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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宋应昌闻林延潮面责,心知当时他上疏一来是与李如松争气,二来也自觉得缺兵少粮向朝廷求援兵,故而将情况说重了三分。
宋应昌道:“此中的事,我并没有想得太周全,但是我无愧于皇上的托付,也是为了整个大局。此后的局面宋某完全就拜托经略维持了!”
此话换个意思,以后你林延潮一人主张,我宋应昌不管了。
林延潮微微一笑道:“诶,时祥,你我是自己人,故而我才直言不讳。我与李提督素不相识,平日根本没有往来,我怎么办会站在他一边呢?”
宋应昌脸色好看了许多,这才是文官之间应该说的话嘛。
林延潮又道:“可是时祥,有一事你或许还不知道,李提督身上有圣眷在!”
宋应昌惊道:“此事当真?”
林延潮正色道:“你我如此交情,我怎么会骗你。”
宋应昌沉吟道:“倒不是怀疑经略,只是辽东李家若真有圣眷在身,怎么会连遭贬斥呢?”
林延潮道:“这是我从宫里听来的消息,你可千万不可与外人言。”
宋应昌知道林延潮借海漕来笼络宫里的权珰:“请经略赐教!”
林延潮笑道:“之前圣上贬李家表面上是因朝中言官弹劾所至,其实还因当年戚少保,李家是张江陵启用之故,但皇上即位之初,二人一里一外坐镇京畿辽东时,朝廷何尝有边事。现在仅余辽东李家堪为屏藩,圣上乃圣明之主,绝不至于自毁长城的。这贬而后用仔细想来或许也是圣上罚而后赏的御将之法,否则也不会西击噎拜,东护朝鲜,具用李提督为主帅了!”
宋应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宋应昌这才恍然,林延潮为何要如此维护李如松,甚至不看在自己的情面上,原因正在于如此啊,如此他就全都明白了。
但是他已经得罪了李如松,以后......
“纵是圣意所在,但是我等岂可从于武人之意?”
林延潮低声道:“诶,我不是为了李提督,而是为你考虑,你与李提督因平壤大捷,可谓宣兵耀武于海外,圣上心底早已是大悦,平朝后必有大赏赐,但这时你们闹出将帅不和,传到朝里,必是两伤之局!将来之功,青史之名也是大打折扣了。”
宋应昌道:“宋某受经略推举出镇朝鲜,得平壤之功,也是经略的抬举。宋某必以经略马首是瞻的!只是怕李提督这边不知上下,冒犯经略之威!”
林延潮笑着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来,喝酒。”
于是二人就着米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
次日,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梅三人率亲兵前往车辇馆。
来车辇馆路上,松涛阵阵,昨日李如松派李如柏去接林延潮至大营,却给林延潮拒绝了,然后又听闻宋应昌抵至车辇馆的消息,这令李如松有些不安。
宋应昌已是先一步见了林延潮,不知编排了他什么话,二人若是联起手来,在皇上面前弹劾他李如松,那么他即危矣,李家也是危矣。
到了车辇馆前,李如松但见左右士卒把守在馆门前,对己虎视眈眈。
这些川兵虽身材没有辽兵高大魁梧,却很是精悍。
李如松早听说过刘綎的大名,此人乃是虎将,在平定云南之乱里立下大功,这一次受朝廷之命表面上是到朝鲜来增援自己的,更有可能是取代自己的。
毕竟现在南军北兵不和,按照朝廷的办法,让出身四川副总兵的刘綎来和稀泥倒是一个办法。
“请将军下马!”
“混账,不知这位是提督吗?”说完李如柏一个马鞭子抽了过去。
李如松也不阻止,等对方被抽了几鞭子后道:“好了,这里是经略行辕,我等下马也是应当的。”
李如柏这才停手,李如梅道:“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备倭都督辽东总兵官拜谒备倭经略使!”
兵卒被打时,早有人入内通禀陈济川。
他一听即道:“好个李提督,先来了一个下马威!我立即禀告老爷!”
陈济川正欲进屋,但见林延潮已是推门步出笑道:“我已是知道了。”
陈济川道:“外头的兵卒是刘副总兵派来保护老爷的,但李提督居然......”
林延潮道:“此乃小节,让他入内就是,其余人我都不见,也不用知会宋制台。”
说完林延潮走进了屋子。
李如松来到馆前,听了陈济川转述林延潮的话,当即让李如梅,李如柏二人则都站在门外。
门旁吴幼礼道:“我家老爷素不喜兵戈之气,还请提督解下佩剑,让小人代为保管!”
李如松看了对方一眼道:“吾剑血光之气甚重,你怕拿不得。”
对方道:“小人杀过不少倭寇,见过什么是血光之气。”
李如松笑道:“你也是行伍出身?”
吴幼礼道:“小人是姓吴,曾在海防吴参将麾下效力。”
“拿着!”李如松卸剑交给吴幼礼,当即走进了屋里。
李如松上前行礼,林延潮搀起了他道:“李提督咱们可是又见面了。”
李如松抱拳道:“昨日,开城那边又有倭寇动静,末将又担心军粮安危,故而没有及时来拜见经略,今日特来请罪!”
林延潮笑道:“提督以军务为重,何罪之有!我初来乍到,以后要多多仰仗了提督了。”
李如松道:“末将不敢,经略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李某是粗人,喜欢说话直来直去的!”
林延潮笑道:“那太好了,我也喜欢快人快语。我猜李提督此刻心底想问宋制台何在吧?”
李如松道:“听闻昨日制台亲临,末将正想与他一起向经略禀告军务。不意他倒是走在末将前头,当初入朝时他的腿脚有这般快就好了。”
林延潮朗声笑道:“没料到,我本朝第一名将也会说笑话,实令人意想不到。”
李如松见林延潮赞其为第一名将自有几分得意,面上却道:“经略这么说,末将实不敢当!”
“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今日我要你一人来见我,就是不要说那些场面话,你我多说心底话!只是担心提督觉得交浅言深!”
李如松道:“岂敢,蒙经略器重,李某必是知无不言。”
林延潮道:“那么我就先说了,李提督可知现在的处境已是危在旦夕了吗?”
李如松脸色一变,林延潮继续道:“万历十六年,御史任养心上疏,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权,环神京数千里,纵横盘踞,不可动摇,朝廷不早为计,恐生他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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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握手言和
李如松闻言眉头紧皱,他下意识的伸手按剑,却发觉剑已是被卸去。
今日之事莫非是鸿门宴不成?
李如松扫了一眼,看看屋内四周似乎埋伏了人:“敢问经略,此是何意?”
林延潮笑道:“将军放心,林某不是那些道听途说的鼠目寸光之辈。眼下就是想听将军的心底话。”
李如松道:“没什么好多言的,吾李家自洪武以来即内附大明,我父子兄弟更为朝廷镇守辽东数十年,却不幸落了一个‘兵权太盛’之言。”
林延潮温言道:“有些人不清楚,但林某听说圣上曾赞誉过李家乃朝廷藩篱,国之长城!”
李如松一愕道:“此言当真?”
林延潮笑道:“那怎么会假,林某伴驾十余年,曾不止一次听过皇上称赞过你们李家。”
林延潮这话说得也不假,当时张居正当国时,林延潮侍讲在旁,也听过天子爱屋及乌也曾赞过李家几次,至于现在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不是瞎编就是,至于天子的金字招牌还是很好用。
李如松闻言看了西面的方向,单膝跪拜道:“李如松谢过皇上天恩!”
“将军有心猎人,圣人明照万里,就算身在京师也会知道李家报效之意,将军起身吧!”
李如松起身道:“多谢经略亲口相告,有经略这一句话,李某就算此刻战死疆场上,也是死而无憾了!”
林延潮正与李如松说话之际,外头却传来敲门声,然后陈济川道:“老爷,蓟辽总督求见!”
林延潮心道,宋应昌这时候来得真好。
林延潮道:“请制台进来吧!”
而听闻宋应昌进屋,顿时李如松的脸沉了下来。
三人坐下,林延潮面南而坐,而宋应昌,李如松一左一右对坐,二人目光也是不接触。
林延潮笑道:“制台来了就好,方才林某说到哪里了?是了,林某说道朝堂上那些言官可不是那么想的,武将做大一直是心头之患啊!将军也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心底并无恶意,只是尽本分而已。只是说得人多了,难免三人成虎。制台以为如何呢?”
宋应昌面无表情地道:“经略高见!其实宋某以为,宁夏之役,李提督已是名震天下,又兼平壤之捷更是锦上添花,再一战击败倭寇恐怕无人可及了。所以李提督不想一想身后事吗?”
李如松闻言脸色很不好看,林延潮道:“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李如松道:“那么请恕末将直言,末将为国征战,无愧于心,从不愿作韬光养晦之辈。而经略与制台若要打议和的主意,不需拿让末将见好就收的借口!”
林延潮闻言一听,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想,宋应昌好劝,毕竟大家都是文臣,而且林延潮对有提携之恩。大家有共同利益在,故而他不会反对自己,但李如松却是不同,对方锋芒毕露,恐怕自己要让他听命,有些不好办。
林延潮不答,宋应昌正色道:“李提督真以为本督是因封贡让退兵四百里的?若是军心可用,不至于如此。本督这里问一句,当初南军将军王必迪,举将军不仁不智不信,此事可有?”
“另外之前缺粮,朝鲜官员多次禀告除了南军吴惟忠部军纪甚好,所过之处不折一草,瓜菜之微必以钱买之外,而北军却屡次骚扰地方。”
李如松针锋相对道:“那么制台可知南兵屡噪之事?制台又可知南兵口口声声说先登之功,但平壤之战,我令吴惟忠部攻牡丹峰,止步于含毯门。而北兵杨元所部却拔去七星门,火烧风月楼,这谁是先登!”
“而之后碧蹄馆之战,南兵屡次闹饷,一闹先登之功,二闹双粮之银?当时我大军食不果腹,拿银四面筹措军粮,又哪里拿银子给他们。然后南军还不罢休,数度冲击中军,甚至杀了本将旗牌官,真不知道是何人给他们在背后撑腰?”
宋应昌气得脸色铁青,当即道:“平壤之战前,诸军皆知牡丹峰最难攻打,唯独吴惟忠将军主动请缨!难道一定要破城门才算先登之功。而之后南兵奏报,吴部已将牡丹峰已是攻陷,只是残余倭寇负隅顽抗没有扫清,难道未能全功就不能称先登之功吗?”
“还有李提督口口声声说不以首级为军功,但攻城之时所部家丁却都在割首级,此事乃蓟镇将领钱世桢亲口与本督禀明,他所亲眼所见李提督家丁的马上挂满了首级,他并非南军,岂来污蔑之说。后来李提督给一个首级开出五十两银子的赏格啊,此事众军心底何人能平?”
“最后南军粮饷过厚,宋某承认,但是双粮之事也是本提督与大司马亲口所允的,出国征战,必须重饷劳军。南军是募兵以军饷为生,而北军拿不到粮饷,但事后家里却有田亩可以耕种!为国效力之士,死不旋踵,但在将军眼底却成了呱噪要挟之兵!”
李如松冷笑道:“制台真是好厉害,平壤之战时,公不在一线督师,倒是比在前线血战的末将看得清楚。”
这时候林延潮轻咳一声。
李如松,宋应昌二人不得不停止了争吵,脸上仍是怒气冲冲。林延潮沉声道:“好了,两位都是朝廷柱石之臣,关起门来吵一吵尚可,传到外面就让人笑话了。”
“李提督,南兵数度冲击中军,甚至杀了你的旗牌官,你说背后有人主使?你可知何人在主使?”
李如松看了一眼宋应昌,然后道:“末将一时激愤,倒没有一定是说谁?”
林延潮道:“士卒数度闹饷,在中军呱噪,甚至因激愤杀了旗牌官,若说其他人马尚且罪大恶极,但蹊跷的是南军不是训练有素,入朝以来秋毫无犯吗?怎么连朝鲜百姓都不取一毫,却敢杀了堂堂提督的旗牌官?”
李如松看了宋应昌一眼然后道:“启禀经略,末将也有不是的地方,士卒屡次呱噪,也是末将治军无方!”
“此事不可姑息,动则冲击将帅营帐,竟还杀人,若不整肃军威何在?无论谁干的,定惩不饶?宋制台,你回去查一下,是何人冲击中军?又是何人杀了李提督的旗牌官?查明白后,该罚的罚!该杀的就杀!要先斩而后奏,以严肃军纪为重!”
宋应昌神情肃然道:“谨遵经略之命!这就去办。”
林延潮点了点头又对李如松道:“李提督,这一次平壤大捷,斩获倭寇首级多少?”
李如松道:“一千六百四十七颗!”
林延潮点点头道:“一颗首级就是五十两,那么一千六百四十七颗就是八万两千三百五十两银子!宋制台你看下这钱想办法从哪里筹?从山东那边筹?这防海款项上能不能挪一挪?或者拿余钱补一补。”
宋应昌道:“回禀经略今年山东大旱,从山东那边筹肯定是不行的。至于余钱也没有多少,这一次征朝之战,户部部帑已竭,最后还是兵部从太仆寺支取了四十万马价银。”
“其中二十万两用于山东,蓟辽各地采买军粮,购买火器,雇佣脚夫,入朝后又给李提督三万两位兵卒安家银犒赏银,现在虽有余银但平壤封赏一下,手中就没有余银了。”
李如松这时候道:“启禀经略,末将也知朝廷现在处境窘迫,此钱可以缓一缓再说,再说之前南军的军饷也没到。”
林延潮看了宋应昌一眼,宋应昌唯有道:“南军乃募兵粮饷自然高,北军乃屯兵粮饷自然低,可是入朝以来双方并力死战,又有平壤之捷,在赏格上北军多拿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李如松闻此轻轻哼了一声道:“不敢当,末将愿拿出部分作为南军的赏格。”
宋应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先登叙功上就依提督安排。”
李如松神色也是好了许多。
林延潮见此朗声大笑,然后起身走到二人面前。二人起身离席后,林延潮一人握住一手道:“你们二位商量以后将赏银多少定下。林某就作主,先将平壤之战首级之功,先登之功的赏银先发一半给众将士们以安定军心。你们以为如何?”
二人同时道:“谨遵经略大人之命。”
林延潮知道总算暂时按下李如松与宋应昌之争。
南军北军分歧,主要是兵制不同,北军平日军饷少,要激励作战唯有厚赏。南军本来厚饷,但论战功赏赐与北军要同一标准,北军自不乐意。
但兵制的问题背后,更严重是明朝的财政问题。
明朝财政收入又几大块,户部的太仓库,还有光禄寺库、太仆寺常盈库(冏库)、工部下属的节慎库。
万历十年时,张居正去位后留给明朝的是,太仓之粟可支十年,囧寺积四百万两。
现在是万历二十一年,太仓之粟正好用了十年,就已入不敷出,部帑已竭。现在轮到太仆寺常盈库了。
太仆寺银一般封存不动,每年为大明稳定岁入六十万,现在已积至千万,造现在这个用法也不知能维持几年。
因此朝廷扣扣索索起来,拖欠军饷,质疑军功也就成了常事。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处置
次日,随军赞画袁黄,于仕廉,刘黄裳也从义州,宣沙浦赶到,于是林延潮在三人及李如松面前,正式从宋应昌手中接任过备倭经略之职,而宋应昌则任蓟辽总督之职。
林延潮身为备倭经略,手上有何大权?
天子的圣旨上明言有数条。
一是专赦,就是可以替天子行赦免之权。如身为总兵官的李如松要斩哪位将领,林延潮可以开口保下。
二是便宜行事,督抚官毋得阻扰,也就是不经过奏报天子自行决断。
三是文官四品以下,武官副总兵以下,如违军令者任自斩首!
比之当初宋应昌的任命,林延潮少了一条节制兵权,但却多了一条‘和睦藩邦,威服倭贼’之旨意。
当然这明眼人都看出除了由林延潮处置明朝与朝鲜关系外,同时又允许他封贡倭国的意思,但是圣旨上不能明说,于是就写了威服倭贼。
宋应昌,李如松二人看了圣旨都是了然,朝廷果真有议和之意。当然这可能是出自林延潮的主张,但经过了圣裁票拟,也就是天子与内阁的首肯。
文官外任领兵,巡抚总督经多年设立权责边界都十分清晰。
但经略之职毕竟是头一次设立,所以到底权力多大还是要按照圣旨上说着来,一步一步摸索。
但无论是总督经略,说到底都是朝廷将权力下放,文帅权力之重可见一斑。从寄衔也可以看出,林延潮是礼部尚书衔,宋应昌是兵部尚书衔,这也附和林延潮当初征讨出自兵部,封贡出自礼部的主张。
只是顺序上从先礼后兵,变成了先兵后礼。
但意思是一样,打就是为了谈,谈不拢就再打。除非灭国之战,能结束战争的只有在谈判桌上。
林延潮掌经略权后第一件事,却是对袁黄的处置。
袁黄与刘黄裳都是万历十四年进士,孙承宗,袁宗道他们的同年,同属于王锡爵,林延潮得意门生。当然因为王锡爵是大座师,当朝阁老,所以袁黄与王锡爵走动更频繁。
当初兵部尚书石星推举二人的用意很明白,就如同林延潮推举于仕廉一般,都要安插个自己人的意思。
袁黄是职方司添注主事,眼下已是耳顺之龄,虽是正六品官员,但出征朝鲜之前,天子赐其四品官袍。
翰林学士不过正五品,但给天子讲书时,却常赐三品服色的待遇。林延潮当年在翰林院时也多次被赐予麒麟服,斗牛服。
所以说袁黄赐四品官服表面上说是以示其重,但对于先后出任经略的宋应昌,林延潮而言,你是把他当四品官还是六品官看待呢?
六品官如违军令,林延潮可不经上奏朝廷直接立斩,但四品官就不行了。
眼下袁黄正是着四品服站在林延潮面前,他的神色不太好看。他这一次闯下的事不小,原因是陷入了党争之中。
他是王锡爵的门生,顾赵二人为了打开对王锡爵的突破口,屡屡弹劾于袁黄。
首先就是袁黄的差事上,在他的添注主事的官名上,添注就是没有正式的差遣,只是先将你升任兵部职方司主事,但什么具体差事还没给你安排。
赵南星拿此作文章,官员要升就升,不升就不动。你添注是什么意思?未行而先升,你这官升得明显有问题,是谁在吏部给你打得招呼?是不是某个内阁大学士?他是不是姓王,王羲之的王?
这是袁黄入朝之前,入朝之后,他又卷入了南北军之间冲突。
平壤之战后,因叙功的事吵作一团。袁黄出面批评李如松‘何为如此之事’,要辽军,南军,西军均功!
此后袁黄出谋划策,以用间之名策反倭寇,但结果却得卖倭之名秘告朝廷。
当时正值京察刚刚结束,是吏部与内阁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杨于庭、袁黄,虞淳熙三人同遭弹劾,虞淳熙员外郎,与吏部尚书孙鑨也是老乡。吏部只同意了袁黄一人的弹劾,其用意是当时朝鲜正在用兵,袁黄被罢无疑临阵换将,自乱阵脚,而且袁黄又是王锡爵的门生,所以吏部要用袁黄来作文章来全盘推翻弹劾。
哪知道吏部狠,王锡爵更狠,他授意刑部给事中刘道隆上疏,认为吏部此举非体,要罢就要全罢,哪里只有罢免一人的道理。
双方你来我往,最后王锡爵将孙鑨,赵南星、虞淳熙、杨于庭,袁黄等安了结党的帽子,一并罢职。
从始至终,袁黄都如一个棋子般被人拿捏,王锡爵没有看在门生的面子上保他一次,吏部还拿他当作王锡爵要害攻击了半天。
林延潮当即取出圣旨宣读了朝廷对袁黄的处置。
袁黄听完后,不由落下眼泪来,一旁刘黄裳,于仕廉也跟着拭泪。
宋应昌叹道:“赞画入朝以来为大军兵粮调度,联络朝鲜官员出力甚多,我之前上疏奏功于军前,没有料到今日之事,但雷霆雨露具是天恩,赞画一路保重。”
袁黄点了点头向林延潮长长一揖道:“学生拜别恩师!”
袁黄六十之龄称林延潮为恩师,有些不太像话,但官场上和科场上就是如此。此刻众人都看向了林延潮,因为林延潮有专赦之权。
也就说他可以赦免袁黄之罪,保他留下戴罪立功。这就是为什么,内阁不早早处置袁黄,非要让林延潮到朝鲜后再处置袁黄的道理,这大概是王锡爵的想法。一路上来朝鲜,也有官员请林延潮念在师生情分下保下袁黄。
李如松在旁看着没有言语,至于身后的李如柏,李如梅对于袁黄也没有好印象。
袁黄以主事的身份因军功不平,竟面责于三军统帅李如松不公,李如松对左右事后道,此可恶老和尚。
故而这一次众人也看林延潮如何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保住袁黄。
林延潮对袁黄道:“这一次为大军平倭你出力甚多,无论是参赞军机,还是调拨粮草你都有大功,更不用说你以衰老之躯,事事仍勤勉有加,但正如方才制台所言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一时回乡倒也是不错。将来叙功之时,朝廷不会忘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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