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风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淮渔翁
项伯站在街上,眼睛被红彤彤的晚霞刺得眯成一条缝,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是回家,还是继续瞎逛。
“公子,前面拐弯,新开了汤面馆子,不如咱们去坐坐,尝尝味道。”
项二是项府的家生子,自小在三公子身边长大,对三公子的感情甚至超过父母。公子心情不好,项二便觉得天塌了,逗公子开心,是项二的职责。
主仆俩来到汤面馆,一看才知道,这里原本是一家传舍,最近新拓了几间店面,对外卖些吃食。在寿郢,真正意义上的饭馆酒楼,少之又少。
项二要了两碗羊肉汤面,项伯不知道,原来这个季节,仍然可以喝羊肉汤的,而且味道非常好。
项二看着公子慢慢地喝着汤,吃着面,情绪比刚才稳定了不少,心里一阵阵高兴。其实,项二有很多次想问问公子,以公子的品貌家世,为什么会对一个歌姬情有独钟,以至于日不能安食,夜不能安寝。
但他不敢问,他怕公子揍他。
项伯用铜勺在碗里慢慢地搅动着,糯糯的汤饼,被翻来覆去的搅动,渐渐化成了糊糊,项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舀着糊糊往嘴里送,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你知道那头肥猪最怕谁吗”
半晌,项伯突然看着项二的脸问道,看着项二一脸的茫然,项伯又自嘲地笑笑,自问自答:“哦,我忘了,二子怎么会知道,你不会知道的,我告诉你啊,那头猪最怕李鹤。”
“我听朋友说,有两次他们喝酒寻开心,喝着喝着,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李鹤来了,你猜怎么着,这头猪愣是钻到桌案底下,任是谁拉也拉不出来,好玩不”
项二觉得一点都不好玩,公子说的事离自己太遥远。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害怕李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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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项伯出走
李鹤盘腿坐在榻上,掌心朝上,闭着眼睛,均匀的一呼一吸之间,练习着吐纳心法。在这么个暑热难耐的夏夜,这套心法,不但能够辅助自己强健体魄,还能够让自己心静如水。
屏风外,不时传来芳姑翻转身体的声音,夹杂着不时挥动扇子的轻微的啪啪声,这么大热的天,看来芳姑也是难以入睡了。
李鹤停止了练习,笑着问道:“芳姑,热得睡不着吧。”
“嗯,今天真热,汗淌个不停,睡不着,芳姑吵着公子了吧。”
芳姑说道,寂静的夜晚,芳姑的声音听起来悠远空灵。
“那倒没有,既然睡不着,就不要强勉自己了,你越急就越热,越热你就越睡不着,不如说说话呗。”
“嗯,那就说说话。”
芳姑一咕噜爬起身,摸索着点亮蜡烛,插在烛台上端着,转过屏风,上了李鹤的卧榻,盘腿坐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李鹤说道:“公子,把你上次没说完的《西厢记》,接着说完呗,张生和莺莺最后咋样了你整日里忙个不停,总没时间说。故事听了半拉,真的就像主母说的那样,卡在喉咙里难受呢。”
看着芳姑纱衣薄裙,领低袖短的模样,李鹤有些尴尬。
其实李鹤多次劝过芳姑,现在自己身体好了,不需要她这么贴身服侍了,再说两人都已渐渐长大,再这么同处一室,不经意间,难免春光外泄,徒增尴尬不是。
可芳姑就是不依,口口声声地说,人无邪念,便无邪行。何况芳姑帮公子洗澡都洗了十年,你身上还有哪一处芳姑没见过,现在怎么了公子是不是嫌弃芳姑老了,碍手碍脚了,想撵芳姑走呢。
再往下说,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李鹤只好随她去了。
李鹤微微侧转头,“呵呵”笑着,说道:“行,咱们就接着往下说,芳姑,上回咱们说到哪了”
芳姑正待说话,却听见院外有人压着喉咙喊道:“二公子安寝了吗府门有人来访。”
李鹤和芳姑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么大热的天,又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呢
芳姑轻盈地一片腿,下了卧榻,随手披了件短衫,去院子里开了门。
门房刘二,站在院门口,看李鹤出来,拱了拱手,说道:“二公子,府门口有个自称项伯的人,急着要见您。”
李鹤一听,自相识以来,项伯从未登过李府之门,此时猝然来访,一定是有要事。李鹤没敢耽误,抬腿就往府门奔去。
刘二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便跑边说:“二公子,我瞧着那人浑身血迹,怕是有事啊。”
李鹤一听,心里一惊,依刘二所言,项伯一定是出了大事。
李鹤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府门口,见门楼上高悬的灯笼下,项伯正来回地徘徊着。
李鹤定睛一看,项伯身上,可不满是血迹吗。
李鹤上前,一拉项伯的手,一句话没说,便往府门里带,走过门房,对着刘二低声说道:“今晚之事,不可妄言,你啥也没看到,明白吗”
刘二微微躬身,说道:“二公子放心,刘二省得。”
其实李鹤也是多余这么一说,刘二在李府看门一二十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打死都不能说,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鹤拉着项伯,两人急匆匆进了小院,芳姑一看项伯浑身是血,血腥气逼人,吓得一捂嘴,差点叫出声来。
李鹤低声吩咐:“芳姑,去打桶热水,项公子先洗洗,再把我的衣服找一套出来,让公子换上。”
芳姑一听,赶紧去了。
项伯“呵呵”一笑,说道:“李公子见项伯如此模样,竟然问都不问就把项伯往府里带,胆略果然非常人可比,足见项伯还是来对了。”
李鹤看着项伯,笑着说道:“项公子这幅模样,必是发生了大事,人在摊上大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就是平素最为信任的人,李鹤能成为项公子最信任的人,荣幸之至!”
项伯哈哈大笑,豪气横溢。
这时,芳姑过来,轻轻说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李鹤引着项伯到隔壁厅里,芳姑将衣物挂在衣架上,项伯洗漱不提。
卧室里,芳姑难掩满脸惊恐,悄声问道:“公子”
李鹤一按嘴唇,“嘘”了一声,说道:“没事的,芳姑别怕,你现在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过来。”
芳姑看了看李鹤的脸,见公子一脸平静,忧心忡忡地走了。
项伯洗漱已毕,将血衣窝成一团,扔到门外。
芳姑回来,拎了个食盒,将里面的菜肴和饭食一样样的在桌案上摆好,李鹤轻声说道:“好了,芳姑,你去厢房安歇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芳姑冲项伯略一屈膝,转身走了。
“项公子想必饿坏了吧,赶紧吃点垫垫肚子再说话。”李鹤笑着说道。
“吃是吃了,但是又饿了。”项伯也没客气,上了卧榻,盘腿坐着,大口吃了起来。
李鹤看着项伯风卷残云一般,将几案上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心说这位看来是真饿了。
项伯接过李鹤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嘴,说道:“这下总算吃饱了。”
定了定神,项伯沉声说道:“我把田单杀了。”
“谁是田单”李鹤问道。
“哦,就是前几年你当街杀了他奴才的那头肥猪。”
李鹤心念一动,直视着项伯,问道:“你确定人死了”
项伯一愕,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想了一下,答道:“肯定死了,我捅了四刀,刀刀不离心脏,即便有毫厘之差,流了那么多的血,这头猪也应该没命了。”
李鹤见项伯到现在仍然是一副愤愤不平的
第四十九章 巨阳民变
楚幽王七年的这个秋天,对于李府来说,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家主李义结束了陈州长达七年的任期,回到了寿郢,在朝中担任左史。
左史一职,相较于县尹,权力看起来要小得多。但因为司职参谋,必须时刻不离王宫,以便王上有事备询,属于国君的贴身近臣,非国君信任之人不能担任。所以,左史的实际权重,又远比县尹大了很多。
其实,作为中年以后才踏入官场的李义来说,权力的大小,原就不在考虑之列,他之所以答应堂兄李园,弃商出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踏踏实实为楚国百姓做点事情。
虽然李义出身在富贵的商贾之家,自小便锦衣玉食,但走南闯北的行商经历,又让他对天下苍生之苦,有着切身的感受。
所以,李义一朝为官,便在陈州严律法,减税负,兴水利,扶农桑,几年时间,便让陈州出现了百年未有之欣欣向荣,使陈地百姓安享了近十年太平,对楚国的认同感大大加强。
做了七年县尹,李义在陈州享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在朝内,因其一贯勤恳、清廉、低调,口碑也要远超权倾朝野的乃兄李园。
这点,令尹李园也是很认同的。
对于李府来说,家主能回到都城,从此与家人团聚,再无千里奔波之苦,比什么都强!
十月底,秋风渐凉,一封来自巨阳的紧急公函,打破了寿郢古都一贯的悠闲和宁静。
巨阳发生民变,乱民已经集结了几千人,控制了县城,包围了县衙,巨阳郊外,仍有大批乱民往县城集结,县令范离请求派兵弹压。巨阳虽然驻有军队,但县令是无权调动的。
至于民变发生的原因,公函上的描述,语焉不详。
幽王紧急召见一干文臣武将,廷议此事。
王庭之上,众人各抒己见,争执了半天,最后意见主要归结为两类,武将们一致认为,此风不可长,乱民不可恕,应该派兵镇压。而文臣多认为,以大楚现在的内外局面,不宜对内大动干戈,应该首先弄清民变的原因,对症下药,以安抚为主,攻心为上。
最后,一直安坐一旁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众人发表意见的令尹李园,一锤定音。
派大将军帐下裨将王英持大将军虎符,前往巨阳,坐镇巨阳驻军大营,暂时按兵不动,观察局势发展。一旦局面崩坏,可自行决定出兵弹压事宜,不必请示。
派咸尹魏期去巨阳,查清民变原因,相机行事,安抚变民,若情况危急,可接管县衙,代行县令一职。
廷议结束,左史李义坐着马车,回到李府。虽然一个上午都没怎么说话,但李义的脸上,仍然难掩疲倦之色。
李鹤接着,伺候父亲宽衣,奉上茶水。等李义坐定,李鹤便向父亲打听上午廷议的结果。
李义将上午廷议的情况及最后形成的意见,点点滴滴给李鹤做了介绍,边说边做着分析。
父子俩正说着话,门房刘二来报,大将军府上来人,请二公子去大将军府一叙。
父子两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大将军府请李鹤叙话这是闹的哪一出稀罕!
李义沉吟了一下,对李鹤说道:“既然大将军有请,你就去吧,记住言多有失,尽量少说话,多听听大将军的意思,看看他的心里是个怎样的盘算。”
李鹤点点头,说道:“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李鹤骑着马,跟着大将军府来通报的家人,来到项府。
家人引着李鹤,径直来到后宅书房。
书房内,大将军项燕端坐塌上,虽然精神很好,但李鹤发现,这段时间,这位叱咤疆场的老将军,好像苍老了许多,原先不过花白的须发,现在近乎全白了,岁月这把刻刀,在那张本就饱经风霜的脸上,又刻上了几道生命的印记。原本一双精光闪烁的虎目,似乎也在变得渐渐浑浊。
岁月,对每一个生命都是公平的,它总是在每一个日出日落之后,在你的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一如指间的黄沙,任你怎样握住,越抓越紧,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风飘散,惟余两手空空,徒呼奈何!
其实也难怪,近半年来,大将军项燕饱受家事折磨,大公子项超一病不起,眼看着是不行了,三公子项伯怒而杀人,远走他乡,音信皆无,饶是老将军心智坚韧,也架不住这样连番折腾啊。
看着李鹤呆呆地注视着自己,老将军项燕“呵呵”一笑:“怎么了,小子,这才几个月没见,难不成不认识老夫了”
李鹤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抱紧双拳,朗声说道:“李鹤见过大将军!”
项燕摆了摆手,指了指坐塌旁边的锦墩,示意李鹤坐下。
项燕静静地看着李鹤,良久,才轻轻地问道:“项伯从你那里走的”
李鹤心中一凛,心说这位老人真的不简单,也真能沉得住气。作为一个父亲,知道儿子杀人出走,却能几个月不闻不问,单单这份沉稳,就非常人所及。
项燕看李鹤嗫嚅着,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继续问道:“他去哪了”
“去了韩国,说是投奔一个盐商朋友,最后可能要去齐国。大将军放心,三公子好着呢,您不用太过牵挂。”
李鹤从项燕的眼神里,能够看出一个老父亲深深隐藏着的,那份对儿子浓浓的牵挂,不忍心再欺瞒下去。
“唉!”项燕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好与不好,现在还有多大的意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夫已经管不了了。”
说完,项燕低下头,剧烈地喘息着,刹那间,李鹤觉得老人的身躯陡然佝偻了许多,面容也比自己刚进门时,似乎又平添了几分苍老。
年轻人总是意气风发,总觉得世界在握,有大把的生命可以挥
第五十章 古城乱局
考烈王时期,楚国曾有十余年时间定都于巨阳,后来,为了保持足够的战略纵深,规避强秦的锋芒和魏国的觊觎之心,考烈王在春申君的劝说下,于考烈王二十一年再度迁都至寿郢。
巨阳,作为楚国曾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无论是城池的规模,人口的数量,还是民间的富庶程度,都远超楚国其他州县。
但是,现在的巨阳,却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高大巍峨的城池,四门洞开,城墙上,不见了往日怀戟游弋的守城军士。
大街上,日夜穿梭不停的是来自四乡八里的,身穿短襦,脚蹬草鞋的庄稼汉,以及一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流民。这些人,或三五十人成群,或上百人聚集,手提着棍棒,肩扛着锄镐扁担,奔着县衙蜂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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