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江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骑驴上仙山
没见过大场面,初次经历,就差点入了阎王殿,心有余悸。她估摸着当时如果眨眼的话,睫毛都能触碰到箭支的精铁箭头了,箭支带起的风,到现在眼睛还都是隐隐作痛。
从未遭遇如此危险的大小姐,自然气怒,恨不得将那人扒皮抽筋。如今丢了踪迹,朝徐江南丧气埋怨道:“你干嘛跟丢他啊!”
徐江南被她的思维逻辑弄的一愣一愣的,气极反笑,逡巡了下四周,也不搭理转身就走。
秦月追了上去,有些不自然的唤出这个名字。“卫,卫澈,你倒是说话啊!”
徐江南被她一路追喊的烦了,转过身子,没好气的说道:“秦大小姐,你用脑子好生想想,我不想追干嘛还跑出来废这脚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秦月讪讪一笑,但是听到徐江南说吃的时候,她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先前寡淡无味的斋菜哪里能入她的眼,几乎都是随意尝了一口,便不在触及,又追了这么久,见着无果,身心放松下,饥饿感便如星火燎原般袭了上来。开始还不好意思提,亦步亦趋跟在徐江南后面用佩剑挑着地上的落叶,等到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开口喊道:“喂。”
徐江南转身,睨着她,等着下文。
秦月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小声说道:“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先前的斋菜我还未来得及吃。”眼见徐江南不说话,又低头低声追加了一句。“我吃不习惯。”像是有点委屈,真要论起来,吃惯了山珍海味,飞禽水兽,再尝这些斋菜,还真的是委屈了。
徐江南难得见到她如此势微,倒也不想再埋汰她,从怀里掏出干粮,递了过去。温声道:“有点干粮,讲究下吧,不过水是没有,酒倒是还有些。要不要”说话又解下挂在身后的酒葫芦。
秦月也没顾忌太多,接了过去,蹲在树下,还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涵养,饿成这般,也还是细嚼慢咽。
先前也不知追了多久,眼见这山林也是一时半会走不出去,徐江南想了想,找了两颗相近的树,后退几步,一个加速,双腿一蹬,宛如灵猴般翻了上去,坐在树梢上,四周观望一下,见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亮光,了然于心之后这才看着后面还在吃着干粮的秦月。瞧着她难得安静的样子有些想起了陈烟雨,那个清浅恬笑只会自己吞咽各类苦果的小烟雨。早之前刚带小烟雨回雁北的时候,先生基本上只是到了某个时辰便从自家屋子出来,其余时间基本不闻不问。
后来某次深夜醒来小解,听到逼仄的哭腔,寻声前去,却发现小烟雨颤颤巍巍的缩在墙角,眼眸红肿,脸上挂着两条晶莹长河。他敲了几下门窗,小烟雨却是置若罔闻,脸上凄白一片。
他黔驴技穷下,便想起周边邻居逗弄自家小儿一般做的鬼脸,有时候被他瞧见,也会笑上许久。倚着窗户旁若无人的学起来,直到一道惊雷闪过,徐江南的身影从窗户透了进去。陈烟雨这才发现窗前的徐江南,破涕为笑,安稳睡去。
再后来还有先生要教她琴棋书画,送她去春烟坊,她也只是低头嗯了一声。不抗拒,不反对,任凭摆布。以至于徐江南都看不下去,自作主张去帮她讨公道。自讨没趣之后也给过陈烟雨几天脸色,像小孩子翻脸一样不理不管,陈烟雨也只是轻声说着对不起。
再大一点的时候,徐江南再回头看看陈烟雨这一路的时光,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可怜,可怜到连饰品都不曾穿戴过。再就是就算作为笼中鸟,牵线布偶,也有它的动作和声音。而陈烟雨更像一个不会出声,也不会反抗的死物,可能她有自己的想法,但也是深深掩藏起来,更不会同别人说。徐江南只要一问,便是沉默,然后就是一声对不起。
最开始的时候,有一天徐江南带着她从春烟坊跑了出去,强迫着让她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无奈发现,小烟雨除了日间练习的书墨丹青,便想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就像想象力突然有了屏障,戛然而止。只不过她见到徐江南期待的面色,可能是不想让他失望,她顺手摘了片树叶,放在纤唇上,一阵悠扬的歌谣飘了出来,曲调清淡,徐江南不通音律,也能感觉出来这是在思念人。事后徐江南问起,她只是低头说是娘亲教的。而后来九千里之行后,他也不想着强求了,可能把她从自己的生活习惯里面带出来只能看到她的手足无措,并不会有其他的惊喜存在,只要她能安稳喜乐的活下去就行了。
还是先生老生常谈的话,一言成谶。“天下人有天下人的活法。”
徐江南收回思绪,低头望了望秦月,倒也难为这女子了,见她衣饰,一路上的做法,也是知道她肯定是哪个世家名门的小姐。现在却大快朵颐的吃着只能果腹的干粮,喝着浅淡苦涩的酒水。跟陈烟雨就像位处在两个极端。
徐江南背靠树
第四十七章 红衣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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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知冬背着月光,眼神熠熠的看着徐江南身后的秦月,有些像画上的人,但不确定,画卷上的人虽说有些英气,但无疑是个女的,而面前的这位,面容上有些大致,装束却是男的。
徐江南因为夜知冬背着月光,所以也瞧不真切面前黑衣人的表情,见他没出声,有些谲异,也不想徒惹事端,见人不说,也不想勉强,正想着带着秦月转身离开。秦月倒是安安静静,被徐江南拽到身后之后,蛮横脾气竟然没有发作,任凭徐江南在前遮掩住她的身子,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面前这书生也不坏,虽然有些时候气的她想跳脚。
握剑打滚江湖十多年,基本都是过着拿着头颅去换银子的行当,无论那人是善是恶,都是一剑穿心,再一剑头颅入箱匣。夜知冬自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角色。虽说后面同苏楚道不同不相为谋,想着退隐江湖过着烟火生活。这些年算是踩着江湖的边缘过活,本想守着张老汉,等他安乐过后,便接过他的活技,做个乡野方士,行行善,到时候阎王判起来也能开恩少下几层地狱。而这些年他最喜欢的便是夜间坐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山包上,有些微风,喝上一夜酒,看上一夜的星星,等酒尽之后,这才下去。下面不远处有间茅屋,旁边有菜圃,不过荒落很久了,原本的竹篱笆横七竖八,裂着缝,泛着黄。
夜知冬轻声走到茅屋旁,将银钱放在门口,有时候还放下几颗天台山上的稀罕草药,听闻屋内有一人酣睡,放心离开,就此了却一生,似乎也是不错。
只是天涯何处不是江湖路
当初捏着半枚玉佩来到此处,如今又为半枚玉佩提了双剑去杀人。不想滥杀,见到躲在徐江南背后的人有些像画册上的女子,估计着就算不是,怕也有些干系,便提足向前,想要询问。待见到他们转身之际,眼神一凝,见背后那人颈项白皙,喉间平滑,并无凸起,悄声接近。
徐江南带着秦月,才走几步,见到身旁黑影,警惕心大起,推搡了一把秦月,喊道:“小心。”
说完顺势往旁边一闪,浩荡风随剑斩下,枯叶四散。徐江南见黑衣人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秦月走去,便知道这人的目标也是秦月。倒是惊诧这娘们的后面究竟有多少仇家,这才认识几天还有就是感叹这娘们的神经大条,好端端的富贵日子不过,家里都敢藏一个亡国乐师,这是何等掩人耳目的通天手笔,还不带一兵一卒的跑出来,当真是老寿星上吊,闲年岁太长了。
徐江南见两人距离越来越短,也不再多想其他,左手反手一拍剑匣,桃木剑应声而出,右手往后一接,握住剑柄,气势如风掠了上去,一剑如黑色微光。
夜知冬也不见急躲,待黑色流光及身,也不见有何动作,翩然后撤数尺,让了开来。
徐江南持剑而立,秦月在他身后,经此试招,也是知道这黑衣人功力深浅,很是棘手。徐江南细细打量夜知冬,一身寻常,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手上阔剑,剑身宽厚无比,乍看之下,由线及点。无论是附庸风雅的佩剑,还是真正饮过人血的武剑,终究是君子剑,而阔剑则是偏向刀的霸道,非勇战之人不能用。
徐江南见眼前黑衣人再无动作之后,侧头朝秦月低声吩咐道:“你先走。”
秦月听了之后,瞥了一眼满身煞气的黑衣人道:“那你呢”
徐江南正想说话,又闻秦月大声道:“小心。”徐江南回过头,见黑衣人双手握住阔剑,恍如握刀的姿势,身上袖袍无风股荡,一剑劈下,剑气入地,便如地龙一般,所到之处,地上落叶起伏如山包,直冲徐江南。徐江南见地龙还有几步远,一脚轻蹬凌空而起,取下身后剑匣,以手臂为中心旋转两圈之后,悍然砸下,“嘭”的一声正中地龙中心。
霎时间,以徐江南为圆心的二丈周围气机荡漾,落枝枯叶离地三厘,待剑气四散后又唰唰落下。徐江南暗自甩了甩手腕,剑气力道之大有些骇人了。徐江南有些诧异,明明眼前人杀机四射,一招狠辣便要取人性命,却似乎又犹豫不决,不然就光这两招连绵起来,徐江南也得喝上好几壶茶水。
眼见黑衣人气势再起,剑身紫气再聚,徐江南当下也不迟疑,脚下生风,轻轻一踩,一跃数丈高,气势熏灼。
若是魏青山魏老侠客在此,估摸着要颔首点头当浮人间一大白。这便是魏青山要徐江南学的剑,天下剑客都是这般,剑随心生,心锐则剑锐,握剑之人倘若心怯,这剑法就算再艳惊三世,也只有落败一途。
纵前方千难万险,我辈屹然。你要剑气如山,且看我剑比山高。
桃木剑一声轻微颤音,像似欢悦,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剑尖一点血芒先至。
夜知冬不退反进,向前跨越一步,亦出剑,剑尖相抵。“叮”的一声恰如佛音一般扩散开来。
一时间气机四散狂风起,惊鸟出林。月色渐暗,明月羞躲于云雾里。
夜知冬一声嘶哑清喝“起!”单臂用力,徐江南身形向后腾飞,夜知冬紧追,看准落点,再是狠辣一剑,徐江南双腿蹬树,丝毫不停顿,飞跃出去,手臂粗壮的大树轰然倒下。
夜知冬回身抽出背后短剑,剑长一尺,再续一剑,如流星追月。徐江南空中身形一凝,短剑至,他这才一脚踏下,趁机空中翻滚数周落地,短剑在他一踏之下竟然只是下沉分毫,转瞬射入山石内。
秦月躲在树后,目不转睛,她以前偷偷见过家里门客先生的练剑,眼花缭乱,剑影肆虐,觉得威武无双,霸气无比。现在想起来自己那会真是天真,且不说先前黑衣壮汉还未出剑的气势已经有些压的她胸口沉闷,尔后徐江南那妙到巅峰的悍然破局,两人招式不多,但都是直取要害,一呼一吸间已然多次生死一线,性命攸关。
徐江南再提气稍许,清啸一声,一剑如血日。
夜知冬见面前剑客气势如虹,也不硬抗,选择最明智的暂避锋芒,一剑入土,剑气嵌入,再一挑,土石铺天朝徐江南涌了过去。徐江南脚尖一点,身如轻蝶,翩然再进。
魏老侠一剑千斤,要斩天下不平事,徐江南学不来那皮肉,便学筋骨,退无可退。
夜知冬第一次让步,却是一退再退,后撤二十余步,徐江南欺身二十步。剑锋离夜知冬胸膛只剩分寸之间,但也一直只是分寸之间。夜知冬见退无可退,徐江南一剑透体而过,却没有意料中的刺透衣帛的声响,眼前的黑衣壮汉渐渐消失,浮光掠影一般。徐江南当机立断,返身一挥,衣物碎帛声响起。
夜知冬再退数步,左手摸了摸肚间若隐若现的血痕,想起苏楚,想起那半枚玉佩,有些恼怒自己的手下留情。
秦月看的目瞪口呆,越发觉得自己养的那些所谓门客全是花拳绣腿
第四十八章 二子挂角,再送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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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落幕,等众人下山之后,一身红衣袈裟的大和尚右手捏着一串佛珠,目光深远的望了望山上非鱼池,顿了顿之后提脚往山上行去。
山下谢幕,重归宁静。
在仲夏时分,人处高山的时候,黎明交接的那会,往往会见到日月同辉的一幕,山上袒胸的文士一手提了壶酒,一手握着白玉酒杯,清酒无色,味寡淡,却也独酌的津津有味,面前银月还未东落,黄日已然东起同台,像是两个世间交叠在了一起。
身后被称做一万的男子安静等待,他本姓更,在中原并不常见的姓,说起来他也不是中原人,一双蓝瞳,耳垂挂了个有小木枝粗细的银质耳环。当年似乎是面前的李显彰花下一万银钱买下的他,为了应时应景,又或者说是偷闲躲静随意之下,便给了个一万的名头。
李显彰只顾喝酒赏景不说话,更一万也不出声。
直到听到有人踩着枯叶上山的声音后,面前袒胸文士也不转身,自倒一杯酒,温声说道:“一万,你此去李安城要小心一点。”
更一万抱拳重重点头,一个助跑,竟然直跃而下,几个呼吸起落间,身影便隐匿不见。
待上山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李显彰这才转身饮尽杯中酒,尽显轻狂。又一扬手中酒壶笑道:“弘道大师怎么想着来这里了,不过还好大师不饮酒,不然世间人又要说我李显彰不懂为人之道了。”
弘道大师,也就是身着红衣袈裟的方丈轻叹了口气,面目和善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些年,为何你还是放不下”
说起来,李显彰外表放-荡轻狂,但看起来却不反感,自配温文儒雅的气质。
李显彰听到弘道大师开门见山一句话,也不生气,再提手,眉目怔怔望着手上白玉酒杯,上面印着日光。他轻笑一声道:“大师是出世人,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得道高人。而我李显彰乃俗世中人,喜酒好名节,自然比不你们这些上高风亮节的出家人,又何谈什么放下放不下的呢”
弘道大师又是一声闭目轻叹,对李显彰言辞里的讥讽避而不见。
李显彰将酒杯收回袖内,径直对着酒嘴畅饮一番,继续说道:“寒山与拾得大师我李显彰自然仰慕,但世间诸神龙蛇,各有心性。天下人欺我,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李显彰可没那个十年去等,自然是要奉还回去,更不要说是血债了,唯有血偿才行。天下人那么多,我李显彰只是李显彰,不是李闲秋,也不是徐暄,更不是一心除魔的卫山了,当然,我也不想是。”
弘道大师一手转动佛珠,时快时慢,像似在思量什么,沉默不语。
李显彰笑了笑,走到棋秤处,两指间拈了颗黑子,也不抬头看弘道,自言自语说:“弘道大师如今不也是动了杀心是想以杀止杀除了我李显彰可惜我知道大师不会下这个手,西夏这十多年安安稳稳下来,北齐的阴士谢长亭不知道在这西夏落了多少暗子,还有蛰伏数年没有动静的江秋寒,三计灭了宋,天下人谁敢小觑了他眼见林暄以身死换西夏朝野改堂换新之际。此际过后,西夏便焕然一新,一鸣惊人了,北齐安敢与之争这二人哪能如陈铮所愿,而西夏庙堂林林色色之中,能当大局的只有这纳兰天下,就算能定计安邦,只怕也是孤木难支。
李闲秋性情孤怪,西夏将倾之际愿不愿意出手还得另当别论。徐暄手劲再强也算不到身后十年之久,只要西夏年轻一辈上不了台,便是青黄不接,酸儒当政,陈铮敢杀徐暄,可敢杀尽这天下读书人天下评上卷九人,除了牧笠生下落不明,新晋几位也是以圣人文章入评,纳兰天下门生无数,举手投足皆要思量,对不过北齐那两位很正常。唯有我李显彰,心狠手辣,又因阴险著称,是个小人。”
一子轻下,李显彰收敛起笑颜瞥了弘道大师一眼道:“大师想杀我,可惜这北齐虎视眈眈,西夏大厦将倾,纳兰天下能不能力挽狂澜还不好说。现在春秋剑匣也出世,关键的是,这剑匣的主人还姓徐。十多年前的西夏秘辛,徐暄的子嗣究竟死还是没死天知地知,春秋剑和春秋剑匣原本是徐暄从吴家强抢过来的,后来徐暄身死,这春秋剑同剑匣一起便下落不明。
但想必只要知道春秋剑匣的消息,无论是真是假,北齐丰州吴家的人也估计也要肆机出手了,这是个死眼。大师当年承了徐暄的情,无论这人同那故人有无干系,你得护他性命,所以你需要我帮你破这个局,将棋盘做活,对吗”
字字珠玑,落在心上。弘道大师面色平静,语气寡淡道:“还请先生以西夏子民为念。”
李显彰提酒离开,擦肩的时候,顿了顿足,冷笑着说:“你当你的大师,我帮你来报血仇,本是两全其美,岂不乐哉至于其他世间人皆知我李显彰为瑕疵必报的小人,谢长亭阴了我一手,不撤他二子我也不甘心。但你要提西夏黎民的死活与我李显彰又有何干系还有,可别忘了,你如今虽是万人敬仰的弘道大师,同样,你还是她爹!”说完一挥袖袍,毫不犹豫招摇着饮酒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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