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路上碰见见面了,你是下车避轿,还是人家下车避轿?
林延潮心想自己差点犯了大错,于是向黄凤翔那么道:检讨厅里六品七品史官出行,用何等卤簿?
黄凤翔道:咱们六品七品词臣,用黑扇,黄线伞,驺骑可用银瓜。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
朝参日,天色未明。
在正阳门大明门外的棋盘街上,轿子,马车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天林延潮就弃了礼部送来三品官卤簿,而用从六品官的卤簿上朝。
上朝时一路上不免遇到其他上朝官员的马车,轿子。
按照大明律例,两位官员路上相见,隔一品避马,隔三品跪。
也就说,两位官员遇见了,必须按官位高低行礼。
所有官员中,内阁大学士无疑处于食物链的巅峰,
阁臣有宰相之名,礼绝百僚。大小臣工,无不引避,到了阁臣权势最大时,就算是一品勋臣道左相逢,也需引避。而百官中唯有六部尚书中的吏部尚书,可以在礼数上分庭抗争。
不过这也并非是绝对,如张居正,严嵩当首辅时,吏部尚书见了这几人,也必须是要乖乖下马避让的。
历史上,孙丕扬为吏部尚书正好道旁遇到内阁大学士张位,孙丕扬为表示客气,下轿在道旁作揖,而张位坐在轿子拿把扇子遮脸,看见了装作没看见扬长而去。
于是孙丕扬怒了,在任上拼命搞张位,闹成了吏部与阁部不和。
这就是没下马避轿惹来的锅。
阁老说完,到了吏部尚书出行,大九卿尊官以及翰林,让道驻马,而其余大小官员要么引避,要么跪道,就算是科道官员那么牛逼,也必须老老实实地跪道。
由此可知,身为堂堂翰林,只需避内阁大学士和吏部尚书,至于其他官员路上见了,只要于道上遥遥拱手就算尽了礼数了。
于是林延潮就这么坐着马车,顺风顺水的就这么前往皇城。
路上也没遇到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的大轿,也是在这上班高峰期,阁老和吏部大佬的轿子不会出现,否则一路上众官避轿,这路还让不让人走了。
所以阁老和太宰上朝,一般要么早,要么晚。
唯一就遇到了余有丁的轿子,林延潮下了马车避道。
余有丁官衔虽不过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但是对方是林延潮的小座师,而且还是翰林院前辈,无论如何也要尽礼数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给机会
到了皇城附近的东安门后,林延潮下了马车。
上一次殿试时走的是大明门,但是官员上朝一般是走大明门旁的长安右门上朝陛见。
身着青色六品朝参官袍的林延潮,随着十几名朝参官一并经过长安右门,之后值门禁卫检查他腰间的牙牌。
检查牙牌后,禁卫再根据林延潮牙牌上的官名,写在籍册上,这叫注门籍。
大明两万余名官员,其中京官大约一千三百多名之间,每名京官过东安门都要在此注门籍,若是要请假,必须提前通知。
这时已是到了炎夏,天有些亮了,换了冬天此刻还是一团漆黑。
午门仍是紧闭,早来的官员自不是在午门前排队等候,而是朝房休息。
没错,就是午门外两排东西朝向的朝房。
每个衙门都有各自的朝房,翰林院朝房在午门外东侧第六间,林延潮数了一下就推开朝房大门,走了进去。
朝房里已是有几名翰林院同僚在,众人见了林延潮彼此拱手行礼一下就算见过。
随后朝房里的人陆续多起来,如几位侍读讲官,以及几位常在内阁轮值的翰林也是一并到了。
众人来了后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就站立在一旁不说话了,至于翰林院朝房正中有几张太师椅摆着,却无一人去坐,大家只是这么站着而已。
林延潮自也是站在一旁。
甚至稍后到来的陈思育也是如此。
身穿绯袍的陈思育在众人间站着,夹杂在一众身着青袍朝服的翰林中间,格外扎眼。
初时林延潮还以为众官员不肯坐是因陈思育未至不肯坐的缘故,但陈思育入内后竟也是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的,与众人一并梗在那。
有陈思育在场,朝房里众人都是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房门开了,两名身着蟒袍的官员走入,众翰林见了一并行礼道:见过中堂!
原来进入朝房的是申时行,张四维。他们走到朝房里的太师椅上,随意的坐下。原来这太师椅是给他们留得,才想陈思育不敢坐了。
堂堂内阁大学士,竟然与翰林官们挤一个朝房?
林延潮随即恍然。这不奇怪啊,因为内阁本来与翰林院,本来就是一个衙门啊。
看大明官制就知道了,咱们大明朝根本就没有内阁这个衙门。
内阁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下属机构,但凡任何内阁的公文。最后用印盖章,都要署翰林院三个字。
申时行目光扫过堂上,对一旁的陈思育道:陈学士一并入座啊!
陈思育立即道:中堂在此,哪里有下官坐的地方。
张四维也劝了一句,但陈思育就是不肯坐。
张四维,申时行坐在太师椅上闲谈了几句,就不说。申时行,张四维一左一右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两人中间一张太师椅是空着的。
谁都知道这张太师椅是谁坐着,就算那个人没来。众人也不敢坐上去。
林延潮想起上一次自己入张府见张居正后,皇帝下次再召挽留,张居正终于答允复出。
过了片刻帘子一挑,房内众人都是一并道:见过中堂。
连申时行,张四维也是站起身来,但见张居正出现在门前。
那天林延潮见张居正时,对方不过身着燕服,而今日再见到张居正,但见他一身蟒袍,这威仪比申时行。张四维更高了十倍不止,至于胸前那及腹美髯用胡夹夹住,一丝不乱。
林延潮在翰林院,听了不少张居正的绯闻八卦。
说张江陵当国之后。气盖诸公,见百官时,百官都是站着与他说话,没有一人敢坐下。往往说不上几句话,张居正就端茶送客。
唯一不同的,就是大理寺卿陆光祖。陆光祖是张居正同年。而且从来言谈无忌,那天见张居正时就说,今日有公事当详谈,你需给我一席侍坐,方可解我的愚钝。如果不给座,咱就告退,从此不复敢望清光。
据说当时张居正给陆光祖的不要脸震慑住了,于是给他看座,从此百官循此例,见张居正奏事时,可不必一直站着。
由此可见陆光祖大胆,也可见得张居正成为首辅后,威慑百官到何等地步。
现在张居正就坐后,众翰林不仅不敢说话咳嗽,连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就这么静静拱手垂立。
此刻朝房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次辅张四维说话,才打破这沉默气氛。
元辅,这一次好像多了几张新面孔啊!
张居正没有表态,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见了。
不过别人却不能当作没听见,陈思育笑着道:次辅指得是林修撰,萧编修和张编修吧!
当下林延潮,萧良有,张懋修三人一并上前见礼。
张四维目光扫过三人道:元辅,你看都乃我大明的年轻俊才,前途可期啊!
换了一般人在林延潮位置上听了张四维这话,肯定是欣喜不已,但林延潮清楚知道,张四维这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在夸张懋修啊,这给张居正脸上
贴金呢。
张居正如何答呢?
但见张居正缓缓地道:是不是人才,要用了才知道。
至于林延潮听了则是心底一动,张居正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张四维道:元辅所言极是。就算是璞玉,不雕琢也不成器。
申时行道:那元辅,子维也需给他们雕琢的机会啊!
张四维听了笑着道:都说汝默爱护短,这么快就替三位门生向元辅讨差事了。
申时行捏须道:那也是要元辅,次辅的赏识才是。
说到这里,张四维点点头向陈思育问道:内阁轮值的翰林定下了吗?
陈思育答道:翰林轮值东房,每班五人,两两,三月一替,已是定至了八月中旬。就是怕中堂们嫌他们不娴熟。
申时行道:无妨,总不能都是几张老面孔嘛。元辅以为如何?
张居正道:此事不用问我。
于是一席话就这么定下了,林延潮听了不由惊喜,本来轮值内阁他以为最少要一年以后才行,没料到这么快就要有机会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太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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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辅臣都有经历过教习内书堂,或者是轮值内阁。
轮值内阁,也是一名翰林初步了解内阁运作的途径。
林延潮有些窃喜,心里揣测若是能入内阁轮值,这是将来进日讲官的资历。
何况轮值内阁,自己就能在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等名相下做事,特别是张居正这等千古一相,自己能从他身上学习到不少东西,将来都是自己宝贵经验。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底不由激动起来,不过他同时意识到轮值内阁,竞争对手恐怕不少啊!
自己入翰林院才转正,资历很浅,这是自己的劣势,不过自己的优势,就是状元出身,文章大家。
朝堂里,三位阁臣??又聊了几句,除了陈思育偶尔插话,其余人都是屏息静气。
这时景阳钟响起,百官上朝时候到了。
阁老侍从的挑开帘子,几位首辅先出了房门,其余翰林也是依官位大小陆续出门。
午门前,文武官员列队,御史点名。
林延潮走出朝房,初升的旭日斜斜照在自己身上。
午门外三百观政进士已是立在那,他们今日都是来谢恩的。谢恩之后,除了京官之外,其余进士就要离京各奔东西,到地方补缺。
林延潮向顾宪成,林世璧等人相熟的同年们拱手拱手作礼。
鼓声隆隆而起,午门前的金水桥上,两匹朝象被内侍牵出午门,在午门的门洞前。象鼻卷子拱搭成桥。
文武百官列队,凡绯袍的官员经过象鼻桥后,走进午门,在午门后的皇极门前,天子于金台御幄中升座。这也就是御门仪,传说中的御门听政。
真正在奉天殿里举行的御殿仪。只有在大朝仪或者是金殿传胪这等大事时才举行。常朝都是御门仪。
至于四品以下的官员,只能在午门外行礼,然后拱立静候旨意。对于文武官员而言,早朝开始了,但对于级别不够的官员而言,早朝却已是结束了。真正的早朝,其实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参加,四品以下除了望着巍峨的午门城楼外,一点屁事都没有。
至于翰林官。唯有五品宫坊官以上方能进入午门。
林延潮资格还不够,就算从翰林院修撰迁至詹事府中允,也还差了一级,但若是轮值内阁,日讲官不论级别都行。
所以他也是在午门外干等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以后每逢三六九朝参日,林延潮都要凌晨三点爬起床,五点赶到宫门前。六点到八点为天子在午门前站岗一个时辰,这哪里是朝参日。简直是超惨日。
常朝之后,百官退朝,天子在宫门外赐食,众人吃了一顿工作餐后,从长安右门而出各回衙门。
现在这还算是好了,听闻以前太祖。也就是老朱持政时,抠门至极,连这顿工作餐都没有,百官都是饿着肚子回衙门。
要知道这顿饭,可都是官员福利。从唐朝的廊下食一直延续至今,老朱连这一顿都给省。
林延潮这刚回衙门,正要作手头上的事,这边吏员传唤道:林修撰,光学士请你去一趟。
林延潮微微诧异当下搁笔道:我这就去。
林延潮进了玉堂,陈思育见了林延潮道:宗海,可知我找你来何事?
林延潮谨慎地答道:下官不知。
陈思育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本学士上一次叫你以《贺雨表,《代柳公绰谢表为范文,用心揣摩,你可有办到?
林延潮心底大喜,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回禀光学士,下官在修纂大明会典之余,一直研习,此外还详读了韩,苏文章,只是不知光学士如此吩咐,有何用意?
陈思育笑着点点头道:本学士自是有用意在其中,但现在不必先说。
说到这里,陈思育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林延潮道:这是正德六年朝廷封一名六品官妻子为诰命夫人,你以此替天子草拟一封圣旨来,当堂写给本学士一看。
当堂而作?
陈思育笑了笑道:不错,就是当堂而作,本学士闻你才思敏捷,当堂写一篇诰命不难吧!
林延潮当下道:既光学士有命,下官姑且试之。
桌案上笔墨都是备好,林延潮铺好纸,提起笔站在案前开始打腹稿。
陈思育笑了笑,走到一旁书橱抽了一本书来,坐到一旁开始读书。
这才翻了没几页,陈思育一抬头见林延潮已开始动笔。陈思育本要提醒林延潮不必这么快下笔,不过想了想还是将话吞了回去,将书一合,走到林延潮身边来。
陈思育但见林延潮笔下不停,几可称得上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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