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奚照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崔公公是谁”
“那是云华台之上的大人物,你没必要知道。“这亲兵朝他伸出了手,贪婪地笑道:“你不是要重金相谢吗拿来。”
奚照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到了亲兵手里,亲兵用手掂了掂,轻慢地笑出声“这也算重金”
他靠在厢壁上,神情悲伤地摇了摇头“刚刚我跟你们说好的,找到我大哥的下落才有重金,如今他尸首都找不到,不作数。”
亲兵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小气鬼。”转身走出了厢间,几个家伙也顿觉无趣,纷纷离去。
“死了亲人不好受,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等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人,奚照月脸上露出了诡谲笑容。
第八十二章 越河送别沿河而下
奚照月从悄声从厢间中走出,两名女子立刻迎上来拉扯,笑靥上脂粉扑簌簌往下掉。他慌忙借口家中有事推脱,又赏了两女子几钱碎银,才得以从这风月场走脱。
汨越河对岸的花街上,正值元夕灯会,人流往来如织,奚照月躲在人流中快走,丝毫没有心思欣赏各店铺门口挂出的花灯。他每行经一个拐口,都要探回头张望,好在确实没有人跟踪,终于放下心来挺胸抬头大步走去。
他回到宅院门前,照着暗号三长两短敲门,陈六玄推开门把他让进去,探头朝左右看了一下,才又重新闭合。
奚照月憋了一路,现在终于笑出声来“妥了,事情办妥了。”
容晏正在房中抱着书册看,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去打开房门迎进来。
“怎么样”容晏的神情很是紧张,有揭破惊天大案的期待感。
奚照月咽了口唾沫,看着陈六玄和容晏两双瞪着他的大眼睛说“嗯,好渴,我先喝口水。”
“等一下,”陈六玄急忙去找茶壶,倒了一碗温开水给他端了上来,奚照月灌下去润了润嗓子,才赶紧说道“那策玄卫右卫将军名叫卫绪,住在西胜桥胡同内,具体位置不清楚。”
“这下可好了,”陈六玄松了一口气笑道“此人应当就是容世子要找的人罢,只要确定大概地址,我们就可以暗中跟踪查访倒。他既然是世子的仇人,也就是我们兄弟的仇人,暗中上门去把他结果了。”
“万万不可,”容晏内敛地讪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此人好歹是策玄卫将军,在云都城里杀他太容易暴露,我们不可乱了祈年兄的计划,先把他的具体住址确定下来,然后再报告他,由他定夺。”
陈六玄感到很奇怪,这卫绪不是你的仇人吗,干嘛要请主公定夺他知道这事有蹊跷。但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奚照月接着说“哦,他们还提起一人,叫崔公公,说是云华台的大人物。他怕是也参与了九年前追捕朝廷钦犯的行动,说是在十八里滩的地方。世子,你的那位故人有没有逃脱当年的追捕”
容晏窘迫地笑了笑,他并不擅长说谎。林祈年的身世,自始至终都瞒着麾下的兄弟们,他深信这种事情隐瞒不了多长时间的,也不知道林祈年是怎么想的。
“噢,嗯,他还活着,不过如今躲在某个地方,不方便抛头露面。”
一个谎言需要编无数个谎言来圆,这是林祈年说过的话。他如今处在了风口浪尖下,却仍然需要隐藏。连他这个兄弟整日都为他担心,林祈年本人是不是应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可看林祈年如今的雷厉风行,感觉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就会有覆顶之危,林祈年,他自己感觉不到吗
容晏对两人笑着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好好捋一捋头绪。”
陈六玄,奚照月二人朝容晏拱手告退。
他搬了椅子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册,打开却看不下去。抬头望望窗外元夕的月色,孤冷却又隽永,像极了某个人此时的处境。
“策玄右卫将军卫绪。崔公公,云华台的大人物,嗯,江门十虎之一,崔高升,鼎鼎大名啊。”
容晏的嘴角露出一丝笃定笑容,既然确定了这两个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参与。如果没有,这云都城之内知道林祈年真实身份的人,便只此二人,应当及早除之而后快。
他需要尽快把这消息告知林祈年,此二人如今心怀惴惴,急着要斩除林祈年,怕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容晏合上书本,站在窗前关上了窗扇。
他和陈六玄在云都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当下归心似箭,九曲关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林祈年曾来信说他只带了八百兵前去剿匪,简直就是大冒险。他二人回去后也好从旁相助相劝,别让他真的湿了鞋。
周元嘉七年元月下旬,容晏和陈六玄结束了在云都的公干,决定返回九曲关。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陆路,回程走水路,奚照月等十八人在越河边相送。经过他们这些人推举,容晏和陈六玄的确认,奚照月成为领头人。在云都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功夫好,手段硬不一定有用,反倒是奚照月这样精通交际,长袖善舞之人,才有用武之地。
多余的话不用多说了,陈六玄已经交代给他们,时刻注意云都城内阉党和窦氏旧贵之间的斗争,如有变化立刻派人给九曲关传信,在边关之远知朝堂之事,这才是一个边将生存的要务。
容晏的双脚已经踏上了船板,却又突然折返下来,站在十八人面前,神情郑重地道“你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暴露你们和主公的关系。我给你们透个底,他迟早会和阉党决裂,所以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切记,保存自己才是最要紧。”
奚照月等人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他们也许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他们只需要相信,相信主公,相信容世子。
江船顺流而下,带走云都江畔纷飞柳絮,也带走了满城的繁华盛景思绪。
……
越河上还有一支被左毅卫征用的船队,上面装满了囤积的货物,以厚厚的葛布覆盖。这支队伍负责给九曲关总镇的剿匪队伍供应粮草,于丰县囤积装船,顺流而下往越河县而去。
船队行到越河县地龙岭东麓一带,河滩岸边高山险峻,峭壁突兀嶙峋。有一名校尉从船舱中钻出,手搭凉棚对着河岸观望。
船只又往下漂流了三里地,河岸总算出现一片滩涂,校尉立刻回头叫唤船家“船东!过来!”
船东躬着腰来到校尉面前,作了个揖还没等说话,就被他拽住衣襟,指着前方滩涂说道“这条船和那条船,给我停到滩岸边去!”
船东一听,立刻苦着脸告饶“军爷,这片河滩不能停靠呐,水浅而且有礁石,会把船撞翻。”
“废话咋这么多呢!”校尉抬起刀鞘点在船东的胸口上“叫你靠过去你就靠!别跟老子扯那么多没用的。”
“不能,军爷,真不能停靠,小人还靠着这两条船养活家口。”
“屁,你家大业大还在乎这两条船!赶紧给我靠过去!”
船东还要求饶,校尉立刻拔出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快些!给我靠过去!”
两艘船上有十几名军汉,在校尉的授意下,都掏出兵刃威吓船工。
两叶飘舟脱离了船队,倾斜朝滩涂靠过去,运粮船队则顺河而下,各自分道扬镳。
船东紧张地趴在船沿上,浑浊的河水使得他看不清水下暗礁,这样强行靠岸就是在拿他这条船在赌,突然船尾发出一声巨响,船东心头剧震,他慌忙冲过去看,碗口粗的水柱正从船底向上喷涌。
“船破了!”
校尉不管不顾,抬起刀鞘抽打在船工们身上,等船接近岸边时,他立刻叫人跳下来,拽着船头上的粗麻绳,合力将船拽到了岸上。
第八十三章 校尉上山赠毒箭
等船东回头看时,另一艘船已经撞在了礁石上,整个船头仰起,缓缓向下沉没。
“我的船!”船东哆嗦着双臂,朝着河中央发出痛心疾首的叫声。
校尉惋惜地咂巴了一下嘴,沉掉的那船上有五十把牛角弓和五百支淬毒的箭矢,这些本来是要送到地龙岭山匪的手中。
因为下游处便是越河沿岸的码头,林祈年怕是已经驻兵在那边,他没那个胆量从他眼皮底下运这种阴毒杀器,只好选择在这片险滩上搁浅。
他指挥众军汉从搁浅大船上把东西搬下来,密封的板条箱子已经破损,露出里面一道道绷紧的弓弦。
船东惊愕地回过头来问“你们运的是什么……”
校尉面无表情地出刀,然后收刀回鞘,船东的躯体落入水中,身下缭绕起一圈又一圈的血雾,随着河水轻波缓缓向下游飘去。
军汉们也是同样操作,只是他们下手没校尉利索,有船夫避过刀砍,奔跑逃命,军汉追上在背后补了若干刀。
校尉在手臂袖子上擦拭了钢刀的血迹,对众人喊道“别再磨蹭了,抬着东西进山。”
地龙岭这种地方山高破陡,山头一座接着一座,要把山匪老巢找出来,相当不容易。但是还有另外的方法,就是让山匪主动来找你。
校尉先是扯开了嗓子大声说话,到后来直接把两手撑在嘴边放声喊叫“嗨!有人吗!”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波折,渐渐消失在干灌木丛深处,没有人回应他的叫喊。
实际上他们进入深山后,就已经被山匪的哨探给盯上了。只不过他这样有恃无恐地叫喊,摆明了是要当挑衅的诱饵,山贼们误认为他们身后有黄雀,决不肯轻易现身。
不过校尉真是好运气,竟误打误撞接近了土匪老巢,连同山窝里的那些飞禽走兽,也被惊吓而走。
“嗨,鬼叫什么!”
校尉抬头一看,前方山岩上蹿出十几个山匪,穿着混搭兽皮和麻衣,手中兵器长短不一,几把粗糙的竹弓拉满了弓弦正对着他们。
校尉早就有所准备,展露笑容拱手说道“我等特来求见地龙岭张头领。”
一个尖瘦的小头领哼嘿冷笑一声“我们家大王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再说了,你们是官,我们是匪,官和匪见面,那不就是要动刀吗”
这校尉看来有当说客的潜质,当即拱手说道“实乃事出有因,我等今日前来,是要给张头领送上一份礼物,他老人家不会拒绝的。”
小头领眼珠子狐疑地转了一圈,把武器交到旁人手中说道“你们稍等,我去报与我们家大王知道。”
他转身往山坡上爬去,转眼间消失在山石背后。
没过多大会儿,小头领出现在山石上,对校尉他们几个说道“你们可以上来了,不过要把身边的武器给解下来,待会儿再还给你们。”
校尉面露喜色,吩咐身边的军汉们放下兵器,待会儿莫要言语,全凭我一人主张。
众人从险要的山路攀登上去,绕过一块屏风形状的大石,眼前豁然开朗,山坡上有竹棚上百间,宽敞高悬的竹楼一座。竹楼被隔出几个空厢,其中一间最大的是草厅,山大王张继坐在中间,身边坐着的可能是二王和三王。
张继身形粗短,是个肚皮圆滚的小胖子,眉毛粗大,眼角狭长,目光阴冷地盯着校尉。
校尉脖子一缩,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身上冷嗖嗖的。
“你要给本大王送礼”
“没错,”校尉恭敬地作揖“请大王派人验看。”
张继朝小头领使了个眼色,小头领立刻抽出身上的宽刃短刀,小心地把箱子撬开,柘木胎的弓背立刻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几个山匪眼球暴突闪烁,冲上去便要争抢,被小头领喝骂一声推挤开,他从其中抽出一把走上去,双手呈到了张继手中。
小头领打开的另一个箱子中是成捆的羽箭,校尉出言提醒道“小头领小心,这是箭头上淬有剧毒的毒箭,可见血封喉。”
小头领猛把手瑟缩回来,才又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抽出一支双手呈给张大王,箭头上幽蓝色泽,锋刃森寒。
张继一把夺过箭枝,搭弓上弦,把角弓拉作弦月,在人群中随意寻找目标。凡被他指到的人或躲闪逃避,或浑身筛糠面白如纸。他们这种反应让他很得意,发出了咯咯的阴鸷笑声,突然把箭头对准了校尉。
校尉顿觉毛骨悚然,却没有躲避,但他双腿间已然一片冰凉。
不远处有女子在山溪边洗衣,她挥手招呼一个手拄长矛站岗的喽啰,喽啰放下长矛走了过去,帮她将衣服从水中捞起,两人各抓着一头吃力拧挤水分,衣物在女子那一头陡然松脱,溅湿了两人衣衫。
那喽啰很年轻,脑后发髻有蓬松乱发,沾染上晶莹水滴,女子甜笑着从衣襟中掏出手帕,去擦拭他脸上的水渍。
张继脸颊剧烈抽动,一双狭长眼睛瞪得通红,弓弦在扭曲的青筋旁拉伸,将箭头指向了那对男女,震弦松手,羽箭激射而出。
箭枝穿透了喽啰的右肩,他踉跄扑倒在地,女子惊吓尖叫着翻身坐倒,双腿蹬踢着岩石地面向后退却。
喽啰裸露的臂膀皮肤上暴露出黑紫色的血管脉络,仿佛一张黑化污染的蜘蛛网,黑筋泛上了他的额头,口唇中露出深紫色的血液。
张继惊喜地夸赞“好歹毒的毒箭!”
“你们把这毒箭献给我,什么用意难道是让我射杀你们官军”
“没错,”校尉躬身说道“大王只猜对一半儿,如今越河县中已经驻扎着九曲关总镇林祈年的劲旅,我们想请大王用这些弓,这些箭射杀此人。”
“嗯,“张继摇头沉吟“林祈年我听说过,此人是不是好招惹的,这些弓呐箭呐,你拿回去,用这么歹毒的武器,反倒坏了我们江湖上的名声。”
校尉发出了低沉阴郁的嘲笑声,激得小头领带个山匪把兵器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倒有几分拙劣的演技,装得丝毫不惧,老神安定地说道“我知道那林祈年素有恶名,大王不愿意招惹他,但若是他来招惹你呢这林祈年如今就在越河县城,他带强兵驻扎在县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大王你的头颅吗”
还没等张继本人发火,二大王张龙,三大王钱丙便恼得不行了,各自把斧头和铁鞭从身后抽出,握在手里叫嚣“天杀的官军,想要大哥的头颅,先问问我手里的斧头答应不答应!”
“我倒要让那林祈年尝尝我手里钢鞭的滋味!”
两个兄弟的表现只是让张继略微高兴,并不感动,张继也挥了挥手,表示你们两个够了,才靠在椅子上稳稳地说道“这弓,还有这箭,我们暂且留下,你们可以下山去了。”
校尉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露出笑容说道“在下受上面吩咐差遣,要留在贵寨中盘桓几日,若能取那林祈年的性命,还有重金相赠。”
“银两在哪儿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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