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怀空
整个莽山的前山被砍伐出百丈多长的缓坡,金戈卫就驻扎在缓坡中央,与山顶的密集森林相隔三十多丈,和坡底相隔七十余丈。所有砍伐来的树木,都搭建成了木排墙,前三层,后三层,简易的箭塔,鹿寨,拒马应有尽有,估计百年老干做的滚木也用之不尽。
林祈年带兵在辎重队伍的后方,缓缓跟着队伍行进,前方主将有军令传递下来,亲兵在队列中来回传递,上千名骑兵将自己的黑色披风解了下来,由几十个士兵抱着来到了后方队伍。
眼高于顶的策玄卫,根本瞧不上他们这些所谓的边关将士,就连旗校说话的语气,都有几分骄横“林将军,统制使大人有令,你这一千余骑,全部裹上策玄卫的披风。”
林祈年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把要他们当做草人,施展疑兵之计。
他倒是没有介意,拱手应喏“遵命。”
策玄卫的兵卒们开始一个个发放披风,并且不忘吩咐“把披风都裹前面,挡住你们的低劣革甲。”
旗校双手也捧了三件披风,躬身说道“请林将军与身后两位将军也裹上。”
林祈年伸手接过,分发给容晏和管崇豹,将披风反扎在胸前,系上带子。
容晏疑窦丛生“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冒充策玄卫”
林祈年不做解释,只是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跟上前方大队。
五千兵马列阵在山下,从高处望下去,其实就是那么一小撮。面对长达里的木城寨,阵容相对太弱。高凌云应该是把莽山的地形摸了个通透,木寨墙的东西两头山势险峻,骑兵难以攻上去,唯一坡度稍缓的南坡被打造为木城,即使策玄卫想从侧翼杀过去,也难度倍增。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莽山之战 二
容晏望着金戈卫严阵以待的木城寨,霎时有些傻眼。高凌云带领两万多人,只用了六七天的时间,就打造出这样一座木城。这让策玄卫怎么打
这种一水儿的缓长坡对骑兵来说就是死地,从半山腰扔下一根圆木,重力加速度滚到坡底,再灵活健硕的战马被击中,也是非死即伤。这半座山的树木都被高凌云砍伐了囤在木寨中,根本不用担心不够用。
容晏幸灾乐祸地称赞道“高凌云用兵还是相当稳健的,这样的布置任策玄卫兵卒如何武力拔萃,战马如何高大健壮,都占不到半点儿的便宜。鹰王若能率众攻上去,这五千精锐都要折损在山坡上。
林祈年抬头遥望山坡上严阵以待的木城,摇头说道“你这话说早了,坐地待守,以守为攻太过被动,就像乌龟钻进了龟壳里,就算高凌云防守得再好,敌方也能想到办法从中撕开一个口子,把里面的龟肉吃到手。”
“用地形的优势来弥补双方实力的差距,虽然不失为一个好计策,但面对策玄卫,怕是要输。”
容晏生出了抬杠的心思,低声问“林将军,你倒是说说看,如果换作你,你如何带着五千之众吃到乌龟肉。”
林祈年望着前方驻足山下的鹰王,对方似乎胸有成竹,他侧头说道:“不用换做我,你难道没注意到,少了五百骑兵,五百步卒”
容晏点了点头“我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我们能看到的事情,高凌云也必然能看到,他对策玄卫的兵力知根知底,对方突然少了一千人,必然会加强山顶森林中的警戒防守,以防有敌军抄后路。”
林祈年低头看自己胸前的黑披风,喃喃说“有时候,自信的人就是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
容晏也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转瞬间明白过来。高凌云眼高于顶,眼中的强敌怕只有这五千策玄卫,他必然也不会注意到,有一千的边关杂牌军混进了策玄卫队伍中。隔着百丈远别说是一千个裹了黑披风的人,就算是扎了一千个稻草人裹上披风,肉眼凡胎也无法区分。
林祈年作为一个看客,不忘低头做战场分析“如果高凌云能在山顶林中藏下五千余人,防止敌军抄后路,他或许还能立于不败之地。不过在我看来,他固守山腰就是最错误的决定,不管他在山上囤积了多少粮草,山上有无水源,但总有耗尽的一天,只要策玄卫愿意等,便可以将这只猎物捕在手中。”
林祈年冷笑了一声说“鹰王没有那个耐心去等,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高凌云的头颅,策玄卫在外一天,江太师在朝中也不能安心。况且他还有一个使命,那就是在我们面前,尽量地展现出策玄卫的赫赫军威,展现出这把阉党钢刀的锋利,杀鸡过后吓傻我们这些蹦跳的猴子。”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便来了一名传令亲兵,骑在马上朝林祈年拱手道“林将军,统制使大人请你前去商议。”
林祈年心底明了,这怕不是要试探自己的深浅
他抖动着马缰跟随传令兵过去,勒马在鹰王的侧后方,拱手说道“统制使大人。”
反正他也看不见对方的脸,鹰王也无需回头,声音听起来也没有要挑衅蔑视的意思。林祈年甚至听不出对方的情感倾向。
“林将军,敌军扎寨半山腰,如何破”
林祈年也学着不带感**彩回答道“敌弱我强,敌众我寡,他虽然占据地势,粮草水源消耗却难以长久,我们只要固守山下,阻断其粮道,时日一长,不攻自破。”
“但我们若要十日之内攻破敌军呢”
林祈年装作冥思了片刻,才摇头说道“末将不知。”
鹰王沉默片刻,朝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他骑着马回头,思索自己刚才的应对,这样藏拙对方是不是看出来了。
林祈年回到后方阵列中,面对容晏好奇征询的目光不做回答,只是望着山上。
鹰王对着山头目测了一下,两百步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回头下令道“把弩车拉上来!”
辎重兵卸掉了牛索套,将四十辆弩车一字排开,调整角度和方位,长弩箭依次排列盛放在箭匣中。
“先射几轮试试看。”
每辆弩车后方都有两名健壮兵卒拉动杠杆带动轮轴,将床弩上弦,操弩手眼睛盯着左前方手持令旗的旗校。旗校迅速将手中令挥下。
“射!”
弩车以四十五度角向上抛射弩箭,从木城寨墙上空落下,钉在草地上掀起了厚重的泥土,箭杆直没入一半。
马厩中的马匹发出了惨烈嘶叫声,一根丈余长的箭杆从马背上倾斜贯穿而下,从肚子底下穿出,使得马儿轰声俯卧在地,鲜红的血液从马腹下向四周扩散。
其余马儿惊恐万状,蹬踢着用力撕扯马缰,栓马的木柱迸裂歪倒,整个马厩的棚顶陷落下来,木椽子摔落得到处都是。马儿们绕着寨中撒蹄奔跑。
高凌云紧贴着寨墙放声喊“都寻找遮蔽!躲在墙后面儿!不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溅起了纷飞木屑,木柱劈裂的声音咔嚓作响,一名靠墙站立的兵卒胸腔爆出血花,黑色的弩箭头穿墙而过,又从他胸口中穿出。
山坡下鹰王骑在马上果断下令“后退三十步,打木桩!”
辎重队牵引着弩车缓缓后退,后方已经有兵卒抱着削尖的木桩冲上前,光着膀子的汉子挥舞着木锤将木桩钉入到泥土中。
这一轮齐射过后,山坡上金戈卫发动了反击,木墙头扔出了许多圆木,从山坡上向下滚落,声势惊人席卷着尘土。
滚落的圆木速度飞快,在坡底受到了木桩拦阻。有些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弹跳而起,几个倒霉的兵卒被滚木砸中身体,登时七窍流血被压在了下面,弩车由于后撤及时,并未受到损伤。
鹰王依然站在队列前方,继续冷冰冰地下令“打木桩,弩车调整角度,再次抛射!”
连续抛射了几轮弩箭,山上的寨墙内空地上像钉板一般插满了箭枝,这种武器看上去恐怖,但杀伤成效并不显著。兵卒们把被弩箭穿透的尸体抬走,守在寨墙上等待敌方下一步的行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莽山之战 三
高凌云伸手挡住灼目的日光,望向下方的黑甲阵营,五千敌军只多不少全聚在那里。
他现在只担心一点,如果对方和他进行持久拼消耗,他这两万多人便是死路一条。山顶上有山泉形成的溪流,被他派人挖了水潭截流,勉强够用。但他们所携带的粮草支撑只够一个月,一个月后得不到补充,溃败是迟早的事情。
他暂时不清楚鹰王的意图,如果对方执意要拼消耗,那他就必须组织力量,搞几次攻其不备的突袭了。
高凌云回头看了一眼山顶,密匝匝的青松和白桦覆盖了多半座莽山,树冠顶在风声出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仿佛大海的波涛。
虽然不相信敌方会有奇兵从山背后攻上来,但他还是在山顶森林中设下了几百人的岗哨,而且在后方也竖起了寨墙,他就不相信这种占据地利的固守,耗不死区区五千黑甲兵。
一名身穿葛衣,头戴方巾的儒士站在高凌云身旁,指着山顶劝谏道:“
“大将军,固守山腰并非上策,若有强敌有山后袭来,我军必然腹背受敌。“
高凌云摇头笑问:“那依你子政所见,应当如何“
“在下建议大将军带兵潜入这莽山后的苍茫森林中,避其锋芒,埋伏杀敌,策玄卫的三千铁甲也必然败亡于深山之中。“
高凌云武断地摆了摆手:“子政不懂用兵,如今这五千策玄卫尽在山下,何来背后强敌,本将军占尽地利优势,又数倍于敌,岂能放弃优势与敌深山交锋,难道又要我丢弃粮草“
姚子政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寨墙。
凤西城攻破之时,以为自己找到了可辅佐的明主,挺身而出保下太守李顺章的性命,交换条件便是甘心留在高凌云身边替他出谋划策。
可如今所见,高凌云刚愎自用,他姚子政人微言轻,这场莽山上下的对峙,谁胜谁负恐怕已见分晓。
……
“大将军,快看。“偏将铁观在旁边伸手指道。
高凌云顺着偏将的手指朝下方望去,策玄卫已经将弩车撤了下去,辎重兵卒们卸了甲,光着膀子开始构筑营寨,他们从山上滚下来的圆木,正好被对方拿来做了寨墙。
果然和他的猜测相符,鹰王已经开始做长期扎营的准备,这或许是一场注定惨烈的鏖战。他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最后落得个兵败身死,也要拉上策玄卫的主力与他们一起陪葬。
铁观从旁低声相问“我们要不要趁机冲下山,袭杀敌军一番”
高凌云抬头望向寨墙外,摇头说“不可,这是敌军的诱敌之计。等到明日他们松懈下来再说。”
策玄卫真是在山坡下扎营,他们沿着山麓钉下排墙,搭建中军大帐。林祈年望着山顶上的动静,眯着眼摇摇头说“高凌云已经上当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鹰王黄昏时就会发动进攻。”
容晏跟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却是满脸疑惑,他实在是想不出,那一千名绕到背后上山的策玄卫,如何突破下山方向寨墙。
红日西即将西垂,莽山山林逐渐暗了下来,被树冠顶部的森森树叶遮住光线,林间地上已经有了夜的气象,黑色的甲兵身背弓弩手提钢刀,在树干之间交替掩护前进。
在林中巡逻的金戈卫岗哨,大都穿着白色革甲,就连身披两当铠的什长队正,铁甲的甲片也是耀眼发光的。
这些在前方开路的兵卒都是神射手,几十步外藏在大树后,从树后探出身扣动弩机,金戈卫的哨探应声而倒,双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
边军的斥候哨探基本是三人一组活动,策玄卫的暗杀则是六人一组,如果第一轮不能杀死敌人,还有同伴上去替你补射,如果两轮都没有射中,按玄卫将军的话说,就是你们这一队人该斩了。
当抄后路的悍卒们一路追杀到森林边缘,林间地上有成堆的篝火排开,约有百名哨探聚在火堆前烤肉,他们或站或坐,形态各异,有人抱着袋子悄悄饮酒,也有人站在最边缘的一棵树上,解开了腰带开始做记号。
这是一群需要密集宰杀的羊群,如果放跑了一个,他就会逃走去警告山腰中更为密集的羊群。人类历来的战争,就是优势一方对劣势一方的杀戮。
黑甲军们不再隐匿,他们结成一排从森林中冲出来,各自选择目标进行集射,随即把弓弩甩到背后,拔出腰间的钢刀冲上去进行砍杀。
能避过一轮攒射的人实在是少,他们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来拔腿而逃。但从森林的黑暗中冲出了包裹着布料的马蹄,骑兵们各自寻找目标冲踏过去,弓下身子扬起长刀对着逃卒的后背砍了下去。
有一两个幸运儿能逃出森林,譬如在林边解开裤子撒尿的那位,他踉跄地朝山腰奔去,同时张大嘴巴发出了警告声“敌……”
噗!
一支血红色的箭杆从他的后颈射入,从嘴巴中穿出,箭头的冲击力喷射出大量的鲜血,呕吐般喷溅在灌木的绿叶间。这位兵卒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喊叫声,被硬声声按进了胸膛中。
山顶森林最边缘的一匹黑马上,身披玄色披风的黑甲将军脸上覆盖着兽纹面甲,他将宝弓收于马侧的弓箭袋中,朝山腰的木城寨望了一眼。
这个时间点是黄昏与黑夜的过渡,最后一丝霞光已没入山头中,天空还未变作纯粹的黑色,而是那种深邃的宝石蓝,是以白夜交替,星辰不显。
黑甲军列阵站在山顶森林的边缘,他们身后的背景色是密集漆黑的森林,所以尽管与山腰的营寨只隔了一百步,可没有人能看到森林边缘站立了一支蓄势待发的军队。
“把辎重牛车拉过来!”
几十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松明和油料,他们将木油桶滚下车,在队伍的列阵前方挖出一道油渠,拽开油桶的木塞,挥发着刺鼻气味的黑油咕咚咕咚流淌,逐渐将沟渠流满。
一千名兵卒每人都携带着弓弩,将箭袋中所有的箭头都绑上了松明,一千人分站为三排,蓄势待发。
在将军的示意下,旗校将手中的火把伸入沟渠中,一条跳动的炽黄火龙升腾而起,在漆黑山林前形成一条尤其显眼的火线,把隐藏在黑暗中的黑甲兵卒照亮,这些突然出现的敌军,仿佛是跟随着地狱之火来到人间的鬼卒。
木墙上的金戈卫兵卒看见了如此显眼的一幕,但对他们来说,只剩下发出惊叫声的余地。
站在队伍中央的将军,把长箭鸣镝蘸入火油中,将长弓对准了湛蓝天幕,控弦射了出去。
鸣镝发出了哨子般的尖鸣声,带着星光的轨迹划破夜空,拉开了莽山之战的序幕。数百枝燃烧的羽箭紧追着鸣镝轨迹,恍若流星雨落入了营寨中。
前队射完后退,抽出箭枝捆绑松明,后队紧跟上去接着再射,燃烧的箭矢连绵不绝射入木寨中,转眼间木排墙后的营寨中缭绕跳动起熊熊火焰。
右玄卫将军下令“滚油桶!”
兵卒们将装满黑油的油桶从山坡上滚下去,油桶撞上寨墙后崩裂开来,泼出黑色的油污,转瞬间变作了火浪席卷。
金戈卫的兵卒们身上燃起火焰,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在地上摔打滚爬,更多的火矢像流星雨般投射下来,将整个营寨点燃。半座山的木料都被囤积在寨中,使得连营木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柴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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