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陈济川笑着道:“若是真,莫非洗马有意皇长子讲官吗?”
李廷机顿了顿道:“确实有意,但是......但是李某也知道才疏学浅,在翰院里的孙稚绳,方中涵都比李某更受大宗伯赏识啊。”
陈济川收起笑容道:“你从何处听来?大宗伯虽重师生之谊,但乡谊也是看重的。”
李廷机大喜之色一闪而过道:“若是如此,李某愿一切听陈兄的吩咐。”
陈济川笑了笑道:“你放心,陈某一定在大宗伯面前替你进言,当然最重要还是得失淡然。好了,翰院到了。”
说完二人下了马车。
李廷机送走陈济川后,方才的笑容也是淡去。今日他到礼部明是办事,其实还要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遇到陈济川。所以他逗留许久,一直到了陈济川出现,他才作出半路相逢的样子。
读书的时候,李廷机也不耻于用这样的方式,但为官后看着方从哲,孙承宗,叶向高等的终南捷径,不由也是动了心。更重要是王家屏告诉他,要谋取皇长子讲官。
当日陈济川办完事后,回到礼部火房向林延潮禀告此事。
陈济川道:“小人向仆役打听过李尔张在小人出门前,在至仪门的必经之路倒是徘徊了许久。”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我早有意推举九我,但他找上你却是多此一举了。”
陈济川道:“老爷,这一次为何一开始不推孙稚绳,而是推了李九我,当初陈公公不是早说了圣眷在孙稚绳吗?”
林延潮道:“正是圣眷在孙稚绳,所以我才不推举他,而是将这个机会留给陛下,如此我也能多推举一人。至于我推举李九我,一来是因为当初王山阴离京时曾向我举荐过,二来是打算让他为皇长子讲官之长。”
林延潮一口气给天子推举了十名皇长子讲官,但是孙继皋,盛讷是侍讲学士,萧良有是国子监祭酒,他们三人都是有正式的差事在身,所以不能真正担任皇长子讲官,成为侍从之官。
三人就是挂个名而已。
至于剩下八名讲官,资历最高的当属万历十一年进士的李廷机,如此顺理成章的他成为讲官之长。
林延潮对李廷机早有安排,但没想到他却主动上门,这倒是令林延潮对李廷机有几分刮目相看。
到了万历二十一年的岁末,首辅王锡爵终于抵达了京师。
王锡爵甫一到京,天子当即令他以首辅佐理国事。而王锡爵则单独请求天子接见。
于是天子同意乾清宫暖阁接见了王锡爵。
大冬天里,刚拜受了新命的王锡爵一身大红坐蟒的衣袍行走在宫墙之间。
沿途的内侍见了王锡爵无不退避一旁。
到了乾清宫门前,张诚,田义,陈矩这三个最炙手可热的内监在门前一并迎候。
而距离乾清宫门还有段距离,引导王锡爵前行,打伞随侍太监们即已是一排跪下道:“见过老祖宗!”
张诚,田义,陈矩则没有理会,一并上前都是满脸堆笑道:“王老先生,终于把盼回来了。”
王锡爵见了这三位天子面前的红人,只是微微点头就算答礼了,话也不多说半句。
几个人都早知道王锡爵脾气。
张诚笑着道:“皇上就在暖阁,王老先生让咱家给你带路。”
随即张诚神色一冷对左右道:“这么冷的天还不快给王老先生让道,伫在门前作什么?”
听张诚这么说左右一并让开大道。
王锡爵则始终负手,看了张诚一眼淡淡地道:“有劳公公了。”
说完王锡爵举步入内,张诚恭敬地陪侍在旁。
陈矩,田义二人站在乾清宫门前看着王锡爵,张诚二人的背影。
田义冷笑道:“看咱们新首辅的架子怎么比当年的张太岳还大呢?张太岳见冯双林时也没有这么狂吧。”
陈矩道:“我看王老先生不是架子大,而是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咱们这帮阉人。”
田义叉着双手道:“我看就算心底看不起,也不至于连稍假辞色也不会吧。”
陈矩道:“君子者表里如一啊!”
田义怒道:“是么,那我早晚让王老先生这位君子好好认识一下何为小人。”
陈矩闻言则笑了笑。
乾清宫暖阁。
王锡爵入内后一见高高在上的天子,即是连忙上前数步,跪拜在地泣道:“老臣去国逾年,在家事亲,八辞君命,求远退却反进。诸公当事在先,老臣却以老成起废者矣,一旦即蒙召起,即骤居首揆者,得陛下三命五召,老臣实在愧对陛下这高天厚地的隆恩。”
王锡爵言辞恳切,耿耿忠心溢于言表,这一番话下连天子也不由十分感动。
“先生快快平身,咱们君臣坐着说话。”
见王锡爵坐下后,天子道:“元辅来京了就好,眼下国家多事,宁夏虽平,但东事又起,朕这几个月是焦头烂额,还指望元辅替朕挑起这天下这担子来。”
王锡爵连忙奏道:“老臣惶恐,老臣不怕事,但唯恐的是一身不能酬万恩,小勤不足补大负。老臣还望陛下能多简时贤,共参密务,而不以天下大事都专寄于臣。”
天子道:“朕知道了。眼下朕正好有一件事要与元辅相商。之前皇长子出阁读书之事,朕与赵次辅及礼部尚书都是商议过了。礼臣建言,皇长子明年正月出阁读书,皇三子改在三月,赵次辅也是认可,现在元辅回朝了,此事朕想当面咨询先生。”
王锡爵略一沉吟然后道:“老臣以为礼部尚书林延潮此策不妥。”
天子脸色一变问道:“先生为何这么说?朕以为**此计可以啊。”
王锡爵道:“陛下,若是正月立皇长子,那自是顺理成章,但到了三月再立皇三子,百官群起反对那么如何?”
“对于礼部尚书而言,皇长子出阁读书他们即已是办成差事,至于皇三子三月是否出阁读书,他能替百官应承了陛下吗?”
天子闻言恍然明白道:“原来如此,若非先生提醒,朕差一点误了事,让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即办成了差事。”
王锡爵当即道:“陛下,为人臣者,当扬君美,而不可自以为名。当图济国事,而不可自以为功。有的大臣口口声声所言事功,即是自居其名自居其功,如此之臣还请陛下远之!”
天子道:“还是先生考虑周全,朕明白了。不过**不是这样的大臣,他也是一心为朕计较罢了。先生,现在出阁读书不成,朕以为不如再放一放吧?”
王锡爵连忙道:“陛下,老臣这一次回京,虽未入阁办事,但这几日所见的部臣科臣无不首问臣建储之事,此事拖不得啊!”
天子微微一笑,他对王锡爵的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
天子故作为难地道:“但是朕昨读皇明祖训内有一条立嫡不立庶之训,而今皇后年稚尚少,在此刻册立东宫可乎?若将来有二东宫怎么办?故朕一直迟疑未决。”
“既先生奏来,不知先生以为封王可乎?朕今欲将皇长子,皇三子,皇五子,三位皇子具一并封王,少待数年皇后无出,再行册立。”
王锡爵闻言心知,这位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张居正面前俯首听命的天子了。二十年来与满潮大臣们斗智斗勇,自让天子琢磨出了一套法子。
王锡爵深厚皇恩,不愿意辜负天子的请求,但是一旦同意了三王并封是什么后果,他是知道的。
于是王锡爵对天子道:“陛下此言以情以理言之,似乎无不可行。但皇后嫡子未生,庶子年已至十二龄,自古以来从未有待嫡之事。今日皇上所问其实不难,汉明帝取宫人贾氏所生之子,命马皇后养之为子。唐玄宗取杨良媛之子,命王皇后养之为子,宋真宗刘皇后取李妃之子为子,皆旋正位东宫。”
“今日事体,正当同此。若是皇长子以中宫为母,即为正嫡,所生之母亦不必加封,若将此言入圣旨之中,那么老臣以为三王并封之策可行。”
天子在讨价还价,而王锡爵也在讨价还价。
天子要三王并封,王锡爵则要皇长子认皇后为母,如此就确立了嫡子的身份。
天子闻言也是犹豫了一番,然后道:“先生这么说在十年前,皇长子年幼时尚可,现在皇长子已经长大成人,并在李妃宫中朝夕不离。就算再认皇后为母,母子之间也难有亲情可言。其实早年间皇后也有认皇长子之意,但是被李妃拒绝了。今日再认,怕是皇后也不肯了。”
王锡爵不知皇长子在后宫居然处于如此境地,当即急道:“陛下,嫡庶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只要将诏书颁布天下即可。”
大明文魁 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非你莫属
景阳宫,大门紧闭。
景阳宫虽说是东六宫之一,但如同于冷宫。天子从来不驾临这里。
不仅仅是天子,就算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是不敢在这里停留,就算有要紧的事要办,也是远远地绕过景阳宫,而不从此路经。
他们担心万一被郑贵妃的人看见,那么绝没有好下场。
辰时以后,严之推照例来到景阳宫里。他是皇长子的讲官之一,出身文书房,是陈矩的干儿子。整个宫里的太监中唯独陈矩可以不看郑贵妃的脸色行事,所以天子让陈矩的人给皇长子讲书。
把守景阳门的司阍是郑贵妃的人,见到严之推来给皇长子讲课,于是故意借口找钥匙,然后拖拖拉拉的好一阵,才让严之推进了景阳宫。
严之推方到了景阳宫前,就听得脚步声传来,但见皇长子已是跑了出来,惊喜地道:“今日又是严先生来给我讲书吗?”
看着皇长子一脸欣喜的神情,严之推自是高兴,不过他却道:“殿下万金之躯何等贵重,别说是内臣,就是将来的翰林讲官,你也不必出门亲迎啊!”
皇长子闻言当即称受教,然后满脸愁容地道:“我都在屋子里憋久了,好容易遇见先生来了,欢喜之下也想不了太周到。”
严之推闻言一叹心道,可怜,可怜,这个年纪少年正是要看花花世界的时候,但却与他的母妃一起在这冷宫之中禁闭。
“今日内臣不讲书,还请将你母妃请来,陈公公有几句话让我转达。”
皇长子见对方说得郑重,当即让近侍去叫王恭妃。
不久两名老嬷嬷搀着王恭妃来到宫里,皇长子对严之推道:“母妃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还请先生长话短说。”
王恭妃连忙道:“洛儿,不可如此,本宫在这景阳宫里常年不见天日,好容易有先生来陪着说说话,不知多高兴才是。”
“再多取一盆炭火来。”
几名老嬷嬷依言行事,严之推知道之所以服侍景阳宫的都是老嬷嬷,是因为皇长子的缘故。
就在一个月前,郑贵妃言皇长子喜与宫女嬉戏,早已并非童男。万历闻言后震怒,派中官前去验查,结果王恭妃对着中官大哭言,十几年来我与皇长子同住在景阳宫,不敢有丝毫闪失,就是怕有这样的留言,但今日仍是应验了。
王恭妃这么说,天子这才相信,但是仍是撤掉了景阳宫五十岁以下的宫女,尽遣老嬷嬷服侍。
严之推又见景阳宫里物件都十分陈旧,很少御赐之物,丝毫不似其他宫里的嫔妃们都将天子赏赐之物放在显眼地方,并且其他嫔妃都是极力打扮自己,而王恭妃却是衣着简朴,而且鬓间已有白发。
严之推当即向王恭妃道:“是殿下的事,其实陈公公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然后严之推与王恭妃说了好一阵的话,皇长子在旁听了半懂不懂,只是见王恭妃的神情既是高兴,又是难过,不时看着他。
说了好一阵后,严之推才道:“娘娘,内臣就在门外,你与殿下好好说吧。”
严之推走后,皇长子惊问道:“母妃,你是要让我出景阳宫吗?”
王恭妃搂住皇长子熟视良久,突然之间泪如雨下道:“洛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娘没有用,娘只是宫女出身。”
皇长子惊慌失措道:“母妃,你说什么?”
王恭妃稍稍止泪对皇长子道:“洛儿,娘只恨娘当年眼光短浅,实在是鼠目寸光,若是当年早听了林三元的话,就不会有今日了。”
皇长子问道:“是什么话?”
王恭妃道:“他让娘将你给皇后娘娘收养,如他所言如今你早就是东宫储君,那时候你我二人想见就见,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这等处境啊。”
皇长子扯着王恭妃,也是垂泪道:“娘,孩儿不愿去坤宁宫。”
王恭妃泣道:“你我母子相伴十二年,此生已是足够了,你将来出阁读书,也是要离开景阳宫的。”
“不,”皇长子惊慌失措,跪在地上道,“母妃,孩儿不愿离开你。我不要当什么太子,我也不要什么出阁读书,我只要陪在母妃的身边。”
王恭妃手抚皇长子的头道:“住口,娘已经错了十二年了,不能再错下了去。你是庶长子,但却是天家的血脉,满朝大臣都希望你将来能够继承你父皇的天下。”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你父皇才不愿见你,不是他不顾念父子之情。”
王恭妃边说边是泪如雨下。
皇长子跪在王恭妃的身边泣不成声。
这时外面传来严之推的声音:“娘娘,差不多了。”
王恭妃道:“容本宫与皇儿再说几句话!”
皇长子惊道:“娘,就在今日?”
王恭妃缓缓点头道:“今日你就去坤宁宫!以后没有得你父皇的旨意,就不要来景阳宫了。”
“不!”皇长子惊慌失措。
“你若是不去,娘此刻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皇长子双唇不停地颤抖,他抓住了自己的衣袍,心底觉得无比的剧痛。
“母妃!”皇长子痛彻心扉地哀嚎。
门外严之推闻此也是双目泪流,但他只能道:“娘娘,不能再犹豫了,陛下此刻意志未坚,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们还是速速去坤宁宫,只要殿下认了皇后,那么就是木已成舟了。”
王恭妃无限深情地看着皇长子道:“皇儿,走吧,不可再拖延了。记着娘说得每一句话。”
“娘,我将来成为太子,再向父皇请求回来接你!”皇长子握紧了拳头。
“不,你成为太子只是开始,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将你父皇的恩情怜悯用在这样的事上。你不要恨你父皇,也不要恨任何人,只要你能好好的,娘此生足矣!”
说完王恭妃咬了咬牙,一狠心将皇长子推出了景阳宫,然后左右将宫门关上。
皇长子哪里肯,冲上前去宫门已是关闭,他只能拍门痛哭。
严之推站在一旁叹口气道:“殿下,该走了。”
皇长子回头看了严之推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当什么太子。”
严之推闻言正色道:“殿下,若是你这么说,就辜负了恭妃娘娘的厚望了。殿下如此对得起她吗?”
皇长子坐在地上想了一阵,对着景阳宫宫门叩了三个头,然后抹干眼泪道:“好吧,我们走吧!”
严之推见此欣然点点头,牵起皇长子的手走出了景阳宫。
而于此同时,宫中一人手持书信来到了林延潮府上。
林延潮知是陈矩邀他见面,当即也是微服出府。
二人还是在当初的茶楼相见。
陈矩一见林延潮即道:“皇长子已入坤宁宫,现在寄养在皇后那。”
林延潮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皇长子与皇三子先后出阁读书的事不妥吗?难道陛下又改变主意了?”
陈矩道:“也是元辅好心办坏事,他向陛下陈言,万一皇长子先出阁读书后,朝臣不同意皇三子读书如何是好?所以陛下改变了主意,要三位皇子一并封王。”
林延潮闻言道:“王太仓此举不是针对我而来吧。”
“按照道理而言,王太仓不是图谋这册立之功的人。”
林延潮道:“那他还是不愿用我此策,故而提出了三王并封以为转圜,认为更高明一步,但是他怕朝臣反对先一步让皇长子认皇后,成为嫡子。”
陈矩看向林延潮,却见林延潮神色倒是也平静,至少面上没有表露出怒气来。
林延潮道:“只是皇长子已是长大成人,就算是皇后也要避嫌,不是久留宫中之意啊。”
陈矩道:“按照规矩,皇子到了皇长子这个年纪就要移宫去西五所,若是太子,储宫当在慈庆宫!”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王太仓之意原来在这里。只要皇长子离开景阳宫,那么皇上不得不顺水推舟,立即将出阁读书之事办成。”
林延潮虽明白了王锡爵的意思,但是仍对他否定自己的主意十分不满。
对方一回朝就破坏了自己与赵志皋二人之间商量的默契,这件事赵志皋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自己不可以。
陈矩这个时候道:“这几日皇长子都由皇后与咱家的人的看管,我在皇长子身旁的人透露,皇长子对于大宗伯您十分仰慕,并且他也知道你当初在乾清宫斥郑贵妃之事,心中对你更是感激啊!”
林延潮闻言也是失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当初自己是打算不掺合进国本这件事。
其实对于册立皇长子,天子心底都早有定策。否则当初自己与赵志皋在殿里商量讲官时,天子唯独过问了皇长子的讲官人选,而对皇三子讲官却没有提。
这就是天子对赵志皋,林延潮的不言而言。
但朝臣们总是爱揣摩天子的心思,所以一定程度上天子与皇长子现在关系如此,大臣们也是要背锅的。
但无论怎么说,郑贵妃当初那一手操作,是彻底将自己推向皇长子一方。
而这时候陈矩道:“建储之事,乃社稷第一功,大宗伯身为礼臣,当今官员中若问谁最有资格为此发声,无疑是非你莫属啊!”
大明文魁 一千两百九十章 请走
听陈矩这么说,林延潮不由心底一动。
儒家治国,就是以礼来治天下。
所以朝廷六部中,论排名礼部要在刑部之上。若要是秦朝设六部,那么肯定刑部要在礼部之上了,或者根本不会有礼部。
不过礼部看似什么都能管,但其实什么都不能管,往往如此所以留下一个六部之中礼部权势最轻之感。
甚至林延潮当初任礼部尚书也仅视作入阁的转升之阶,并没有太将礼部尚书的差事当一回事。
但其实不然,无论是礼还是刑都是规则。
正如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般,礼更适用于上,刑更适用于下。
放之外国,好比美国最高法院有三座雕像,分别是孔子,摩西,梭伦。孔子代表道德,摩西代表神学,梭伦代表政治,这就是法律的源头。
放在明朝就取了礼与刑二字,用以裁定上下之规则,礼部则拥有对礼的解释权。
当初林延潮与邹元标的约礼约法的辩论也正是从此展开。林延潮,邹元标一并认为,宰者,在古代就是礼司宰割之事,为诸侯掌祭祀之官,而宰相应当辅佐君王以明正天下之礼而治理天下。
只是邹元标认为宰相者必须听从清议舆论来施政,才能达到善治。邹元标的意见,也就是东林书院一直以来的立场。这与林延潮不同。
话说回来经陈矩这么一提,林延潮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任礼部尚书以来,一直被官员们说为事而无功,因为无论在海漕,还是在朝鲜兵事,都不是他的职责所在。
林延潮此举不仅越俎代庖,而且引起了主管兵部的石星以及河漕官员的不满。
而偏偏在最重要的立国本之事上,他没有建树,任礼部尚书近两年来,没有任何的推动。所以也就成了明朝官员最经常抨击执政大臣的把柄‘惧失上意’。
所以林延潮要挽回自己因海漕,征朝之事而日益下滑的名声,必须在国本之事上有所补救,这才是他礼部尚书应该办得事,否则就要背个尸位素餐的名声了。
陈矩与林延潮匆匆一晤后,建议他争立储之功后,即是赶回宫里去了。
二人私下交往,自是不能耽搁太久。
林延潮见陈矩要走,当即道:“陈公公,林某有一事相求。”
陈矩闻言道:“能得大宗伯相求,此事必是重要,还请直言!”
林延潮道:“林某昔日在宫中有一好友名为高淮,之前因张鲸被逐出宫里去了南京。林某心底一直因此惴惴不安,听闻他在南京过得不好,所以林某相求公公将他调回。”
陈矩见林延潮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心底对他更添三分欣赏。
但是他却是为难地道:“大宗伯都这么说了,陈某本不该拒绝,但宫里逐出的人一向难以召回。咱家也不好破这个规矩。”
林延潮道:“这一点林某不敢奢求,所以还请公公能否给他安排个轻松的差事。”
陈矩想了想道:“也行,临清皇店那边缺人代理,我可以安排他去打理?大宗伯以为如何?”
林延潮大喜道:“那就太好了,那么我就让高淮托一个与公公相熟的中人,再送几样古玩。”
陈矩闻言一笑,心底暗赞林延潮行事周密,于是点点头。
当即陈矩与林延潮作别。
万历二十一年。
正月头几日,京城里下一场瑞雪。
王锡爵回朝后,天子十分满意,当即下诏升王锡爵为文华殿大学士,次辅赵志皋也升为文渊阁大学士。
而王锡爵以在家事亲,无功于朝廷不敢接受,辞去文华殿大学士,仍任武英殿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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