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季舒玄的嗓音有些紧绷。
“很多事情,有猜测已经了不得了。若是有证据,我还何必在此多言”裴锦箬淡淡抬眼望向季舒玄,“你一直有帮着他开脱之嫌,看来,怕是不会帮我了”
季舒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言语。
裴锦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回,叶大人算得精,若是坐实了罪名,你猜,我家世子爷会如何”
季舒玄没有吭声,一张脸紧紧绷着。
裴锦箬倏忽笑了起来,“也罢,说起来,你我的交情,如何能比得过叶准,还有你的亲姐姐说起来,舒雅姐姐的事儿,终究是我之过,若是我家世子爷果真出了事儿,也算是我罪有应得了吧!只是可怜了孩子,刚出生便没了父亲,都说,这生孩子便是一脚进了鬼门关,舒雅姐姐便是或许那也不错我也正好可以去给舒雅姐姐赔罪了。”
裴锦箬幽幽苦笑说着这话,抬眼间,果然便见得季舒玄神色闪动。
但目光相触的刹那,他便是慌忙移开了视线,很是不自在地咳咳了两声,声音微哑地道,“未必会有那么糟糕,还有陛下和靖安侯呢,自不会眼睁睁看着燕世子出事。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照看自己才是要紧。”
“是吗”裴锦箬淡淡一笑,“我倒是希望侯爷莫要轻举妄动,说不得,叶大人设的是连环套,就等着侯爷自投罗网吧”
季舒玄没有说话。
裴锦箬却已大抵死心了,知道季舒玄这儿走不通,便也索性不再多言了。
“罢了,我今日突然登门,怕是还让季大人为难了,季大人便当我今日的话,从未说过吧!只盼着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这件事上,不帮我,也别帮叶准的才好。”
“午膳什么的,便不用了,我担心对着我,季大人和季大奶奶会没有胃口。”
说着,她已是示意绿枝将她扶了起来,她如今举止间已是有些笨拙。她本来除了肚子,其他地方也没有长多少肉,这些时日,瘦了好些,本来圆润的下巴都削尖了,衬着那圆滚滚的肚皮,让人看着,总有那么两分惊心动魄。
407 决意
“季大人便不用送了,我认得路。”淡淡的笑,带着疏离与客套,裴锦箬说罢,便是与季舒玄轻轻一点头,扶了绿枝的手,快步而出。
季舒玄喉间一滚,终于是哑声道,“修文,你送世子夫人出去。”
“是。”修文应了一声,赶步上前,“世子夫人,请!”
裴锦箬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被修文引着,徐步走了出去。
季舒玄在她身后,望着她走远,才沉黯下了双目。
“奶奶,不用置办宴席了,靖安侯世子夫人方才已是出府去了。”季府的大厨房内,尹氏正在看着整治宴席,她的贴身丫鬟却是打探了消息,快步而入。
尹氏听罢,微微一顿,让她们将之前商量好的菜色都取消了,只按着平日里置办,便从大厨房内出来。
她的丫鬟很是不忿地道,“奶奶也真是大度,怎么能自个儿避了出来,留着大爷与那世子夫人单独说话奶奶明明知道,大爷与那世子夫人”
“慎言。”尹氏冷冷一瞥,那丫鬟登时禁了声,垂下头道,“奴婢失言。”
“大爷和世子夫人都是守礼自持之人,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何况,世子夫人也是不容易,夫君是谆谆君子,又如何能做到翻脸不认”
“奶奶总是这般,事事都为大爷考虑周详,为了大爷,连自己的声名都这容不得人的名声,奶奶所受的委屈大爷若能时时记在心里才好,早日能待奶奶也这般好,那奶奶所做的一切才不算白费。”丫鬟还是为自家奶奶抱屈。
尹氏却是笑得云淡风轻,“会有那一天的。人心又不是捂不暖的石头,我始终如一对他,为他,他终归会明白。何况,能名正言顺伴在他身边的,是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等得起。”
裴锦箬上了马车,脸上的笑容便是彻底消失了。
“传话给洛霖,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红绡看她脸色,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帘子一掀,便是飞身而出,纵身上了近旁一匹骏马,疾驰而去。
裴锦箬回到池月居不过片刻,洛霖便已来求见。
裴锦箬见着他面,便是径自道,“准备好,今夜五更时便动手吧!务必将宅子里的人给我劫来,按着之前商量好的藏妥,还有莫要伤着她们。”
洛霖知晓,这是夫人想要确定的事情,已是确定了。没有半分多言,只有铿锵一个字“是!”
洛霖退了下去,要动手,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和部署,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裴锦箬却坐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直到天光微暗时,她才眨了眨眼醒过神,抬手拉响了身边的铃铛。
绿枝一直就守在外间,铃铛一响,她便与袁嬷嬷快步而进。
“去准备几样世子爷喜欢的吃食吧,我有些想他了,一会儿去看看他。”
“还有,将我前几日做的那几双袜子也给带上。”
袁嬷嬷和绿枝自然不敢怠慢,领了命,便连忙去准备了。
入夜时,裴锦箬和绿枝拎着食篮,又到了大理寺监牢外。
有永和帝给的令牌,无人敢拦她。她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燕崇的牢房外,见到她时,燕崇满满的无奈中,却也有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不是都说了,让你不要来了吗这牢里阴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裴锦箬却是微微一笑道,“你在这儿,我怎能不来”
又是这句话。
燕崇喉间滚了滚,倏忽笑了,“绾绾如今,也越发会说情话了,可是跟我学的”
虽然已经算得礼待了,但毕竟还是牢狱,数日不见,燕崇还是狼狈了许多。
她带来的菜色,都是他喜欢吃的,已经数日未曾吃到,燕世子从不是会矫情亏待自己的人,自然是大快朵颐。
只是,途中,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抬头叹息道,“这么一直瞧着我做什么”这样热切的目光,让他这个自诩脸皮厚的,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看着他吃,看着他说,看着他一双眼,即便在这幽暗的牢狱中,仍然没有被磨灭光芒,璀璨一如从前。
她抿起嘴角笑,“有点儿想你了。”
猝不及防的情话,让燕世子眼里的欢喜几乎要化为蜜流淌出来,“想我,所以便给我做了好几双袜子真是难为绾绾了,这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做出这么几双袜子了,没将手扎着吧!”
那促狭的眼神,让裴锦箬哭笑不得,“人是会进步的好吗你该感到荣幸,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能穿我做的袜子了。”
“那是自然,为夫倍感荣幸。”
夫妻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方才,有些低迷的气氛瞬时被打破了。
燕崇这才打扫了下喉咙道,“好了,说说吧!外面的情形,到底坏到何种地步了”
“也算不上很坏”裴锦箬沉吟着,将这几日的事情捡着要紧的,简明扼要地与燕崇说了一遍。
燕崇听着,眉心始终紧蹙着,等到裴锦箬停顿下来时,他骤然抬眸望向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今天晚上”
裴锦箬还真不怎么奇怪燕崇能够一猜就中。哪怕是被剪了羽翼,关在这方寸之地,他仍是那只能够搏击长空的雄鹰。
裴锦箬微微笑着,算作回答。
燕崇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儿的放松,“叶准此人很可怕。”
“没有软肋的他,更可怕。”裴锦箬笑着,没有半分的惧意。
“动了他的逆鳞他会如何,没有人知道。绾绾他那个人,心志比常人坚韧,心机更是深不可测,几次交锋,我没有讨着便宜”燕崇顿了顿,咽下喉间的苦涩,“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的周全来得重要。”
“碰了他的逆鳞,他会变得很可怕那他还碰我的逆鳞我就不会变得很可怕了”裴锦箬哼道,“我可不是吃素的,他想动我的男人,便要有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燕崇望着她双眼晶晶亮,斗志昂扬的模样,满口的劝阻到头来,只化为一记叹息,他抬手,轻压她的后颈,两人额头相抵,他低低笑道,“看来,我这回只能仰仗绾绾救我了。”
“嗯,你等着我。”
408 复生
燕崇抬手摸着她不过几日便好似尖了的下巴,喉间滚了滚,哑声道,“嗯!等着你!”
从大理寺回来,裴锦箬如常地盥洗后,躺上了床,夜色,一点点流淌而过,她安静地躺着,好似睡沉了过去,却又哪里能真正睡得着。
待得脚步声轻盈而快速地由外间掠来时,她“腾”地一下,便自床上弹坐而起,撩开帘帐,望向也是一夜未睡的绿枝,便是迭声问道,“怎么样了”
绿枝神色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裴锦箬长长舒了一口气,神色却也转而复杂起来。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立在床前,发起了呆。
片刻后,裴锦箬才有些笨拙地挪动身子道,“梳洗吧!咱们过去瞧一瞧。”
“夫人!这个时候过去怕是不太好吧!”绿枝忙道。
裴锦箬自然知道绿枝的意思,她的目光却是沉定无比。
“就是要让他知道,人在我手里。”
布置雅致的厢房内,色彩明艳,阳光透过窗纱,落进屋内,八仙桌上的早膳粥点齐备,还冒着丝丝的热气,角落高几上放着汝窑白瓷花瓶,斜插了两支莲花,一支刚刚绽放,另一支还是含苞的模样,清雅的荷香,萦绕室内。
一切,都是安雅别致,除了门窗是紧闭的,屋外还有人看守之外,她几乎要错觉地以为,她是旁人请来的贵客,才能得这般礼待。
屋外隐隐有了动静,坐在床沿的女人一刹那间浑身紧绷起来,将怀里紧抱的襁褓搂得更紧了一些,一双眼,透着张皇、恐惧,死死盯着那扇紧阖的门扇。
开锁声响,那扇门终于是随着一声“吱呀”轻启,有人逆光走了进来。
正是阳光大盛的时候,没了窗纱的渗透,有些刺眼,女人不适地闭了闭眼,顷刻间,那门扇,却又“吱呀”一声重新阖上了。
女人终于适应光线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身影,还是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她惊得“咦”了一声,似是自语般,低声喃道,“锦箬”
来人正是裴锦箬,手扶着肚子,对着面前的女人,微微一笑,“真的是你!许久不见,舒雅姐姐,一切安好”
那女人,瘦弱而纤细,脸色有些病气的苍白,但却是活生生的人,那个本应该已经去世两月有余,一月之前,已是入土为安的季舒雅。
季舒雅望着裴锦箬,神色却是有些感慨,“是啊!好久不见。”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月,生生死死前走了一遭,却好似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这一句过后,两人都是沉默下来。
裴锦箬的肚子有些大了,站了这么一会儿,她有些受不住,便是扶着肚子,缓步走到了床边,也在床沿缓缓坐了下来。
季舒雅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将怀里的襁褓抱得紧,裴锦箬见状,却是微微笑了,抬起手,指尖轻触了一下襁褓中熟睡的女婴柔嫩的面颊,笑得轻软道,“孩子长得真好。本以为她是个可怜的,幸好亲娘还在。”
季舒雅望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喉间滚了滚,终于是有些艰涩地开口道,“并非刻意瞒着你,我当时是真的九死一生,晕过去时,以为当真是活不成了。哪里知道,还能醒来,只是,再醒过来时,却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那时,虚弱得连说话都不成,养了个把月,才勉强能下床走动。可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死人,其实我也真的算死过一回了,这样,没什么不好。”
“要瞒着这事儿的人,从来不是姐姐。”裴锦箬笑道,那笑意却是半点儿不入眼底。
若不是觉得季家将季舒雅的女儿挪到城外庄子的举动实在有些奇怪,进而抽丝剥茧有了这个猜测,又从季舒玄的态度,证实了这个猜测,裴锦箬还真不敢相信,叶准此人,居然算得这般深
彼时,季舒雅尚且在生死边缘挣扎,他便能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布下这个局。季舒雅不是他唯一的软肋吗那他便将这个软肋彻底地拔除,至少,在旁人眼中。
这样一来,不只护住了季舒雅,又让他自己,在旁人眼中,成了坚不可摧。
季舒雅苦笑,“是啊!他做的决定,我从来无法左右。”
裴锦箬目下闪动,“本来,能再见着舒雅姐姐,实在是一桩喜事,只是如今看来却并不那么值得高兴了,对不住,舒雅姐姐。”
这一声“对不住”,包含着几层的意思,既是对靖安侯府的内斗牵连到她,害她难产的抱歉,更是因她本已远离了是非,却又被自己拖了进来,还吓到了她的“对不住”。
“姐姐尽管安心住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伤害你和孩子就是。”
季舒雅敛下眸色,怀中的孩子嘤咛了一声,她轻轻拍抚着,一下又一下,规律而轻柔。
直到孩子又沉沉睡着,她这才抬眼望向裴锦箬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请叶大人帮个忙,只是,叶大人怕是不愿,只得出此下策。”裴锦箬轻描淡写道。
“你这样,只会激怒他。”季舒雅叹息道。
“我知道。”裴锦箬就算不如季舒雅了解那个男人,却也知道,自己碰了他的逆鳞,无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就是燕崇也说了,不知叶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上季舒雅无声询问的双目,裴锦箬深吸了一口气,“舒雅姐姐深居简出,怕是不知外面的事儿。我家世子爷数日前,因为涉嫌杀害北狄公主,被关进了大理寺监牢。刚刚得了消息,狄主斛律藏已是向朝廷施压,要求陛下尽快给个交代。我们这边查出来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人不是燕崇杀的,若是再没有任何的进展,怕是也拖不了几日了。舒雅姐姐,你知道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因而我只有对你不住了。”
“你是疑心这件事和叶准有关”季舒雅蹙起眉心。
“是。”裴锦箬应道,没有半分迟疑,“不只是疑心,我肯定,此事定然与他有关。”
或许,这是从那封求和国书开始,便已然布下的局。包括后来提议让燕崇参与接待北狄使团,包括斛律真对燕崇莫名其妙的倾慕,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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