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两千四百万两?
这话也是一国之君能讲的?
你真tm好意思?
林延潮微微搀住张位道:“次辅……”
张位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向田义正色道:“两千四百万两,此乃六年之国入,朝廷上下,天下臣民还需六年不吃不喝才可积攒这么些钱财来,何况现在太仓年年亏空,还请公公将仆的话禀告陛下!”
田义苦笑道:“张老先生,你就别为难咱家了,咱家只是奉旨来传个话的,有什么话你还是上本和皇上说吧,诸位大人既是已经得了旨意就散去吧!”
说完田义向张位,林延潮,沈一贯挨个欠身赔笑然后才离去。
而张位立在皇极门前的台阶上,良久无语。
沈一贯凑近林延潮道:“为今之计还是劝次辅及诸位大人退去,再作计议。”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沈阁老,你看……场下。”
但见广场上百官议论不休,不少官员义愤之情溢于言表。
林延潮道:“今日之事,百官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一旦激起众论,犯天下清议,到时争相上疏,到时阁内就不得清静了。”
沈一贯见这一幕也知林延潮说得对。
而这时候,突然一阵喧哗!
但见一名官员怒声道:“郑指挥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众人看去,但见是锦衣卫带俸指挥使郑国泰。此人是郑贵妃兄长郑承宪之子。之前令吕坤罢官的《闺范图说》一书正是郑贵妃授意郑承宪与他父子二人刊发,并擅作主张将郑贵妃名列其中。
不少官员对郑国泰早有不满,但碍于其国舅的身份上,却不能如何。
但见郑国泰在百官面前侃侃而谈道:“没什么,我也是皇长子计较,诸位只是一心请旨意,如此又将君上与皇长子的父子之亲置于何地?”
“但是诸位大人,说得也有道理,皇长子今岁已是十六岁,正是适婚之龄。故而我想不可拘泥于古礼,可先冠婚,后册立!如此也是为了皇长子计,为了陛下计啊!”
此言一出,百官一片哗然。
而且竟有不明所以或别有用心者替郑国泰鼓噪。
郑国泰目视百官自觉得计,眼下赵志皋病退,陈于陛病故,张位受挫于君前,正是他出来引导舆论的时候。
于是他就在此公然与官员商议,皇长子应该先冠婚,后册立。一旦事成,不仅天子的烦扰自解,皇长子册立之事也可以继续拖延下去。
郑国泰当即从袖中拿出奏本,对身旁官员道:“这是本官起草的奏本,不知诸位以为如何,还请大家先行看过!不论上与不上,总是一个办法!”
有的官员心想,郑国泰这厮好是无礼,待我从奏本中寻他错处再行批驳。哪知郑国泰正要如此,只要有了话题,就有了争论,到时候自有持支持与反对正反之间的读书人,而他正好乘势将水搅浑。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言道。
“拿来与我看看!”
郑国泰抬头看去,见到面前围着的百官已是左右散开。
但见一名身着大红蟒衣,腰佩革带的大臣负手走下台阶来,他经行之处官员无不退开数步,躬身行礼时口称阁老。
此人正是三辅,文渊阁大学士林延潮。
“拿来!”
面对如此气势之下,郑国泰顿时脑中一白,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奏本交了上去。
林延潮拿起奏本看也不看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祖制,本朝外戚不得与闻政事!”
说完林延潮将奏本掷在对方脚下,郑国泰被面斥后,满脸通红地从地上捡起奏本狼狈而去,只闻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而台上的张位,沈一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不由心道,若非林延潮今日不知道如何收拾。
但不用想次日肯定有无数言官弹劾郑国泰。如此将祸水东引至郑贵妃那边去,而他们也可顺势下台了。
皇极门那场风波自有讲官将此禀告给了皇长子。
慈庆宫依旧是那等破坏的样子。
皇长子听完禀告后,继续在殿中默默读书,而孙承宗伺立一旁。
方才皇长子听闻那两千四百万两之事一言不发,这令孙承宗有所担心。
见皇长子仍是用功的样子,孙承宗不由道:“殿下,今日差不多,可以歇一歇了。”
皇长子笑了笑道:“书犹药也,善读之可医患也。先生交待的话果真有道理,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多读读书,心底也就能够通透。”
孙承宗垂头道:“殿下能用功,为学必能日增,不过万事也当适度啊。”
皇长子合上书卷望着户外道:“这气候已是较寒冬腊月时好多了,至少不用在殿内升炭。”
“去年冬天时,宫里运来的炭火烟气很大,在殿内生炭十分呛人,但不升炭却又冷得发抖。”
“故而只能升一会炭,又停了一会。我就趁着这空隙去走一走逛一逛。但在外人看来,宫里送来的劣炭极多,如此看似有多关怀我一样。”
“殿下……”孙承宗垂头道,“是我等无能。”
皇长子摆了摆手道:“先生万万不要这样说,这样外甜内苦的滋味,我倒也还是过得。至少几位先生都是极看重我的,比当初在宫里整日看人脸色好多了。”
“只是我……我还是想回宫里,我……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母妃了。我都差一些忘了母妃的样子,只是在夜中常梦到母妃来看我,但我却是如何也看不真切。等到真要看清了,梦倒是醒了,枕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孙承宗闻此不由垂泪。
“我知道父皇将我安置在慈庆宫是有意栽培,是为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我倒是羡慕三弟与贵妃娘娘,能够一家团聚,而我却见母妃一面也难。”
孙承宗拭泪,摇了摇头道:“殿下不可有此念头,现在百官都在请册立殿下,皇上纵使顾念父子之情,但也是不愿在这场合下看见殿下,万一生出什么事来则功亏一篑。等殿下婚冠之事一定,再行奏请不迟。”
皇长子闻言愣了半响道:“好吧,就依先生所言,我再读读书。”
孙承宗忧心道:“殿下只要记住外朝的大臣们都是心向于殿下,朝中纵有少许奸人也不成气候。”
皇长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之前若非林阁老,三王并封之事已成,今日在皇极门前,却又是林阁老仗义执言,这份恩情我不知如何报答。”
“林阁老不仅是为了殿下,也是维护社稷纲常。等殿下等正位东宫后,形势必是比今日有所改观。”孙承宗说到这里自己都没有底气。
皇长子道:“这些年多少台阁,官员因我的事被罢官,被流放,我在慈庆宫住的是战战兢兢,我看除非林阁老当国,否则我就没有出头之日。”
孙承宗为难道:“殿下,现在不可操之过急,何况林阁老这才刚入阁,根基未稳……”
皇长子道:“孙先生放心,我没有勉强林阁老的意思,他是如仙人一般的人物,就连功名将相,也不过顺手而为之。当初他主张为张文忠公恢复名位,我就知道他是要为救时宰相的!若有机会替我转告他,还是以国家大事为重!”
孙承宗看着皇长子有些吃惊,他没料到皇长子居然如此聪睿,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凭心而论皇长子的才干确实一般,但有这番见识已经是胜过古往今来许多帝王。
孙承宗不会将这些话直言道出,否则就是谀君了。他收敛心神,而是道:“殿下放心,孙某必会转达此言给林阁老,再说就算不用林阁老,首辅次辅也会将大事给殿下办妥的。”
皇长子点点头道:“我可以等,只是首辅已是连疏求去了,仅凭张次辅办得到吗?今日百官奏请如何,你也看到了。是了,先生,多与我说说朝局之事,阁内几位大学士如何?他们与林阁老又处得如何?”
此事平日里孙承宗与同门们早有议论,但如何与皇长子禀告又要考虑一番说辞。
孙承宗想了想道:“现今文渊阁内,首辅赵阁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除了统筹大事外,细致繁琐的政务都是由张次辅主持。”
“张次辅为人果于自用,正道直行确实是宰辅之选,但是张次辅精悍敢任之余,政事多所裁决,难免遭来些议论。当初林阁老初入阁时,首辅有意让林阁老一起参预政事,但林阁老没有答允,而是主管科举的礼部,主司舆论的通政司。”
皇长子听了细细品道:“是啊,次辅果敢任事固然是好,首辅久而久之心底多少担心朝政失衡,故林阁老新入阁之际要他一起参预政事,这既是器重之意,也可能是为了化解与次辅间的矛盾。”
孙承宗露出欣然之色道:“殿下所言极是,其实入阁之初,不宜挑任大事,后张次辅将朝鲜事相托,林阁老明知朝鲜局势不稳,隐患极大,易从小变至大变,但仍然毅然受命。”
皇长子道:“若不是如此,就不是林阁老了。对了,还有一位沈阁老如何?”
孙承宗想了想道:“沈阁老是谨慎之人,他虽以廷推入阁,但却不自持,一直与首辅,次辅相处甚睦,不过林阁老入阁骤然居于其上,就算是圣人恐怕也是有些不喜的。”
“这张,沈两位阁老在阁经营多年,在朝堂上自有门生故吏,所以林阁老这一次虽受命于危难之际,欲匡扶天下,但一时之间还需与同寅多多商量。”
皇长子徐徐点头道:“阁臣之间恭谦事君,共襄政事,此乃国家兴盛之兆。”
孙承宗心底不由欣慰,真不枉费了他这些年的讲学效劳。
此刻皇长子悠悠地道:“我若有继承大宝的一日,必用林阁老,孙先生这样的栋梁之才,放手整顿朝纲,绝不为肘制之事。”
孙承宗闻言神色一凛。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税
文渊阁。
林延潮的值房外,但见新任应天巡抚李汝华,正在班椅上扶膝静坐。
两淮盐税李汝华改革有功,虽说历经波折,但淮南盐法终于确立,名为纲运法。
这纲运法起于唐时刘晏,然后由林延潮向李汝华建议改之。
这纲运法就是包税,补买。
由盐商认领窝本,窝本上无名者不得加入,名列窝本上的盐商每年给朝廷盐税,至于盐税中间流程,盐商一己负责,可以直接面对盐户收盐,不用经盐运司,至于朝廷只作监督之责。
此法一出,赞成反对之声皆有。
当初林延潮托李汝华给申时行的管家申九在窝本加上名字。
李汝华当然造办,申时行下野后申九也到扬州过起了自己日子。
他听闻申九初时也尝试曾经营盐业,但是最后还是觉得不划算。最后申九将窝本上的盐额拿到引市上贩卖,其他没有名列窝本的盐商就可以向申九购买贩盐的权利。
申九凭此获利不尽,过上了富家翁的生活。
申九身为管家就已如此,申时行又从中拿了多少,这就非李汝华可知,他也不敢过问,毕竟当时他已从巡盐御史任上退下,其中细节恐怕只有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知道了。
纲运法给不少盐商买卖窝本获利的机会。
当然盐商若没有依时缴纳足数的盐税,就要被朝廷罚得倾家荡产,但此事概率太小了。
虽说纲运法弊端不少,但拖欠多年的淮南盐税总算是一钱不少地给朝廷收上来了。李汝华也因此一路升迁,现在已升为应天巡抚。
现在两淮盐商食髓知味,一直要求李汝华建议朝廷在淮北也推行纲运法。
李汝华知道即便他现在身为应天巡抚,此事他也说了不算。
而朝廷上能说得算的,不过三五人,而让他在值房外等候接见的大学士林延潮就是其中一人。
不久但见阁吏又引过一名‘大汉’前来。
李汝华看了对方一眼,此人身材魁梧高大,但面容有些粗犷,实难称得上朝廷命官的样子。
居然这样的人,也可以出入文渊阁如此机要重地?
但见阁吏对他道:“阁老还在见客,你在这等着吧!”
从这名官员官袍上补子看出是一名五品官,而且腰间还挂着牙牌。
一名五品京官也是堂堂廷臣了,但阁吏说话口吻就是如此,有等除了值房里坐班的宰相外,其余官员都一样的感觉。
李汝华坐在椅上没有起身,对方向他施礼通名。
原来是工部员外郎毕自严。
李汝华心底琢磨,以往似有听过此人的名字。
还来不及多想,但见林延潮值房大门一开。
一名二品大员负手步出,李汝华不敢托大,起身行礼。
“下官李汝华见过大司农!”
户部尚书杨俊民微微停下脚步,上下看了李汝华一眼笑道:“是,茂夫啊。”
二人闲聊两句。
两淮盐法改革,徽商与晋商为窝本名额分配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撕破了脸。
李汝华暗中倾向于徽商,而杨俊民却是晋商一边。
李汝华本担心杨俊民不会给他好脸色,但现在看来自己多心了。堂堂大司农这些小事哪里在他老人家的心上。反而杨俊民还赞他当年两淮盐法的事办得不错。
随即一旁的毕自严也向杨俊民见礼,不过杨俊民对此人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点点头作罢。
而这时中书舍人李衡已在站在一旁。
杨俊民与李汝华说话时,李衡在一旁恭候,没有出声催促。
等杨俊民离去后,李衡方才上前对李汝华,毕自严道:“还请两位一并进来吧!”
李汝华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林延潮会单独见自己,哪知会与此人一起,莫非这毕自严有什么过人之处?
随即李汝华,毕自严来到值房。
一进值房李汝华但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此时已近夏天,天气有些炎热,但值房里凉气从何而来。
李汝华转念一想即明白,作为阁臣的体恤之典,每年这个时候天子都会命皇宫从冰窖拉来冰块,给予在宫里办事的阁臣消暑。
如此看来想必是为了消暑,林延潮在值房摆了冰桶。
换了一般官员,此举实在太过奢侈,就算有此财力也不敢在明面上用。
不过作为天子所赐恩典,内阁大学士是为数不多可以公然使用的。
值房内,林延潮着棉衫靠在案几侧的摇椅闭目养神。
似听到脚步声,林延潮睁眼坐直身子。
李汝华见林延潮双眼中有些血丝,不由默默叹息。他余光看到案几后大匾写着‘鞠躬尽瘁’几个字心底更是感慨,林延潮入阁后真做到这几个字了。
林延潮似留意到李汝华的目光,看了一眼此匾笑着道:“茂夫年兄,此匾是紫柏大师所赠,换了旁人林某不敢收,但大师所赠倒是却之不恭了。”
李汝华知道紫柏大师是当今佛门四大高僧之一,其声望之崇高不言而喻,当今在野的士人中除了李贽外,无一人可与他并列。
而今林延潮方一入阁,紫柏大师即托人送来此匾,可是将林延潮比作了蜀相诸葛亮,此实可称之为民心所向。
但是明朝此国势可谓内忧外患,林延潮面对的艰难丝毫不逊色于兴复汉室。
李汝华想到这里,一时失语。
李汝华与毕自严行礼后入座,林延潮则坐在摇椅,他今时今日地位,此举不算失礼。
李汝华此来先感谢林延潮这一次廷推上支持他为应天巡抚。
林延潮闻言淡淡笑了笑,至于毕自严则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李汝华自不会理会毕自严,而是道:“下官即将赴任南京,临行前拜读了阁老于新民报上所言深有所获。”
“下官窃以为朝廷之政本在士,在农,在工,在商,四民平齐,不应当以何为轻以何为重。以往重农抑商,太过偏废。宋朝时朝廷税入大半在于商税,农税次之,而到了本朝以农税为重,地方州县中农税占了九成以上,若朝廷继续放任,为商者日益奢靡,为农者日益贫困。下官此去应天,可否在此事上有所作为,还请阁老示下。”
林延潮不置可否,对一旁毕自严道:“南直隶赋税之重在于苏州,听闻景会曾任苏州推官,苏州府赋税如何?”
毕自严道:“回禀阁老,自万历六年,苏州府实行一条鞭法后,政本为之一清。如糙米,小麦定以四石折银一两。粳米,糯米定以一石七钱。一匹绢折银七钱。夏税三万两,秋粮六十五万两。”
“至于钞关上,原先朝廷以每钞钱十贯二十文,折银七分。而今一千贯不过折银六钱。而古钱一千文折银一两六钱,嘉靖钱一千文折银二两五厘,合计钞关税为六万五千两。”
“至于盐税不过四千两,杂课也不过两千两百两,还不如徭役折银十一万五千两,朝廷以每石两厘六毫摊派。苏州府合府税赋一年达九十万两,但钞关,商税,加上盐税一共不过七万两。”
李汝华对毕自严有些刮目相看,此人实是干吏。
李汝华道:“正如毕大人所言,朝廷的商税有禁榷,关津之税,市肆之税,为何苏州府之商税去除钞关外如此之少。其因在于天下州府之中,唯独苏州一府不收市肆门摊税。”
林延潮明白,李汝华暗指苏州织造孙隆。
这一次天子开征矿税后,孙隆一人身兼苏,松,常,镇四地税监。
苏州当时的规矩是只征行商,不榷坐贾,商税的大头靠浒墅关钞税六万五千两撑着。
孙隆任苏州织造多年,与百姓一直相安无事,还多次请天子宽免苏州织造。但天子也是缺钱急红了眼,下令孙隆开征商税。
得了天子之命后,孙隆即对苏州商贾收市肆门摊税。
要知道苏州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商业流通金银达几千万两,若真要征收营市肆门摊税,少说一年可得几十万两。
但不知是孙隆太贪婪,还是下面人乱来,他们制定的商税极高,肩挑步担,十抽其一;各色店铺,十抽其二;机坊则十抽其三。
此举顿时遭到了苏州织户的反对。
因为织户本就承受着织造重役,每年机户就要为织造局提供丝绸作为皇家之用。
孙隆再对织户征收商税之下,导致了苏州织户起义。
当时苏州有一织户名为葛成苦于催征,于是决心举事。他振臂一呼,顿时得到千人响应,万人支持,将孙隆手下的税官税吏杀了不少,孙隆一把年纪了不得不翻墙逃离苏州。
此事一出,官府派兵镇压准备收罗起事百姓,葛成却主动自首,出面一人扛下所有。
苏州全部士绅百姓联名上疏为葛成求情,甚至申时行也来信再三过问。迫于压力,苏州官府不敢处置葛成。
听李汝华这么说,林延潮看了对方一眼道:“抚台所指是进来苏州府税监之事吧,此事本阁部略有耳闻,这以往农民起事,朝廷都要追究地方官之责,再行安抚,那么机户起事朝廷就不问责任,也不安抚百姓?民者,国之本也,不论是桑农,还是机户都是四民之一,皇上的子民,我等为官当一视同仁,心中不能有丝毫偏移才是。”
李汝华离椅躬身道:“阁老所言极是。”
林延潮伸手示意李汝华坐下,然后笑道:“如李抚台所言苏州的商税每年经手几千万,朝廷却不能征一文,以至于国库税入少了这么大一块,此事朝廷绝不能坐视不理。但是要如何催征?如今此法行不行?这些又另当别论了。”
李汝华闻言大喜道:“启禀阁老,这些年来苏州徒有重赋之名,却没有重赋之实。当时一直以来苏松地方官员在朝廷为官太多,一旦要对苏州府征收商税,恐怕难以成事。”
李汝华此话说的是事实,明初时朱元璋就对苏松实行重赋,然后还规定了浙江、江西、苏松人不能在户部任职,据说此举是生怕有苏松的官员有私心。
即便如此,朱元璋还是不放心还在圣训了加了一句‘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论’。但太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苏松田赋虽极重,但还是在商税上钻了他老人家的空子。
所以苏州徒有重赋之名,却没有重赋之实。
至于太祖防了苏松官员不能进户部,却不能防其他,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申时行,王锡爵这两任首辅都是苏州人士。
这时毕自严突出声道:“阁老可向皇上建言废除苏州织造,如此换取朝廷上下通过对苏州征收商税。”
李汝华闻言身子,第二度对身旁这名粗犷大汉刮目相看。
毕自严缓缓道:“国初时岁造一年不过一千五百余匹,到了天顺年间已加增至七千匹,至今上亲政后岁造增至万匹,如织彩大红纱一匹值银十五两,但织造局命苏州地方官府只给银六两五钱一匹。其中为中官盘剥无数,以至于苏州机户几无喘息之地。”
“下官以为可以免去苏州织造局,开征收商税,再拿出部分苏州府商税所入,充作内府金花银,再从民间选定皇商为宫中织造。如此皇上,官民皆是给便。”
李汝华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牵动皇上,中官,织造局,苏州官府,士绅,商贾,机户多方,此中彼此利益纠结,要动刀子着实不易,此事还需三思后行。”
李汝华口中虽这么说,但对此人刮目相看。
毕自严却道:“有劳抚台大人动问,此事下官昨日已是上疏。”
李汝华闻言大吃一惊。
毕自严正色道:“不仅是苏州,下官自任京官以来见闻犹多。这王畿为四方之本,而今天下百姓多穷困,而北直隶犹盛。”
“原因何在?”
“成化年间勋戚占田四万五千顷,至弘治年间皇庄,勋戚占田已达二十万顷,而到了武宗年间,皇庄从五座,一下子增至三百余座,仅皇庄即二十万顷,其中侵吞民田两万余顷。而今皇庄皇店遍布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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