饼,也不抱多少希望,只要大家伙儿能活下来便是好的。
队伍开始向南进发,与官道保持了一定距离,陈军的后翼部队兴许还在附近活动,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中午时分,众人来到一处山岗上,这里环境清幽,苍翠松柏林立,白果树枝繁叶茂。此时日头虽然毒辣,空气中却透着一股水气凉润,仔细倾听或有滔滔水声,附近应该是有激流还是瀑布。
林祈年抬头望着更高的地方,山上是白石崖壁,有绿柏从崖壁上伸出,为下方遮出一大片阴凉。
“是个适合安葬的好地方啊。”
容晏在后面轻松写意地走着,似乎想要吟诗一首,无奈灵感还没有出来,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有如斯美景,比咱仪山上也不差许多了。”
“嗯,葬鹤岗。”
他嗖地把目光投过来,面容惊异:“你要在这里动手?”
“我昨天说了,要找个好时辰,好地点。”
“你真是不懂风情,如此清幽美景,你竟要让它沾染凶煞血气。”
“美景终究是美景,万年都不曾更改,不论这里发生过什么。”林祈年伸手抚上了松干的粗糙树皮。
“你准备怎么干。”容晏站在身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
江别鹤一头倒地,便像死狗一般靠在树干上,用手拉扯着衣襟抖搂凉风,口中焦躁地呼叫:“渴死了,赶紧去给我打些水来!”
扁三抬腿踢向一旁小六子的屁股:“还愣着干啥呀!没听见少爷口渴了吗!赶紧去溪边打水!”
小六子提着水桶,伸手拍去屁股上的脚印,口中小声嘟囔着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六子。”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顿时汗毛直竖,畏怯地回过头,却是林祈年负手站在身后。
“你,你有啥事儿。”他本能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脚往后退了两步。
林祈年把头扭向另一边招呼:“快,把东西拿过来。”
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却是那容晏,他早该想到的,这对狐朋狗友干坏事总在一起。
容晏不太利索地把一包东西从怀里掏出来,林祈年伸手颠了颠,疑惑地问:“怎么才这点儿?”
“这点儿怎么啦,这点就足够把他们放倒了,再多那都是浪费!”
林祈年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伸手把麻纸包扣在小六子手里。
他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已经听出了一点儿端倪,但还是颤抖惊骇地问:“你们要我干什么?”
林祈年指着那桶对他说:“你去河边打到水之后,把这药下到桶里,然后提回去,就这么简单。”
“你是要我去害人吗而且是害侯府的大少爷,江太师的侄子?”他的声音发颤嘶哑,险些要哭出来。
林祈年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声音诚挚沙哑:“对不起,小六子,但是你只有做了这件事,你今天才能活。相信我说的话,你能活下去的,而且活很长时间。”
小六子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瞳孔里的幽光虽然略有温和,却汹涌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好,我去做。”
小六子一声不响地提起了木桶,转身往河边走去。
“我看好你。”
林祈年在他身后说话,却让他毛骨悚然,身子一阵哆嗦。
……
江别鹤一伙人坐在靠山崖这边儿的松树下,曲门寨军卒们靠坐在另外一边儿的松林下,大多数人都跑到溪边打水去了。
江少爷闭着眼睛,神情烦躁,隔一会儿就要狂暴地喊一声:“水呢!……”
扁三紧张不已,连忙推搡一名亲兵:“去看看!来了没有!”
黑甲亲兵勤快地转回来:“快了,快了,都看见影儿了!”
“喊他快点儿!”
亲兵用双手挡在嘴边扩音:“你他妈快点儿!”
客卿老卢盘膝坐在江少爷身边,对暴躁的呼喝声充耳不闻。高手不论到了何处,都能够安之若素,气定神闲。
小六子提着水桶小跑来到跟前,扁三亲自接过水桶,在他的胸脯上踹了一脚,使得他跌坐在地,仰翻了个跟头。
“他妈的!磨磨蹭蹭的!”
他亲自拿着水瓢舀水递给江别鹤:“少爷,慢点儿喝。”
江少爷双手捧着水瓢,仰头咕咚咕咚地狂灌,连喉结的起伏都很夸张,多余的清水从他嘴角溢出,沥湿了胸脯。亲兵们眼巴巴地看着他,用舌头去舔嘴唇的干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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