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打了个哆嗦,好似当真置身雪夜一般的冷,她裹紧了被子
70 撮合
大梁很是开明,并不如前朝那般只推崇道教,打压佛教,儒释道三道皆可尊。如今,大梁开国已二十余载,儒释道皆有发展,永和帝又广开言路,民间士子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大有春秋时,百家争鸣的态势。
大相国寺在大梁开国之后,由朝廷从国库中拨了银子,重新修葺过,远远望去,便见红墙金瓦在山腰云雾间若隐若现,初秋时节,那漫山遍野的浓荫正在慢慢转黄,还未到层林尽染的时候,但一眼望去,便也觉得那绿也好,黄也好,都漫无边际一般,只看着,人这心里,好似都开阔了许多。
马车直接驶到了山门前,这才停了下来。
裴锦箬扶着裴老太太下了马车,抬眼望着那山门内那几棵高耸入云的杉树,曳起嘴角笑了。
葛嬷嬷早已带着人等在了山门口。见了她们祖孙二人,便是笑着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个礼,这才直起身道,“亲家老太太,多年不见,看您身体还康健”
“托亲家老夫人的福,这把老骨头尚能动弹。”裴老太太笑应。
“那真是佛祖庇佑了。”葛嬷嬷笑着垂首,“我们比亲家老太太早先到了半个时辰,如今,我家老夫人在寺里散步,老奴这便领了亲家老太太和姑娘过去。”
她们来这一趟,本就是冲着葛老夫人来的,听罢,倒是从善如流,随着葛嬷嬷进了山门。
山门内,是一片空地,只植了那几棵杉树,共七棵,按着北斗七星的位置来植,如今,已逾多年,那棵棵的枝干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葛老夫人正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在那树下转悠,不时抬头望头顶如盖的树冠,高耸入云的树梢,面上始终笑意潺潺。
“外祖母。”裴锦箬脆声喊道。
葛老夫人转过头来,见得两人,便也迎了上来。
“亲家,多年不见,可还安好”两个老人家四目相对,那经年累月、经历世事积淀下来的,不只有睿智,也有抹不去的伤痛。两个老人家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半晌后,葛老夫人这才讷讷点了个头道,“好!都好!为了孩子们,再难,也得撑着不是”说话间,已是将裴锦箬拉到了身边,轻拍着她的手,意有所指。
裴老太太也顺着将目光落到了裴锦箬身上,眼中复杂,终是也点了点头,“是啊!为了孩子们,咱们也得撑着。都是为人尊长,为人父母之心,老姐姐与我,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这话里,自然是有话。她们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葛老夫人从袁婧竹咽气那天开始,本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再不与裴家的人打交道了。可是偏偏......这中间又还隔着裴锦箬姐弟,她终究狠不下心,不管他们。便也只能再继续忍着,将裴家继续当成亲家来处着了。既是亲家,有些事,便该商量着,劲儿往一处使。
葛老夫人别扭了开始那一阵儿,倒是想通了,笑着携了裴老太太的手,由着裴锦箬扶着,说说笑笑离了山门,拾阶而上。
有一队人马迎了上来,打头那人,一身藏青常服,却也掩不住风采卓然,不是袁恪,又是谁
外祖母来大相国寺礼佛,居然还让恪表哥亲自护送了。
袁恪上前朝着两位老太太拱手行礼。
裴老太太见了这英国公世子,自是稀罕,这可是凤京城内有名的青年才俊啊。
一众人寒暄了一回,便一道去了大雄宝殿,拜了一回佛,听了一会儿经,又上了功德,让各自身边得用的,拿了香油钱往灯楼去点长明灯,两位老太太才在一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回了事先让人打扫收拾出来的禅院。
那禅院倒是清静,院子里种了两棵枫树,叶儿正带着微
71 皮薄
外祖母自然是一片好心。只是……她和恪表哥裴锦箬想想,都是好笑。
“恪表哥既然是不愿意,便该与外祖母说明才是,这样的事,又不是那能赶鸭子上架的。就算恪表哥能得过且过,我也不想将一辈子搭在你这儿呢。一个永远思念着亡妻、永远拢不住心的丈夫,我可不要。”上辈子那貌合神离的日子,她已是过够了,当真是度日如年。
今生,她没有嫁人的打算。
就算逼不得已,非得嫁,也不会选袁恪这样的。
她若嫁了过去,两人却是过不好,外祖母瞧着,不是更要伤心了她亦不愿因着自己,让袁恪也跟着难过。
她这般直言不讳,倒是让袁恪有些惊讶了,只他冷面惯了,只用一双眸子静深地瞧着她。
裴锦箬前世也是被燕崇瞧惯了的,何况,燕崇那尸山血海里蹚过来的,那目光可比恪表哥的还要吓人,她早习惯了,自还是一番泰然自若的样子。
袁恪便奇怪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不愿意呢”
“表嫂已不在两年了,表哥却一直未曾再议亲,难不成竟是特意在等我的”裴锦箬笑答。
袁恪与他的原配究竟如何,她是不知,但他后来续弦的那位,是永昌伯府的四姑娘,也算门当户对。两人举案齐眉,也是凤京城里的一段佳话,她便莫要硬凑上去了。
“表哥终究是我的表哥,难道往后我被人欺负了,表哥就不给我做靠山了外祖母实在是多虑了。”
“这事儿还是表哥去给外祖母说吧!人家到底是女孩子,面皮儿薄,外祖母又没把话挑明了,我可不好意思。恪表哥便当是疼表妹一回了。”有些无赖地嘻嘻一笑,裴锦箬朝着那碑林深处小跑而去,“出来一趟,可得好好逛逛,回去早了,怕是会惹得外祖母不喜了。”
袁恪望着如同一只小鸟儿般在那碑林间雀跃的身影,嘴角浅浅一勾,面皮儿薄倒是半点儿没瞧出来。小表妹也忒谦虚了。
等到在那碑林里转悠了一圈儿,裴锦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袁恪一道回了禅院。
禅房内,两位老太太正在一边喝着茶,一边叙着话,倒是说得正热闹。裴锦箬上前听了一耳朵,倒是果真是闲话,瞧两个老太太也亲热了许多,想必那该说的正事儿,也是说毕了。
“......这我们家里,可比不得亲家您家里人丁兴旺。下一辈儿里,便只有恪哥儿一个大了,偏生......也是命苦,这屋里头如今空着,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不能等到抱重孙的那一天......”葛老夫人语调有些发涩,一边说着,一边便是往裴锦箬瞥来,“和你表哥都去哪儿玩儿了”
裴锦箬一边给两个老太太续茶,一边语调淡淡道,“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这话,有些发闷。
葛老夫人手下微顿,想起自家那个孙子自来冷面寡言,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能不开口,便绝不开口,只怕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心里边不由得有些气怒,又满是无奈,只得叹了一声。
裴老太太目下轻闪了两下,笑着转了话题道,“这眼看着就要中秋了,只怕今年宫里也会赐宴,想必英国公就要回京了吧届时,亲家倒是又可以一家团圆了。”
裴老太太说起这个,裴锦箬倒是目光微微一滞,是了,今年的中秋宫宴......
“这倒是。他从年后出去巡营,这都大半年了,承蒙陛下恩典,也确实该回来了。”葛老夫人的笑延伸到了眼底。她这一生,也就生了一子二女,自然个个
72 眼线
从大相国寺回来,裴老太太便特意将裴世钦叫到了春晖院。
早前,因着没有得了葛老夫人准话,裴老太太听了裴锦箬的劝,将此事一概瞒着。如今,已是从葛老夫人那儿得了定心丸吃着,裴老太太便也不再瞒裴世钦了,将这话一说,这些时日,一直忙得焦头烂额,偏跟没头苍蝇一般乱转,没有个方向的裴世钦便是大喜过望。
“母亲说的,可都是真的”只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裴老太太心情也是好,“你就安心等着消息吧!这过了中秋,便该除服了,你这些时日便也收收心,莫要四处乱走,等到除了服,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多谢母亲费心为儿子筹谋。”裴世钦这些日子常在外碰壁,到此刻,自然是感激涕零。
“这事儿说来,还是箬姐儿的功劳,自然也还有你岳家的恩情。往后......你也勤勉着些,多多走动,过往的那些事情,既然英国公府做了退步,这中间又有箬姐儿和枫哥儿,往后,咱们两家便还是亲亲热热的,依旧如亲家走动。箬姐儿和枫哥儿,本就是嫡出,你多上些心。”裴老太太耳提面命,裴世钦自然都是一一应诺。
只裴老太太眉心一挑,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嫡庶不分,乃是祸家之源。那两个关起来的,芸姐儿便也罢了,终归是我们裴家的骨肉,往后,还是要给她寻一门亲事,好生嫁了的,可这孟姨娘......”
“母亲,琼娘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又为我生儿育女,婉君没了的这几年,她又帮着操烦家事......”裴世钦不是不明白老母亲的意思,却到底是不忍。
裴老太太眉心一颦,“你倒是对她情深意重!可当年婉君之死,多多少少与那孟姨娘有些干系,何况,那孟淑娴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居然动了加害箬姐儿的主意。只怕你岳家一提起她,都要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吧他们不过是看着你是箬姐儿和枫哥儿生父的面子,这才暂且压制着没有逼你处置了她。可不代表他们能一边帮着你,还能一边看着你,宠着那贱人吧”
“母亲......栋哥儿和芸姐儿还没有议亲,若是此时处置了他们的生母,怎么也对他们的前程有碍。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裴家的骨肉,母亲也要顾惜啊!”
“那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办”裴老太太觉得有些头疼,伸手用力一拍桌案,这个儿子,哪儿哪儿都好,都是遇着了孟姨娘那个蛊惑人心的贱人,这才猪油蒙了心,犯了多少糊涂
裴世钦也是瞧出了裴老太太怒了,讷讷道,“母亲......最多,最多等到栋哥儿和芸姐儿都有了着落,我将她送去庄子上。她终究是伺候了我一场,你让儿子要了她的命,儿子......实在心中不忍啊!”
裴老太太看着他良久,知子莫若母,裴老太太如何不知他是个心软的知道他能说出将孟姨娘送走的话,便已是他此时的底线,不好再逼。“罢了,罢了,你想如何,便随你吧!只盼着她是个知恩的,莫要再让你为难才是。”
“这些事,母亲便莫要再操心了。”
裴老太太叹了一声,将这事儿暂且压下,倒是转而提起了另外一茬,“对了,今日在那大相国寺中,葛老夫人特意让英国公世子爷陪着咱们箬姐儿在寺里四处逛呢。”
裴世钦先是一愣,继而又惊又喜道,“母亲的意思是......葛老夫人是想将咱们家箬姐儿......”
裴老太太点了点头,笑道,“话没有
73 恨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孟姨娘在这府中经营了十几年,早已站稳了脚跟,身边又有二哥哥和四妹妹一对儿女傍身,对父亲更是一捏一个准,如今,这后院,也就她贴父亲的心,父亲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她去死的。”
那日,未曾一棒子将孟姨娘打死,裴锦箬便早已料到今日之境况。
“不过,为了让英国公府满意,祖母总会逼着父亲做出处置的。我估摸着,父亲顶多,也就是拖着时间,等二哥哥和四妹妹的婚事了了,便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等到二爷和四姑娘的婚事了了,那还得多少年呐那一位,还不知要翻出怎样的风浪来。”袁嬷嬷对孟姨娘的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能不防。
“是啊!”裴锦箬点了点头,“我可没那个耐性再跟她互相算计和防备个几年,既是如此,就由着她再出手吧!她若这些年都夹着尾巴做人,我反倒拿她没法子了。她若动了,咱们才能抓住错漏,到时,再给她添把火,等到父亲也再不愿保她时,她才算得再无威胁。”
“等着瞧瞧吧!咱们这位孟姨娘在这内宅呼风唤雨惯了,哪里会甘心去那庄子上挨苦日子。”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并不是你自己,反而是你的敌人。
裴锦箬料得不错,从木槿这儿听到了裴老太太和裴世钦的谈话,孟姨娘表面上没有什么异色,挥手让人退下去之后,脸色却是瞬间便扭曲了,抬手便是抓起手边的一只茶碗用力掷了出去。
“哐啷”一声,那茶碗碎了个七零八落。
“娘,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边也坐着听着的裴锦芸白嘴白脸地问道。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不久前,她还正在欢喜而得意地等着裴锦箬跌进泥里,任人践踏。谁知,形势忽转,最后,跌进泥里的人,却变成了她。
不过,姨娘告诉她,这都没关系。
父亲最是心疼她们,如今,禁她们的足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一个月后,她们还是风风光光,一如从前。
至于与孟家表哥的那门亲事,如今定下,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日便说了,婚期要等到她及笄之后才会商议,那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若她果真不想嫁,还能慢慢想法子。
若是嫁了,也没什么,只要姨娘的谋划能成,往后也可以提携着孟家,虽然没有高嫁来得荣光,她的日子也未必就不滋润。
可谁知道,今日,木槿便说,祖母与父亲商量着要将姨娘送到庄子上去。
都是因着裴锦箬借由着英国公府的势,给父亲找了路子起复,祖母和父亲为了讨好英国公府,这便要拿她娘来作伐子。
而这些种种,最让裴锦芸抓心挠肝儿的,却还是最后那一桩。
“凭什么娘,凭什么她裴锦箬就能嫁英国公世子,而我……就只能嫁给裕表哥娘,明明……明明她样样不如我,她就是命好,就是命好……”裴锦芸红着眼,咬着牙,掩藏不住的妒恨。
孟姨娘上前一步,将裴锦芸紧紧搂在怀里,一双眼,阴鸷而冰冷,“放心!芸儿!娘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娘向你保证,你也绝对不会输给裴锦箬,如今,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葛老夫人说了,两三日便能将裴锦箬中秋随他们一道入宫赴宴之事办妥,谁知,才不过第三日,英国公府便送了邀帖过来。
裴老太太见了,自是喜不自胜。忙不迭让人帮着裴锦箬置办入宫的行头,另又亲自来请了袁嬷嬷,让她多多费心,趁着还有几日的光景,好好教教裴锦箬入宫的规矩。
74 稀奇
袁嬷嬷和丫头们见了,都是一脸的惊艳,袁嬷嬷更是满意地连连点头,“我们家姑娘真是好看。”
裴老太太不放心,亦是特意来瞧过了,乍见裴锦箬,亦是愣了愣神,这才双眼亮着道,“好!这样很好!”
而后,拉了裴锦箬的手,细细嘱咐道,“到了宫中,需谨言慎行,却也无需太过担虑,只需跟紧你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便是……”
细细交代了一番,那边门房来报说,英国公府的车马已是到了走车马的侧门,来接姑娘了。
裴老太太亲自送了裴锦箬到侧门处,抬眼却见门外高坐马背之上的人,登时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怎好劳烦世子爷亲自来接”
裴锦箬亦是惊了一把,抬起头来,便见得高踞马头,居高临下瞄着她的人,不是袁恪,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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