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第二十章 吾为虎豹敢捋须?
江别鹤吓得尖叫出声,转眼间便又昏厥过去。那老卢倒是很淡然,好像被绑的不是自己。
林祈年迈步走上众军士中间的一块大石,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说话的声调慷慨悲愤,很符合他预想中的效果。
“弟兄们,我曲门寨一千名袍泽,坚守营寨,为九曲关输送粮草!只因这**侄子德不配位,败坏军纪,强抢百姓,奸污民女,鞭杀壮士!陈兵大敌当前,他却弃寨而逃,裹挟我等如奴仆!他一路上倒行逆施,拖延时间,致使我三百多兄弟葬身松林!”
他低头看了看周围的众兵卒军官,他们有些人神情激动,咬牙切齿,应该是自己的煽动有了效果。有些人表情茫然,眼神恍惚,或许他们是情感迟钝,或许是闷嘴葫芦,内心火热,表象却麻木不仁。
那客卿老卢抬头眯眼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他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还微微点头,嘴角浮现轻蔑笑容。林祈年在他眼里,或许就形同跳梁小丑。
林祈年知道,区区麻绳是捆不住此人的,他十分想搞清楚,这老卢为什么没有立即出手,是想找个机会绝地反杀,还是想……打脸
不管这老头待会儿想做什么,他都可以给他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机会。古人但凡要起事,都会先树立威信。有人靠斩白蛇,有人靠学狐叫,有人靠挖石碑,他不想搞那些个封建迷信,只好朝来自云都的江府客卿下手。
他相信这卢老头武力超群,能给他足够发挥的余地,可比一条白蛇难对付多了。
林祈年收回视线,继续开始演讲,他伸手指向吓昏过去的江别鹤:“我曲门寨今日之难,皆因此人作乱!使天人共愤,我林祈年愿与众兄弟一起诛杀此贼,祭奠死去兄弟的英魂,聚义会盟!”
老卢眼中俨然眯着笑意,如果不是被绳索捆着双手,他兴许会亲手给他鼓掌。
兵卒们的反应不大,他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他们是不会跟着他造反的,还好他也并非是造反。
史江靠近大石边,怯生生地仰起头问:“那个,祈年兄弟,你是要拉着大家伙儿造反吗”
他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提出质疑,便挥手说道:“错了,我并非要带兄弟们造反,如今朝廷用人唯亲,致使国土沦丧敌手。林某不才,愿与兄弟们自建一军,自主抗陈,不受那些昏官权臣们节制。”
史江轻抚着胸脯喘了口气:“不是造反就好。”
……
刹那间史江的面庞激动涨红,高举着拳头仰天大喊:“诛杀江别鹤,为兄弟们报仇!”
宋横也终于反应过来,靠近林祈年所站的大石,将手中马槊高举在空中:“诛杀江别鹤,为兄弟们报仇!”
容晏趁机在人群中四处叫喊,壮大声势,关键是士卒们的积极性不高,喊声七零八落,就跟没吃饱饭似的。
“呵,哈哈,哈哈哈。”被绳子捆绑严密的客卿老卢,缓慢仰头放声笑了起来。他这笑声很是别致,像是一只产蛋高手发出得意的咯咯叫。
士卒们还是惧怕江府的权势,笑声响起都停止了喊叫,扭头朝老卢看过去。
林祈年从大石上跳下来,板起脸朝老卢问:“江府走狗,你笑什么”
老卢摇头晃脑笑咪咪地说:“小兄弟临危夺权,有匡扶朝廷,抗击陈兵之志,实在是可喜可贺,老夫故而发笑。”
“不过嘛,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他转身指着昏躺在地的江别鹤说道:“我们家这位少爷,被侯爷骄纵,从小顽劣不堪,给诸位带来了极大损失。但江少爷是侯爷的独苗,也是太师最喜爱的侄子,老卢我被派到少爷身边,便是为了保护他周全。”
他的目光众军卒身上扫过,说这番话的意图就是让众人了解到,江别鹤在江家的份量,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
他又正面对视林祈年,说:“少年你想领兵自立,老卢我不仅赞同,还深感欣慰。这三百兵众你自可领走,放我主仆二人分道扬镳,我保证回去以后,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此间发生的事情,何如”
“嘿,”林祈年脸上露出了笑容:“放的屁倒是还有几分味道,可你这少爷乃是罪人,劫杀百姓罪其一,奸污民女罪其二,临阵脱逃罪其三,贻误时机罪其四,害我袍泽罪其五!似这等罪大恶极之人,放回去祸害无穷!今日我军中众兄弟在此结盟,便是要用他的血祭天,祭英魂!”
江少爷此时已悠悠醒转过来,听到林祈年宣布五条罪状,还要杀他,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挣扎着挪到老卢身边,跪地哭求道:“老卢,别鹤知晓你有神通手段,你要救我!不要让我死在这帮人手中!”
老卢低头慈蔼地看了看少爷,神色自若,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少爷,凭这帮不入流的兵卒,他们还留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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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剑惊落,满树繁华
他们一路从岗上杀到瀑布水潭前,老卢借着轻功优势跳上大树,不断向下扑击。林祈年却籍着剑意之精妙,凌厉强悍,大开大阖,不断地将其逼回到树上。两人时而各据一棵树的树冠,春风劲吹,绿枝摇曳接近,快剑闪电交锋,发出铮锵声响。
林祈年飞身前掠,与老卢甫一交击,绕着大树螺旋降落,途中接连两斩,似江上秋波粼光荡出,那百年老松应声断作三断,似广厦突然崩塌,松冠摇曳往地面倾倒。老卢藏匿不住,从翠枝中跳出,却被林祈年挥剑挡回去,两人在纷乱枝叶中搅动罡风,浓绿松针仿佛倾盆扑溅的雨点散射纷飞。
两人交战途经之地,无不树木摧折,遍地狼藉。老卢借着轻身功夫跃入水潭,头顶处有瀑布玉带般倾泻而下,在水潭中击出翻滚浪花,宛若广袤森林松涛阵阵响声,水雾弥漫在潭中与日光交映,形成七色虹带。
两人在潭水中挥剑对斩,激出水涡浪花,与瀑布浇出的兜天大浪融为一体。那如同沸水滚开的卷浪与泡沫,时而遮住二人的身形,却突地显现,紧接着便是拼死搏击,大浪翻旋,剑气从水下劈出一线斩浪,恍若剑锋相激,浪花炸出无数水滴,迸散为漫漫水雾飘散空中,使二人身形变得更加虚幻飘渺。
老卢再次出剑,林祈年剑意气势更为汹涌,浪花复又炸开。籍着水浪的遮挡,老卢趁机往岸上逃去。
他身体速度极快,奔到一棵十多丈高的银杏树下,纵身一跃蹬着枝干,鬼影般噌噌蹬着往树顶飞窜。
林祈年追到树下,水潭中瀑布激出的涛声干扰了他的听觉,银杏树伞盖浓密,绿影斑驳瞳瞳,他没有抬头,抬头也看不到那诡诈老头所在的位置。
军卒们张大了嘴巴站在山岗上,屏声静气观看岗下水潭边的战况,谁强谁弱他们看不清楚,也不再重要,只期待能看到这场华丽激战的谢幕。
宋横高高地踮起了脚尖,他的嘴张成大大的o型,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望着银杏树下,生怕漏掉了一丝光线,零星动静。
史江面皮涨得通红,他想给林祈年呐喊助威,但这个紧张气氛下,呐喊反而成了一件遭人恨的事情,所以左右一看无人注意自己,张开的嘴巴悄悄地合上了。
容晏轻松写意的靠着松树,他幽黑的眸子中不只有银杏摇曳,更有流光溢彩,在人群中更显得超凡越众。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人是在看门道。
林祈年提剑低头站在树下,银杏疏密叶间有斑驳光影投射下来,他要在这光影中分辨出人的阴影。树上那人受了伤,绝不能让他凭着轻功逃离此地。
他脚步缓慢地绕着树,每一次落脚有有干枯叶子沙沙碎裂,他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如果他是对方,他一定会站在树冠主干的位置,伤口滴出的血液才会浸润到树皮中,不至于从叶片上滴落在地暴露位置。所有的听觉,视觉都已被瀑布阳光混淆,只有靠超脱意识之外那警觉的感知。
一步,两步,三步……
……
山风呼啸,树影摇曳,瀑潭轰隆,水雾沾衣欲湿。
……
四步,五步,六步……
他猛地抬头,贯剑直冲而上!
“杀!”
剑锋飞旋,卷起千层绿叶,伴随着劲风呼啸,将满树的浓绿铺展开来,无数的绿叶脱离枝头跟着他的虚影旋转,在树的下部形成了绿色的涡旋。
“咄!”
树顶的老卢扑身而下,同样旋转剑锋,逆着时针剑气呼啸,那旋转的绿叶仿佛被龙卷风裹挟,满树的银杏叶被二人搅成了两团相逆的漩涡,在烈阳挥洒下泛起无数色泽光点。
两道漩涡正在迅速接近,整棵银杏树随着这涡卷晃动,那绿意也逐渐翻滚弥散,边缘不断地扩大,那旋转的叶子预示着万物的规律。螺旋转动是宇宙间最强力的轨迹,那水底的漩涡,台风的席卷,无垠天际浩瀚的星盘!
星系旋盘上的每一点星光,都闪烁着绿的光辉,时空渐远随着星光黯淡,只剩下这碧绿的螺旋融合碰撞。由绿意组成的死亡之舞最终打破了平衡,失去了那盘旋的美感。每一片杏叶都飘摇折射着红日的光泽,由内朝外迸射,恍若烟花绽放的轨迹,随后无数叶子在空中缓缓飘落。
兵卒们怔立在山岗上,恍若阅尽了世间繁华,春雨秋来,每人的眼中都闪烁一片落叶。
宋横忘记了呼吸,他拄在手中的马槊不知何时已经松脱,掉落在了山岗下。他想说一句话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却只张开了嘴:
“我……”
容晏黯淡地低下了头,靠着树干口中惋惜道:“他不该这个时候下山的……”
史江双手紧紧抓着拳头,举在空中发出了激烈的喊声,就好像有人踩了他脚一般:“啊!……啊!……”
……
树叶依然在落下,仿佛繁星点点,周遭终将归于沉寂。当最后一片树叶落地之时,林祈年的脚下铺出了十丈浑圆浓绿的地毯,这颗银杏树的下半部分已变成了干枝杈,只有上半部分还有几枚零落叶片吊挂在枝头。
他站在老卢的面前,这位老客卿已经被锈剑钉在了树干上,殷红血液从伤口中汨汨流出,喉咙中似乎还有最后一丝气息。
他轻轻地踮起脚尖,把嘴巴凑到老卢的耳边说悄悄话。
“我知道你是个高手,可惜我也是。”
“感谢给这个机会,今天我超常发挥了。”
老卢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翻起白眼咽
第二十二章 会盟祭天葬鹤岗
会盟需要祭台,他们就把林祈年刚才站的那块大石当做祭台;需要焚香,便捡了一堆松枝燃成火堆;需要酒水,就用头盔舀清泉代替;需要祭品,江别鹤就躺在那土坑里……
他们每人拿了一根松枝,枝头上青烟袅袅。林祈年捏着松枝站在前头面向众人,却发现队伍中缺少了宋横一人。
“宋横呢?跑哪儿去了!”
士卒们面面相觑,左右寻找,却有一名军士举手说道:“宋队正,刚刚好像是在到处找他的马槊。”
林祈年皱起了眉头:“这个关键时候,找什么马槊,赶紧叫他过来!呆会儿大家伙儿一起帮他找。”
“好的。”
……
宋横气喘吁吁拄着马槊跑过来,歉意地笑着对众人说:“抱歉,来迟了。”
林祈年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就差你了,赶紧的。”
他跑到柴堆里捡了一根松枝,走进人群中双手捧香端正了态度。林祈年威严地扫视了下方众人一眼,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说道:“今日我与诸位在一起,会盟祭天,立志扶持周室,重整朝纲,内清蠹虫,外抗强敌,众兄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众人齐声喊道。
他将瓢中的水喝了一口,其余全部倾倒在了地上。
众兵卒也都举起头盔喝水,把剩下的水在地面泼成一道线。
林祈年跪在祭台前,双手捧着松枝插进土里,众人依次上来把松枝插成一堆。
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林祈年抽出鞘中锈剑,朗声说道:“今日会盟,杀贼祭天,既然兄弟同生共死,自当同仇敌忾,都同我去刺那江别鹤一剑,把兵器都沾上贼子的血!”
他站在江别鹤的葬坑前,低头对着惊恐万状的江别鹤刺下去,顿时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
做完示范后,他回过头来说:
“记住,每人只刺一剑,不要多刺,也不要伤及要害。”
先从军官开始,每个人都排队拿兵器朝江别鹤的身上招呼,有刀的用刀,持枪的用枪。江少爷的惨叫声嘶力竭,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锦娘不忍看这残忍一幕,捂着眼睛背朝他们蹲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策玄卫亲兵们捆缚在一起心惊战栗,身躯抖动,如同筛糠。他们接下来怕不是这个待遇?
江别鹤的哼叫声越来越微弱,锦绣华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先上来的兵卒也许还带着恨意,手上多少重了一些,后来的人已经麻木,刺一个昏厥的死人,跟刺麻袋没什么区别。
江少爷终于死在了葬鹤岗上,兵卒们就地填土把它埋实,还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坟堆。
林祈年从怀中掏出了那官牒,展开后瞅了那些亲兵一眼,心想江别鹤出门会不会带笔墨,会不会就在这些人身上。
他走向这些亲兵,骇得他们惊叫着连连后退,却停靠在崖边的一棵大树上,相互推挤着往后缩,只希望这凶手不要先看见自己。
林祈年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们少爷,出门有没有带笔墨?”
“有,有,有!”他们争相喊出声。
“在谁的身上?”
“在他的身上!对,对,在我的身上。”
那名亲兵被同伴们挤出来,挺着胸脯表示就在自己怀里,若不是被捆住了手脚,他肯定要跪着双手呈上去。
“去拿出来。”林祈年示意一名兵卒过去,从亲兵怀中取出笔和砚台。
兵卒表示自己不会磨墨,容晏主动过去接过砚台,在上面洒了几滴清水,捏着墨块轻轻研磨起来。
他把沾饱墨汁的细羊毫递到林祈年手中。
林祈年捏着笔犹豫了一下,便将官牒摊开手掌之上,对准那空缺之处下笔,却发现手不怎么管用,本应该工整的‘林’字,在他的眼前却歪歪扭扭,那两个木中间能放得下一座山。
左毅卫就算都是武夫,官牒上的名字也不应该这么丑吧。
他索性烦躁地把笔递到容晏手中:“来,容世子,还是你来代笔吧。”
容晏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教你在山上学点儿琴棋书画吧,你偏要学懒,咋,现在抓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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