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二月间,大理寺监牢几乎已经人满为患,一个个从前朝中的肱股之臣被上了重刑拷问,人证、物证,渐渐齐全。
郑阁老之罪,已是板上钉钉,辩无可辩。
朝会上开始论处,有主张重处,以儆效尤的。
却也还有求情,请陛下念及郑家往日之功的。
便有人驳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郑家身为皇后母家,不时时警惕自身,反倒仗势而为,以谋私利,不过就是仗着往日之功,仗着皇后。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未加以劝谏,实在算不得后宫典范,便有人提出废后。
三月初,永和帝下令查抄郑家。谁知,查抄出来的财物,却与那本账册上有所出入。
这中间缺着的一大笔银钱,到底去了何处
便有人将目光投向了荣王府。
郑家说到底,只是一介外戚,中宫无子,就算再显赫富贵也不过只是一时,终有尽头。
郑阁老这般人物,当年大梁建国,他亦是立下汗马功劳的,这人滑溜得很,如何会不留后路。再说了,郑家敛财又能为了什么,再多的财,没了权,不过引人垂涎,保之不住,反是祸端。
但若用来帮着荣王成事,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荣王要笼络人心,要收归文武大臣,哪处不用钱,那便是个不见底的血窟窿,就凭荣王的俸禄,哪里能填得平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钱,都投到荣王身上去了,如今,从郑家库房里搜出来的,自然对不上账。
为郑家辩驳的人,也有话说,你这钱数对不上,说明你这用来作为物证的账册未必就没有差错。
你说,那些钱都用到荣王府去了,有什么证据吗难不成,还要连荣王府也一并查抄了不成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如今看来,倒如同入了一盘死局。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
一时之间,怕也难有输赢。
304 云停
“萧綦不至于那么蠢。何况,我早已提醒过他,陛下想动郑家,甚至是荣王,却未必会动皇后。”
“可是,最要紧是陛下认为是谁……这宫中,最不需要的,不就是真相吗”
燕崇默了默,“不管是皇贵妃,还是萧綦,若是真蠢,都走不到如今的地位。若是这一关都过不了,也趁早打消肖想那个位子的念头。”
裴锦箬想想,可不是么那宫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转过头,望着燕崇,她双眼深了深。
燕崇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我是在想,我有些看不懂你的心思了。”他早前不是已经给萧綦递了投名状了吗她以为,他暗地里,该是穆王党。可,皇后娘娘与他之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他甚至授意她在皇后娘娘陷入低谷的时候,主动示好……还有那时,他到底为了什么,才与萧綦打了一架
让那日,萧綦在她面前诸般试探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是谁的人
想起萧綦,便是想起他那日的一番话,裴锦箬心头一紧,神色间带出两分忧虑来。
燕崇见她居然担心地拢起了眉头,不由屈起食指,轻弹了她脑门儿一记,“你呀,少为难你自己的脑子。政局复杂,哪里是什么非黑即白。就是我,也不敢说,自己算得精准,只能步步谨慎,步步小心,总归,我会尽我的力,给自己挣个锦绣前程,往后,则封妻荫子,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可好”
诰命不诰命的,裴锦箬倒不是那么在意,只是,她也不会矫情,她深知,他们身在局中,哪里是想不争,就能不争的
她笑着,靠在他胸口,轻声道,“你只需处处小心,行事前,也想想我。我说过的,不想当小寡妇。”
燕崇一双眼眸如星,满是笑意,低头便是狠狠香了她额头一口,“放心吧!你男人我……命大着呢。而且……从小到大,我的运气都好得很。尤其是在赌桌上押大小,我呀,从未输过……哎哟!绾绾!”
他捂着被她揪着的侧腰,又是委屈,又是无辜地望着她。
裴锦箬却是哭笑不得,他居然将这事儿……说成了押大小
好吧!她承认,这也是一场赌局。可押上的赌注,却是身家性命。成者为王,败者寇。
郑皇后传出朱砂中毒没有两日,郑阁老便于大理寺监牢内用一根裤腰带吊死了自己。
这么一来,举朝哗然。
毕竟,如何处置尚且没有定下,郑阁老却已经先自行了断了,这个中深意,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二。
只是,两朝元老,开国功臣,一代国丈,却是这般死法,不得不让人唏嘘。
陛下大怒,责骂了大理寺卿监管不力,整个大理寺都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郑阁老的尸身被发回郑家,允许好生安葬。只是,一场丧事却是办得悄无声息。郑家家产一律充公,郑家男丁,所有在朝为官者无一幸免,全被摘了顶戴,且郑家三代内,不得入朝。一代后族,就此没落。
废后之事再被提上朝堂,永和帝却是在朝会上雷霆震怒,当下,便是摔了一块镇纸,说了一番话,将群臣震慑住,之后,再无人敢提“废后”二字。
具体的,裴锦箬自然是没有听见,却也知道了个大概,总之,永和帝便是引经据典,将汉宣帝尚且知故剑情深,古往今来,圣人之训,便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况他与皇后少年夫妻,一路扶持,郑家之事,皇后非但没有参与,甚至是郑家男子三代不入朝的惩戒,还是皇后亲自提出。这样的贤后,如何还不堪为后宫,乃至大梁表率
谁若再提“废后”,那便是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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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说花
“这花乃是娘娘所赐,有娘娘的瑞气罩着呢,就算是臣妇是个愚笨的,托了娘娘的鸿福,自然也是繁盛葳蕤。”裴锦箬笑道。
郑皇后目光闪闪,听明白了裴锦箬的话中深意。
其实她们都明白,那花,虽是郑皇后赏给她的,自然会精心看顾着,就算她不会侍弄,靖安侯府也有的是能工巧匠。
这不,这才四月初,这宝珠茉莉便是开了花,虽然是头一簇,却也正好选在了她进宫的这一天,她便索性掐了,簪在了发上。
“这是今年的第一簇花,却恰恰就赶在臣妇进宫这一天开了,可不算得吉兆让娘娘瞧见,自然也可以欢喜。”
郑皇后笑容真切了两分,“让你挂心了,听说,又带了不少东西进来”
郑皇后将手里的剪子搁下,素英捧上干净的软巾拭了手,郑皇后伸出手来,裴锦箬便是会意地上前,扶了她的手,一边往殿内走了,一边道,“别的也不敢带,就是得了几个养身的药膳方子,回头娘娘请了御医瞧过,若是还行,那便让人做了来尝尝,只盼着娘娘能保重身子。”
郑皇后脚步微微一顿,笑道,“本宫可不就得好好保重身子吗否则如何对得起……”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消逸在了她唇角的笑纹中,裴锦箬扭头看着她,却只觉得心中悲戚。
“今日进宫,可去了寿安宫”郑皇后转了话题。
“递了牌子,只是太后娘娘近日在礼佛,我便不去打扰了。”说话间,两人已是进了偏殿,裴锦箬扶着郑皇后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了,正想挪开,郑皇后却是拉了她,一并坐了下来。
殿上的窗户半开着,正是初夏,不远处的宫墙边有株海棠,正开得灿耀,粉蒸霞蔚般,掩映着红墙绿瓦,格外的娇艳耀眼。
郑皇后似是看住了眼,良久,才叹道,“都说,宫中的海棠好看,可要本宫说,这宫里的,哪儿有琼山的好琼山的海棠,你可曾瞧见过”
裴锦箬摇了摇头,“臣妇没怎么出过凤京城。”这倒是事实。前世,她到死,也未曾出过凤京城。相比之下,今生好歹还算得好了,至少,还去了一趟城外桃花村的庄子,还被掳着,走了一趟关外。
去时且不说了,回程时,只是时节不对,天寒地冻的,不过,到底也算得出过远门了。
郑皇后口中的琼山正在凤京城南郊二十里地,裴锦箬倒也曾听说过,琼山的海棠甚是出名。
虽然都不是什么名种,却胜在多,漫山遍野的,花期时,整座山头都开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粉红。
“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还年轻,又没有这宫墙重重,总是有机会的。本宫年少时,每年的四月底总会央着父兄抽空带我去一趟琼山赏花。那时,凤京城的海棠早就谢了,可琼山的,却才开。多的是游玩儿的人,王公贵族、文人骚客,也有平民百姓,在美景之前,好像高低贵贱的界限,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郑皇后说着,望着不远处那株海棠的目光,却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
“本宫甚是喜欢那样的感觉,每年的那个时候,哪怕是父兄再忙,也会抽个空带本宫去琼山赏花。后来,嫁了人,这个习惯也是没改,只,这身边的人,却从父兄,变成了夫君。少年夫妻,情深甚笃,那时……总以为这一辈子便会这般过下去了。谁知道,转眼,夫君成了太子,本宫
306 能臣
“都夭折了”裴锦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脸色微微变了,“怎么会这样”
燕崇叹息一声,抬手轻拥她的肩头,“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哪儿说得清”
裴锦箬心里却不是滋味得很,原来,郑皇后先后,竟失去了三个孩子。而且,她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燕崇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忙笑着岔开话题道,“这两日好不容易不怎么忙了,要不,我带你出去逛逛”
裴锦箬目下闪了闪,“我听皇后娘娘说起,月底的时候,琼山的海棠甚是好看。”
“好啊!那便去琼山吧!琼山下,有条桃花溪,那个时节,溪中的桃花鱼正是肥美,到时候,捉几条烤了给你吃。对了,琼山山脚,还有个张庄,每年海棠花开的时候,都会有庙会。你怕是没有赶过乡间的庙会吧甚是有趣,到时带你去。”
燕崇这些年在锦衣卫,天南地北的,也跑了不少地方,虽然多是公务在身,游玩是不怎么可能,却也见识过不少。
何况,这琼山可就在凤京城周边,眼前的燕世子,这从前凤京城中,纨绔中的纨绔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一说起来,便是如数家珍。
听他说着,裴锦箬自己都觉得向往了起来,脆声应道,“好啊!那咱们说好了,可莫要食言哦!”
既然答应了裴锦箬,燕崇便想着先与永和帝报备一声,这几日便将手头的事儿,加紧些告一段落,等到月底,多抽几天,好好陪陪她。
正好这一日,他有事儿要进宫,便顺道去了一趟御书房。
他是来惯了的,到得御书房前,守在门口的内官与他见了礼,便转身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便出来了,请燕崇进去。
燕崇举步上了台阶,谁知,刚进了门,却见得一人从内出来,四目相对,他脚下一顿。
一身官袍,束了腰带,腰背挺得笔直,越发显得人清瘦如竹,正是叶准。
他也瞧见了燕崇,略略停步,则遥遥朝燕崇一拱手,而后,便是信步越过他离开。
燕崇驻足,转头望着他的背影,眉心微颦,这才转身绕过落地罩。
永和帝正坐在御案后,伏首批奏折,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个时候进宫可曾去寿安宫看过太后娘娘了”
谁知,等了片刻,也没有听见燕崇回答。
永和帝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却见燕崇眉峰紧攒,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走了神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燕崇醒过神来,没有迟疑,便是径自问道,“叶准到底是何处值得皇舅舅你另眼相待他入朝为官,还不到两载,便已连升了两次官了。”
永和帝目光微敛,有些诧异,半点儿没有想到,燕崇那眉间的褶皱竟是因着叶准。
“怎么你眼红他”说罢,连他自己都笑了,“能连着升官,自然是因着他有本事。如今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能有他这样的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朕为何不用”
燕崇张嘴,正要说什么,永和帝却是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开口,转而从御案之上取了一封奏折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燕崇狐疑地挑起眉来,迟疑了片刻,这才将那奏折接了过来。
奏折之上,字体清雅端正,是一手中规中矩的馆阁体,却又带着几许别样的风流,正是出自叶准之手。
让燕崇诧异的,却是那奏疏上的内容,居然是有关整顿吏治,以及肃清朝野的一系列举措,包括了如何举贤,如何考核,如何
307 隐射
这一日,裴锦箬往知念堂去,谁知,进了门,却见得七婶娘居然也在。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可她进门之后,却是住了嘴。
七婶娘更是闲话了几句之后,便是起身告辞了。
裴锦箬侧步退到门边,让开了路,七婶娘临出门时,却是顿了顿步子,往她瞥了一眼,嘴角噙起意味深长的笑来。
裴锦箬凝目望去时,她已掀开帘子,扭着腰肢走了出去,那步履间,很是轻快,甚至带着两分莫名的兴奋。
林氏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待她一如往常的亲和,只是,末了,才似随口道,“最近这些时日,暑气渐盛,能不出门,便少出门吧!”
裴锦箬目下两闪,倒是乖乖应了下来,“是。”
从知念堂出来,她的神色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回了池月居,便是将红绡寻了来。今日,七婶娘的反应不得不让她多想一二。
这个人,前世时,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而且,最是碎嘴,哪里有传言,哪里就有她。
裴锦箬叫了红绡来,就是让她去打探外面的消息,有没有关于她的。
七婶娘是个讯号,最紧要的是,她从没有想过,林氏会真的休兵,也相安无事太久了。
不生点儿事,都不像是林氏了。
红绡出去没一会儿,便是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彼时,裴锦箬正在练字。
“夫人,最近,凤京城中,有一出戏很是风靡。讲的,便是一个官家千金,与一个穷书生相好,后来,却又不得不遵从家族安排,高嫁他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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