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葛老夫人已是不复柔嫩的手轻拍着裴锦箬的手背,凤眼温润地将她望着。
“外祖母放心,我都省得。”
“那便好。”门外,隐约有动静,却是袁婧衣进来了。不比在博文馆的时候,她今日,倒是一身家常的衣裳,娉娉婷婷,却也是绝代佳人。
葛老夫人瞧见了,便是道,“箬姐儿家里还有事儿,我便不留饭了,你送她出去。”
这话,是对着刚进门的袁婧衣说的,回过头来,拍了拍裴锦箬的手,“好了,去吧!改日又见就是。”
嘴里说得豁达,眼角却含着一丝不舍。
裴锦箬看得分明,却也无能为力。她终究是姓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如同袁家的表姐妹们那般,承欢外祖母膝下。
何况……她的外祖父,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到如今,她来了英国公府这么两趟,却也未曾瞧见过一面。他本就不待见她爹,连带着也并不怎么待见他们姐弟二人。
“那我便走了,改日外祖母安排好了日子,再使人来告诉我,我陪外祖母礼佛吃素斋去。”裴锦箬故作欢喜地道。
葛老夫人果然笑了起来,“你可是答应了的,到时可别嫌闷。”
袁婧衣将裴锦箬亲自引着出了葛老夫人的院子。
英国公府的花园有能工巧匠精心打理着,即便是这翠凋红减的时候,却仍然可见草木葱郁,花影扶疏。
几丛金黄的小菊花在道旁开出一片灿耀,好似泄了一路日光。
&nb
62 冤孽
虽然有英国公府做靠山,敏郡王府除了言语上占些便宜,也不敢真对袁婧衣如何。
后来,袁婧衣便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嗣子,日子,只怕也不怎么快活。
裴锦箬还记得,她后来曾在某个场合上,远远见过袁婧衣一眼。
一身暗色的衣裳,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竟是比她实际的年龄老了十岁不止。而且,看那样子,竟是心如死灰,等着混日子的模样。
也许,外祖母之所以早逝,也有这件事的因由在里头。
依稀记得,袁婧衣嫁进敏郡王府,应该是在两年后,如今,这桩婚事也不知提说没有。
无论如何,她既知道了,是怎么也不会再让袁婧衣重蹈覆辙的。
说实在的,她家那个外祖父相女婿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她爹是她娘自个儿瞧中的,虽然事实证明,确实有些渣,不过……除了家世,那相貌、人品、才学还有性情,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哪儿哪儿都比那敏郡王家的老二好上百倍不止啊。
想到此处,裴锦箬心头忽的一动。
蓦然抬眼瞄向前方姿态娴雅的袁婧衣,猫儿眼闪了闪,继而,又是苦笑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怕还真是异想天开了。
袁婧衣将她直送到二门外,抬眼便见得门外已是立了几人。
她们从葛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时,是派了人往外院去给裴锦枫传话的,裴锦枫候在这儿,倒是应该的。却没有想到,老英国公与袁恪居然也在。
老英国公是个固执到有些古板的人,不比如今的英国公,爵位是承袭的。老英国公身上的军功那是实打实的,彼时,打下大梁的江山,他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身上,也留下了无数的伤痛。
就是当今陛下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哪怕是如今,他已退了下来,让儿子承袭了爵位,可陛下也常召他入宫喝茶下棋,这也是为何凤京城中勋贵众多,英国公府却地位超然的原因。
老英国公如今也是快要古稀之年的人了,两鬓已是斑白,可腰背却还是挺得笔直笔直。
裴锦箬上前朝他行礼,低低喊了一声“外祖父”。
他的神色却仍然端肃,不见半分的软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是对袁恪道,“你送他们姐弟回去。”
袁恪自然恭声应是。
老英国公便是转身走了,没有多说一句。
看来,外祖父终究还是对他们裴家人存着心结啊。
不过,裴锦箬并不气馁,也不放在心上。总归,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孝敬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她相信,血浓于水,外祖父总不会一直这样。辞别了袁婧衣,裴锦箬上了马车,袁恪和裴锦枫则在前骑马,并几个侍卫随行,往福安坊而去。
走了约摸两刻钟,外头渐渐热闹起来,裴锦箬便知是到了街市。
眼看着快要中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感染了节日的气氛,少不得要筹备,这街上自是热闹。
裴锦箬自来喜欢看这市井百态,正待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便觉着马车停了下来。
她正疑惑皱眉时,便听着马车外裴锦枫少年略带粗噶的嗓音招呼道,“燕二公子!”
这凤京城中,能被称呼成“燕二公子”的还有哪个
裴锦箬蹙了蹙眉心,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正在腹诽时,马车外便响起了燕崇带着两分慵懒的嗓音,“谨之兄和裴家三郎这是要往哪儿去我们几个正要去半闲居吃酒,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吧”
&n
63 遇险
若说,燕二公子提及李家,没有深意,只是巧合,那会不会......也太巧了一些绿枝始终有些惶惶。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他这人做事,自来没有章法,也许,只是信口一说吧!”
话虽这么说,裴锦箬心里也有些惴惴,总觉得燕崇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可是……怎么可能
他哪里知道她与季家的事儿李家大公子的亲事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就算他真凑巧知道好了,刻意说这个给她听,又有什么用意
倒是李家,怎么会与祁阳侯扯上关系
祁阳侯如今虽已式微,但好歹也是勋贵,按理说,李家大公子若是个好的,这桩婚事,也算得门当户对。可偏偏李家大公子却是个好男风,还虐妻成性的。这桩婚事,必然是得罪人。这祁阳侯家要么是当真不知李家大公子的事儿,要么,便是为了某些事情,甘愿牺牲女儿。
可是......李家前世分明娶的,并非祁阳侯家的女儿。今世,难道是因着她插手了季舒雅的事儿,连带着也让这件事发生了变化
裴锦箬胡思乱想时,马车已是缓缓动了起来,她全没在意。马车外,隐约的喧嚣之声,也没有进到耳中,待得绿枝一声尖叫,她身形随之一晃,重重撞到马车壁上,吃疼时,她才醒过神来,却发觉马车不知为何,竟是狂奔了起来。
今日,街市上很是热闹。
袁恪与燕崇闲聊两句之后,便是各自别过。一队商队穿过街市,带了不少的马匹和货物,袁恪自来不是那个以势欺人的,便是勒令己方靠边停让。
谁知,就在这时,一声马儿嘶鸣声起,拉载着裴锦箬所乘马车的马儿突然便是发了狂,带着马车往前狂奔。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而袁恪与裴锦枫几人皆是被商队隔在了街道另一侧,刹那间,竟是不能立刻追出去。
裴锦枫与袁恪皆是急,一边催着马儿上前,一边让护卫开路,倒是眼前一匹马儿疾驰而出,已是追着那马车而去。
不是旁人,正是燕崇。
他堪堪纵马与裴锦箬的马车擦身而过,那拉车的马便是发了狂,他来不及多想,调转马头便是追了出去。
马车跑得太快了,连着撞倒了不少的摊贩,两侧的行人纷纷避退。
裴锦箬和绿枝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惊了马。
“老铁叔,到底怎么回事儿”绿枝和裴锦箬紧紧抠着马车壁,稳住身形,都是白着一张脸,绿枝提声问道。
“马不知怎的惊了,姑娘坐稳当了,正在想法子......”车把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来,带着些惊惶。
裴锦箬一只手紧紧抓住窗框,勉强稳住了身形,另一手掀开车帘往外瞧去。
他们的马车已是离了街市,看这方向,应该是直奔南面而去,再过去,便是鹭江了。而裴家上下皆知,裴三姑娘幼时曾险些溺毙在荷塘之中,她怕水怕得要命,自然也是不会水的。若是马车栽到了鹭江之中,她是十七**就要交代在那里。这是意外自然不是。分明是**。
顷刻间,裴锦箬脑中已是闪过种种思绪,马车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恪表哥和枫弟无论如何也会追上来的,可是,也不能全然寄希望于他们。
略作沉吟,她便是沉声道,“老铁叔,孟姨娘给了你多少好处,居然让你连死都不怕了,帮她做这样要命的勾当你要知道,今日,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如今,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还真是不多,实在算不得难猜。她只是终究还是错算了孟姨娘的厉害,她竟
64 劫生
手心已被那缰绳勒得出了血,裴锦箬却不敢松手,可是,眼看着那发狂的马儿没有丝毫停歇的模样,直直朝着那高崖撞去,裴锦箬有些绝望,却又更多不甘。
重来一回,难道就只能走到这里吗前世的仇怨,还没有报,她的仇,煜哥儿的仇.....不!她不能死,就算死,也不能再死在仇人手中。
裴锦箬一咬牙,扭头望向飞速往后退去的路面,或许.....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裴锦箬蓦地,将缰绳一松,便要朝着马车之下跃去。
电光火石之间,“咻”的一声,利箭破空而来,“嗤”一声没入皮肉,那马儿哀鸣一声,便是朝着一旁倒去,竟是一箭毙命。
只裴锦箬不及震惊,马车厢便随着马儿倒地往地面栽去,这么砸下来,她只怕不死也是重伤。
一道鞭影从侧边甩来,缚上她的腰肢,在马车倒地的前一刹,将她卷起,拉出了那生死关。
“怎么样没事儿吧”耳边,有人轻问,熟悉的嗓音,去了日常慵懒的调调,却也没了记忆当中的冷硬,倒好似平常了些许,却也好似,不像他了。
裴锦箬眼神有些发直地望着面前的燕崇,刹那间,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梦中,恍惚得很。
直到燕崇皱了皱眉,加大音量喊了一声,“喂!裴锦箬!你这不会是吓傻了吧我瞧你平日胆子大得很,怎的这般不禁吓”
他嘴里,从来就吐不出一句好话。
裴锦箬想着,前世今生,皆是一样。
她醒过神来,没好气地将他一推,“不想娶我的话,还是快些放开吧!”抬手指了指环在她腰间的,他的手。
他自然是不想娶她的,裴锦箬确定。
燕崇像是烫到一般,赶忙将手挪了开,整个人都往旁小跳了一步,一脸嫌弃地甩着手道,“你当谁想碰你似的,若不是为了救你,我犯得着么累得我够呛。”
此时,才又想起什么来似的,不满道,“我说,裴锦箬,好歹是我救了你吧,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裴锦箬这回却是没有说酸话,不管怎么说,今日多亏他救了她,否则她今日就算死不了,只怕也要重伤,因而,裴锦箬很是干脆,也很是诚恳地说了,“多谢。”
倒是让已经习惯了裴锦箬对他没什么好声气儿的燕崇愣了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咳咳了两声,“那个......也没什么。换了谁也没法袖手旁观不是总归是认识的,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血溅五步,横死当场的。”
这位从来嘴里也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裴锦箬嘴角一抿,懒得理他。回头望了望来时路,往前走了两步,才发觉脚有些使不上力,她低头看了看裙下,怕是方才扭伤了脚踝。
她略一沉吟,倒也没有逞强,就地捡着边上的一块儿石头坐了。
燕崇见她没有回嘴,摸了摸鼻头道,“先等会儿,你表哥应该马上就追来了。”说完,他便是蹲下身在方才马车倒下的那一片废墟中翻捡起来,也不知那当中是有什么宝贝。
一会儿后,他吹了声口哨,一边走到裴锦箬跟前,一边道,“我说小狐狸,你这是有多少仇家巴不得你死呢”那修长的指间,一枚五寸长的银针隐现,恰恰正是从马耳朵处取出的。
马儿吃痛,自然会发狂。
裴锦箬一双猫儿眼沉黯,却不言语。
燕崇见状,又是咳了一声,“你表哥可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他一会儿来了,你不妨向他告状,他定然可以给你出
65 委屈
袁恪是锦衣卫,查这些事情自来在行,还有,耐不住人家是表哥,名正言顺啊。
袁恪伸手将那银针接了,转头对着燕崇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晙时援手,如今抽不出空,改日请晙时喝酒,再行言谢。”便是要就此打住的意思了。
燕崇目下闪了闪,笑嘻嘻道,“那我可等着谨之兄的酒了,要么半闲居的金盘露,要么望江楼的秋露白,可不能将我随随便便打发了啊!”
“晙时还是一说起酒便精神百倍。放心吧!一定,一定。”袁恪笑应。
福安坊裴府这里已是得了消息,刚回府中的裴老太太让人扶了,与裴世钦一道在二门处候着,瞧见回话的人回来了,却不见裴锦箬姐弟二人,裴世钦忙上前问道,“三姑娘和三爷呢不是说,人已是救了下来,无碍了吗”
方才,绿枝先被送了回来,腿折了一条,身上擦伤无数,就是脸上都有好深的几道,浑身的血,昏迷不醒,看着就是骇人。
裴世钦见着便已是心下一沉,本还存着侥幸,如今见裴锦箬姐弟二人没来,不由便是急了。
“老爷安心,三姑娘只是扭伤了脚,行动不便,是以让人直接从偏门处扶了回去,大夫已在竹露居候着了。”
虽然传话的人这么说了,但裴老太太和裴世钦又哪里能真的放心又着急忙慌地赶去了竹露居,直到真真确定了她只是扭伤了脚踝,受了些皮外伤,这才安了心,各自回房歇着。
“老太太,老奴看着,今日三姑娘这事儿,怕不只意外这么简单吧”裴老太太刚回府中,就遇到了这么一桩事儿,从回来起,到现在,才能歇一歇,可人歇着,心却歇不了。作为她身边最为亲近的冯嬷嬷自然清楚,扶她坐下,奉上温茶时,便是这般道。
裴老太太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这明摆着,不是意外,却只能当成意外。否则,你当三丫头半句别的不提,而英国公府的人也半句别话没有是为了什么有些事情,哪怕是心照不宣,这窗户纸也不要捅破,留着的好。人老了,就爱看这和和美美,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宁愿自欺欺人。倒是三丫头,几个月不见,懂事了不少,这么大的委屈也咽下了,就不知,她那个糊涂的老子承不承这情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