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风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淮渔翁
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的,全都洋溢着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仿佛过年一般。是啊,没有这个历史性的机遇,这些人里面,许多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来县城一游呢,即便来趟县城,也是畏畏缩缩,何时轮到一个泥腿子,在这宽敞的大街上放浪张狂,随心所欲
无奈县衙位置逼仄,上千人蜂拥而至,本就不堪重负,哪里还能容得下源源不断往这里涌来的人流这时,便有一部分极其聪明的人,冲向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瞬间,砸门声,哭嚎声,咒骂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陆陆续续响起,虽然暂时还是零星的、遮遮掩掩的抢劫,可有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愈演愈烈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人人自危,门窗紧闭,不敢出门,不敢点灯,甚至,不敢生火做饭。
今天的巨阳城内,已经有了几处零星的火点,所幸,被大伙齐心协力扑灭了,但令人忧虑的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处火点在哪里,万一扑不灭,火烧连营,后果不堪设想。
巨阳城,已经明显进入了失序状态。
李鹤带着猴子、占越和四名风雷营队员,隐在围困县衙的人群中,张望着。
周围的人,全都是黑红的面颊,裸露着黑红遒劲的肌肉,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县衙朱红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口看不到一个公人。
李鹤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些人只是在不停的呐喊,情绪显得极为狂躁,但并没有要破门而入的意思,心里放心了不少。
看看天色渐晚,李鹤冲猴子和占越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悄然退了出来。
李鹤等人这次来,按照李为的安排,住在巨阳富商董明的府上。返回董府的路上,李鹤看见,即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喧闹不已,根据今天看到的情况,李鹤粗略估计,目前涌进城里的村民人数,应该足有几千人。
当然,这里面不排除有一部分人是城市流民,不怀好意,跟着趁火打劫,但那毕竟是少数。
回到董府,在被门房查勘了半天之后,几人才从侧门进入,家丁成群的董府,竟然都如此小心翼翼,足见局面之危。
董明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主营陶器,兼做河鲜水产。
董明设家宴招待李鹤等人,席间虽然面带微笑,但眉宇间难掩忧虑。这也难怪,生意人最怕的就是局势动荡,生意上的损失,还可勉强承受,只怕局面再恶劣下去,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
看着李鹤等人均滴酒未沾,只顾着闷头吃饭,董明歉意地笑笑,说道:“贤弟初次来我这,董明招待不周,愧对令兄所托啊。”
李鹤拱了拱手,说道:“董兄不必挂怀,如此乱哄哄的场面,我等也没心思饮酒,再说,待会我还得出去一趟。”
董明一惊,说道“贤弟不可,巨阳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白天尚且人人自危,何况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对令兄交代,不可不可。”
“董兄不必紧张,我等自有分寸。”李鹤笑笑,说道:“董兄,可知这些人最初是为了何事啸聚城内”
董明一叹,说道:“其实最初几天,只来了几百人,清一色都是郊外的村民,去那县衙告状,说什么官府派发的小麦种子出了问题,是霉变的,不能发芽。但不知怎么回事,人越聚越多,闹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唉!官府无能,祸延百姓啊。”
李鹤又问道:“请教董兄,这村民耕种,一般不都是自备种子吗何时改为官府派发了呢”
董明苦笑笑,说道:“还不是因为去年颍水春汛嘛,庄户人家,收那几斗麦子,连口粮都不够,更别说麦种了。今年秋种,县衙为了让大家能及时将地种上,便调拨了一批良种,暂时赊销给村民,明年夏收,村民可用所收麦子抵扣良种。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却不知怎么弄成了这幅局面。”
董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县令王英自主政巨阳以来,处理政事一板一眼倒还说得过去,唯独金钱一途,贪念过甚,众人对此颇有微词,加之与县丞钱述素来不睦,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成水火,谁又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隐情啊。”
夜渐渐深了,巨阳的大街小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陷入无边的黑暗与沉寂,而是持续的热闹异常。占据县城的庄户门,举着自制的火把,仍然在不知疲倦的到处转悠着。
县衙大门外,白天的上千人众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不知从何处,又聚拢了几百人围了过来。暗夜里,从县衙门口一直到大街上,乌压压的全是人,这么多的人,或坐着、或站着、或躺着;或高声喧哗、或沉默不语、或呼声震天。
千人百态,不一而足,污言浊语,秽气冲天。
来自上马集的年轻庄户蔡中,背靠着县衙的围墙,坐在暗影里,缓缓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块饼,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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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蛛丝马迹
面对着三个如狼似虎的恶魔,几个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早就吓尿了,李鹤问什么,几个人答什么,李鹤没问的,几个人也在搜肠刮肚的往外倒,只希望让这三个阴沉沉的魔鬼能高兴,早点饶了自己。
经过仔细地审问,李鹤从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无伦次的话里,梳理出了几点非常重要的信息。
其一,这些人来县城确实是有组织的,可能的情况是,各村都是里长和族老在牵头。但是,参与围城的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随大流而来,或者被胁迫而来。
其二,大部分参与围城的人其实已经萌生退意,他们都看了县衙的安民告示,对上面的承诺很满意,希望早点回家,抓紧时间补种。但是,这种想法还没有成为集体意志,短时间内,看不到集体撤退的迹象。
其三,绝大多数参与围城的庄户都是粮草自备,可是,由于所带干粮有限,大多数人很快就会面临饿肚子的窘境。
对于第一条和第二条,李鹤早就估计到了,从这几个人嘴里说出来,只不过得到了确认而已。但这第三条信息,却让李鹤陷入了极度的紧张之中。
当成千上万人窝在小小的城区,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可怕局面,傻子都能猜得到。
李鹤毫不怀疑这些参与围城的庄户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善良、朴实,甚至大多数人胆子很小。但是,李鹤又同样深知人性之恶,当面临极度饥饿,却又没办法解决的的时候,人的兽性就会迸发出来,到了那时,他们会去偷,会去抢。
就像自己脚下躺着的这几个人,怎么看都是老实人,但是,正是这几个所谓的老实人,在吃了人家的油饼之后,竟然还准备实施奸淫。
善与恶,很多时候,往往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几个人的兽行容易控制,危害也不大。几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兽行,就能毁灭这座曾经的古都,进而毁灭自己,因为那个时候,军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倘若真的出现了这个结果,那将是大楚不能承受之重。因为巨阳是寿郢的门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巨阳不保,陈州就难以自保,寿郢也将门户洞开,岌岌可危。
毫不夸张地说,巨阳之失,危害的将是大楚的国本,从这点上说,巨阳绝不容有失。
李鹤隐隐觉得,巨阳之乱,可能不仅仅是官员之间的恶斗、倾轧带来的恶果,会不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但绝对值得去摸一摸。
那个叫蔡中的庄户提供的一个情况引起了李鹤的重视,据这个蔡中介绍,他们围困县衙的这些天来,每天都会有人给理正和族老送吃的,这些送饭的人虽然动作很隐蔽,但想瞒住上千双眼睛,还是不太可能的。
是什么人在给这些理正和族老送饭顺着这条线,能不能摸到点有价值的东西
李鹤决定,从现在开始,抓住这个对方不经意间露出的马脚,追查下去。
但愿时间还来得及。
夜深了,县衙推事厅内,咸尹魏期和巨阳县令范离对面而坐,魏期一脸凝重,范离则是一脸沮丧。
沉默良久,魏期眼眉一挑,说道:“范大人,难为你在这衙门里,竟然被困了十几天,老夫这才被困了两天,就已经如坐针毡了。难道你真的就准备龟缩在这衙门里一辈子吗我想听听,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走出去。”
范离抬起头,看着魏期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明显的嘲弄,心内惶恐,说道:“咸尹大人,范某从乱民闹事的第一天起,就拿出了非常好的补救措施,这些措施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范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刁民还不离去,范某已经派出人,混进这些刁民中间打探消息,但到目前为止,所知甚少,范某怀疑,还是有内鬼在捣乱。”
魏期晒然一笑,说道:“范大人,魏某一向快人快语,这等紧迫时候,说话就更不会绕弯子了,我就直说了吧,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认为一个小小的县丞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范离仍然不服气,说道:“这次刁民啸聚,即便不是完全由陈述组织的,但事情的起因绝对落在他陈述的头上。”
“行了!别再说了。”魏期厉声呵斥道:“到了此时,你作为主政一县的县令,不思谋如何纾围解困,脑袋里装的仍然是官场争斗,足见你的狭隘。魏某在朝中主管谏议多年,像你这样的,还真少见。”
“你也不用着急,此事过后,我自会请王命,再来巨阳,将你和县丞之间的恩恩怨怨,查个水落石出。但是现在,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外面那些人清理干净,两天过后,如果还是这幅场景,范大人,魏某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翌日,晨曦微露。
包围县衙的大部分村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砖上,很多人还在梦中,呼声正酣。间或有那三三两两睡不着的村民,抱着腿坐着,在清晨的簌簌秋风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一辆马车在离着人群很远的街口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短襦的胖子,吃力地将几个食盒拎下马车,走进街边的一所房屋内,过了一会,胖子又走了出来,跟身后的人嘀咕了两句,上了马车,一声轻喝,马车又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了。
赶车的人没有注意到,微微的晨光里,三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缀上了他的马车,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跟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李鹤、猴子、占越挤在围困县衙的村民中间,躺了一夜,等的就是这一刻,岂能错过。
马车速度并不快,甚至显得很悠闲,慢悠悠的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在一处面积巨大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李鹤和占越刚立住脚,猴子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李鹤低低的声音吩咐道:“占越你守在这里,我和猴子进去。”
占越点点头。
李鹤和猴子两人,蹭的一声上了院墙,伏在墙头,借着点点晨光,往院子里看着。
只见那辆马车进了大门,径直拐进了别院停下来,还是那个
第五十二章 风云突变
巨阳城外,三匹快马发出阵阵“稀溜溜”的长嘶,像三支离弦之箭,往二十公里外的驻军营地疾驰而去。
当李鹤从陈槐的嘴里听到卫明两个字时,他就意识到,这次民变,可能绝不只是围城这么简单的事了。
以卫明的手段和行事风格,绝对不可能冒着风险,千里迢迢深入楚国腹地,只为了发动这样一次围城。卫明出现在这里,一定预示着,会有一场更大的阴谋蕴含在这次的民变里。
至于卫明现在藏身何处,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李鹤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仔细调查了。绑架县丞陈述的管家,一定会打草惊蛇,让卫明提前发动自己的计划。
李鹤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军营调兵进城,控制县城的局面。情况紧急,朝堂之上围绕着巨阳之乱所进行的博弈,以及官场的那些勾心斗角,都已经不在李鹤的考虑之列了。
他没办法顾忌太多。
巨阳郊外。
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几间草庐。
时令已是深秋,原本繁密的树叶,凋落几乎大半,这才让这几间草房影影绰绰的露了出来,如果在前不久,来来回回的行人,是很难发现这密林之中,还隐藏着几间茅舍的。
草堂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腿坐在竹塌上,卫明在一旁肃立着,此情此景,宛如阳夏古镇时,卫府密室的情景再现。
“这么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陈述的府上了”老者白眉一挑,问道。
卫明躬身回答:“是,刚才接到报告,陈述的管家失踪了,我估计,是被李鹤绑走了,这小子手脚倒是不慢,昨天才进城,今天就摸到门上了。”
“不是这小子下手快。”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太过于自信了,留的痕迹太明显。”
“我原本是想留点蛛丝马迹,让楚国这帮子饭桶盯着陈述不放,我们好安心实施自己的计划,现在,却被这个傻小子误打误撞,给彻底弄乱了。”
“唉!”老者叹了口气,说道:“卫明啊,以后干任何事情,千万记住,再周密的计划,都要留有后手啊,因为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因素出现,老夫这次大意了啊,如果再给老夫两天时间,上万人没了吃的,老夫再把城门一封,那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现在,既然情况有变,原定计划就停止吧。”
卫明急了,说道:“钱师不可,说不准李鹤那小子目前还没发现我们呢,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放弃,怪可惜的。”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我敢跟你打赌,李鹤那小子现在一定听说卫明这个名字了。”
“他即便知道我在这,等他找到我时,咱们的计划也已经大功告成了,其奈我何”卫明争辩道。
老者眼神一凝,说道:“如果李鹤不是一头猪,他就该想到,卫明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咱们出现在这里,这和陈述闹的那点小把戏,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不出意外,大军很快就会进城了,试问你该如何实施计划”
老者看卫明仍然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卫明啊,你别忘了,咱们这趟出来,主要的目的地是咸阳啊,那里才是龙潭虎穴,只有那里,才是你我大展手脚的地方。”
“这巨阳,不过是老夫练练手的地方,成了,则能让楚狗们老实一阵子,别再对我大齐虎视眈眈。不成,咱们也没任何损失。你又何必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斤斤计较呢万一那傻小子误打误撞,找到了咱们,你我可就有了性命之忧啊,那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放弃吧。”
卫明一躬身,说道:“是,卫明谨遵师命!”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即使我们离开,走之前,也得给他楚国添点乱子,也不枉老夫这一趟巨阳之行。”
“李鹤那小子,在阳夏一把大火,让魏国疼了几年,这次,老夫就在这巨阳多点几把火,让他楚国也疼上一年半载。”
老者眼中寒芒一闪,厉声说道:“传令下去,第一,围困县衙的人启动攻击,冲进县衙,给我狠狠地抢,狠狠地砸,狠狠地烧!”
“第二,县城各处准备好的火点,同时点燃,人员撤离。”
“这第三嘛,让那陈述把嘴闭上,只有他不会说话了,老夫才能悠哉乐哉地撤退啊,这趟楚国之行,沿途的风景老夫还没看够呢,可不想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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