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他把目光投向黎志越,炯然洞察之光看得这位几起几落的能人心里发怵,“是……陆军大学当然更好,只是要求更高,入学时还要考试数学、物理、化学……”
“那不要紧。”博彦大手一挥,豪爽地说:“我不在乎吃苦,但一定要念一个比士官学校更好、更优等的学校。”
有了岳锦然的学校做底,博彦无论如何不能念个比他差的。
他要惠阿霓看看,他上官博彦也是好汉。
黎志越心里打鼓,心想:要是博彦真决定去日本,督军一定会认为是他怂恿的。他灵机一动,对上官博彦说:“不错。不学则已,要学就要到天下一流的学府学习,拜天底下一流的老师为师。当今世界要说最好的军事学校,日本的陆军大学远远排不上位置,德、美、英那才是真正的王牌劲旅,世界一流。”他看上官博彦脸色有点松动亦有些难色。确实,他去日本军官学校还千难万苦,何
25 可怜的兄妹
今天天气不错,但她不想去园子,要去二楼的书房看书。
“少奶奶也要学博彦少爷做求知青年了吗”
惠阿霓斜眼看着取笑她的秋冉,小下巴一扬,“我是去看新来的电影画报。”
“是。”秋冉扶着她的手往二楼南端的书房走去。
上官厉有独立的书房,未经允许谁都不得擅自使用。而惠阿霓要去的这间书房是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是他们学习、上课和藏书的小天地。家里孩子们多,书房也不是一间,是几间房打通连在一起的套间,有书柜、书桌、椅子、绘画板、颜料、手工玩具、女孩们的男孩们的夹杂混合,光看着这些东西,就可以猜到孩子们小时这里该是多么热闹。
现在小鸟儿长大了,工作的工作,念书的念书,屋子空荡起来,徒留昨日的旧物。
惠阿霓嫁过来后,惠烨巍知道妹妹喜爱上海的电影画报,依然源源不断地寄送过来。
此刻上官嘉禾正坐在专属于惠阿霓的红木书柜子底下,他抿了一只烟,坐在暗红地毯上翻看着一本旧旧的童书。他低头认真阅读着,无声地笑笑,伸手弹了弹烟灰,脚边的水晶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嘴。
惠阿霓撇了撇下巴。
“是。”秋冉点点头出去。
“咳、咳——”惠阿霓低声咳嗽引起他的注意,“今天不去军部躲在家里返璞归真。”
看见是她,嘉禾不躲也不起来,苦笑着说:“我在军部不过应个牟,去或不去没有人在意。”
“又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母亲听见又得哭伤心死。”惠阿霓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怕脏地挨着他坐下,“你去没有人会夸。但不去,就会有人向父亲面前说三道四。”
“任他们去讲!”嘉禾的背佝偻得深深:“要不是母亲哀求我真是一日都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你不知道,我每天在军部就是抄抄文件,看看报纸,草拟一些没用的条款规程。我真的……真的……”他激动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鸿鹄高志,却无施展的机会,对一个年轻人是莫大的不公,“阿霓,我已经呆在这里三天了,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惠阿霓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失意的年轻人,可她无法安慰嘉禾。
因为她不仅嘉禾的嫂子更是博彦的妻子,大家对嘉禾的冷落是因为上官厉把爱重全放到了博彦身上。
“嘉禾,事情总有两面,你看,也许博彦也不好过,一生一世就被栓在松岛,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未来。你羡慕他的被父亲倚重,他还羡慕你自由自在呢。”
“我从没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尤其是在这个家里。”
“快别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过不久宜鸢嫁到袁家,你这位亲大舅的身价自然百倍。你只需要韬光养晦,耐心等待。说不定,到时去新政府谋个好差事飞黄腾达,以后我和博彦还要仰仗你的福荫。哈哈,哈哈……”
惠阿霓的话是调侃、安慰,更是对嘉禾未来的祝福。
肖容心、嘉禾、宜鸢这三人都是极为相似的人。冰清玉洁,冷然疏落,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难溶难入。他们若能放开心怀坦然面对,或是挣扎反抗情况也许都会有所不同。可偏偏他们选择的是隐忍和勉强,一边对现实妥协一边又对境遇自怜。
嘉禾脸上在笑,心里比吃黄连水还苦。身为男儿他的苦比肖容心和宜鸢的更多、更深刻,想改变的心情更急切。
他身上不仅有自己的命运,更有母亲和妹妹的痛楚。他何尝愿意违背宜鸢的本心把她嫁到平京。实在是……
26 宜鸢和秋冉
“啊呀!”秋冉脚上的布鞋触到铺在地上的长毛地毯,差点摔倒。她稳住身体,揉揉被她捏痛的腕子,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宜鸢笑着,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经意地指着身边一大叠的新衣服,说道:“裁缝店把我订的衣裳送来了,你帮我试试吧。”
“啊!”听了她的话,秋冉讶异到不行。她这辈子听过试菜,第一次听说帮人试衣服。
“这、这不好吧”她支支吾吾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身体不好,前几天又感冒了。这样脱脱穿穿,又会加重。你和我身材差不多,长得又有几分像。看着你穿,我更能看出衣服好坏。你说是不是”
“我……我哪里能和宜鸢小姐长得像啊!”秋冉低着头,揉搓着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一个丫头,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宜鸢一声冷笑,撇过头去,“丫头也罢、小姐也罢。没有自由,就都是笼中鸟。不过是我的牢笼漂亮一点。”
“宜鸢小姐,你说什么啊”秋冉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宜鸢站起来,拿起新衣披到秋冉身上,热情地说道:“快试试吧。”新衣贴在玲珑的曲线上,秋冉摸着平日难以穿到的高级布料,心神不由荡漾。心里已经放弃抵抗,嘴里嘟囔,道:“宜鸢小姐,这不好吧大少奶奶晓得,会骂我的。”
“怎么会”宜鸢道:“大嫂是最会做人的人,我现在去求她让你来,她也绝不会不答应。对不对”
秋冉点点头,欣然拿起衣裳,躲到屏风后面。不一会儿,羞答答地走出来。簇新的文明新装,窄小腰身,袄不过臀,袖不过肘。秋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果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穿上这身衣服,谁都要把你认做小姐。”宜鸢笑着走到秋冉身后,提了提她肩膀上的衣服,再把手放到她腰身上。
秋冉被恭维得轻飘飘的,脸红透了。
“你可比我胖一点,肩膀和腰可得改宽一分。来,把额头上的浏海放下来几绺,然后涂上口红。”
秋冉晕晕乎乎,被宜鸢拉住,任她描眉画眼,口红胭脂一涂上,整个人的感觉立即有了八分宜鸢小姐的风味。
“这是我吗”秋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人。
宜鸢同样盯着镜中的秋冉,静静地未发一言。
秋冉脱下身上的新衣,试穿连衣裙、大衣、礼服和运动装。样样都很漂亮,美中不足她比宜鸢丰满一点,腰身处微微有些紧张。
轮到试穿最后一套衣裳后,宜鸢笑着伸手阻止秋冉把它脱下来,“这套衣裳就送给你好了。”
秋冉惊喜不已,因为这条洋裙她穿着特别好看。
鸡胸领的百褶裙大摆裙,白底布料裳印着妖娆的黄色剑荷。腰身收得特别紧,窄窄的红皮带系上,青春靓丽。
“真的送我吗”秋冉有点不确定地问。
“真的。”宜鸢笑道:“穿着去吧。让外面的人都吓一跳。看他们会不会叫你小姐”
秋冉捂着嘴,呵呵笑起来,觉得这个捉弄人的主意好极了,真的提着裙子出去。
她正左顾右盼时,楼梯口咚咚上来个男人。正是上官清逸。
秋冉忙收敛住笑容,把头微微扬起,学着宜鸢往常孤傲的样子,慢慢走过去。劈面和清逸相遇。
清逸停住脚步,扫视她一眼,往后又退一步。
“你——”
秋冉心里正在得意,想:小子还不赶快叫姐姐!
哪知清逸说道:“秋冉,你干什么偷穿宜鸢姐姐的衣服我心,被她发现告诉大嫂。”
“你——
27 玲珑心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说完,他陡然脸皮底下都红了。转身背对着她,说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惠阿霓长着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博彦嘴巴皮碰出“日本士官学校”几个字时。她马上猜到岳锦然,猜到他为什么要去念书的真正原因。
真是的!
他还是孩子吗如此意气用事!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
心里又有些甜,他是为她吃醋想向她证明自己。
惠阿霓乍惊乍喜,脸泛桃花,看博彦整理衣物时别扭背影忍不住笑出来。
她所欣赏岳锦然的长处并非他出于日本士官学校的经历。恰好相反,岳锦然虽是军人,从军却是遵照哥哥们的意见。他本人在军务方面很不务正业。现在上海兴起股票经纪,南洋烟草公司、大古银行、铁路公司都在发售股票。岳锦然知道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惠阿霓特意向他请教一二。
铜钱虽臭,少它不行。钱生钱,利滚利,是最好不过的营生。
惠阿霓喜欢花钱,更热衷赚钱。当时,她被岳锦然的股票学鼓动得热血沸腾,预想到未来滚滚金钱朝她走来,自然笑得花枝招展。不巧,正好撞上博彦回来。
难怪,那天他进来,看见岳锦然时,神色就有些奇怪。她怕节外生枝引他误会,才了了只讲岳锦然出身军校,和博彦同为军人的事。没想到无心的话倒引起他的嫉妒。
真是无心之过,惠阿霓越想越好笑,博彦看她笑靥如花,心里更气。觉得自己心事全被看穿,还要被她讥笑,恨气地把衣服全摔地上,负气地背对她站着。
惠阿霓把画报儿推到一边,笑吟吟赤着脚跳下床走到他身后。食指尖儿戳戳他厚实的背脊,娇嗔地说:“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我才没有!”
他死鸭子嘴硬,转过头来。不料,一个用力过猛,和凑上前来的惠阿霓头对头直接撞在一起,“喯”的一声巨响。
“啊呀!”阿霓大叫一声,捂住额头弯下腰。
博彦忙要看她伤得如何,他是铁脑袋,撞墙都不碍事。惠阿霓可是金枝玉叶,他非拿开她的手指儿,拨开浏海,白润的额头上红肿起来,还鼓起一个小包。
博彦皱起眉头,不自觉心疼地问:“疼不疼”
哪里能不疼
惠阿霓快痛死了,眼泪都流下来。没心情说话,指挥博彦道,“你叫秋冉进来,让她拿条冷毛巾给我敷一会。”不然,明天大家问起,她又得一个个解释。
他赶紧去把秋冉叫进来。
秋冉不敢多问,照吩咐,去冰箱取冰,把毛巾浸湿,绞干,搁在惠阿霓的额头上。她一边做,一边用眼角余光惊疑不定地,不时瞥向身边的博彦。
博彦被看得火气直冒,气腾腾地对秋冉说道:“放心,真是不小心撞的!要是我揍的,你家小姐现在能安稳地躺在床上她不哭个鬼哭狼嚎,地动山摇把全家人都招来为她主持公道你也太小看你家小姐。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人敢欺负她的份。”
惠阿霓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弱质女流,她比男人还强悍呢!
这话褒扬不像褒扬,贬损不像贬损。不过概括准确,可见上官博彦外冷内热,私底里对惠阿霓倒是观察入微。
惠阿霓听了他的总结哈哈大笑,把额头的毛巾朝他甩过去。
上官博彦侧身一闪,毛巾“啪”的掉地上。
秋冉看惠阿霓笑得开心,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拿毛巾。”
“算了。”惠阿霓摆手:“冷冰冰的,敷久了又该闹头疼。你收拾收拾回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是。”秋冉快速地收好退出去。
28 两人欢喜,一人愁(1)
软绵绵的床又宽又大,枕头又香,舒服、舒服!
这段时间他不是睡沙发就是行军床,太窝曲。
“还是床上舒服。”他把手脚伸长了,把头一歪正对上阿霓乖觉的眼,怕又招她取笑,忙躺平身体半闭合半眼,问:“你想说什么”
惠阿霓笑着并排躺在他身边,拉高被沿,看着西洋床顶的桃红床缦,叹息道:“是啊。说什么好结婚这么久,难得我们今天不吵架。我要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
阿霓的话说得博彦心揪着疼,他砸了砸嘴,心里很歉疚。但有些温软的话又实在说不出。
他的沉默再次刺疼惠阿霓的心。气氛已经尴尬,两人再沉寂下去又该种下心结,彼此生分。
明日他就要去抚州,惹即将远行的丈夫生气,毕竟不是一个贤妻的行为。
纠结中的阿霓只想出一个不相关的事情,问道:“你这去抚州念军校是好事。可是,过几个月平京的袁家要来。你不在,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博彦挪了挪身子,把手枕到脑后,“袁克栋是来拜见父亲母亲,我在与不在都不要紧。”
他事不关己的松淡模样,让惠阿霓急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挪了挪身体,不由自主凑到他耳朵边,说道:“我倒看这事挺重要。袁克栋是袁家下一辈掌权的实干人物,新政府的新军如袁家的私家军队一样。你和他相交好了,以后一定大有益处!”
博彦笑着转过身来,两人顿时眉对着眉、眼对着眼。
“我不在,但有嘉禾在家里啊。他在也一样!”
“你知道他在家”惠阿霓眨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嘴漏,低着眉,遮补道:“我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嘉禾没有去军部。”
“这事我也无奈。”博彦叹道,没有发觉阿霓的异常,“嘉禾刚到军部,看士兵纪律涣散事事松散,就向父亲进言要制定规格流程,严明军纪。培育一支向新军那样的真正军队。”
“这是好事啊!”惠阿霓说。
“好什么好!枪打出头鸟!”博彦道:“他来军部才多久枪靶还瞄不准,就想管人!有多少人会诚心服他他推出来的规程四十条,每条下还分若干小点,那些兵油子几个读书识字的,光听就炸了锅。而且,那些规程不仅针对士兵还针对高级将领,将士们都是随父亲生死相随打出来的江山地位,哪个会服他的纸上文书他们闹到父亲跟前。父亲为了安抚旧属,只好废掉嘉禾的四十条军规,把他冷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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