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就是裴世钦从靖安侯府回来后,都夸了他一回,说从前听人说燕二公子是纨绔中的纨绔,不学无术不说,脾气还大,虽然裴锦箬被赐婚给了燕崇,他看着靖安侯府的面子,是高兴得很,可心里,却也不无隐忧。毕竟作为父亲来说,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如何能不担心
谁知,这回回来,便说什么从前那些都是谣言,他看啊,燕二公子好得很。不只这回能够力挽狂澜,力挫狄族,将他们撵出了关去,就是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度,有张有弛,不卑不亢,在他看来啊,沉稳得很。
257 伤口
等到被推进了门,门又在身后关上时,裴锦箬微微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抬眼逡巡。
世间的灵堂,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这样满目的白与凄清,落在眼中,却好似让人心口都结了冻一般的不适。
裴锦箬四处看了看,从一旁捻了三柱清香,点燃后,虔诚地拜了又拜,三拜后,才将之插进了棺木前的香炉之中。
“你跟大哥说了什么”属于燕崇的嗓音,少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笑意,反倒变得有些喑哑的飘忽,骤然在身后响起。
裴锦箬转过头,望向他,他穿一身素白的孝衣,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却也清瘦如竹,偏一双眼,却矍铄有神,湛湛幽深将她望着。印象中,他好像从未穿过这般素淡的颜色,要么,便是灿烈打眼的艳色,要么,便是晦暗难辨的暗色。可这一身白,落在眼里,却让她心口微微一缩。
“我在向他告状呢。他不是说了,让我管着你么若是你不听话了,便让我向他告状,他承诺过,会站在我这边,帮着我骂你,揍你。他是谆谆君子,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燕崇却是听得目光微黯,“他真的能听到么”
“自然能见到,能听到。”裴锦箬的语调淡淡,却笃定。
燕崇抿了抿嘴角,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眸光静深将她望着,“你怎么来了”
裴锦箬挑了挑眉梢,“怎么不想见我”
“是不想用这样的面目......见你。”燕崇的嗓音喑哑,一寸寸低回了下去,若非这灵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裴锦箬只怕什么也听不见,但即便如此,她都险些将最后两个字,当成了一记叹息。
裴锦箬目下闪了闪,当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抓他的手。
他倒是没有躲开,裴锦箬却被触手的烫人温度吓了一跳,瞳孔微微一缩,抬起头,极快地瞥了一眼他略有些奇怪潮红的脸,不动声色拉了他,走到一旁摆放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听说你身上有伤,伤着哪儿了”裴锦箬抬眼看他。
燕崇的反应略有些迟钝,片刻后,才一挥手道,“不过一点儿皮外伤罢了,不要听他们的,大惊小怪。”
“身上有伤,总得清洗上药吧”见他张口想说话,她眉心一蹙,道,“大哥就在边上看着呢,你现在就不听我话了那我又告状了啊!”
燕崇讷讷无言,败下阵来,不知是因为她的强势,还是因为她口中的那声“大哥”。
“何况......你若伤重不治,我反正还没过门儿,我可不会傻得给你守什么望门寡,回头,我还是找个好人家,安安心心嫁了,过我的好日子去。”裴锦箬哼声说完,抬眼便见燕崇目光灼灼,好似能射出刀子来,将她狠狠瞪着,咬牙道,“想嫁给别人,你做梦!”
“这可怪不着我,你有伤不治,便是在自个儿给旁人腾位置。反正,我话给你撂这儿了,我可不会当寡妇。”裴锦箬可管不得他难看的脸色,扬了扬下巴道。
燕崇瞪着她,用力瞪,使劲瞪,偏裴锦箬却不痛不痒,最后,还是他先移开了目光,垂下头,不说话了。
裴锦箬嘴角微微一翘,清了清喉咙又问,“伤着哪儿了”
“肩膀。”燕崇终于闷声坦白,片刻后,想起什么,抬起眼,目光灼灼看她,“我不想见别人。”
药,送了进去,门,则在眼前关了进来。老头儿很是感叹地望向洛霖道,“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挺有办法的!我这还是头回见这
258 爵位
听着燕崇明明有气无力,却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向她保证,裴锦箬双眼有些模糊,手下的动作却不停。
除了一开始的生疏,慢慢,便是熟稔起来。
很快,将伤口包扎好。裴锦箬抬手碰了碰他的脸,却觉得指尖滚烫,不由皱了皱眉,转身,便要让洛霖去寻个大夫来,这么烫,怕是还得让大夫来看过,加剂内服的药才是。
谁知,手,却是被燕崇紧紧箍住。而他,整个人,更是一倾,便倒在了她膝头,枕在了她的腿上。
“你别走!陪着我!”手紧紧拉住她的,语调低回下来,双目也缓缓阖上。
裴锦箬皱着眉,望着他眉眼间的倦色,还有从未见过的脆弱,想起洛霖说的,他这些时日以来,不眠不休,身上又还带着伤,如何能够撑得住
没一会儿,便听得他呼吸均匀轻浅起来,居然是睡着了。
裴锦箬犹豫了再犹豫,终究舍不得将他唤醒,便就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由他躺在自己腿上,可手,却时时探着他的额头。
好在,温度没有再往上攀升,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等到她双腿都被压得麻木时,他额头的温度反倒降下去了些,这便是刚才的药起了作用。
裴锦箬长长舒了口气,好在他好像睡熟了,小心翼翼将他从腿上挪到蒲团上躺下,裴锦箬这才挪动着发麻的双腿,过了半晌才扶着墙站起身来,转头望了一眼睡得沉的燕崇,蹑手蹑脚出了灵堂。
“洛霖,你家公子睡着了,怕他着了凉,让人送床被褥进去。”出得门,裴锦箬便是对洛霖低声吩咐道。
这就睡着了洛霖有些诧异,却是真正高兴,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办了。
“你倒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还真让他乖乖睡觉了”老头儿望着裴锦箬,眼中泛着奇异的光。
裴锦箬眉心微颦,面上却是恭敬,“还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老头子姓庄,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不过燕崇那小子,要喊我一声‘师父’。”
师父裴锦箬微微一愣,她倒是从不知,燕崇还有个师父。
至少……前世,她是半点儿不知的。不过,前世,燕崇的很多事,她也确实不知。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蹲身敛衽,行了个礼,口称“庄老”。
庄老点了点头,捋着花白的胡须,还算得满意。“这个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自己拿着。你可别不识货,当我老头子小气,这可是好东西。”从兜里掏出一只青花瓷盒,不由分说扔进了裴锦箬怀里,又念叨了一通,这才转了身,背着手,晃晃悠悠走了,那副悠哉的模样,倒是与方才初见时的焦急慌乱大相径庭。
洛霖没一会儿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床被褥,亲自进了一趟灵堂,给燕崇盖上,才又轻手轻脚地关门出来,“我送三姑娘回去吧!”
裴锦箬点了点头,末了,又想起什么道,“他还有些发热,回头注意着,若是不成,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得给他熬药喝。”
看着洛霖点了头,裴锦箬却还是不能放心,想了想,又道,“他若是不听话,你再找我。”
回去之后,裴锦箬始终有些不放心,毕竟,那一日,看着他的伤,委实不轻。
可是,直到等到燕岑落了葬,洛霖也再未来找过她。
裴锦箬松了口气,将事往好处想,燕崇的身体底子好,只要乖乖听话,按时换药,好好休息,那伤也没有大碍才是。之前若非他自己不将息,也不会弄得那么严重。
燕岑停灵二十一日,才葬进了燕家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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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泛舟
“你别瞪着我,我许久未曾好好吃过饭了,什么也吃不下,唯独想着,只有与你一处,说不得胃口才能好些,你总不至于这么狠心,连一顿饭也舍不得与我一起吃吧”
燕崇也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一边执起酒壶倒酒,一边道。
裴锦箬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细细看他。边上烛火晃悠,因为离得近,倒是让她看得清楚了些,见他眼下有些暗影,面色也有些发白,果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加上,他最近确实瘦得厉害……想起那日他身上的伤,裴锦箬心头乍起的怒火不由得消散了许多,又是心软。
“你的伤,到底如何了”终究是忍不住问道。
“死不了。”燕崇抬起头,冲着她扯唇一笑,将酒杯,递到她跟前来,“反正不会让你有机会嫁给别人。”
这是在报复她那日说来激他的那些话呢。
幼稚!裴锦箬嗤他一声,低下头,看着递到跟前来的酒杯,却是“咦”了一声,“这是什么酒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这杯子是琉璃做的吗好漂亮!”
“葡萄美酒夜光杯。”燕崇笑了,“这是早前,大哥特意备着,等我们大婚时用的,我取了一壶来,我们先尝尝。”
裴锦箬微微一僵,迟疑地望向他,她小心翼翼,没敢提燕岑,却没想到,反倒是他提了,还是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
燕崇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一般,笑道,“尝尝这酒吧,凤京城可是甚少能喝到这么纯正的葡萄酒的,不过……这酒后劲儿大,你可不能喝多了,你那酒品,我可是不敢恭维。”
开口,又是没有好话,这点儿,倒好似没有变。
裴锦箬目光闪了两闪,端起酒杯时,只觉得脚下船板微微一震,船,便是晃悠起来。
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船正离岸,往江心划去,裴锦箬这会儿倒也安之若素起来。
不管那船,果真捧了那小巧的夜光杯,轻啜了一口。
那酒,果真与平日里喝过的不太一样,果味扑鼻,也不辣喉咙,反倒入口甘甜,回味绵长,裴锦箬又喝了一口。
那杯子本就小,不过两口,居然就见了底。
燕崇无奈地叹了一声,却还是又给她满上了,“少喝点儿。”
她又不是酒鬼。不是他带酒来的么她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燕崇咳咳了一声,好似听懂了她的腹诽。“吃菜!说起来,除了早前一道吃过烤羊肉,这还是我们头一回,一起吃饭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让他们捡着做了一些,你挑着喜欢的吃。”
裴锦箬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倒都算得中规中矩,只燕崇的话,却让她微微一顿。
“怎么了”见她不动筷子,燕崇皱了皱眉。
“没什么。”裴锦箬抓起筷子来,夹了面前的一盘什锦蔬菜,尝了一口。
见她开始吃了,他便也欢喜起来,动了筷子。
裴锦箬目光闪闪,她只是方才突然间想起,她也不知道燕崇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今生,他们是头一回在一处吃饭,燕崇不知道她的喜好,理所当然。可是她呢前世,他们可是夫妻,她却还是不知道他的喜好,这不能找任何的借口来推脱。她只是……从未用过心,从未关心过罢了。
因着这个认知,裴锦箬登时觉得喉间泛起苦来,偏燕崇却时时注意着她,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别只顾着吃那盘什锦鲜蔬了,你也吃点儿肉,看看你,都瘦得厉害了,抱起来多硌手”
裴锦
260 用意
燕崇斜斜一扯唇,坏笑道,“怎么看傻了是不是觉得你未来的夫君我,丰神如玉,俊朗不凡,才让你看得移不开眼去”
裴锦箬醒过神来,只觉得耳根发烫,又羞又恼,嘴里嘟囔了一句“脸皮厚”,便是岔开话题道,“及笄那日,你家里自会送簪子来,你又何必另外备一份儿”
按照大梁的习俗,一旦定了亲,这姑娘家及笄时用的发簪便要由婆家来筹备,也用以展示婆家的重视。
以裴锦箬对林氏的了解,倒半点儿不担心她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林氏最是爱惜她贤良淑德的名声,何况,关系着靖安侯府的颜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差错的。
是以,燕崇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是别人备的,与我备的能够一样”燕二公子不满了,狠狠皱起眉来,“让你收着便收着,最好,回头准备一只大大的妆匣,往后,我要送你的东西,还多着呢。”
裴锦箬望着他那别扭样,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让燕崇皱了皱眉。
裴锦箬清了清喉咙,微敛笑意,岔开了话题,“方才,可吃好了”他们虽然没有一起吃过饭,但却一道吃过烤羊肉,比起他那时的食量,他今日吃的,实在有些太少了些。
她心里担忧,不过故作轻快罢了。
燕崇转头看她,这回却又是扯唇,似笑非笑道,“还不错,毕竟……秀色可餐。”他眯眼望着她,清舔了一下唇瓣。
猝不及防,又被调戏了一回,裴锦箬还做不来淡定如斯,眨眼,便是红了耳根,狠瞪了他一眼,偏他没将话说死,她开口骂,只怕又是狡辩。
却不知,燕崇最是喜欢看她双眼亮晶晶,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道,“不过……没了绾绾在跟前,我怕就是食不下咽呢,绾绾说,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早些来了我身边,让我日日看着,你说,可好”
你说……可好
起先,那语调里,还尽是不正经的调侃,到了喉咙,却是慢慢低回下来,最后这几个字,犹如被低语一般,缱绻在他唇齿之间,听得裴锦箬心头一颤。
她匆匆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瞧见了他幽深的眼底,还有一抹不易察觉,却分明存在的紧张。
裴锦箬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才是他今日寻她来的真正目的啊!
他盯着她,她却缓缓低下头去,待得船板微震,小舟靠了岸,燕崇双目微黯时,才听着,她好似低低“嗯”了一声。
他不由双眼一亮,惊喜地往她看去时,她却已经拎着裙角,便是灵巧地窜出了船舱去,他只瞧见她红得好似能滴血一般的耳垂。
反应过来,忙跟着上前去,“你慢点儿!”见她跳上岸,身形晃了晃,他连忙上前扶住,有些无奈。
裴锦箬目光游移,没敢看他,“送我回家。”
燕崇眼里闪过一道幽光,这回,到底见好就收,没有再惹得她炸毛。左右……她已经答应了,来日方长。
回到了裴府,袁嬷嬷果真没睡,见她安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服侍着她盥洗,待她上床躺好,这才转身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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