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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他虽一介布衣,但毕竟是致仕的二品大员。而众人之中官位最高的是国子监祭酒萧良有,虽是四品,但身为最高学府的学官见了吏部尚书也是不拜。众翰林们也是自持清贵,也不予理会。
自有人通报了几人身份,故而这些羽骑也不敢啰嗦。
众人目送于道之的座驾直直从正阳门下行过,很是十分威风。
众人虽不明于道之在朝鲜所为,但也听闻此人贪婪的名声,有几分不屑。
“落轿!”
但见于道之的轿子在林延潮面前停下,于道之下轿后满脸春风地向林延潮,萧良友作礼道:“这不是大宗伯,萧祭酒吗?”
于道之十分殷勤,半点没有骄色,更没有因林延潮致仕而在礼数上有半点怠慢。
于道之与林延潮说了几句话后,再八面玲珑与众人一一寒暄,这才上轿而去。
众门生看了于道之此举,倒是对此人方才的恶感淡了几分,至少此人会做人。
“祸国奸贼谦虚退让故左右逢源,为国为民倒是耿介难容!”于仕廉冷笑言道。
于仕廉身在这一次征朝赞画,本来要被提拔为郎中之职,但因顶撞了石星,又兼林延潮门生的缘故,这次没有被朝廷封赏。
林延潮闻于仕廉之语笑了笑。
于道之的车驾渐渐远去,他回首望向来路,京城依旧冷清至极。
一等落寂的情愫涌上心头,林延潮淡淡地道:“稚绳终究还是没有来啊!”
不久林延潮的马车离了正阳门。
就在林延潮离京的次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于阙左门外,廷推内阁大学士。
王锡爵辞相已成定局,赵志皋,张位二人以中旨入阁,威望资历都是不足。故而新廷推的两位阁臣将举足轻重。
几十名官员立于城楼之下,就算身为九卿宰相,遇此场合也必须站着。
与上一次廷推陆光祖入阁之际比较,这一次多了一些面孔,少了些老面孔,两载光阴已是足够官场上进行不少人事更易。
该来的官员都来了,哪怕是病重在家的官员,这个场合都要到场。
谁错过这样的场合,基本官场智商就是幼儿园水平了。官员但凡只要还剩一口气,爬也要爬来。
当然除了首辅王锡爵,他称病未至,但他不在此列。
国子监祭酒萧良有来得很早,吏部官员给萧良有堪任薄上名单时,萧良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堪任薄上有官员的年资履历等等。
名单有原任东阁大学士王家屏。
南京礼部尚书沈鲤。
原任吏部尚书孙鑨。
南礼部尚书沈一贯。
詹事府掌府事兼礼部尚书陈于陛。
左都御史孙丕扬。
前左都御史李世达。
原任吏部右侍郎邓以赞。
吏部左侍郎赵参鲁。
萧良有看了名单,其中果然没有林延潮的名字,当然也没有之前在官场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礼部尚书罗万化,而且孙鑨,孙丕扬,李世达,赵参鲁这几人都是非翰林出身。
吏部与内阁矛盾之深可见一斑,这一次廷推阁臣,看来吏部是要与内阁扯破脸了。
萧良有看到这里,不由长长一叹。
“萧兄何故长叹?”
萧良有回过头,但见是右通政林材,二人笑着作揖。
这阙左门下大臣济济,不过他与林材二人是可以相互扶持的,而两年前廷推陆光祖时他们还不得入场呢。
“我看这一次廷推后,朝堂又要多事了。”
林材笑了笑,与对面一名相熟的官员遥遥作揖,然后道:“这么多年不是也是过来了。只看这一次王太仓去后,朝局上是否有新意了。”
“难,除非……”
林材道:“你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萧良有点了点头。
紫禁城,猫房。
张诚正给天子御猫喂食,顺带着打理猫毛。
本来喂猫这样的小事本不足以劳动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但张诚知道投其所好的道理。只要这只御猫能在天子面前对他流露出一二亲近,就不妄他下如此功夫了。
“老祖宗,外头廷推的结果出来了。”
张诚闻言抚了抚柔软的猫身,将饲碗放在一旁,左右给他搀扶起身。
张诚自嘲道:“毕竟上了年岁,这腰也不利索了。”
左右连忙道些,老祖宗身子利索,比我等还好的话。
逢迎声中,张诚拿过廷推名单。看了一半,张诚眉头一挑,然后干笑道:“下面是怎么回事?这官越当越不懂事了。”
一名火者道:“听闻这一次预拟廷推名单是文选司郎中顾宪成的主意。”
“除了他还有哪个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咱家当年还真是看走了眼。”
“老祖宗说得是,咱们大明朝还轮不到这些人说得算。”
张诚点点头道:“是了,这堪任阁臣平日言行交游都备好了吗?”
对方奉上一叠纸道:“今早刚从东厂那抄录的,但还有不全,其余的晚上再给老祖宗送来。”
张诚点点头,当即对旁人道:“立即随咱们面圣。”
乾清宫里。
天子正与郑贵妃与皇三子一并用膳。
虽说是家常小宴,但三人面前饭食百余盘,经侍者一一奉上。
但见皇三子吃得是津津有味,郑贵妃见此不有抿嘴微笑,天子也是一脸慈爱的样子。
“陛下,咱们皇儿的胃口真似你当年。”
天子笑道:“不错,似朕当年。”
说到一半郑贵妃突而落泪。
“贵妃怎么了?”
郑贵妃拿巾帕拭泪道:“皇儿已是九岁,过了几年就要出外就藩,臣妾和皇上不知还能陪着皇儿几年。”
天子闻言神情也是一黯,然后道:“皇子成年后就藩这是祖制,朕何尝不想让皇儿留在朕几年,只是……大臣们不肯啊。”
郑贵妃垂泪道:“皇上春秋正盛呢,他们就一个个巴结起未来的储君了。”
天子闻言也是无话可说,这时候但见外头张诚,田义,陈矩一并都在廊下候着。
用膳后,天子会见三位司礼监太监。
待天子看过廷推名单将奏本按在桌案上,笑着问道:“张伴伴,你说这廷推推得如何?”
张诚道:“回禀皇上,内臣以为这一次吏部没有潜会皇上的意思,而并非显逆圣心。堪任阁臣向来都是从翰林中选拔,吏部这一次推举确实是失察了。”
“仅仅是堪任官中有非翰林出身吗?吏部这次不是失察,而是在市恩,在因私坏公!”天子陡然抛出这一句话,令殿内的张诚三人都是不安。
天子道:“王家屏致仕两年,居然列在第一名,吏部这是何意?是联合在京官员来一起反对朕吗?”
“吏部不知陛下意在堪任阁臣,而不是起用先任阁臣,这是吏部行事有误。”
“行事有误?吏部这是在擅权!”
天子动了雷霆之怒了。
不过想想也清楚,最后这堪任名单上,官员推举从高到低分别是王家屏,沈鲤,孙鑨,沈一贯,孙丕扬,李世达,邓以赞。
以往廷推阁臣之中也不是没有外官陪跑的例子,但七人之中竟有三位非翰林出身,吏部显然是要与内阁干上了。
非翰林不入内阁就如同一句空话。
而这七人之中王家屏反对过天子,李世达反对过王锡爵,孙鑨反对过天子和王锡爵,但就是这三人在廷推之中分列一三六位。
顾宪成拿出这个名单的意思,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天子在百官之中是多么不得人心吗?
难怪天子见此名单火冒三丈。
张诚连忙与一旁猫监示意,对方会意立即将天子心爱的御猫捧出。
天子手抚御猫柔顺的毛发,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朕记得王先生推举了罗万化,为何堪任阁臣之中没有他的名字,难道礼部尚书也不与推了吗?吏部都推了什么人来?索性陈有年也如陆光祖一般入阁好了。”
田义道:“皇上,据臣所知吏部尚书陈有年身子一向不太好,此次是由其属官主张。”
天子道:“自赵南星,顾宪成入吏部以来,其恣意行事不是一次两次,朕必须予以重谴!”
张诚道:“陛下,吏部文选司郎中已是三易其官,是否再斟酌?”
天子斥道:“朕罢一个吏部文选司郎中都罢不得吗?不仅如此,朕还要将廷议打回去重推!”
天子不满意廷推结果,而下令吏部重推官员也是有的事。
不过在万历朝此举倒是很罕见。
难道七名堪任阁臣就无可用之臣吗?圣意如何,众人都是不清楚。
“陛下真要重推吗?此事还请三思啊!”
天子冷笑道:“你们看不出,这七名堪任阁臣真正能用者是何人?”
三人定睛仔细一看,没错,堪任阁臣之中有四人在天子心中是没有资格的,然后再从剩下三人中点选两人为阁臣范围太小了,或者说是意图太明显了。
张诚道:”邓以赞廷推位列第七,资历威望明显不足,再去掉王家屏,以及三名外臣,那么吏部真正要推的是沈一贯,沈鲤二人。对于陛下而言……吏部果真是在擅权!”
田义道:“陛下洞察之明,神武之断,此臣等不及啊!”
天子点了点头,继续手抚御猫道:“朕早就看出了顾宪成的用意,故而才责吏部在擅权,吏部一口气推举了七个人,实际只有二人可用,方才朕为何问罗万化?正因为吏部不愿朕用罗万化,文选司郎中手握推举堪任官员之大权,但却如此弄政,着实可恨!”
“故而朕主张罢掉顾宪成的官职,并重推阁臣!立即传谕内阁!”
“臣等遵旨!”张诚三人立即回答。
然后中书官李俊奉旨至内阁将旨意传达给尚在阁理政的赵志皋,张位。
吏部与内阁不和已久,这一次廷推阁臣,陈有年,顾宪成丝毫没询问过赵,张二人的意思,此举早就令内阁不满了。
二人将此事告知王锡爵后,三位阁臣分别上疏,表面上为吏部求情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将顾宪成罢免,并重推内阁大学士。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乘舟梦日月
免职重推的诏令下后。
天子下诏严斥,以会推七人中有吏部尚书与左都御史为由,指责吏部“显属狥私”,将顾宪成贬官外调。
先是吏部尚书陈有年上疏为顾宪成求情,随后户科右给事中卢明诹,兵科右给事中逯中立、礼部郎中何乔远又分别上疏援救顾宪成。
顾宪成也上疏自辩……吏部铨曹也,非其人不可居于重地,既居于重地不可疑其人。即以专权结党为嫌,畏缩阻消,自救不暇,则铨曹之轻自臣而始,此臣之罪也。
但是顾宪成上疏及同僚相救,反更被天子视为结党营私,将顾宪成除籍为民,并在诏书上添了一句‘永不录用’。
吏部尚书火房。
陈有年坐在堂上与周师爷喝酒。
周师爷见陈有年脸上满是郁郁,不由宽慰道:“东翁,顾叔时之去,也是他自己之故。你不必太介怀了。”
陈有年摇了摇头道:“顾叔时之才可称一时……可惜心胸不能容物。”
“老爷,何出此言呢?”
陈有年道:“你可知道革职旨意到时,顾叔时对左右同僚笑称,庙堂之上寸许转缓之功千难万难,怎么及得水间林下一句讲学之效,他此去将效仿林侯官回东林书院讲学了。”
“哦?顾叔时竟说这话?”
陈有年点点头道:“是啊,顾叔时之言乃诛心之言,自己被斥罢了还要扯上林侯官。非要二人一个都回不到朝堂上吗?”
周师爷道:“这或许就是瑜亮之争吧!没有林侯官,以顾叔时之才望,可谓天下士林之领袖,但有林侯官在,他只能屈居次席吧!”
陈有年笑了笑,一口酒仰头呡下。
“周兄,你我相知三十年,从当年老夫任刑部主事时,你就跟在我身边。很多事你都能替我拿主意,而且拿得很好。这一次你还要帮我,替我想一想如何拟定阁臣,既不违上意,也不负百官!”
面对陈有年如此信任,周师爷有些感动:“老爷,如此我就大胆做主了,现在文选司郎中空缺,陛下的意思是要东翁一人主张。”
“从圣意来看,外臣不能选,致仕大臣不能选,那么可以推升的大臣也就那么多了,下面数过去,不是资历不足,就是威望不够,如此下去怕是要滥竽充数了。”
陈有年点点头,又是一口酒道:“昔日吏部重推,本朝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但是毕竟未列成文。但这一道旨意后,吏部堪任官员怕是连推选外臣也不得了,吏部权轻自此而始了。以后未揣摩圣意廷推,就有结党之嫌,又要我吏部尚书何用?”
周师爷连忙道:“东翁,万万不可这么说啊。”
“还是那句话,你替我拿主意。”
周师爷站起身捏须踱步一阵,然后走到书案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然后递给陈有年道:“老爷,这一次廷推,你将此人列入如何?”
陈有年看了微微变色道:“东翁,此人?”
周师爷问:“东翁,他不是翰林出身吗?还是当今礼部尚书。”
陈有年道:“不妥,顾叔时极力反对此人入选,若是我将他名字列入,恐怕会背负上一个阿上的名声,从此以后抬不起头来。”
周师爷笑着道:“那就再加上一个名字。”
周师爷又在纸条上添了一个名字。
“东翁,此人也是翰林出身,也曾任过礼部尚书啊。”
陈有年容色稍稍舒缓,但仍是迟疑着道:“可是……陛下先前的旨意是,凡致仕官员不可与推啊!”
周师爷笑道:“陛下指得是王山阴,他是致仕阁臣,故是添补阁臣而非起用阁臣,这致仕阁臣不与推,而并非致仕官员不与推。至于此人是致仕,但却并未出任过阁臣,又有何不可?”
陈有年沉吟了片刻,然后道:“话虽是如此,原先与顾叔时商议时也是意属于他,怎奈顾叔时执意反对,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再引得圣怒……”
周师爷笑了笑道:“东翁方才不还是恼吏部之权被侵夺一事,所以必须这二人一并与推,前者是王太仓举荐的,后者则……则是出自天下公论!至于如何选则在于陛下!”
陈有年笑了笑道:“说得好,无论是谁入阁,这份人情本部都是可以用一辈子!”
周师爷略一沉思道:“还是东翁考虑周全,不仅是人情,如此士林公论也会站在老爷这边的!”
五日后阙左门重推阁臣。
这一日天公不作美,阴霾密布。
山东,河南大水,闹了洪灾。这大旱之后,又遇洪水,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省百姓日子过得极苦。
南方也不太平,王自简在南直隶举众起义。
现在众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河南,山东老百姓受灾,南方农民的起义,一时都上不了官员们议论的台面。
百姓受灾,农民起义对于朝臣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此事常有,而廷推宰相而不常有。
林材,萧良有仍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聊天说话。
“众朝臣都是对皇上打回之前廷推重议有所微词,而对河南大水,南方的民乱却无人关心,朝廷至此……”萧良有摇了摇头。
林材经历这么多事,心境早是不同:“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牵涉多少朝臣们荣华富贵,怎可视之等闲。至于百姓们……又有谁能,谁敢替他们说话?”
正说话之间,众人看去但见礼部尚书罗万化身着大红绯袍与一众官员抵至,此人前呼后拥声势不小。
清流官员看见罗万化前来,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他们以往有多厌恶王锡爵,今日就有多厌恶罗万化,不过谁都明白作为现任礼部尚书罗万化,手底下自有些门生故吏作为他的班底,你不去逢迎,自有人去逢迎。
而且在廷推阁臣之事上,礼部尚书向来是储相第一人选,故而上一次顾宪成千方百计也要将罗万化排斥在吏部推举之外。
罗万化站定之后,与簇拥的官员们谈笑风生,极为引人注目。这一次廷推,朝堂上下也有不少人意属于他。从他自信从容的笑意来看,似胸有成竹。
萧良有,林材对于罗万化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感。
尽管清流对王锡爵,罗万化多有批评,但他们明白当政之人谁无人说?在台下说得如何如何天花乱坠,动则指责执政来博取舆论支持,其实换了他们上台又有多少斤两。
这时候天色愈发阴沉,眼见马上就要下一场倾盆大雨。若是在这样下去,怕是廷推未半,众官员们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正在细想之际,吏部尚书陈有年发话……廷推开始。
似也觉得天气不好,马上就要下雨的缘故,吏部也缩短了很多走流程的步骤。
堪任薄也不发了,至于堪任官员的名单,由吏部左侍郎赵参鲁一一将官员们履历姓名念过。
先任礼部尚书林延潮……
听到这个名字,林材,萧良有神情都是一松,眼底充满的希望。不过林延潮只是吏部所提的九名堪任官员中的一人,竟也是其中一人。
万历二十二年这一日的廷推,林延潮的名字第一次进入了阁臣的堪任之列。
这个时候,天色却依然阴沉,望之压抑异常。
但见赵参鲁继续言道:“现任礼部尚书罗万化……”
话音刚落,这时候却见一名官员走上了阙左门下台阶。
出此变化,众人都是一惊,是谁如此失仪。待看对方,不是别人而是礼部尚书罗万化。
罗万化并非小臣,绝不会贸然行此越矩行为。
“少宰打搅了!”罗万化向赵参鲁一揖。
赵参鲁连忙还礼,他看了一旁陈有年一眼,然后道:“大宗伯,有什么事可否容后再说?”
但见罗万化道:“少宰,罗某要退出这一次廷推!”
“大宗伯此言何意?”
陈有年,赵参鲁等吏部大臣身子微动。
罗万化从容地笑了笑,环顾左右朗声道:“罗某要退出此次推升!”
阙左门下众官员们都听清了罗万化之言,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萧良有吃惊之后,看向台阶之上的罗万化。
身为状元,罗万化可谓一表人才,但多少年不附权势,一直被打压,他的气度可以用清傲孤高以形容。
“愧对诸公!”罗万化环揖后,大步离去。
众官员们看着他孤傲不群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罗万化是隆庆二年状元,是次辅赵志皋的同年。
时与罗万化同科考取的陶堰人陶千变也是俊才。罗万化被钦点第一名后,时人笑称:“千变不及万化。”
张居正为首辅时,罗万化多次不卖他的面子,其家仆游七请罗万化作记,被罗万化怒斥。
罗万化为科考官,张居正令其婉转通融于他的儿子,被罗万化拒绝。
故张居正在位十年,罗万化一直不能升官。
天子不设储位,又是罗万化上疏直言,后贬至南京。
荣华富贵,有人毕生求而不得,有人却视之如敝履!
罗万化走后,不少原先反对他的朝臣们反是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一揖。
萧良有,林材也默然一揖。
但也有人认为罗万化是任性之举,就因为顾宪成之前廷推阁臣时没有将他列名其中,所以他才恼怒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在这一次廷议中负气而去。
事隔多年后,有人记起此事,称罗万化是为了避让某人,成就其位。
但无论如何说,罗万化辞官归里后就此事没有作一字解释。
罗万化走后,阙左门继续廷推。
紫禁城上的天空,风云变化,转眼间暴雨降至!
“现在仅余八名堪任官,诸公只需推举两位,在他们名下作‘正’,‘陪’二字。”陈有年看了一眼天色后,开口言道。
漕河上,大雨。
水驿之内,驿丞迎来了林延潮一行。
驿丞在这条驿路见过不少致仕官员,或者授官的入京官员。
但似乎林延潮如此年轻就致仕的二品大员,还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
驿丞办事很是稳妥,虽是外面下着大雨,但他依然是让驿卒给林延潮一家人安排了干净的驿舍,还吩咐驿卒给林延潮端来热腾腾的饭食。
而方才大雨时,林延潮虽在船上,但下船时鞋不小心踩到泥有些脏了。
驿丞看见后立即给林延潮换上一套新鞋袜,同时命几个懂眼色的老驿卒服侍,端来洗脚的热水。
林延潮见此也是领情,脱去了鞋袜,双脚浸在热水里。
林延潮但觉浑身通泰,此中滋味难以形容,这一刻旅途的疲乏尽数消散去。
“大宗伯,这水可还行?”
“行,”林延潮点头,然后双脚在盆里搓了搓,双手则按在挽起的裤腿上,“驿丞办事很周到。”
“不敢当,大宗伯谬赞了,服侍您老人家是份内之事。”
看着满头白发的驿丞称自己老人家三字,林延潮笑了笑道:“驿丞在此一任多久了?”
“三十七年了。”
“哦?为何迟迟不得升迁?”
驿丞苦笑道:“回禀大宗伯,几任县太爷都觉得卑职在本县驿站办差甚好,不让他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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