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江山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远处白云生
“原来如此,怪道我瞧你面上总是郁郁不乐。出身微贱又如何,其实按朝廷制度,嫂嫂如今也算是四品郡君,与老孺人一般的品秩。”
骆承明苦笑:“这不是还没有册封么,咱们这里,毕竟是个藩镇。”
程山虎嘴快:“骆巡检何不再收一房妾室如此老夫人定然是高兴的。”
郭继恩瞪眼道:“少来胡乱出主意。”骆承明也正色道:“当初成婚之时,我与她即有誓约,必不负彼此。纳妾之事,骆某从未做此想。”
郭继恩倒有些意外:“想不到骆兄也是专情之人,既如此,我倒有个主意,你何不另置宅院,将母亲妻儿分别安置”
骆承明低头思索,郭继恩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你可与嫂嫂再商议商议。总之,清官难断家事,我瞧着嫂嫂是个温柔和顺的,你不妨与她商量着办。我就先走了,对了,晚间记得去督府吃酒。”他说着又加一句,“还有那钱庄,骆兄若是还有余财,当真可以加入一本,这个可是子孙万代的事业。”
 
第十一章 朝廷制书来
郭继骐早早地出了宅门,往督府而去,一路之上遇到不少年轻女子,见他人才出众,都驻足含情,脉脉注视。郭继骐心中烦闷,对这些目光浑不在意,只管策马前行,到得督府门前,恰巧遇见郭继蛟。
郭继蛟叉手笑道:“堂兄来得倒早。”郭继骐翻身下马:“继蛟兄弟,你怎地在这里”
“小弟才去钱庄交了银子回来。”郭继蛟面色兴奋,“母亲将二百两体己银子全都拿了出来,教我拿去钱庄入本,堂兄你瞧。”说着拿出好大一张银契给他过目。
“当真是二百两,”郭继骐有些惊奇,“令堂倒是颇有气魄,就不怕折本么”
“母亲说了,我们母子三人得有今日,全赖大哥。”郭继蛟笑道,“钱庄是大哥的大事业,自然是必定要出一份力的。况且钱庄总办又是霍神仙,有他在,还愁钱庄没有进项么倒是我说堂兄,闻说当初你们移宅之时,金银财物,装了十余车,这等富奢,何不也入上一本,坐吃红利”
郭继骐叹气:“我那爹爹,自打争位不得,便一直怨愤,这银子,他是断不肯拿出来的。将来再说罢,咱们先进去。”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东便门,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也有几位富商大贾,三两聚在一处,正说得热烈。不一会,田安荣也进了院子,他虽只是个九品主簿,但是郭继恩特意嘱咐他也来赴宴,所以硬着头皮来了,只是都不相熟,进门之后有些不知所措。郭家这两兄弟见到他,便招手叫他过来,郭继蛟笑道:“田主簿来得倒快,钱庄那边事情都办完了”
“都办完了,”田安荣叉手道,“见过两位公子,倒没想到今日来吃酒的人有这多,又不相熟,是以不敢搭话。”
“不要紧,过不了几日,想必大伙都识得你了。”郭继蛟笑道。
郭继骐也问道:“敢问田主簿,今日往钱庄去入本的人多么”
“确有不少,苏副总办大清早便领着几辆马车过来,足足十万两银子,这是第一份民本。接着来的是盐商林崇善林员外,也是十万两,后来又来了两位员外,各是六万两。还有一位何老员外,拿来的是田契,折算成银钱入本,合计下来,也有一万两。”
两个少年都听呆了,郭继骐喃喃道:“十万两啊,这些富商,倒是好生阔绰。”郭继蛟好奇道:“钱庄收了这许多银子,又预备怎么花出去呢”
“偌大一个军镇,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田安荣笑道,“霍真人已有安排,要拨二十万两银子扩建煤场,此外还有铁场,各式工坊,银子么,没有嫌多的,只有嫌少的。”
郭继蛟有些困惑不解:“银子用到这些去处,能挣回本来”
“自然是能,矿场也好,工坊也好,弄得越大,则获利越多。小公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郭继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郭继骐瞥见仆役们已经在东花厅里铺上筵席,摆下案几,便道:“咱们去坐着说话罢。”
三人进了花厅,却见霍启明、监军使于贵宝、监军副使谢文谦都在这里说话,还有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妇,穿着一件缎面鹅黄色襦裙,十分明艳动人,正是燕镇钱庄副总办苏蔻。陪在她身边的,是福香茶行的东主郁长石郁员外。
厅内还有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将,青黑色窄袖军袍左臂之上的臂章之内,绣着一个麒麟头,竟然也是一位三品的护将军,这人却是驻屯在海津府的右军甲师点检向祖才。
向祖才是奉了郭继恩的军令从海津特意赶来,恰好遇见府里开酒宴,这几个军官都围在霍启明身边,听着他手势比划,滔滔不绝。军官们都听得十分入神,不一会,燕都刺史方应平与别驾高忱也进了花厅,彼此寒暄之后,又凑做一起,议论这钱庄之事。
方应平仔细听了一会,不得要领,转头瞧见苏蔻,便过去问道:“这钱庄本金与存银,有何不同么”
苏蔻小心福了一礼:“好教使君知道,这本金既入钱庄,是不能再拿回的。钱庄收了银子,便会出具银契,以为凭证,钱庄每年都计盈亏,然后按例取出,依照各家本金之数发派红利。这本金虽然不可拿出,但银契却是可以买卖的,只需在钱庄这里再做更名即可。若是存银,那自然是随时可以取出的了,存放在钱庄,还有钱息可吃,眼下暂定为年息五分。”
“随时都可拿出来”
“随时都可拿出来,有一天便算一天的息,有一年便算一年的息。”
方刺史闻言,只是拈须沉吟不语。郁长石上前叉手笑道:“使君若是不放心入本,何不将宅中余财拿些出来,放在钱庄里吃息,也是合算的。”
“唔,有理,有理。”方应平又瞅着苏蔻,“只是这样大事,郭统领如何就交与一个女子来做。”
“女子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郭继恩出现在厅前,含笑对方刺史抱拳道,“刺史不妨拭目以待。苏副总办乃是我特意请来,瞧中的就是她有这份本领,钱庄兴旺,将来可都落在苏副总办身上。”霍启明听见这边议论,也插嘴笑道:“方刺史,你可别忘了还有我呢。虽不敢说点石成金,然在宣化、燕平,我有多少生钱法门,你也该听说过。”
方应平不好再说什么,便叉手道:“统领和真人既如此说,那下官明日就遣人来存银,也跟着两位沾些光儿。”
苏蔻正涨红着脸又不敢辩驳,听了这番言语,感激地瞧瞧郭继恩和霍启明。郭继恩朝她点点头:“苏娘子请就坐罢,我信得过你,将来必定能教大伙刮目相看。郁员外,你也请坐。”
何员外、林员外等富商贤良也都进厅来,众人又是一番见礼寒暄,这才纷纷就坐。向祖才向郭继恩抱拳施礼,郭继恩便请他与自己、谢文谦共踞一案,眼见骆承明、乔定忠、高政永等武官都已来齐,他便吩咐开席。
流水般的美食端了上来,角子、鱼羹、羊排、煨牡蛎,新鲜蔬果。院中的石灯笼已经点起,乐班在庭前坐定,胡琴、阮、筝、琵琶、箜篌、横笛、筚篥、羯鼓,先为胡笳后演渔樵。奏乐声中,郭继恩起身向每位客人敬酒。及到霍启明案前,这道士瞥着他似笑非笑:“你想要我喝多少”
郭继恩也不答话,举起酒盅一饮而尽,亮一亮杯底,笑一笑走到苏蔻面前,这少妇倒也干脆,起身举杯微笑道:“奴家感佩将军之恩,先干为敬。”说着便将杯中酒饮
第十二章 节堂细筹谋
康瑞额头见汗,又从包袱中取出一只绣着麒麟头的三品护将军臂章:“是,这个就是朝廷颁下的三品将军臂章。”
霍启明凑在郭继恩身边,将制书瞧过一遍,然后沉下脸问道:“这道制书,想必是魏王的意思”
康瑞不知道这个年轻道士是个什么人物,但见他立在郭继恩身旁却十分自在从容,料想也是督府之中极受信重的僚佐,于是恭敬答道:“如今朝廷之内,军民大政,俱是由魏王处断。”
霍启明冷笑道:“魏王扣住都督官职,难不成是想让某位亲王遥领料想不大可能,又或是由他的哪个儿子来做么”
郭继恩摆摆手示意霍启明不用再说,自己除下之前的军官臂章,换上新的臂章道:“这道制书,不用说是魏王特地发来令我难堪的。一个统领还加检校,他的用意,咱们岂能不知不过并不打紧,检校官也是官儿嘛,照样是开府建牙,旌旗六纛。”
于贵宝、向祖才、谢文谦都聚在郭继恩身后,于贵宝忧虑道:“由此瞧来,魏王必是于燕州有所图谋啊。”
“大家先进屋去罢,咱们继续吃酒。”郭继恩倒是很平静,“魏王是何等人物,独掌中枢,吩咐着天下大事,哪里会在意燕州这等偏僻所在,不过是试探罢了。康副使,你远来辛苦,也请进来吃一杯酒罢。”
乔定忠闻言,不禁哈哈乐了:“统领所言甚是,这样好酒,断不能辜负,咱们接着喝。”
众人回到花厅,继续吃喝,但是朝廷这道制书显然令不少人担了心思,又加上助兴的乐班也走了,筵席的气氛不再热烈,过不多久,客人们便一一告辞离去。
郁长石员外在归家的路上愁眉不展道:“才出了十万两银子,原本想着倚上了一根顶天的大柱,却不料想朝廷竟然对统领有不满之意。万一,万一朝廷兴兵来打,或是另遣一位都督来镇燕州,这钱庄可就难办了。”
苏蔻骑在一匹骡子上,由仆役牵着向前,她微微摇晃着身子,轻声笑道:“阿爹昨日里还夸赞说这位郭小将军是少年英雄,好大气魄,怎地今日就害怕担心起来了。其实爹爹尽可放心,那魏王是何等样人儿媳不知,可是这位郭统领的胸襟才干,不是儿媳夸口,天下男子真没有几个比得上的。况且,不是还有那位手段通天的霍真人么所以这钱庄既已措办,将来只有更加兴旺的道理。”
郁长石闻言,心下稍定:“哦哦,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筵席既罢,郭继恩率军官僚属等回到西节堂,吩咐程山虎预备笔墨。他瞧一眼郭继骐,吩咐道:“郭判官,我说,你记。”
郭继骐忙收敛心神:“是。”
“自今日起,由霍启明出任燕州军行军长史,秩定四品,典领诸务,总预府事。如若本官不在军中,则一应大小军务,悉由长史委决。”郭继恩颁下第一道军令。诸将闻言,心中俱都凛然,这是正式任命霍启明为军师了。
郭继恩转头问于贵宝:“监军司可有异议”
于贵宝先是一愣,见郭继恩是认真询问,连忙道:“无异议,长史之职,原本也只有霍真人能当得。”他略一犹豫,又问道:“可要为霍长史预备官服鱼袋之物”
霍启明一听,连连摆手道:“不用,道爷我不穿官袍,就做个布衣卿相。今后也别叫我什么长史,依旧称我霍道人便是。”诸将闻言,连忙都道:“这如何使得!咱们自然还是以真人称之。”
郭继恩点头,继续说道:“自今日起,中军甲师甲旅巡检骆承明,出任左军甲师副点检,即日赶赴宣化,接替王忠恕。监军使,监军副使,二位以为如何”
于贵宝、谢文谦都点头道:“可。”
郭继恩于是继续下令,“骆副点检,你赶至宣化,就叫王点检立即回燕都。”
骆承明吃惊之余,忙定下心神,起身抱拳:“是,卑职省得了。”
郭继恩注视他道:“多遣斥候盯住军都陉、蒲阴陉,武城只留一个营,宣化亦只留一个营。将精锐都收入军都关、金陂关两处把守。我只要你守住这两处关隘,军中若有短缺,只管急书回报。还有,比照中军两师,你务必在各团设工辎营,简选忠厚可靠的军官做各级监军,记得名册须报与监军司。嗯,我让石忠财石判官与你一道去。”
石忠财连忙起身应道:“是。”
向祖才于是问道:“敢是统领料知晋阳卢都督会从此处发兵来攻”
“多半不会,只是有备无患罢了。”郭继恩道,“并州军北御图鞑,南抵魏王,只可能从井陉出兵来打常山。”
他吩咐程山虎摊开那幅用绢帛制成的巨大舆图,诸将都凑拢来,于贵宝说道:“燕州兵马驻屯,北重南轻,燕都有中军两个师,向点检所率之右军甲师驻守在海津。左军甲师驻于宣化、武城、怀戎、燕平四处,乙师则驻在渔阳府,前军乙师驻于唐山府各处,甲师则驻卢龙,该师精锐,俱都在临榆关。”
他说着用手比划:“七万精兵,呈扇形布防,抵挡着图鞑、东虏两路胡兵。自燕都往南,后军乙师在常山,甲师驻邯郸,右军乙师则驻河间府,统共不过三万人马。如此,则并州军来犯,或是魏王遣中州兵马来,我军必至不及措手也。”
“中州军倒还不会,时机未至。”霍启明插嘴道,“至于并州军么,估摸着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尤其是朝廷出了这么一份制书,岂止是怂恿,就差没有明着遣人去晋阳告诉卢家兄弟,快快去夺取燕都。好一计借刀杀人。”
向祖才思忖道:“卢家兄弟即便来打燕州,也不过是替人作嫁,他们难道就没细想过”
“正所谓利令智昏,”霍启明嗤笑道,“
第十三章 月下剖心迹
霍启明听得芦台盐场四字,凝神想了想道:“待局势安定,我得去一趟盐场,教他们将工艺改一改,以后都改为滩晒成盐。如此,产出定可翻倍。”
于贵宝惊奇道:“都说霍真人学究天人,博闻多识,若果真能令盐场产出翻倍,这个就当真是神仙手段了。此等能耐,足可比之当年的留侯武侯,佩服,佩服啊。”
霍启明大言不惭:“不错,这个正是小道袖里手段,到时候便教大家见识见识。哈哈。”
郭继恩闻言点头,此时郭继骐已经将两封疏奏写就,郭继恩看过之后钤了官印,交给康瑞。又将两道擢官令也钤印,然后交给于贵宝、谢文谦看过,两位监军使各自取印钤了。郭继恩便道:“军官升贬,俱由监军司钤印,然后行文,晓谕各部曲,以为定制。日后不论是本官倡名,还是下面同袍举荐,监军司觉得不妥,可以驳回,只是须有回书,详述缘由。”
两位监军使都抱拳道:“是,职分所在,某等必定严谨行事。”军官们彼此对视,心下都明白,今后监军司之威权,不可小觑。
郭继恩随后吩咐大家各自回去歇息。诸人告辞之后,他对霍启明道:“我明日就赶往临榆关去,这件事,不能不办了。”
“我与你一道去。”
郭继恩打量着他:“你其实是想躲着那季家小娘罢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躲一世”
“我要躲她做什么实在是你此番去往卢龙,其实凶险得紧,我可是不放心的。”霍启明说道,“那前军甲师点检赵时康,既不奉令,又无回书。你老子当年有令,前军两师,俱受赵时康节制,他手里可是实打实的两万兵马,而临榆关外,便是东虏的彪悍骁勇之士。你就能肯定他与东虏之间全无勾当”
“饷银军粮都捏在我们手里,就算赵时康确有异心,士卒不从,他又能翻起什么浪”
“总之不可大意,”霍启明摇头道,“就如那于贵宝于监军,若不是咱们迅速控制住局势,你以为他当真不会引兵来助郭长鹄只不过对他们这些老将来说,三品护军就已经是到了顶了,所以谁来做统领,差别其实都不大,是以诸人以观望为多。于贵宝若助郭长鹄,事成之后或许能得到副统领的位子,可这也不值得他豁出来与咱们拼命。尤其是,咱们潜入燕都之后,立马据了西苑军营,局势在我,是以于护军立即就乖乖地回书奉命了。然则你此去榆关,形势不明,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我须得与你同去,心里才踏实。”
郭继恩摇头,态度坚决:“不,你不能去。咱们两个,决不能同时离开燕都。继蛟年纪尚小,镇不住事,周恒又在常山,谢副使为人忠厚,却不擅机变,须得你在才能定住人心。况且如今你身上多少干系,你也脱不开身。”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你将小命丢在了卢龙,我就算留在燕都,又济得什么事”霍启明道,“你有澄清天下之志,我可是没有。你若就此殒命了,道爷我才不会理这一摊子事,必定逍遥快活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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