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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山河不长诀
作者:含朝
前世,宫家陨灭,宫长诀在深绿的万仞高崖上一跃而下。一梦醒来,她竟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不是长安中“久负盛名”的无才无德,无媒苟合的宫家大小姐。不是被退婚,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不是通敌叛国的宫家的子孙。宫家仍旧存在,她的名声依旧清清白白。她的红衣烈烈,是燃尽万千星辰而来,她站在万丈云霞所向之处。她要将害她之人亲手歼灭,将所有受过的苦难一一奉还。她以为,为了宫家,她会一生孤独,她甚至已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却没想到,有一日,会有一个人,握住她的手,替她包扎好伤痕,在摇曳的烛光下抬眸,对她轻喃,“半夏,寄生,豆蔻,相思子,添一味当归是良药,多一味独活是剧毒,你我独活,只会双双殒命,唯你归来,我方得生。”



前尘
    前尘

    满山浓绿,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极盛,清透浓烈,如画卷般展开。

    在林间,宫长诀提着裙角拼命地向山上跑去,而山腰处,是大批御林军,正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宫长诀被脚下枯枝绊倒,她衣衫上的牡丹早已浸血,极其妖冶和瑰丽。

    她挣扎着想爬起,却被枯树的树干压住手。

    宫长诀猛地地将手从树干下抽出,双手已数道血痕,她看着手上的鲜血淋漓,仿佛仍是在阴暗的狱中。

    在狱中,她的双亲被吊起来严刑拷打,满身疮痍,血流成河。

    当着她的面,她的庶妹被狱卒凌辱,宫长诀疯狂地大叫着,拼命地拍门,却无济于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失去清白。

    下一刻,宫长诀被狱卒抓起,一次又一次地被丢进水里,无数次窒息濒死,她挣扎着,被捞起又放下,终于,狱卒们停止了动作。

    宫长诀背倚着水缸,无力地呼吸着,一个穿着宫装的清秀女子在一旁冷眼看着,高傲地抬起下巴,

    “宫长诀,这就是你勾引楚世子的下场,你以为宫家权倾朝野就坚不可摧了本宫告诉你,父皇想除去宫家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哪怕是这么大的罪名落在宫家身上,父皇亦是查也不查就直接给宫家定罪。”

    女子用一只手捏起宫长诀的下巴,声音温婉而透着狠厉,

    “真可惜,楚世子没能看见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然定然要心疼了。”

    “宫家的所有人都已在刑场上了,只怕这一刻,正是宫家覆灭之时。宫家上下,还活着的只有你一人了。”

    “方才你妹妹的遭遇,想必你已看得一清二楚。我之所以留下你不让你上刑场,就是要你将你妹妹尝过的滋味尝个遍,让楚世子看看你欢爱痕迹遍布的尸体,彻底对你死心。”

    女子大笑着,一个彪形大汉进入牢狱中,目露淫光,上下打量着宫长诀。

    宫装女子示意大汉动手,大汉将宫长诀从水缸之中捞出来,压在地上。

    宫长诀想反抗,却因受过水刑而失去了全部力气。

    忽然,狱门被人破开,一个男子提剑猛地刺入大汉体内。

    男子背起宫长诀,脚步一点向外奔去,方出狱门,无数士兵包围住他们,

    宫长诀从左晋背上滑下,摔在地上,左晋忙要扶她,宫长诀摇摇头,

    “表哥,你走吧,我会连累你的。”

    左晋将宫长诀抱起,放在马上,用剑刺向马身,马抬蹄猛跑,

    “长诀,抓紧缰绳,不要回来!”

    马已冲出重围,宫长诀回头,左晋在重重包围之中抬剑厮杀。

    她双目睁大,

    “表哥!”

    左晋大喊,

    “走——快走!”

    马疾驰着向远处奔去,左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马落河而死,宫长诀挣扎着从湍急的河流中爬起,她爬向一旁的青山。

    追兵又至,在山上她被树干压住双手,她猛地将手抽出,双手却已鲜血淋漓,血从她手上滴落,坠在她衣衫上的牡丹花蕊上,极尽妖冶魅惑。

    宫长诀看向身后,猛地爬起,向山顶而去,直至万丈高崖之上。

    宫长诀看着高崖万仞,又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她的手颤抖着。

    她无路可走了。

    如今宫家已亡,家族覆灭,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与其当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不如殉族而去。

    宫长诀退后一步,一个男子自桃花林中飞越而来。

    “不要!”

    深浅远近的桃花开了遍野,纷纷扬扬的落下,叠荡在宫长诀血色的衣衫上。

    宫长诀回头看向楚冉蘅。

    他立于蓁蓁桃华之中,眉眼如画,似玉树临风,他的眉却紧蹙,生怕她下一秒就坠入无边深渊之中。

    宫长诀笑,然而她的笑却是那么苍白和痛苦。

    “楚世子,你我萍水相逢,我生死与否对你来说都没有关系,也不该有关系。”

    “纵使我宫长诀,宫家之祸皆由你而起。我也不怪你,我宫长诀清楚,害宫家沦落至斯的人是瓮喻公主,是皇帝,与世子无关。”

    楚冉蘅立在风中,看着她的双眸,

    “宫家还有机会平反,你也还有机会活下去,何必自寻绝路。”

    悬崖上的长风将她的红裙吹得烈烈飞扬绽放,她似一只蝴蝶,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落,跌入深渊。

    宫长诀的泪沿着她的面颊落下,

    “宫家全族上下一百二十一人已亡,纵我能得生,这一切于我而言,已毫无意义。”

    “楚世子,来世再见。”

    她清浅的声音仍响在耳边,下一秒,宫长诀拔下发簪,狠狠地刺破了她的脖颈,鲜血喷洒,如天边的残阳,刺目惊心,她缓缓向后倒下。

    楚冉蘅上前想抓住宫长诀的手,

    “不要——”

    深绿的山涧中,一抹鲜红落如碎玉坠下。

    宫长诀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重重叠叠的烟青色帘帐,正随纱窗吹入的风缓缓飘动。

    她缓缓坐起,看着眼前的一切,抬手撩起帘帐,她在帘帐间走着,每一步都似踏在云上一般虚浮和梦幻。

    这是哪儿她不是死了吗

    她素手撩起帘帐,随着她的脚步,一层层帘帐落下。

    烟青色的帘帐似烟云般轻柔滑过她的指尖。

    走出重重帘帐,入目是一陌烟柳,宫长诀对此甚感熟悉,那是她十三岁时央了父亲才得以种在院子里的。

    还有院中的那棵紫藤花树,紫藤花蔓缘着云台的棚顶而生,落下夭夭灼灼的一蔓蔓,蔓上紫花开得正盛,绕着云台,令云台宛若仙境,云台中一张几案,几案上摆着一架琴。

    那是她的玉碎琴,是她及筓那年母亲左氏赠予她的及筓礼。

    可惜,在宫家被抄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死了,才能见到这些心心念念的物事罢。

    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前,欣喜道,

    “小姐,您醒了。”

    宫长诀回头,看见小丫鬟的笑颜,不由得也笑起来。

    梳妗,侍奉她数年的贴身侍女。

    宫家被抄家之时,抄家的士兵要推倒祠堂供奉的先祖牌位,宫长诀抵死不从,士兵



退婚(1)
    退婚(1)

    宫长诀敛眸,既然这是她的梦,就该让她来主宰,她绝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

    宫长诀道,

    “好,让我去会会。”

    花厅中,一个穿着极花哨绫罗绸缎的衣裳的妇人在厅上坐着,端起茶杯,嘴里喋喋不休,

    “宫夫人,不是我说,两边和和气气地退婚对双方都好,何必如此执拗呢”

    左氏坐在主位上,将茶杯重重一放,

    “当年低声下气要同宫家结亲的是你们,如今趾高气昂要退婚的也是你们,你们可曾将我宫家放在眼里“

    左氏眉目严肃,继续道,

    ”那时孟家家主不过是骑郎,哪有如今的奉常之位现如今,孟家爬到了奉常的位置上便要退婚,可曾想过当年求着宫家帮忙洗脱冤屈时的低声下气,当年,我宫家又是如何奔波忙碌替你们周旋的,难道你们都忘了现如今你们过得好了倒来说退婚了,难不成你们不知道被退婚的女子是何下场这不是将我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妇人笑,

    “宫夫人,消消气,如今我来不就是想要和您好好谈谈吗,只要双方和和气气退婚,哪来的往火坑里跳这一说,这样对双方都好,也不至于叫宫小姐失了体面不是”

    左氏道,

    “一派胡言,但凡是退婚,哪有会让女方不失体面这一说,你们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宫府退婚,岂非是叫我的女儿颜面尽失,叫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女儿德行有亏”

    宫长诀被路上的石子绊倒摔在地上,梳妗忙扶,宫长诀抬起手,手上几道划痕,鲜血缓缓流出来。

    宫长诀怔住,用手指抚过伤口,

    血

    这血…是真的,她是真的在流血,她也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疼痛。

    她明明死了,怎么会流血,怎么会

    难道——

    宫长诀站起来,环看四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行鸟儿呈大字形从天上飞过。

    周围一切与现实完全重合,她明明死了,就算是死后的幻境也不该如此真实才是。

    她一个死人,会流血,会疼痛。

    难道她不是来到了死后幻境,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真实的世界里

    难道……

    宫长诀看向自己的双手,血仍在流着,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她回到了宫家还没有覆灭,她还没有名声尽毁的时候。

    梳妗忙用手绢包住宫长诀的手,

    “小姐,咱们还是别去了,奴婢给您找府医来包扎一下吧。”

    梳妗抬头却见宫长诀笑着,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梳妗忙道,

    “小姐,您怎么了,是很疼吗”

    宫长诀摇摇头,笑着,

    “不,我是太开心了,我一点也不疼,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梳妗忙将手绢绑了个结,

    “小姐,咱们不去了,您别这样,奴婢心疼。”

    梳妗又拿出一块帕子替宫长诀擦着眼泪。

    宫长诀握住梳妗的手,

    “不,我要去,我必须得去。”

    宫长诀抬手擦干了泪痕,既然她回来了,她定要要将她曾经受过的屈辱一一奉还,保护好自己和宫家,绝不像前世那般懦弱无能。

    妇人笑道,

    “宫夫人这是哪儿的话,哪有这么严重呢,等我孟家与你们宫家退亲之后,定要替宫小姐介绍一桩好婚事,宫夫人您还是早早同意了吧,别弄得到时候两边都难看。”

    左氏道,

    “荒谬至极,我宫家不会退婚,更勿论要你们寻找下家,你们孟家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果真是丧了良心,我宫家是将门,从开朝以来便是朝廷重臣,你孟家是什么东西,我宫家的女儿若不是同你们订了亲,只怕如今提亲的人会踏破了门槛,哪有你孟家说话的份儿”

    宫长诀站在门外,听着孟家姨母和左氏的对话,只觉得怒火中烧,恶心至极。

    当年孟家虽代代做官,却也不过是小官罢了,孟家家主偶然间认识了宫长诀身为太尉的父亲宫韫,便一直紧紧地跟在宫韫身后。

    后来孟家出了事,又觍着脸来求宫韫救命,宫韫见孟家确实是冤枉的,便奔走忙碌救了孟家。

    孟家脱险,却因此对宫家之势多了觊觎,故而盯上了宫长诀,想要借宫长诀与宫家联姻,好与宫家死死地绑在一起,借此平步青云。

    那年宫长诀还小,分不清喜欢不喜欢,只以为喜欢是一个稀疏平常的词语。

    孟华文将她偷偷带出家门,带她去吃从来没有吃过的小吃,玩没有玩过的玩意儿,整整一天未归。

    后来,宫家和孟家的人终于在小巷子里找到两人,当时,孟华文正拿着一串糖葫芦诱她,

    “长诀,你想吃这个吗”

    宫长诀拼命地点头,

    “想!”

    孟华文笑,

    “想的话就要说喜欢我,知道吗”

    宫长诀点点头,懵懂道,

    “孟哥哥,长诀喜欢你。”

    下一秒,孟华文却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幕恰好被宫长诀的母亲左氏看见,又有孟家的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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