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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这时候一旁李德馨仍不住问道:“那么敢问经略大人,明国这一次发兵援朝是为了义乎,还是为了利乎?”
这个问题果真问得恰到好处,柳成龙方才铺垫了这么久,就是要问出这一句话。
柳成龙假意训斥道:“李大人,本议政与学功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向上使请罪!”
李德馨闻言立即拜服请罪道:“此乃在下失言,还请上使谅解!”
林延潮则是不置可否。
柳成龙察言观色,抚须片刻后道:“上使,这一次明国出大兵援助我国,对我朝鲜而言实是有存亡绝续之恩!说一句再造也是不为过。”
“但是我之前听闻上使要将朝鲜分国,此事就难以理解了,还请上使明示!”
林延潮闻此微微一笑,心道这个柳成龙果真不简单。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义利
朝鲜当时的儒家学说分为李珥李粟谷的畿湖学派。
以及李滉李退溪的岭南学派。
这两派由学术分歧,而引申为政党斗争。
李滉的观点,承自朱子理学,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深信朱子深求其意’,故而他的学说与理学一样,主张的是理极无尊对。就是理是至高无上的,理发而气随,这就是理气互发之说。
而李珥的观点,则是明确反对老师李滉的主张,他认为理气就犹如阴阳太极一般,互为始互为终。
李滉继承而发展了朱子学说,而李珥则提出了质疑。
当然为何从理气之论,而引申为政党之争呢?
那下面要一步步说,理气之论可以引申为义利之辩,王霸之辩,知行之辩。
李滉学说看来,知是理,行是气,先知后行。
而李珥学说则,人有三等认知,下者读书明理,中者读书而思明理,上者躬践其事而得真知。
此外还有天理人欲,道心人心等等,都从理气之说而发端!
而在义利之说上,李滉学说则是认为义是理,利是气,如此就应该以义导利,以义制利,而三纲五常是恒久不变的真理。
而在李珥看来,应当义利并举,比如老百姓吃不饱饭起来造反,在李滉学说看来就是不义之举,但在李珥看来老百姓有吃饱饭的权力,民穷财尽则势必为贼。不可单纯以道德来衡量,而是应该以民为本。
所以说两等学说都是有一套独立的逻辑架构的,而这些独立逻辑也是他们用之治理国家大事的理论根据。
因此林延潮说义利之争,可以引申到义利,王霸之辩上,由此李德馨乘机抓住机会质疑。
所以到了李德馨质疑明朝出兵救援是为了大义,还是私利时,大多数人下意识的观点就是利是不对,应该是因义而兴兵。
这也是柳成龙,李德馨方才铺垫的原因所在。
柳成龙,李德馨认为自己占据了大义的高度,但林延潮闻此却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柳成龙道:“李大人之言虽是冒失,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今大人若以出兵替鄙国抵御倭寇之恩,让我分国?不知是否是挟恩之举呢?”
众朝鲜官员们纷纷言是。
屋子里一派附和之声,他们虽用朝鲜官言低语,但意思都是支持柳成龙的无疑。
林延潮始终保持着平坐的样子道:“柳左相,好比有位孤寡老人,屋子年久失修,遇雨则漏。一位后生心生怜悯为其修补屋子,不取一分一文。而孤寡每日修屋之后,老人给后生以金钱,如此我等可以为后生是贪图钱财吗?”
“再譬如老人只给后生一碗饭。如此我等可以为后生是贪图一碗饭吗?或者老人不给一碗饭,只是些感激之语?难道我等可以以为后生是贪图老人给予虚名?”
“何为义?义就是合宜,合宜就是合乎于人心,这才是礼字!到底是给予金钱,给予饭食,甚至感激之言,不是看后生要多少,而是当看老人能够给多少?”
林延潮身旁陈济川,吴幼礼都是点头。
而柳成龙等朝鲜大臣,则是无不羞愧。
林延潮正色道:“今日我大明兴师讨伐倭国,挽贵国于水火之中,尔以为我朝天子是贪图朝鲜之感激?或是区区一碗饭食吗?如此致我大明皇帝于何地?”
李德馨正要俯身再度道歉,柳成龙却伸手一止道:“上使之言,句句不离义利并举,这是一分为二,而不是合二为一!难道上使可以否认义利之间,义在利先,以义导利吗?”
面对柳成龙的质疑,林延潮失笑道:“柳左相,又说回到理气之辩吗?”
“听吾一言,朱子曾有云理有动静,何为动静呢?就如太极之有阴阳一般,阴阳之间此消彼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
“但无论如何变化,当你之目光投注到太极上一眼的霎那之间,图上的阴阳却是分明的!这也是朱子所言始信真源行不至,倚筇随处弄潺湲!”
“所以理有动静之分,是因不用时,合二为一,而用时,要一分为二!义利二字恰如阴阳,如同道心人心之精微。所以从来没有什么义利并举,而在于合宜。而合宜是即是要讲义也要讲利,这就是一分为二。眼下我大明救贵国与存亡之际,如此大恩,贵国又当如何极力报答合宜,合乎于义字?各位可曾扪心自问?”
“而现在吾不过是提一个分朝之议,于贵国国土没有半点减损,于贵国子民没有半点伤害,而今贵国却口口声声反对再三,难道这大义只用在约束我上朝,而不在于贵邦吗?”
柳成龙提出的话每一句都被林延潮所反驳。
好一个动静之分,义利之辩!
李滉与李珥,东人党和西人党几百年来争论就被林延潮一言道破。
李珥义利并举最大的破绽,在于这是二元论,而不是一元论。所以他到最后也不得不回到义在利先的路线上来。
林延潮当然也没办法,挑战理在气先,义在利先在古人心底的地位。
但是林延潮反过来却以朱熹的诗而论,我不否认有个真理的存在,但是恰如整条河水的真源一般,我们是走不到的,正如明月映万川那明月,我是可以看得到,但是却是得不到的。
不过我们走到某个具体的溪流旁时,却可知道这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就要从两分法来看待问题了,最后达到解决问题的一了。
柳成龙深知无法反驳,因为林学的逻辑同样的强大。因为他的每句话都在完整的逻辑下击败了自己。
先是儒家的义利对立,含有利的义并非是义。引申为明朝帮助我朝鲜既然是大义,即不可对我朝鲜提分国这样的要求。
眼见义利对立不成,然后退而求其次,义在利先。你们明朝讲大义,我们朝鲜自然会回报,但这回报你不能强要,我们要自己给。就好比你给我修个屋子,免去了雨天在屋里打伞之苦,但我只是感激你几句就完事了,但实际我家中家财万贯,这也就是大义小利。
林延潮则说不行,权力与义务是相等,也就是义和利必须要并举,这可不是什么二元论,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从利人利己两个角度来看待问题。我们明朝拯救你们朝鲜于灭国的路上拉了回来,这岂是你们几句感激就可以完事。
放到过去这是‘兴灭国,继绝世’,人家对你有如此大恩,你也当力所能及地报答,而你们这些东人党,口口声声言义利不两立,义在利先,就是用来赖掉我们明朝的救国之恩吗?连个小小的分国意见都敢反对,当初朱子的理学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林延潮一席话说得满堂朝鲜官员是哑口无言。
论国力,朝鲜还指望明朝撑着,论舌战,他们也是远远不如林延潮。
今日如此的两国谈判,柳成龙是完全败下阵来。
柳成龙当即道:“上使的意思,下臣已是完全明白了。若非宋总督,李提督率军入朝相救,凭着鄙邦一己之力早就灭国了。明国对我朝鲜确实有兴灭国之大恩!”
“我们朝鲜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至于上使的请求,下臣会如实全部转述给国主及世子殿下!”
林延潮点点头道:“有劳柳左相了。贵国士民的英勇奋战,吾皇也是看在眼底。听闻三京皆遭倭寇涂炭,贵国国主,王世子无处栖身,这一次特意从内帑拨出两万两给贵国主,王世字修葺居所,让他们有一个安身的地方。”
柳成龙当即俯身道:“多谢大明皇帝陛下之隆恩!下臣代国主谢恩!”
林延潮道:“吾自会向陛下转达,吾这一次入朝,人生地不熟,还请柳左相立即派一名合适的接洽官来!另外分国之事,也请贵国主立即拿出主张来。”
说到这里,林延潮已是捶腰露出疲色。
柳成龙见此即道:“如此下臣告退,还请上使歇息!”
“可。”
当即柳成龙退出了使馆,左右朝鲜官员都是拥上前来,有人道:“左相,这分国之策万万不可答允明朝啊!”
也有人道:“那有什么办法?明国经略大臣都已是放出话来了,这丝毫不容我等商量啊!”
柳成龙不动声色,缓缓地戴好了官笠然后道:“眼下唯有立即禀告国主与世子了,世子那边我会去交待,至于国主那边恐怕还是要一位得力的官员,你们谁去?”
众官员默然一阵,然后李德馨道:“下官无能,没能劝服明国经略,既然如此下官愿向国主领责,并通报此事,然后以死谢罪!”
柳成龙看了李德馨一眼斥道:“倭寇未驱逐八道之前,汝如何敢说一个字,诸位,今日我等无论如何必须忍耐,努力周旋于明国,以为东山再起之机!”
众官员一并称是。
然后柳成龙,李德馨各自乘马离开车辇馆。
临去时,柳成龙不由驻马回看,想起馆中的林延潮,深感这一次遇上了极厉害的对手。精明强干不逊色于以往打交道的兵部尚书石星,且坚韧之意更令他觉得对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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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文武相轻
柳成龙走后,林延潮在车辇馆住了一夜。
身为备倭经略,林延潮应该第一时间先去义州拜印从宋应昌手中接过经略之权,同样李如松大营就在铁山郡,过去一趟也只是顺路的事。
但是先往宋应昌那,还是先往李如松那,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二人是将帅不和,文武相轻,林延潮在这个时候贸然去哪一边,对于另一边而言,都会产生怀疑。
官场上每个举动都是耐人寻味,所以林延潮这个时候不可以轻易动身,如此令二人矛盾更是进一步加剧。
眼下虽是军情如火,但林延潮却是在车辇馆中哪也不去。
次日,驿站外响起了马蹄声。陈济川来禀林延潮,李如松派其弟李如柏率三百轻骑赶到驿馆,想要护送他前往铁山大营。
山间松涛阵阵,林延潮一面用冷水洗脸,一面对陈济川道:“告诉李副总兵,就说此间风景甚好,我就在此处,哪也不去。”
陈济川称是一声,来到驿馆之外对李如柏道:“李将军,经略大人言,他就以车辇馆为经略行辕而不前往军中,至于军粮之事,可以让铁山大营至宣沙浦运粮。”
李如柏一愕道:“可是这车辇馆左右没有大军驻扎,一旦倭寇或……或是朝鲜人意图不轨,那么何人来护卫经略大人安全?若经略大人不愿前往铁山大营,不如令末将在此驻守。”
陈济川笑着道:“有劳李将军,不过铁山大营那边更需要将军,至于经略大人的安危,将军无需挂怀!”
李如柏闻言默然了片刻,然后道:“既然如此末将唯有从命了。”
说完李如柏抱拳而去。
归去途中,李如柏心底有些忐忑,似觉得林延潮对他与兄长有些疏远。
而这时候他看到山道上一队精锐人马正赶往车辇馆,这队人马步骑皆有,甚至还扛着辽东军中尚未装备,唯有南军方有的鸟铳。而且这鸟铳的样式与南军鸟铳又有些不同,而且都是新打造的。
李如柏一问得知是副总兵刘綎的川军。
李如柏恍然大悟有这一支人马护卫着林延潮,难怪他不需他们的示好。
宋应昌有南军的支持,林延潮有川军的支持,如此他们李家在军中说话的力度就更小了。
林延潮坐在使馆内,看着刘綎派了一队川军驻扎于外后十分满意。明朝是以文御武,武将在官场上若没有得力文官的支持是寸步难行的。
陈济川在旁道:“这刘总兵派军队来保护老爷也就罢了,还将这支新装备鲁密铳的人马派来,不能不说是用心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当年张江陵因夺情之事,不得不回乡祭奠,当时工部给他进了三十二人的大轿,戚少保也是派了一队鸟铳兵护送随行。想起这些事,我实不愿如此张扬!”
“但不张扬,外面之人却不知老爷的赫赫之威啊!何况老爷又是三军之帅!”陈济川开口道。
林延潮不再说什么了。
林延潮在馆里坐到下午,即听说蓟辽总督宋应昌已动身从义州赶来车辇馆的途中了。
到了晚上时,宋应昌的车驾已是抵达。
林延潮亲自在馆外迎接,二人一见面,宋应昌连忙数步上前就要向林延潮行跪拜之礼。
林延潮却是手疾眼快,立即搀扶住宋应昌笑着道:“制台无需多礼啊!”
宋应昌笑着道:“当年福建一别,京中匆匆一面,而今到了朝鲜宋某又能在经略大人麾下效力,实在是太好了。”
林延潮微微笑着道:“哪里的话,制台身为蓟辽总督,是二品兵部尚书衔,你我二人平起平坐,没有说谁听谁的,以后大家商量着来。”
宋应昌迟疑道:“经略大人,此万万不可,权贵一贵专,哪里可商量着来,宋某仍如从前以一切经略大人之命马首是瞻。”
林延潮笑着道:“既制台执意如此,林某也只好勉为其难挑起这个担子来了,来,咱们今晚边喝酒边聊上一夜!”
宋应昌大笑道:“能得经略大人相邀,宋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延潮与宋应昌二人入馆,当即有馆中仆役服侍二人更衣,然后摆上饭食。
但见这顿饭食也很有特色,仆役直接在火塘上搁着一铁锅,然后在火塘里生火。
铁锅里放着野菜豆腐粉条之类,小火舔着锅底不过一会功夫,锅里即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水响声,一掀锅盖顿时香气四溢。
宋应昌见此感慨道:“自倭寇入侵一年多以来,朝鲜八道生灵涂炭,多少田地荒芜,朝鲜百姓衣食无处着落,故而馆中能凑出这一顿给咱们,也实在是不易了。”
林延潮面色也有些凝重道:“朝鲜不易,咱们大明也不容易啊!我此来经过天津,山东那边。为了筹海防,沿海各省都在募兵,兵饷又从哪里来。山东那边甚至都在闹春荒,可是海防这一块,州县里还是要老百姓掏钱!”
宋应昌点点头道:“是啊,以往为书生时,总觉得为何都是文主和武主战?为何满朝文官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到了今日方才明白朝廷不易。之前打缅甸,平宁夏,还有去年前年的大旱早都将国库搬空了。”
“张江陵当政十年,好容易给朝廷积攒了一些家底子!但是十年一过,用得是干干净净,今年朝鲜这一战继续打下去,户部肯定是要亏空的!万一蒙古,女真那边有些不稳,那么……所以内阁,兵部才转而支持了封贡啊。”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诶,我来朝鲜,也并非一定是要封贡的!”
宋应昌摇了摇头道:“那还能怎么办,朝廷还能继续往朝鲜这添兵添粮吗?”
林延潮道:“这一次海运带来的军粮,足够大军半年之支!”
“难道真的还要打半年?”
林延潮点点头道:“半年内,足够咱们办很多事了,不过林某以为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与朝鲜的关系上。”
说到这里,宋应昌抚须不言。
林延潮道:“我听朝鲜的官员说,你入朝至今以来不曾见过朝鲜国王一面,甚至连他亲自求见也是不见。”
宋应昌入朝后,朝鲜国主以及不少朝鲜官员求见,但是都在宋应昌这吃了闭门羹。另外宋应昌还有一点被朝鲜君臣诟病,那就是迟迟不肯过江,一直到了平壤之战后这才过江。
但汉城没有拿下后,宋应昌却又立即将行辕搬到义州,此举在朝鲜君臣看来,大有一旦局势不利,宋应昌就立马脚底抹油跑到义洲的打算。
不过这一点上,朝鲜君臣倒是错怪了宋应昌了,让宋应昌更靠近内地的主意是林延潮出的。这让宋应昌以便事事向朝廷请奏,而不是擅作决断,对于一名根基不稳的封建大吏而言,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唯独林延潮没料到的是,宋应昌为何与李如松关系如此之差?
宋应昌道:“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但是你是明白的,不是我不愿见朝鲜国王,而是怕担上干系。”
“背一个里通朝鲜的之名?”
宋应昌道:“是的,你也可以看着宋某在避嫌吧!但是宋某现在也确实为难啊,当初平壤大捷后,朝廷本以为可以一战而克,故而连连催动进兵。但碧蹄馆后,大军缺粮不说,宋某还听闻朝野上有些风言,说宋某受了朝鲜国主多少多少之贿,故而之前力主出兵,而今又要将咱们的家底子都搭上去。”
林延潮道:“所以正因你担心言官的弹劾,因此才让李提督退兵四百里的。”
宋应昌道:“这是其一啊!你也知道宋某身为经略,但却是人微言轻。在战守之策上,还是要多听本兵那边。”
“所以也是兵部的意思?”
“恩,本兵担心再战不利,折损了朝廷的天威,让女真,朝鲜看轻虚实。所以让宋某约束一下,让人马退至铁山就食待援。同时……同时也看下朝鲜到底有无自保之力,若是没有,索性退过江去好了。”
林延潮点点头,这就是文官的思维啊。
明朝高层其实一直计算着这一战的成本问题。帮助朝鲜,当然有大义的名分。
朝鲜事明朝一向还算恭敬,文化上仰慕中华,另外大家都以理学治国,理念十分接近。
明朝虽有心救朝鲜,但成本上也是要考虑,当初李如松出兵时,石星就筹集了五十天的粮草,想要速战速决,一旦拖过五十天大明这边就要断炊了。
现在双方陷入僵持,明朝当然要考虑朝鲜能不能扶起来,若真是付不起的阿斗,那么以后要在朝鲜屯兵输粮,这样的开销这就大了。
所以这时候天子在诏书里朝鲜国王大骂了一顿,意思就是你到底行不行?怎么被人一战打成了这样。同时国内言官也曾记掺合进来,提出了将朝鲜分国之策。
所以以分国来对朝鲜施压,也是天子给林延潮圣旨,让他作为此来朝鲜的任务,倒不是林延潮一人的主张。
但反过来,李如松身为名将,却是想继续打的。但宋应昌的种种举动就成了拖后腿的行为。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平衡左右
山间突而下起了骤雨有些湿寒。
车辇馆内,林延潮与宋应昌二人对坐分食这一锅野菜豆腐粉条,倒是令身上稍稍暖了些。
接着陈济川又给林延潮端来一壶米酒,林延潮对陈济川道:“外头下着大雨,想来川军士卒还未来得及扎营避雨,你让他们暂到馆下来避雨。”
陈济川称是后离去,宋应昌看在眼底道:“刘副总兵乃将门之后,平云南之乱,破缅甸数万大军,实在是一员不亚于李提督的大将啊!”
历史上第二次征朝时,正是刘綎取代李如松出任征朝总兵官。
林延潮哪里不知宋应昌的意思,笑着道:“古之名将爱兵如子,一视同仁,林某不才学之一二罢了。不过刘副总兵倒真是能征惯战之将,我曾在心底将李提督,刘副总兵比作古之名将,制台可知是哪两位?”
宋应昌道:“愿闻经略高见!”
林延潮道:“吾以为李提督,刘綎,可比卫霍二人!”
宋应昌听林延潮的意思神色一僵,林延潮将李如松比作卫青,无疑是告诉你不许动他。
宋应昌勉强笑道:“卫青起于贱隶,转战万里,无向不克,声威功烈震于天下,古今名将无以过之。而且卫青并非将门之后,其将才可谓乃天之所资也!”
林延潮朗声一笑道:“时祥兄说的是。”
宋应昌见林延潮称他表字,脸色稍好看了一些:“宗海,还是称我时祥吧。”
林延潮点点头:“我在京中时候,就听闻你与提督不和,难道将帅真的不能和睦处之?”
宋应昌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非几句话能言尽的。其因是我浙人,当初南军入朝是我一力向大司马举荐的,但后来南军北军矛盾重重,入朝后两边起了好几次冲突,此事当然怪在我身上。而李如松对我早就有所不满,一次竟在众将面前言我一味只知火器之威,而不知铁骑冲阵之厉,将士之血勇,宋某也是节制数省,封疆大吏,他如此说我当时在众将面前实在是下不了台。”
“其后碧蹄馆李如松身陷重围,我又劝他身为大将者,不可轻身冒险,一旦有失必是全军震动,折损了天威。哪知他竟以为我在讽刺他不胜啊!”
林延潮道:“纵是如此,碧蹄馆之战,两边战得也不过是五五之数,但在向朝廷的报述之中,倒是令朝臣以为反而是我军败了。”
林延潮心想,似李如松这样的名将,心气一定极高,眼下人人都在他说败了,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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