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风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淮渔翁
不等景其回答,景岳轻声地自问自答道:“拥戴之功。”
“这拥戴之功,居功至伟,但也最凶险,它可以让你富贵无边,也可以让你万劫不复。祖宗当年,毫无基业可言,可以奋起一搏,赌赢了,则是我景氏百年前程,赌输了,大不了一死了之。”
“可现在呢我景氏两百年的基业,一片锦绣局面,还有那份必要豪赌吗即便赌赢了,又能如何没有必要嘛。”
“而且,这拥戴之功,可一不可再,上天不会连番将这么好的运气都赐给我景氏的。”
“那么,前番负刍来府上,父亲为何……”
景其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
“哦,你是说我对他说的那些话吧。”景岳“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无妨,我那番话怎么理解都可以,负刍可以理解成我景氏到时候会帮他,我不反对他这么想,呵呵。”
景岳笑着,又端起桌案上的陶碗,喝了一口。
“那么父亲,孩儿斗胆再问一句,负刍能成事吗”
“不能,也能。”
景岳依旧是笑眯眯的,看来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我说的不能,是因为当今王上只要还在,他负刍想都不用想,你别看王上整日独处深宫,连门都不出,但震慑负刍那样的,还是绰绰有余。呵呵,说什么当今血统不正,这个说法恐怕要等到负刍登上王座那一天,才会有人相信吧。”
“但是,世间万事都不是绝对的,王上也不是没有隐忧,那就是当今无后。说句作为臣子不该说的话,假如有那么一天,王上西游,按照我大楚兄终弟继的传统,接位的可就是那位王弟了,这就是我说的,负刍或许也可能成事的原因,倘果真如此,便是天意了。”
景岳注视着景其,压低喉咙说道:“须知天意不可违,真到了那时,我景氏做点锦上添花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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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春燕衔泥
一场透地的春雨,终于在人们期盼的眼神里,飘落了下来,而且,一连持续地下了四五天,春雨细细绵绵,不急不躁地润泽着干涸已久的大地,润泽着千万农人焦渴的心灵。
田野里,不管是越冬的麦苗,还是荒原的百草,短短的几天,都争先恐后地吐出新绿,不遗余力地展示着生命的顽强,昭示着春天的脚步已经不远。
天佑苍生!
其实,真正能体会到“春雨贵如油”这句话真正内涵的,一般都是北方,北方冬春两季少雨多风,这对冬小麦的生长极为不利,往往一场透雨,就代表了丰收,代表了一直到秋,全家老少都不会再饿肚子了,所以只有这样的雨水,才能称得上贵如油。
而南方春季多雨,春雨不但不贵重,反而有些恼人了。所以南方通常有“春雨绵绵愁煞人”这么一说。
一场喜雨,润泽了土地的同时,也净化了城市的空气,寿郢城内的居民高兴的是,这两天,终于可以不再受那漫天飞扬的粉尘折磨了。
楚幽王八年的这个早春,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李鹤是个例外,大兄押送货物从新郑回来,带回的消息,让他感到震惊。
韩国阳翟太守腾在秦人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带领几万韩军士卒,选择了投降,让本就弱小的韩国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都城新郑门户洞开。
韩王安和一众韩国的贵族们,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无奈地看着韩国的太守腾,摇身一变,成了秦国的内史腾,带领着原本属于韩国的子弟兵,调转刀口,杀向韩国。
李鹤知道,从这里开始,秦王嬴政统一六国的号角吹响了。五百万人口,一百一十万军人,这个几乎全民皆兵的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将无人能够阻挡。
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绝非一人一事所能改变,通晓这一规律,能做的就是在这乱世之中,保全性命和实力,以待时机。
李鹤觉得,自己这个举家东迁的计划还得加快,虽然这个楚国还能够苟且几年,但他清楚地知道,历史上,自己身处的这个李氏家族的命运,并没有等到大楚亡国,便已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虽然李鹤不能清楚地记得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但涉及身家性命,绝不是儿戏,早做准备,自己腾挪的空间就大了,既然上苍安排他来到这个时代,冥冥之中自有它的道理,如果自己浑浑噩噩,错失了良机,就真的违背天理了。
但是,李为对李鹤的急不可待,表达了严重的怀疑,李鹤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只能无奈地沉默。
好在有家主李义在,他只是沉默了一会,便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对李鹤的绝对支持。严令李为多派人手,加快进度,争取在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将作坊全部迁走。
身在同一片蓝天之下,项智的这个春天,是极其沉重的。
大兄项超在经历了一年多的苦熬之后,终于油干灯灭,溘然长逝,身后,只留下了一个两岁多的稚童项羽。
而父亲项燕,却行走在去往边塞军营的漫漫路途之中。南阳之变,不止是韩国朝野震动,它同样引发了楚、魏、赵三国的高度警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秦国已箭在弦上,下一步,秦军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不得而知。但各国往边界频繁调动军队,高度戒备,却是应有之意。
作为楚国的大将军,这时候的项燕,已经不能安坐家中了,巡视边塞,整肃军备,准备随之而来的战斗,是目前的第一要务。即便临行前,老将军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心中充满了万般不舍。他知道,此一去,再回来时,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他最为器重的儿子了,这个时候,老将军多么想留在家中,陪伴儿子最后一程。
可国家危难,怎能允许将军儿女情长职业军人的修养,还是让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途。
王宫的高墙,锁住了自由的心灵,婚后的项智,终日沉默着,非万不得已,很少吐露半个字。除了偶尔翻阅书简,便是整日呆呆地看着大殿廊下那几只飞来飞去的春燕,看着那几只自由的精灵,飞进飞出,一日复一日,终于衔泥成窝。
长兄的辞世,让项智十八年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离死别,也第一次真正知道了,死亡,原来并不遥远。
想着大兄临终前的那惊天一吼,那即便气息全无却仍然圆睁的双目;想着老父亲即便是上了远行的战车,却仍然不停回身张望的身形,项智心里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她不明白,上苍既然造人,却又为何赐给人生这么多的苦难。
唉!项智心内微微一叹,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寝宫大门外。那里,笔直站立着侍卫石三和元觉。
项智不明白,为何李鹤坚持要把这两人送到自己身边做侍卫,难道这警卫森严的王宫,不应该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吗
不管怎样,想来少年此举,总不会有什么恶意,应该是他对自己的一番牵挂吧,每念及此,项智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暖意。
尤其是那个叫石三的侍卫,偶尔没人之际,还会对自己偷偷地顽皮一笑,这笑容,让项智想到少年,也只有此时,项智才会觉得,原来这世间,自己还是有些许留恋的。
这个细雨绵绵的早春,王宫门尹曾柳的内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翻江倒海。
作为守卫大楚王宫的门神,曾柳的工作虽然责任重大,但却是单调而又枯燥的。二十多年来,曾柳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份琐碎的工作,兢兢业业地守卫着宫墙内的安全。以至于手下的军士们曾经戏言,即便王宫里飞进来一只蚊子,曾大人也一定要查一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句话虽是玩笑,但却代表着众人对他这个门尹的最高褒奖。
第五十九章 诛心之谋
公元前230年,在秦国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双重压力之下,在得到秦国对韩国宗室、贵族的口头承诺之后,韩王安选择了向秦国投降。
这年初秋,韩王安一身白冠素袍,乘着白马素车,率宗室百官,从新郑的南门惶惶而出,向代表秦王而来的,自己曾经的部下,现在的秦国内史腾,匍匐在地,献上调兵虎符、传国玉玺。
时令虽然刚刚入秋,但在韩王安看来,今年的秋风,刺骨般的寒冷。
自此,从三家分晋以来,一直凭借着强弓硬弩和忠武血性,独立于抗秦前线一百多年的韩国,不复存在了,韩地随之也被更名为秦国新的三川郡。
遵秦王之命,韩王安被流放秦郡南阳,这里,曾经是楚国两百年的故都郢城。
韩国灭亡,天下为之一震。
令尹府,后宅书房。
李园和李义对面而坐,李鹤侍立在父亲身后。
“大兄,我看王上今日廷议,精神似乎不佳,整个人较之前段时间,也消瘦了很多。当今身体到底如何是否如外界传言,情况不好大兄可否告知一二。”
李义看着紧锁双眉,沉吟不语的李园问道。
李园抬起头,看着李义,半晌,微微一笑,说道:“王上身体有恙不假,但也并非像外面传的那样,宫里的医师悉心调理之下,已经大有好转。”
李义注视着李园,半天没有吭声,似乎并不太相信大兄的话。
李园又笑笑,说道:“贤弟难道连为兄的话都不信了”
李义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不相信大兄,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我等微末之人,无足轻重,但大兄身系千钧,切不可自欺欺人啊。”
李园脸色一凝,说道:“贤弟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必过于焦虑。对于我大楚来说,目前的局面却是外患大于内忧。”
李园喝了口水,缓缓说道:“秦灭韩国之后,目前已陈兵边界,对我大楚虎视眈眈,我大楚边疆压力陡增,大将军已奉王命,紧急巡视陈州、丹阳前线,足见局面吃紧,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我还只是考虑我李氏一门利益,胸襟未免狭窄了吧。”
李鹤一听,对李园一揖,说道:“伯父,侄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园“呵呵”一笑,说道:“家里说话,没有那么多讲究,想说什么尽管说来,鹤儿的意见,伯父还是听得进去的。”
李鹤说道:“蒙伯父不弃,侄儿不知深浅,信口雌黄两句,伯父权且听之。”
“伯父的话,言之有理,目前对我大楚来说,确实外患大于内忧。可在侄儿看来,大楚在陈州、丹阳一线,陈兵十万有余,我料定秦军暂时绝不敢妄动,更何况有大将军坐镇,当可暂保无虞。可对于我李氏来说,目前种种迹象显示,境况之忧,要紧迫得多啊。”
李园看了看李鹤,问道:“何以见得”
李鹤低低声调说道:“负刍之心,伯父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警觉”
李园微微一晒,说道:“他敢吗”
“当今王上在位,我知道负刍没那个胆子,可万一……”
李鹤虽然说的支支吾吾,但意思并不难懂。
李园看着李鹤,笑道:“万一又怎么样,犹王即位,他负刍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大将军手中的刀剑可不是用来看的。”
李鹤只能沉默了,他没办法再说下去,是啊,大将军手握重兵,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婿被负刍所屠这不符合一般逻辑啊。
可是,历史事实就是这么发生的啊。
难道历史随着自己的重生,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李鹤不敢断定。
吴竞虽然顺利地潜入负刍王府,也获得了王府大管家的绝对信任,但目前能够送出来的情报,支离破碎不说,毫无价值可言。这也难怪,自己当初送吴竞进去,也只是抱着多只眼睛的心思,哪怕负刍真的动手,吴竞能提前几分钟预警,对自己来说,也是天大的帮助。指望着一个仆役能够在戒备森严的王府内,发现重大机密,不啻于痴人说梦。
李园看着半天沉吟不语的李鹤,笑着说道:“鹤儿的提醒,不无道理,你放心,伯父自当关注此事。”
李园又转向李义,问道:“贤弟把作坊迁移出去,是否也怀了此种担忧”
李义笑笑,说道:“那倒没有,迁移作坊,纯粹是为了生意考虑。毕竟,十几年前栽种的漆树,产量都在下降,急需更新。而且,原木千里迢迢运至寿郢,也徒耗钱粮,所以,圭园必须要寻找新的生产基地了。”
李园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作坊产业是我李氏立根之本,稳妥一些,总是没错的。”
负刍王府。
后宅书房内,负刍背负着双手,久久地凝视着墙上的两幅地图,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那是一幅王宫宫城图和一副寿郢城区图。
像这样的凝视,负刍每天至少一个时辰,这已经成为这么多年来他的一种生活习惯。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身后的坐塌上,一个面容清矍的老者,盘腿坐着,静静地翻阅着面前的竹简,不时抬眼看一眼负刍的背影。
“先生,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让我等、等,我有点等不及了,不想再等了,我想动手!”
负刍没有转身,而是继续看着墙上的地图说道。
“等不及也得等,必须等!”老者清晰而又坚定地说道。
第六十章 王府疑踪
昨夜,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雪,在人们的睡梦中悄然而至。
天并不是很冷,温度也不算低,更没有起风,凭空而降的这场雪,确实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
天色微曦,吴竞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来到院子里,定睛一看,发现这一夜无声无息的大雪,竟然在甬道上堆积了小半尺之多。
雪停了。
吴竞大口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弯腰从地上捧起一把洁净的白雪,双手在脸上飞快的揉搓起来,片刻功夫,脸上便有了**辣的感觉,头脑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吴竞返身取来扫帚,一个人闷头扫起甬道上的积雪来。
待到几个厨子揉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时,偌大一个厨房的院子,甬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吴竞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唬的几个厨子赶紧过来抢过吴竞手里的扫帚,帮着一道扫雪、铲雪。厨子们都清楚,别看这位司厨年纪不大,整日里笑眯眯的不说话,那可是管家老爷的亲戚,更是管家老爷面前的红人,人家勤快不假,咱可不能真就当作福气。
众人正七手八脚扫着尾,后门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几声故意压抑着的嗓音。
“司厨老爷,司厨老爷,给您送菜来了。”
吴竞知道,这是郊外专供王府的农庄,送米面粮油和各式菜蔬来了,这样的送货,每天一次,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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