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推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沐绾心
脚下最后一跟木柴烧尽了,柴灰啪的一声跌落在火堆里,一点星火奄奄一息,有点点余烬在空中随风翩然盘旋,便似深秋蝴蝶一般,终是慢慢无力沉落,变作一地死灰,白寒烟连忙回过神来,抬手又朝着火堆扔了几根干柴,随着指尖落下,脚下又绽开几许火花,渐而越燃越旺,火光晕开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觉得有些刺目。
忽而,白寒烟神色一紧,目光渐渐在瞳孔收拢,她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坍塌的庙门,淡淡一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出来吧,站在风口浪尖上太久,刀锋可是会伤着你的,乔公子。”
随着男人的一声低叹般的轻笑,哒哒的脚步声在黑夜里突兀的响起,白寒烟没有回头,感觉他走到自己身旁,余光瞥见一双锦缎毡靴,她才微微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勾唇道:“当初在贵阳牢狱与乔公子初遇之时,寒烟便觉得乔公子并非池中之物,一晃近一年已过,乔公子果然没有让寒烟失望,当真是麒麟手段,不费一兵一卒,不动吹灰之力,假借他人之手便搅得京城风云变色,倒叫寒烟佩服得紧。”
乔初在晕开的火光中长身而立,身姿若庭前修竹,晚风掀起他的衣襟,露出一袭天青色底袍来,恍如雪霁后的晴空那般温润,两眉如剑斜插入鬓,双眸淡雅,嘴角带着一抹和煦的笑意:“一别数月,白姑娘的性子似乎更烈了,这口中的话也变得不饶人了,如此一般变化,可是为了段长歌”
乔初的开门见山,不知怎的让白寒烟嗤的笑出了声:“这一切如你所愿,常德父子心甘情愿被你驱使,杀人,用一个舞姬的命,来换段长歌的命,乔公子可是开心”
乔初淡淡的微笑,略一弯身席地而坐,挑起眉头便将目光落在了白寒烟的身上,轻声道:“白姑娘可别太高估我了,常德父子杀人可不是为了我,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只是,还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又如何开心”
“目的”白寒烟眼稍一扬,墨生凝底,冷声道:“乔初,你还有什么目的,朝堂已然大乱,段长歌也随时会身首异处,你还想怎么做,莫不是,你觊觎的是那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
“龙椅,笑话!”乔初蓦地嗤笑一声,温润眼底眼中全是不屑:“我想要的话,就不会让林之蕃救你出诏狱,我直接杀了你,让段长歌彻底与永乐帝决裂,那六万铁骑直挥京师,弑君谋逆,在此动荡之际,我若趁虚而入,那样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白寒烟微缩瞳孔,眸底讳莫,乔初说的不错,纪挽月是奉了皇命将她关在诏狱里,皇上掐着她的命才有底牌与段长歌对恃,现下乔初从皇帝手中救出她,从另一层面来说,反而是帮了段长歌的忙。
白寒烟灵眸几番微转,却看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他温润的脸庞在她眼中犹如恶鬼一般狰狞:“乔初,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乔初微微一笑,语气十分低柔却吐出世间最恶毒的话:“我不过是贪心一些,要段长歌和永乐帝这两条命。”
白寒烟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跳骤急,眸色一沉,眯着眼看着他,感觉她的注视,乔初抬眸看对上了她的眼睛,墨玉黑眸里如同深海生波,隐隐泛冷,还带着冰冷的杀气。
良久,白寒烟忽而勾唇笑了起来:“乔公子真会说笑,此刻他二人皆在生死边缘,以你的手段推波助澜一番并不难,此刻要他二人的命才是轻而易举。”
乔初收回视线,低眉看着脚下的火堆,许久为添柴,火势减弱,他随手扔了些干柴,看着火势又起,他才笑着反问道:“白姑娘,你可知这世间有什么比死更痛苦”
白寒烟闻言神色一变,面色瞬间苍白,看着他目光一时京有些惶然,却见乔初淡淡的抬手执起一根木棍,优雅的拨弄着火堆,轻声道:“诛心,这才是世间最痛苦的事,倘若他二人一个失了爱,一个失了江山,才是最大的心劫,如此百般折磨生不如死后,才了结他们的命,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毫无温度的话音闯进耳廓,白寒烟的手顿在一处,即便有篝火烤着全身,丝丝沁骨寒意渗入她的四肢百骸,情不自禁缩缩身子,抚摸自己面颊,连手也冻得木然,触到面上毫无感觉,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诛心……“
 
局中局
四更天,初冬的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山林深处草木已枯,白寒烟渐渐步入了城镇,一片烟火之气袭来,在房屋上空犹如冬日里唇里呼出的白雾,赫然一派寒冬势头。
白寒烟恍惚一梦初醒,原来冬日真的来了。
她垂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微凉的有些生疼,连带着心口也隐隐作痛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凉意从鼻端一直冲进胸腔,然后脑中的思绪却比以往更加分外清明了。
白寒烟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向身后瞥着,目光所及,乔初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步子浅淡,忽然,她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你可是想通了”乔初看着她脚下顿下的步子,如墨笔描过的修长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他扬起眼睛,脸上勾出一抹笑意。
白寒烟不屑的瞧着他满目精明,神色清冷,声音里平静而冷寂,没有任何的情感可言:“你说的对,与其让他愧疚一生,不如彻底绝了他的念想,往后时日也会好过些,也许他还会遇到知心人,而且……我不认为你此番救他,只是为了诛心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目的,留在你身边也未尝不可,我日日提防你,也许可以保护他。”
清晨的一缕晨光照在白寒烟苍白的小脸儿上,使得肌肤有些微红,灼灼的双眼在日头下微微发出熹光,带了些一闪而过的颤抖与痛楚。乔初扬眉笑了笑,缓步走到她身旁,向她微俯下身,诡谲讳莫的眼对上她的,平静道:“白姑娘聪慧,选择了一条正确之路,说到底,该是你们福薄无缘,或许你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日日看着我,让他好好活着,才是真的。白寒烟,我们才是一路人。”
白寒烟抬头盯着眼前男人那双如鹰的深邃眸子,初生温暖的阳光也照不暖眼眸深处的阴冷,她陡然沉下声,冷哼道:“既然都是假的,那么当初在贵阳府牢狱里见你时,你说的话也是假的。我父亲来贵阳见的人根本就不是你,还是……我父亲一案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乔初缓缓直起身子,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失笑道:“怎么,你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看来你心里段长歌竟比为你父亲昭雪更重要。”
白寒烟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反驳,乔初淡笑道:“这个问题,段长歌也曾问过我。”
白寒烟心口猛地一颤,原来长歌也怀疑过,并且暗中质问过他,她不由得再次问道:“那是不是你”
“不是。”乔初斜睨着她,眉眼含了一抹温软的笑,白寒烟却觉得那笑容刺眼的很,他道:“白姑娘若不信,大可以调查。”
远处街口传来几声狗吠,衬得静谧的清晨,有些沉闷的紧,白寒烟笼在袖中修长的手指凝起,沉声道:“放心,我会的。”
晨曦清幽的石板路,被晨光铺就的有一种温暖的光泽,昨夜的霜白在日头照耀下很快就消融了,不知谁家早起的信鸽掠过小巷里白墙乌瓦的人家,在半明半暗的空中留下一道暗影。
嘎吱一声,一扇黑漆漆的门忽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穿着淡色窄袖纱裙的女子轻轻走了出来,头上流苏微响,只是脚下裙尾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动着,被一阵晨风吹起,才看清原来女子的裙摆下,竟藏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女子站在门前,抬手摘下门旁墙上挂着的细长木牌,在手心握紧,用丝绢细细擦拭上面的秋霜,末了,她又将木牌小心的挂在原处。
沉香木制的木牌,颜色低落暗沉,此刻在墙壁上晃悠着,让人眼睛一花,上面却分外醒目的烫着五个血红大字,算死不算生。
不错,此处是一间地理相士之所,只是门庭清冷,想来生意并不好。
女子抬腿转身准备回屋,此刻却听见身后一个沉沉的男声远远的响起:“算死不算生,寻常人不懂内情,定然不敢接近,姑娘,你就不怕这木牌上的五个字吓退了客人”
女子闻声停下脚步,侧首看着来人。只见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正朝着他负手缓步,片刻已至眼前,她轻轻扬唇一笑,声音低柔:“寻常相士,算人生前富贵,只保一人繁华,而我,看墓穴断风水,算的是死后子孙福泽,可保几代荣华,公子觉得哪个更为重要”
“姑娘,好大的口气。”乔初漆黑的眸里,带了一抹无波无澜的笑意:“我倒是觉得,还是人生前富贵来的重要,毕竟死了就是死了,子孙后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对不对,灵姬姑娘”
灵姬舒眉抿唇一笑,抬手将漆黑的木门推开,微侧开身子,对乔初笑道:“乔公子当真守时,片刻不差。”
乔初一撩衣尾迈进门里,踩着院中石径,偏头看她脸带微笑,声音温润:“乔初怎敢误了美人之约,而且还是蛇蝎美人”
灵姬闻言顾盼神飞扯唇一笑,头上的珠翠流苏也随之一颤,她随手将门关上,声音软糯:“你我各取所需,我要的是段长歌,你要的是白寒烟,这买卖你我谁都不亏,划算的紧。”
 
设局(三)
由于京师的人口流动颇大,永乐帝在京城周遭的兵力布防,除了守卫京城九门的九门提督手下几千步兵,剩下的军队便以营,卫,堡的形式分散于京郊驻守,但每个驻守的军营都没有超过万人,甚至才几千人。
永乐帝此法驻兵,除了更好的控制人口,便是为了防止造反的可能。
白寒烟站在高处,低眉瞧着黑压压的大军,铁骑盔甲,在火光中连夜出营,一眼望去竟是格外的醒目,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勒一抹笑意。
大军连夜行军,整个地面都好像在晃动一样,万马奔腾的巨大声响就好像是天雷滚滚,玄衣铁马,就像是一支箭的箭头一样冲在最前边,流云飞瀑一样驰进了驻守京郊的军队。
夜半时分,出其不意攻入京郊三大驻军,两万人很轻易攻破辕门,总将被陈锦辉所杀,被俘士兵为保命,被迫加入阵。
烈马领兵的陈锦辉,在暗夜里如狼一样仰头大笑,双眼瞧着皇宫里的方向,眸子里是压抑许久的狂妄和对权利迫切的渴望。
对陈锦辉来说,胆小如鼠的降将,只怕已是最没有危险的兵马了,怕只怕,降将之间,早已默契于心,只等着大战在即寻隙而乱的机会逃跑流窜,不过不要紧,毕竟不是他的人,用来当炮灰是最好不过了。
地平线上皇城方向,外郭千里,巍峨皇城,八水环绕九大城门,现下已经是第二日,日头已满,大明宫正沐浴在淡金色的晨曦中,泛出旭日东升般连绵耀眼的红光。
陈锦辉率大军挥师京城脚下,百姓四窜,来不及逃跑的全部死在飞扬的马蹄下,横尸遍野,遍地绸血,金銮殿上,常德被锦衣卫扣压在地,他也是一脸的惊骇,不明白陈锦辉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反。
金銮殿上的皇上,此刻龙颜大怒,却又心力交瘁,现下十方劫噩,如山崩地裂,扑面而来!
而在拂晓过后不久,天色还未明朗之时,龙游山庄在皇宫不远处的复兴坊中反着淡淡的暗泽,而龙游顾名思义龙游,为皇家别院,占去了坊内差不多四分之一的位置。
龙游山庄,红墙白瓦不比皇宫逊色,而周边百姓这几日便有些纳闷,平日里此处虽也有士兵守卫,可近日里竟调来近百个保护皇亲的金吾卫亲自来把守,把这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更不准外人亲近,二周遭百姓也习惯了如此,也不想多番打听,皇家别院么,想来又是住进了什么皇亲国戚了吧。
别庄内东侧后院紧邻宫城,也就是说山庄东侧过去便是巍巍皇城了,太湖从皇城流水穿入宫墙,东西逶迤而出,在山庄之内共流一水,庄内中楼台矗立, 气势巍峨,。
而山庄内,一道矮矮的围墙隔开山庄两院,此刻后院的围墙之上铁门落了一把铁锁,将两院隔绝,而站在此处朝着墙内的上方望过去,但见楼阁错落起伏,掩映于参天古木之后,此刻古树叶子落尽,便看到高阁上的门檐和窗扉,此刻晨色未明,暗淡无光,这一切都成了重重叠叠的黑影,巨大的古树撑开高高耸立的枝桠,倔强地刺向天空。寒风啸叫着将满树奇形怪状的枝条卷扭成狰狞的弧度,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起起沉沉从围墙顶端探出头来,似乎要竭力摆脱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而此刻,楼阁中却有一抹绯红格外乍眼,透过未明的晨色,清晰可见有一个男子斜倚在回廊上。
他的红衣在灰暗的晨色中飘荡,俊秀的面容没什么表情,而此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子异样,轻轻嗅了嗅鼻子,一股味道窜入鼻端,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抬眼望着围墙外,双眼微眯成狭长的细线,低声喃喃道:“难道天要降异象了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段长歌的话,当晨起的第一抹血红的光照在龙游山庄守卫金吾卫的眼睛上时,他们不约而同的眨了眨眼,再抬起眼皮之时,便看见一位头顶金冠,鲜白素袍的女道士,踏着晨色从石阶下姗姗而来,片刻便已至眼前。
“什么人!”
为首的带刀侍是金吾卫长史,官阶颇大,见有人闯入立刻抽刀而起,扬眉冷声质问。
那女道士在晨光中缓缓抬起头,凝眸袅袅,不食烟火,全身素缟,不施粉黛,双眼细长,偏偏长出一股勾魂摄魄的美,真如方外仙子一般。
那些金吾卫此刻看得一怔,连质问的口气也软了几分道:“这位仙姑,此处乃皇家别院,若要化缘,请移步他处。”
女道士行礼如仪,低眸款款低语:“贫道偶过此地,见此上空被一股东来的黑气压顶,阴霾呆滞,恐怕有血光之灾,便想来此劝慰一二,希望能化解这场灾厄。”
“满口胡言!”那枚金吾卫长史一听此言,不由得冷面大声呵斥道:“此乃皇家别院,东邻皇城,以道姑之言,那黑云岂不是从皇宫而来……“他的话未说完,他猛然一震立刻噤声不语,似乎想到什么,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女道士,手不自觉的放在腰间的长刀之上,眼中带了一丝探究之色。
女道士瞧着他的模样,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低眉淡笑,轻声道:“无量天尊,贫道游方到此,只是
情绝(一)
永乐帝缓缓抬起眼,声音仍就冷冽,墨玉一样的眸子泛着夜的深沉,道成:”朕何尝没想过他,可段长歌终究是负了朕!”
“父皇!”朱高炽俯首郑重的道:“儿臣愿意为段长歌担保,他冲冠一怒为了红颜,并不是真的想要造反,他若有反心,恐怕京城早就不复存在了,父皇你细心想想,那罪臣之女接近段长歌,恐怕目的不纯,也许她是为了可以活命,也许她根本就是为了向圣上报仇,借段长歌的手来对付您,恐怕段长歌一直被蒙蔽而不自知!”
京城九门,守卫兵士十二卫,共计一万五千人,努力的将皇城九门守住。
段长歌的旧部以苍离为首,在京师脚下呈扇形待命将士们,手持利刃,表情冷漠,身上尽穿明光铠甲,如浪似潮于遥遥日光中。
少时,侦哨前来向苍离急报:”锦州驻军来解京城劫难,却不想,陈锦辉于昨晚倒戈反叛,如今,京师郊外驻军卫,营,堡,统帅全部被他绞杀,军将皆充于麾下,现在陈锦辉反军人数已经逾近四万人。”
苍离眯着眼望着皇城的方向,心下不由的冷哼:”现在,永乐帝怕是兵临城下,大难临头了。”
忽然,京城紧闭的城门大开,一抹绯红战袍随风翻飞,有人自城下纵马而来,乌黑的发丝飘动,洒落于身后,英俊的五官掩不住的清冷。
看着那人的身影,苍离瞬间变了脸色。
京城九门兵力各不相同,守城将士诚惶诚恐,这一日却安静得很,没有一丝异动,不禁将士脸城中百姓都不由得松下一口气。
眼下,夜幕四合,如墨一般浓黑。忽然,南门处传来一阵攻城之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展眼间,马蹄声忽起,无数玄甲骑兵进攻南门,如浪潮一般穿行于黑夜里,玄甲铁骑密如虫蚁,踏得漫漫尘头蔽天。
呜呜的示警号角声从南门响起,与此同时,京城的北门,却在同一时间涌入黑压压的的持戈步兵,飞速的冲了进来,他们飞快的整好队形,厮杀而来,顿时,北门螺角齐鸣。
一时间,刀光血影,两军交战。而此刻,陈景辉对身后的副将点头,那副将立刻会意从袖中拿出一根信号弹,燃起信号焰火砰的一声在空中裂开,翻飞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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