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宫长诀抓住左窈青的手,
“我毁了是不是,我此生都毁了是不是”
左窈青一句“没有。”却已泪落如雨。
宫长诀面对着鹅毛大雪,跪倒在街上,
“所有人都知道我无才无德,知道我无媒苟合,以为我奸邪淫逆,以为我从里到外全然污浊。关于我的事情在坊间变成一个个不堪入目的故事,人人都道我宫家长女败坏门风,认识我的排斥我,不认识我的向我口吐恶言,我尤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有人再愿意同我说一句话,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我还有婚约时尚有人登门提亲,如今我没了婚约,众人却避我如蛇蝎,勿说旁人,就是那些曾经愿与我结亲的人家亦是如此,这世间,我注定要孤零零自己一个人走,背负着所有的骂名与污浊,不堪与中伤,你不必骗我,我知道我这一生尽毁了。”
左窈青半跪在雪里,她双眸含泪,
“姐姐,咱们回去吧。”
长安街,一夜雪落,红颜苍老。
她跪在大雪中,浸霜雪,只恨不得死在那场大雪里。
往事如烟,宫长诀的眸子微红,她握紧手中酒杯。
宫家长女,再不要无才无德,名声败坏,众人唾弃。
众人见宫长诀拿起了酒杯,都有些惊讶,往前未曾多见这宫家小姐,倒不知她才学如何。
宫长诀看着酒杯中漾着阳光的液体,缓缓沉声道,
“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
众人闻言,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静谧十分。
鸳鸾是传说中与凤凰同类,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的生物,而宫长诀的这句诗中却将鸳鸾放在了恶树上,让燕雀栖在了梧桐上,实是本末倒置。
这般的诗,到底牛头不对马嘴,到底宫家小姐在诗中的寓意为何
众人细思,方惊觉,眼前的这株铃白菊不正是如此本末倒置了吗
眼前这株在春天绽放的菊花还是菊花吗
菊花之所以被传为四君子,会被众人追捧,会被文人墨客书写千年而不朽,就是因为它经霜雪而傲枝头的气节,因为它此花开尽更无花的风范,如今没了这季节时令的特殊性,这株菊花纵使再美,它也不是真正的菊花,因为它少了那份傲骨。
这不是正相当于将鸳鸾放在恶树上一般本末倒置
这般
退婚(10)
退婚(10)
申行姝面色一变,方才一瞥,看见红亭中那零落的红色衣裳,除她之外,还有谁在宴会上穿这个颜色。
莫非是方才那不知来处的女子
那亭中的男子,难道是……
申行姝一惊,不好,奉常家的公子在此处传出丑闻,眼下这场宴会只怕是要被毁了。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静谧的环境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红亭中一地的衣衫凌乱,画面香艳至极。
不少贵女忙低头不敢看,纷纷羞红了脸。
宫长诀只是望着,眸中阴翳。
突然一双手从她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道温润而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长诀,不要看。”
那道温润的声音如江南烟雨绵绵,楼下江潺潺,温柔而轻缓。
宫长诀僵住了身子。
左晋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
“跟着我转身,我带你出去。”
宫长诀木然地跟着左晋一步一步地走出回廊,走到湖洞处,左晋松开手。
宫长诀睁开眼,入目是左晋浅笑的模样,他眉目温柔,只让她想起一句温润如玉,他的笑似和煦的微风。
左晋道,
“我陪你回去。”
宫长诀抬眸,看着左晋微有些茶色的眸子,他眼神温柔。
宫长诀缓缓道,
“好。”
她眸光掠过方才扔锦囊的地方,湖面平静无波,那个锦囊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苦难的开始,结束了。
她跟在左晋身后,左晋高大的身影落下的影子遮了她半身。
宫长诀笑道,
“有表哥站在前面给长诀挡太阳,想是再不用打伞了。”
左晋笑,
“那你可以一直不打伞。”
宫长诀笑笑,没有回答。
左晋忽然转过身来,站在她身侧,
“长诀,婚约作罢亦无碍,左家和宫家都定然会替你寻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宫长诀看向左晋,他表情虽温和,却隐隐透着认真。
左晋道,
“孟华文本非你良人,此番事发,并非坏事,孟华文此人不配作你的夫婿。”
宫长诀道,
“我信表哥的。”
身后却是走出来一群人,正是方才在长亭回廊处聚集的公子贵女们。
众人不言,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宫长诀。
左晋微微侧身,将宫长诀挡在身后,遮住众人的视线。
宫长诀推开左晋,道,
“表哥,不必了,该来的总会来。”
宫长诀从左晋背后走出,立于众人面前,她眼眶微红,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宫长诀虽非倾世扬名,但也出身将门,宁折不弯,在婚约期间,孟华文在宴上与他人幕天席地无媒苟合,这便是对宫家的极大羞辱。”
“宫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我也说不出什么长篇道理华美辞藻来斥责这羞辱宫家的人。可宫家的傲骨绝不容任何人欺凌。”
宫长诀抬手,将一旁的花樽摔在地上,砰地一声,众人心惊。
她抬手,将发间簪子拔出,墨发倾斜而下,宫长诀俯身捡起破碎的瓷片,那蓝白的瓷片边缘极其锋利。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抬起手,她细瘦的手腕上青筋尽现,她紧紧地握着那块瓷片,瓷片边缘划破了她的手,血缘着瓷片边缘流下。
她握住自己的一缕长发,用手中的瓷片划去,长发一根一根被割断,尽散于她手。
墨发的黑,玉指的孱白,惊人的血红,汇聚在一起惹人心悸。
宫长诀放手,瓷片叮琅一声坠地,同时坠地的还有她的那缕墨发。
那缕墨发轻飘飘地落下,染着血,触目惊心。
宫长诀眸子微红,朗声道,
“我宫长诀断发为誓,这一纸婚约作废,往后双方,婚嫁自由,再不干涉。”
她的手掌仍在流血,鲜血顺着她的手流下,滴在地上,绽放成一朵血花。
众人皆屏住呼吸,眼前女子倔强的眉眼落拓在他们面前,竟让人想起那沙场上铮铮战鼓鸣。
墨色,血色,凝聚成面前这幅画面。
皆是女子的决然与果敢,不屈与坚毅。
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当真是好风骨。
宁愿承担退婚的风险也绝不愿委身嫁给一个婚前便不忠的人。
宫长诀转身离去,然她眸间的决然却仍留在众人心中久久不去,这般女子,这孟华文如何配得上纵使宫家不退婚,这孟家怎么还有脸将这婚约继续下去
女子们看见这一幕,却是极为动容,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勿说是将自己的丈夫送到他人面前,就是满园春色,唯自己黯淡,女子也得笑着撑下去,而未婚夫,亦有可能是薄情郎,常常还在未嫁过去之时,未婚夫的后院便已乱得伤人心。可是女子只能忍,只能挂着笑脸,否则便是善妒。
纵使是未婚夫有错在先,能为她们伸张正义的又有谁哪怕是自己的家人都会劝她们要大度,要宽和。从没有人告诉她们还有这样一条路可走,原来她们是可以反抗的,她们也有反抗的权利。
既然那错的是别人,凭什么要她们来承担后果
依着大周的规定,未婚夫妻成婚前本就该守身如玉,若有一方被发现不忠,另一方便可直接退婚。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犯了错的男人不再需要承担后果,那些本可以高傲决然地退婚的女子不得不被家人亲长的所谓教诲声中一步步萎缩自己,不要说堂堂正正地退婚,就是活得自由自在都是一种不可能的奢望。
敢像宫家大小姐这般断发毁婚的女子能有几个这般胆量与决然,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只是她们早已忘记了她们其实是有资格反抗的,她们是否也本该如宫家小姐一般决然和勇敢
众人思绪纷繁。
宫长诀转身,那一瞬,她眼角坠下一滴泪,她抬眸看着远方。
终于将这一切结束了,她宫长诀,再不是那个德行有失,败坏门风的女子。
她手掌上的血顺着她的衣衫流下,在她青衣上落下一道血痕。
左晋追上来,忙递给她一方帕子,宫长诀接过,草草包了包手。
左晋道,
“我送你回去吧,不要在此久留了。”
宫长诀点点头,
“好。”
左窈青还在曲水流觞的席上,却见广陌上走着的宫长诀与左晋,仔细一看,见宫长诀衣裳上有血痕,左窈青赶忙起身向广陌走去。
“姐姐,你怎么了”
宫长诀道,
“没什么。”
左窈青的目光飘向左晋,左晋却是摇摇头,让她别多问。
左晋道,
“待会儿你自己回去吧,我送长诀回去。”
左窈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便道,
“好,那哥哥你先送她回宫家去,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便是。”
不远处高阁上,楚冉蘅放下笔,
“丞相大人,事已毕,冉蘅告退。”
宫长诀坐在马车里,听着碌碌仄仄的车轮声。
左晋推了几案上的棋盘,道,
“未曾与长诀下过棋,不知长诀棋艺如何”
宫长诀笑,
“表哥若是与我下棋,定然是要吃亏的,父亲和母亲且叫我臭棋篓子,输了便要耍赖,表哥若是同我下棋,只怕是要吃亏。”
宫长诀明白,左晋目睹她割发毁婚,定然以为她如今悲痛异常,想要宽慰她。
街上有人驱马而来,靠在马车旁,
“少爷,出事了。”
左晋忙撩帘,马车停下,左晋下了马车,那拦住马车的人便低声与他附耳。
左晋眸色一重,返身道,
“长诀,只怕眼下不能陪你回去了,你自己回去好吗”
马车的帘帐被风吹拂着,宫长诀看见左晋温和却不掩焦急的面色。
宫长诀点点头道,
“表哥既然有急事,我自己回去便是。”
左晋骑上来人的马,往反方向飞奔而去。
同时,丞相府众人知长亭中发生的事,纷纷告辞,却见大门外,一穿白衣的男子飞身上马,马疾驰而走,微扬起风沙,马上人衣
退婚(11)
退婚
宫长诀已确定,楚冉蘅是冲着她而来。
宫长诀行至楚冉蘅马前,半礼道,
“见过楚世子。
楚冉蘅骨节分明的手指勒着缰绳,他坐在马上看着她。
日影已西斜,残阳如血,他周身都被镀上一层霞光。
远处飞鸟归,呈一个人字排列着。红得似燃烧起来的落日撒下余晖,覆拢大地。
楚冉蘅坐在马上淡淡地看着她。
宫长诀道,
“楚世子,好巧。”
她发间步摇上珠玉碰撞,随她的动作摇曳。
一双明眸落入他眼中。
楚冉蘅松了缰绳,一双凤目直视着她的眼睛。
“不巧,我是特地来送你的。
这一刻,山河落碎,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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