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不过,这些事情,郑皇后心中有数,倒也用不着她来特意提醒。
裴锦箬按下心头的思绪,苦笑道,“没有想到,居然与我家世子爷有关,这还真是罪过。”
“这有什么罪过的老人家疼爱自己外孙,人之常情罢了。”郑皇后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也是祸不单行。”
裴锦箬不再说话了,两人已是走进了偏殿。
殿内,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萧灵犀迎上前来,向两人行礼。
“母后可醒过”郑皇后一边问着,一边往床榻边走。
萧灵犀一脸黯然的摇头时,裴锦箬也瞧见了床上昏睡不醒的太后,见她面如金纸,不由心下一“咯噔”。
难道说,终究还是只能多给太后半年的时间吗
想起还在牢狱之中的燕崇,想起太后多么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由得,便是鼻头一酸。
郑皇后叹息一声,“你们也别在这儿守着了,长乐,陪着你表嫂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本宫看着便是。”
“表嫂自个儿去歇着吧!我我不想走,我要守着皇祖母。”萧灵犀的神色始终有些惶惶,说着时,眼里已是泛了泪光。
自幼丧母,她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太后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可想而知。
裴锦箬亦是道,“我也不走。娘娘,晙时不在,我总得替他尽尽孝道。”
郑皇后无奈,只得让人去搬了张锦榻来,让裴锦箬躺着了。
裴锦箬推辞了一番,但思及腹中的孩子,也便从善如流了。
守了一会儿,终是不敌睡意,昏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时,骤然听得些响动。
裴锦箬睁开眼来,却见得郑皇后和萧灵犀已是伏到了床榻边上。
她也连忙趿拉着鞋过去。
走近,便听得郑皇后很是欣喜地叫道,“母后,您醒了”
“皇祖母!”萧灵犀更是喜极而泣。
裴锦箬心中一喜,想着,太后这是醒了
须臾间,她已是走到了床榻边上,望过去,果然瞧见太后睁开眼来,只那眼,有些浑浊,虚无缥缈一般在殿中逡巡着,好一会儿后,才落在了面前郑皇后的面上。
“星桥”
郑皇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母后,我在呢。星桥在”
裴锦箬恍然,原来,星桥是郑皇后的闺名。看郑皇后方才那愣怔的模样,想必,她自己都快忘了吧
身居高位多年,多少人唤她娘娘,就连枕边人和亲人对她的称呼,也变成了皇后
“星桥我病了吧怎么怎么也不见阿娟和阿妩回来看我”太后下一句话,却是让郑皇后一僵。
裴锦箬却是目中精光一掠,阿娟
永安长公主的闺名,正是一个娟字。那这个阿妩裴锦箬想起了大相国寺灯楼之上供奉的那个“萧氏阿妩”的牌位,目光挪向郑皇后。
后者还在怔愣,太后却是伸出手,一把扣住了郑皇后的手臂,紧紧抓住,“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们我这回病得重了,得让她们回来,得让我瞧瞧她们,否则否则,我死不瞑目”
裴锦箬眨了眨眼,注意到了,太后自始至终,用的自称都是“我”,而不是“哀家”。
郑皇后终于回过神来,笑得僵硬牵强,“母后,您怎么了”
“皇祖母”萧灵犀亦是觉出不对,哭出声来。
郑皇后的手,探向太后的额头,登时被那滚烫的温度骇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来人啊!去叫御医!”
宫人们慌乱的脚步声往殿外跑去。
太后却还在紧扯着郑皇后胡言乱语,“我的阿妩我可怜的阿妩,她可是在怪我怪我这个母亲我也是没有办法”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郑皇后一脑门儿的官司,不过短短的这么一会儿,竟已是一头的冷汗,“母后,您别这样阿妩阿妩她不会怪您的,她最是善解人意不过”
“我的阿妩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如何能不心疼可我可我拦不住啊”太后哭得厉害,竟是形如疯妇一般。
郑皇后抬起头来,望向完全惊得愣在一旁的裴锦箬和萧灵犀,目光闪动道,“你们去看看,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这是要支开她们的意思,方才的那些话,本不该她们听见。
萧灵犀和裴锦箬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双双转身,走向殿外。
403 虚实
两人沉默着走出偏殿,迎面便听见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却是御医随着宫人慌乱地抢步而去,见得两人,也不及行礼,只匆匆点了个头,便是脚步不停地进了偏殿。
裴锦箬和萧灵犀两人也没有跟着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相对站着。
好一会儿后,萧灵犀才道,“你如今身子愈发沉重了,还是别逞强了,先去歇着吧!”
裴锦箬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儿,还是来知会我一声。”
萧灵犀自然是应了,让人将裴锦箬领去了空着的厢房,暂且歇下。
裴锦箬却哪里能睡得着躺在床上,还在思绪纷乱。
直到屋外隐隐有动静,绿枝出去了又进来,她猜测定是太后那儿有了消息,忙蹭坐起身问道,“怎么样了”
“夫人且安心。方才看着凶猛,却是药效起了的缘故,如今,太后娘娘已是脱离了凶险,暂且无碍了。”绿枝忙应道。
裴锦箬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此时才觉得乏力,腰肢一松,便是躺回了床上,却是望着头顶宫殿华丽的藻井,久久没有睡意。
好不容易阖了会儿眼,天便亮了。
裴锦箬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偏殿。
太后暂且稳定了下来,萧灵犀刚刚才去歇下了。郑皇后还守着,但想必也是一夜未睡,容色有些憔悴。
见着裴锦箬,她目光微微顿了顿,似是着意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见着她没有半分异色后,这才道,“太后娘娘暂且无碍了,你到底是双身子的人,不能太过劳累,如今,你府上又是事多,便暂且回去吧!若是届时,本宫自会派人去知会。”
郑皇后未尽的话语是何意思,她们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话到此处,裴锦箬自然不能有异议,应了一声,便是谢恩退下。
绿枝很快收拾好了东西,素英亲自将主仆二人送了出去。
正好是散朝的时候,宫门处,车马往来。
裴锦箬便让等了等,让车把式将马车赶到一旁,暂且未急着走。
直到散朝的官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的马车才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裴锦箬一路上,脑子都没有闲着,想的,尽是昨夜在寿安宫听到的那些话。
萧氏阿妩居然是太后所出。也就是说,与永和帝和永安长公主乃是一母所出。那便极是尊贵了。
可是,偌大的大梁,却是从未听说过此人,更是连封号也未曾有过,连供奉的牌位,都是偷偷摸摸,像是有人特意要将这个人存在的所有痕迹尽数抹去一般。
萧氏皇族,嫡出的公主,太后的亲生女儿,永和帝的胞妹,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抹灭她的存在
裴锦箬想到某种可能性,或者说是唯一的可能性,心口骤然急跳起来。
“夫人,你看!”正在这时,绿枝却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裴锦箬就着她手指的方向,透过掀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她们的马车正沿着皇城走,边上是一溜儿的高耸红墙,这会儿,快要走到头了,已能望着角楼。
此时,角楼处,却站着一人,因为尚有些距离,所以,能窥得全貌。
因着处于高处,一身赭红的官服在风中猎猎飞舞,身姿如松,清瘦如竹,双手背负身后,不知望着皇城中的某一处,意态很是专注。
居然是叶准。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般专注,又在看着何处
他的目光望着东北的方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里
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裴锦箬心跳如擂鼓,转眼,竟是汗湿了掌心。
一路上,裴锦箬都有些心神恍惚。
没想到,回了池月居,钱松却是已经在等她。见到她时,钱松大大松了一口气,“夫人总算回来了。”
裴锦箬见得他,心头一动,“有消息了”
她一直让钱松看着申嬷嬷的男人,被他们带走的人总会出现的,而且,以她的猜测,林氏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那日,姜氏和申嬷嬷来看她,她便知道,林氏快有动作了。
果然,钱松点了点头,“昨日清早,大奶奶出了门,说是去城外玄清观打醮,按着夫人早前的吩咐,我们的人一直远远跟着,没敢惊动。”
姜氏如今是既信佛也信道,偏偏这样的人,私下里却行着那般阴狠之事,也不知算不算得讽刺,裴锦箬牵了牵嘴角想道。
“原本没有什么动静,到了下晌时,福王府的马车也进了玄清观。”
这么巧“是谁”裴锦箬几乎已经能够猜到了。
“裴侧妃。”
果真是她。
没想到,姜氏、林氏,还有裴锦芸居然沆瀣一气只为了同仇敌忾对付她
“怕又一次故技重施。”裴锦箬嘴角的笑容薄冷道。
姜氏不会猜不到她盯着林氏的人,这般大张旗鼓,与裴锦芸合谋,只能是声东击西之局。
至于何处是虚,何处是实,还真是不好说。
吃了上一回被林氏摆布的教训,按理,不会再重蹈覆辙,不过若是换了她布局,还真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裴锦箬抬眼望向钱松,他既然来了,定是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这回,因着有洛护卫另拨来的人手,我们的人手要充足了许多,为了怕中计,属下几处都盯得紧。申嬷嬷家里倒是始终没有动静,裴侧妃进了玄清观,与大奶奶也没有打照面,很快,便先行出观了。裴侧妃的人,神色谨慎,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可是,太明显了,不是吗就是要让人看出他们有问题一般。
裴锦箬到了这会儿,已是心绪平稳,捧着袁嬷嬷刚送来的冰糖燕窝,坐到了一旁的贵妃椅上,静静听着钱松娓娓道来。
“裴侧妃的马车走了没两刻,大奶奶的马车也出了玄清观。”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换做谁都会想着,这两处马车,总有一处就有他们要找的人,再不济,故弄玄虚,也是为了给申嬷嬷家里那边保驾护航。
不过,这个人很重要,换作她是林氏,既然要动,便会确保万无一失。
“人应该不在这三处。”不过故布疑阵,扰乱视线罢了。
“夫人英明。”钱松道,“早先,夫人便吩咐过,凡事都要留一后手。何况,侯夫人善于谋算人心。”
404 截胡
“属下权衡利弊后,决定赌一把。裴侧妃和大奶奶的马车,只派了两个人跟着,其他人则不动,就守着玄清观。”
裴锦箬听到此处,不由赞了一声“聪明”,裴锦芸和姜氏这般大动干戈,自然不会无的放矢,玄清观就很有问题了。
“果然,等到一个多时辰后,玄清观一辆采买的马车,便从观里出来了。马车上,堆了不少的菜蔬,一路进了城,去了城东三儿胡同的一家民居,在那家民居里接应的人,正是裴二爷。”
裴锦栋裴锦箬挑眉,她都险些将这人忘了。
“如今人呢”钱松能够这般与她细说之前的事儿,想必,应不是什么坏结果。
“人已是拿下了,与裴二爷一道。按着之前夫人说的,人已秘密押进了府里,眼下,就在流响院中,倒是裴二爷,该如何处置,还要请夫人示下!”
“你们怎么将他带回来的”裴锦箬淡淡问道。
“打晕了带回的。”钱松有些犹豫,毕竟,再怎么说,那位裴二爷也与自家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却没有想到,裴锦箬连眉毛都没有皱上一下,“那便问问话之后,再打晕了扔出去吧!哦!就扔福王府大门口去吧!”
钱松心中思绪飞转,惊讶到难以置信,眉眼微微闪动间,抱拳应了声“是”。
裴锦箬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你带回来的客人。”
“夫人。”袁嬷嬷拦住她,神色间很是不赞同,“听绿枝说,你昨夜几乎一夜未睡。你这样如何能撑得住人已经带回来了,有什么好着急的等着歇一会儿再去问话不成吗”
“迟则生变。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等到问完了话再歇着也是一样。”裴锦箬却很是坚持。
袁嬷嬷眉心忧虑地紧皱,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只得陪着她,往流响院走一遭了。
谁知,还没有走到流响院,远远地,便已看到了院门处,有两方人马正在无声对峙。
一方,自然是钱松离开去向裴锦箬回话时留下的部署,另一方裴锦箬皱了皱眉,侧头往钱松一瞥。
后者却是一脸的惊疑,见得裴锦箬目光淡淡却莫名锐利地瞥来,登时头皮一紧,慌忙垂首。
裴锦箬皱了皱眉,眼看着那边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为首的人转目望了过来,目光幽沉。
裴锦箬很快整理好情绪,神色沉静地徐步上前,到得近前,才盈盈一拜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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