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说到底,元帝忌惮三公,有意识架空三公权利,我祖父是御史,元帝自然不希望御史之家钟鸣鼎盛下去,我父亲已经遭受过打压,不会再有什么大气候,而这一辈的男丁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打压了我,左家未来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左晋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有些冷冽,笑亦带着几分冷意,
“正正经经考科举,高中之后不得授官,如今借着救了一个妃子的恩名,竟然直接进了翰林院做编修,这难道不可笑吗”
关无忘道,
“作为一个皇帝,不想着勤政爱民,反而只想着要打压权利大的三公和其他官员侯爵,从所有掌权者的手里夺过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为此,不惜剿灭忠臣,血染朝堂,这才是最可笑的事情。”
关无忘放下茶杯,
“如此,要朝堂有何用不若全部遣散,坐他至高无上的皇位,无人与他争,无人与他抢,这不是更好”
左晋道,
“纵使元帝早已极想剿灭三公,与三公为仇,只怕知道这三公全然背叛的消息,也会疯了。”
关无忘满不在意地笑笑,
“不是皇帝选择朝臣与万民,是朝臣与万民选择皇帝,自古以来,一向如此,只可惜,元帝坐了那个位置,受先帝留下的福荫和功绩庇护多年,将这朝堂和江山戳得稀烂之后。仍旧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元帝若是但凡将遮住眼眸的权势撕开一星半点,只怕都不会是这个愚蠢模样。”
关无忘起身,打开窗子,用长木棍顶住叶窗,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佛寺,
“这佛寺,建得极好。”
他眸中意味不明。
左晋起身,
“不打扰你了,想必你还有客人要来。”
关无忘看着窗下,听见左晋的告辞声,连头也未回,而楼下,杨晟抬步进入清风阁中。
左晋刚走不久,杨晟便进入了雅间内。
“廷尉大人。”
关无忘冷淡的面色一瞬带上笑,他转过身,看向杨晟,
“王爷在陛下身边安插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杨晟坐下来,拿了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廷尉大人才让本王刮目相看,若非亲耳听见,本王都不敢相信廷尉大人有这等放手一搏的胆气。本王不过是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一个太监,这算是什么好本事,与大人相比,自然是相形见绌了。”
关无忘笑笑,
“殿下今年只有十八岁,却敢应了臣的计划,本身就是一种极难得的本事。”
杨晟的眸中尽是怜悯,
“父皇这般病重,就算是他在百姓之中的威信尽毁,只怕他也不知道,还不如顺水推舟,送给本王做一个顺水人情,早早地因此退位,这才是正道。”
关无忘道,
“王爷可要把握好时机,时机一过,可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青衣书生,面上带着伤,站在府衙门口,用细瘦的胳膊狠狠地敲鼓。
过了许久,门才打开一条缝,一个衙役从门缝里露出眼睛,看着外面。
见是上次带头闹事的青衣书生,衙役忙关上门,但还未等缝隙合上,青衣书生就推着门,衙役一时不防,被推到在地,而府衙的门大开。
青衣书生高声道,
“门开了!快!”
不远处等着的民众群涌而上。
里面的衙役忙上前,猛地将青衣书生扔出去,
青衣书生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到空中,而后跌落,滚下台阶。
衙役们忙将门关上。
百姓们还未进入,门便已关上。
有人扶起书生,书生擦擦嘴角的血,看向朱红的大门,眸子血红。
百姓上前去拍门,
“开门!”
“出来!”
“捅破了天就半个月没有再开过门,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开门吗!”
“把钱还给我们!”
“把钱还给我们!”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是百姓们依然相信,元帝一定不会出尔反尔,也不是为了一个妃子,就收用这些赋税去建造一座无用的佛寺的人。
陛下一言九鼎,怎么可能轻易反悔。
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每年陛下都还在五月节撒太平金钱与民同庆。
试问这般心有百姓的皇帝去哪里找。
一定是他们想错了,那所谓受宠的云贵妃天天都去佛寺,他们可从未见过陛下陪着去,若是宠妃,陛下怎么会一次也不陪同
而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元帝如今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爬起来陪着云贵妃去佛寺。
长安的百姓们仍旧觉得,从前明明安居乐业,除却南城新涌进来的那些难民外,长安中一直都歌舞升平,繁盛大治,能治理出这样盛世的陛下,怎么可能是那等子为一个女子,昏庸得将不可以收回的圣意收回,还用这些钱建造佛寺的皇帝。
所以,必然是官府隐瞒免除赋税消息,想中饱私囊,为祸百姓。
百姓们叫喊着拍门。
大周的赋税并非每月相同,或每季相同。
夏日里一个月的赋税,足足顶得上一整个冬季的赋税,如今收上去的这些钱,要是富裕的人家还好,可若是对城南的难民来说,却是一道重压。
而且,这个月收的赋税,是以往夏日里收的赋税两倍之多,这些官府为了中饱私囊,竟然暗自加税,这些钱对城南的流民来说几乎要了命,而对寻常的长安百姓来说,亦非随手可拿得出。
百姓们拼命拍门,而青衣书生在门外大声道,
“大周皇室蒙羞,
大周皇室蒙羞!”
门内,衙役们站成一排,皆面有急色
“大人,为着上次那件事,如今衙门里已经半个月没有开门接案了,咱们这样,这官府就名存实亡了,怎么能顶得下去。”
京兆尹面色肃穆,
“本官也不知道,明明就是上面传下来的旨意,说是要增加赋税,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该减免赋税,本官将那日衙门口发生的事情报上去,却不曾想,治粟内史一口咬定,陛下批准了免除赋税,但那命令加税的密诏上的玺印亦是造不得假的,本官都不知道,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如今那些赋税早就都进了国库,本官就算是要还给百姓,求一个清净,也没有法子。除了禁闭大门,哪还有什么方法,就算是一直不接案子,耽误正事,也只能如此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
京兆尹话音未落,却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
“大周皇室蒙羞!”
“大周皇室蒙羞!”
京兆尹皱眉,
“这是何意怎么会有人喊这个”
一个衙役道,
“回大人的话,那就是上次闹事的书生,上次来的时候,在大堂里直说长诀小姐蒙冤一事。咱们顾及他所报案子牵扯到陛下,所以把他赶出去,他便妖言惑众,说出赋税的事情,导致今日这般局面。”
 
浣纱自苎罗(9)
浣纱自苎罗(9)
有人有些动摇,道,
“难道这…真的是陛下下的旨意吗”
众人沉默,但不过片刻,
便有人反驳,
“怎么可能,别听这个狗官瞎说,虽说陛下眼前调整支援鄞州有误,但是这么多年来,你们可见过陛下有这般不可理喻的行径吗”
“而且,他这算是什么圣旨,我可是听说圣旨由十余层布帛叠加而成,你们看,这黄帛,这么薄,薄得能透光,哪里有十余层的模样”
说话的人将黄帛举起,日光照射在黄帛上,竟薄得可透光,那光丝丝缕缕从布上渗透,完全挡不住炽烈的阳光。
众人一看,还有什么不清楚,只怕是那狗官为了中饱私囊,仿了玉玺,可却忘记在布帛上下功夫,导致这布帛露了馅。
这圣旨,分明就是假的!
如此一看,众人也理直气壮了,
“谁不知道,皇帝所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不能违背,亦不能轻易作废,更何况是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堂而皇之地下诏,留下出尔反尔的证据,难道皇室之威,天子之威,什么都不是吗”
“说得对,陛下定然不会这么昏庸。”
“定然是这个狗官信口开河,想要污蔑陛下。”
“今日若不打他,只怕日后还要污蔑陛下,有损天家威严。”
拥挤间,那张黄帛坠地,被人挤踏,从中间裂开。
中间藏着的一张纸条露了出来。
青衣书生忙弯腰拾起,吼了一声,
“都别挤了!圣旨都被你们弄毁了!”
一个男子道,
“这算什么圣旨,不过就是这狗官用来蒙蔽视听的假东西,你别被骗了。”
青衣书生看向手中的黄帛,却面色骤然一变,从中间裂开的地方掏出一张纸条。
众人见青衣书生从黄帛中又拿出一张纸条,不约而同地盯着那张纸条。
怎么回事
青衣书生将纸条上的字一目十行看完,忽做心绞状,捂住胸口,喘不上气来。
指着那张纸条,手不停地抖动。
众人见状,忙拿过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却让众人面色一白。
勿要泄露之前朕允诺免除赋税的消息,今国库已空,此间赋税,朕有急用。
言语颇白,目的明确。
而那被撕裂的黄帛中间,清清楚楚地露出了十余层的轻帛,每一层都薄如蝉翼,颜色都还深浅不一,由深至浅,一层层地叠起,层层都有极精巧的白线龙纹,那白线细得几乎只有平日所见的线的五分之一粗,像蚕丝一般,却绣出了栩栩如生的飞龙。
试问这世间,有谁有能力得到这般做工的布帛。
若说是这京兆尹为了糊弄众人而弄来的,未免也太大费周章,而且乍一看还像假的,傻子才会这般吃力不讨好地去做这么一个假货。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圣旨是真的。
众人沉默,大堂之上,竟无半点声音。
震惊已不足以言表。
若这圣旨是真的,那这里面的纸条,必然也是真的。
陛下竟然…真的下了这样的密诏。
还下令命收税的官府掌事不准泄露之前同意免除赋税的消息。
之前有人看见云贵妃出入新万国寺,便怀疑陛下是为了云贵妃建万国寺,才出尔反尔,还加收赋税。
但他们这些人坚信不疑,觉得陛下不可能这么做,陛下可是九五至尊,怎么可能做这种引人唾骂,留下污点的事情。
所以,坚定地认为是官府为了中饱私囊,可以隐瞒消息,赋税照收不误,还增加一倍,想借此发一笔横财。
却没想到,如今截然相反的事实竟这样眼睁睁地摆在眼前。
&nb
浣纱自苎罗(10)
浣纱自苎罗(10)
众人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里,甚嚣尘上的跳崖之事。
那件事,几乎闹得长安翻了天,无数朝臣上谏,无数百姓自发为宫楚二人伸张正义,但陛下却一直无动于衷,只是轻飘飘地揭过去,除了将瓮喻贬成了庶人之外,再无动作。
而且那所谓庶人瓮喻,如今都还住在皇宫里,除了没有封号之外,一切都和当初还是公主的时候没有区别。
陛下当着文武百官承诺要收回凤印,架空中宫,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这个许诺从未有过。
众人面色难看。
原来…原来这赋税一事并不是陛下第一次出尔反尔,早在之前就已经有过,只是他们没有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罢了。
可是他们信任和维护了这么久的陛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明明年年都会撒太平金钱与民同乐,会心疼宫家受过太多苦痛,忍痛罢免宫家的官职。
这样的陛下,为什么竟做出这样大相违背的事情来
明明体恤宫家,宫家的长女死了,竟然一点做主的意思都没有,一副完全不记得从前宫家卖命守护大周的模样。
而楚世子亦然,定王一族陪同高祖一起打下大周江山,一直忠心耿耿,如今满门被灭,只留下一个世子,如今被牵连,坠崖而死,陛下也没有半分同情或抚慰的意思。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