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蔷燕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深闻鹿鸣
楚皇正坐在书桌前翻阅奏折,一大摞一大摞的奏折。宁砚泠想起那日他给自己看的那一大摞——都是弹劾父亲的。
若不是为了父亲,自己恐怕也不会被要挟至此罢。
面子,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宫里现在是么传言都有,光是夜宿长乐宫书房和伴驾这种事情就够别人在背后嚼舌头的了。
里子,今天也是伤了,不伤也伤了。太后想把自己赐给楚皇,结果被楚皇拒绝了,如果自己非要表现出里子没伤的样子,那就该惹人怀疑了。
想要蒙骗别人的最高境界怕是要连自己也一块儿骗罢,宁砚了这样想着。
“宁卿家在发什么愣”楚皇问道。
宁砚泠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楚皇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便道:“朕一直觉得很可惜,依你的才干,若是男子,必定是社稷的肱骨。”
“微臣不才,是陛下过誉了。”宁砚泠反应过来,声音低低地道。
“朕心里是很看重你的,所以太后的建议,朕也没有接受。你留在太后那里,比在朕这边,更有用。”楚皇缓缓道。
起初,楚皇说到“心里”,宁砚泠的心里仿佛一潭碧水被丢进了一颗石子,登时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可是后来,楚皇又说“有用”,是的,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当然是哪里有用就摆在哪里了。
宁砚泠微微晃了晃脖子,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下来。
楚皇看着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嘴角竟带起一丝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笑意,他想了想,因问道:“朕连着两日拒绝太后,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明日就该去告诉太后娘娘了,陛下已经同意召广林王回京一聚了。”宁砚泠的声音冷不防地出现,她几乎没有思考的冗余。楚皇的话音刚落,她就给接上了。
楚皇皱眉道:“何以见得”
“陛下,微臣昨日在太后那里听到一个故事……”宁
第一百零四章 谁人相寄锦书来
楚皇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明天你就知道了。”
知子莫如母,知母莫如子。
翌日,太后一闻楚皇说要召广林王回京,起初还勉强把持着。待楚皇告退后,便和李公公、陈嬷嬷还有唐嬷嬷一起商量起来:广林王的京邸要设在哪里,广林王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李太后越说越起劲,喜得无可无不可。
不知道为什么,热闹喜悦总是她们的,宁砚泠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想到的竟是楚皇说的“朕要有的,不过是忍耐。”
她现在明白了,这就是楚皇说的忍耐,当一个母亲偏疼一个儿子时,另一个被忽视的儿子须要做的就是忍耐。
可惜宁砚泠明白得有点晚,正如楚皇所预言的那样,言官们得知广林王要回京的消息后,朝堂上几乎沸反盈天。自此以后,楚皇疲于应付言官上疏之事,再无暇召见她。
而李太后,听闻这事之后,不过笑笑道:“既然固原王能回京都,广林王自然也能回京都。此事当全凭皇儿定夺。”
她就是这么一个可以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或是为了给小儿子铺路,而去求自己的弟弟联合内阁的人,但是当大儿子站在水里的时候,她绝不会伸手去捞一把,或是帮他解围。宁砚泠看得越多,越觉得心寒。
有时候,宁砚泠也会想,如果再蒙楚皇召见,自己是不是该安慰他一下可他是天下之主,只要他想,后宫有的是安慰他的人。自己这么一个反应迟钝,后知后觉的人,为什么要去凑热闹,讨没趣呢
就这么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离中秋节也越来越近。夜晚时分,倚窗望月,这月亮也越发圆润起来。
人月两团圆。宁砚泠在心里默念,李太后有一子一女傍身尚不知足,还想尽办法要召远在封国就藩的儿子回来。那张太妃,不也和儿子生离,更不消说宫里头的这些女孩儿,也不得与父母团聚。
天家想要人月双圆,子孙绵绵。寻常百姓家就要忍受骨肉生离,终难相见。
任凭那月光再清冷溶溶,始终照不透这寂寞宫墙。
广林王是在中秋节前两天到的京都。一波又一波的使者在广林王离开封国的时候便送来的消息,此后每隔八个时辰便送一次广林王的行程,直至接近京郊,使者已经是四个时辰、两个时辰便传递一次消息。
那天,李太后从早上起身起,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一会儿想到一桩事情,便支使李公公去办。李公公还没回来,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又指派了陈嬷嬷去办。不出半日,太后身边积年的老嬷嬷和老公公都去得七七八八。
太后一会儿坐,一会儿立,在房内走来走去,嘴里不住道:“怎么还没进城怎么还没进城”
她一抬头,见了宁砚泠,道:“你说桦儿怎么还没来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她一脸急切,仿佛渴求宁砚泠的回答一般。
可是宁砚泠知道,李太后只是焦虑,她已经快坐立难安了,自己回答并不重要,关键在要能抚慰她的心。于是,宁砚泠笑道:“回娘娘,使者已经来过三拨儿了,殿下就快来了罢。”
“嗯,你说的是,你在这儿陪哀家一块儿等罢。”太后点点头,似乎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她攀住宁砚泠的手,强拉她坐下。
旁边早就机灵透了的小宫女搬来一张镂花圆凳,宁砚泠哪里敢坐,不过是稍微贴着点儿凳子边儿罢了,可比站着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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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中秋宴开萱室殿
顿时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了,给广林王行礼,广林王忙免了众人的礼。
太后握着他的臂膀,哽咽道:“比先时长大了好多……桦儿,哀家的桦儿回来了。”
广林王低下身子,像幼时一样,靠在李太后的肩膀上。太后不住地抚摩着他的脖颈儿,那眼泪更似滚珠一般落下。
陈嬷嬷、唐嬷嬷都忍不住在一旁悄悄抹泪儿。
太后放开了广林王,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手抚上他的面颊,道:“桦儿这一路辛苦,幸好平安,也是侥天之幸,怜惜我们母子十年未见,今日得以一见,哀家就算立时去了,也能闭上眼。”说罢,又是泪盈于睫。
广林王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母后切莫说这样的话。儿臣回来,是想看母后笑的,母后要多笑笑才好。”
太后听了,忙抹了一把眼泪,道:“好,好,好,哀家听桦儿的。”说毕,竟是含泪笑了。
陈嬷嬷上来道:“太后娘娘,殿下这一路也是风尘仆仆的,让老身给殿下收拾收拾罢。”太后听了颔首。
一旁等候多时的小宫女便端着铜盆上来,跪在广林王面前,双手托着盆,举过头顶。另有一小宫女替陈嬷嬷挽起袖子,递上帕子,陈嬷嬷便用水打湿了帕子,像对待幼童一样,细细地抹净了广林王地脸,又往他身上轻轻拂了拂。
这一通收拾,只听外面来报,说是张太妃来了。张太妃进来后,也拉着广林王问长问短的。
这厢边,凌宜公主午睡醒来,听闻广林王已经到了,便吵着要来看小哥哥。魏嬷嬷边领她来了。
一时间,这房里竟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张太妃抹着眼泪道:“十年未见,竟是长这么大了,又长得如此好,不负娘娘日日念着。”说毕,张太妃又抚着李太后的手说道:“娘娘这下可放心了——”
凌宜公主先是吵着要看小哥哥,可真的见到了,许是觉得和记忆里的小哥哥不太一样,竟有些怯怯地,往魏嬷嬷身后躲了躲。
广林王弯下身子,张开双臂,道:“敏儿,不认得小哥了么小哥带你去看花花——鱼鱼——”
广林王说着幼时哄公主的话,那少年强装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众人听了,既想笑,又想落泪。
“啊——是小哥!真的是小哥!”凌宜公主扑上去,搂住广林王的脖子,笑道,“母后,真的是小哥回来了!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广林王轻抚着她的背,轻轻道:“是我,我回来了,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们了。”
李太后眼里噙着泪,嘴角含着笑,不住地和张太妃说着些什么。
这时,小春子来了。他一进门就给太后和太妃请安,又给公主和广林王行礼。等叫起了,才笑眯眯道:“回太后,陛下说他现在有事,先不过来了,叫你们只管聚着,晚上家宴的时候陛下再过来。”
太后听了点点头,说:“知道了,叫他尽管忙去罢。”小春子便退下了。
小春子刚出了门口,太后的脸上便变了颜色,她问广林王:“桦儿,你可见过你皇兄了”
广林王摇头道:“并没有,儿臣一入宫,便是春福公公接的,春福公公说皇兄正在处理急件,叫我不必去行礼,只来见母后就好——”
“听听——听听——”李太后转头,冲张太妃抱怨道,“嫡亲的兄弟,这十年不见,弟弟要去见哥哥,哥哥竟推说没空!天下竟有这样的理儿!”
广林王忙道:“皇兄应该是真的有急件要处理,而且长乐宫离母后这儿也不近,皇兄定是不想让儿臣跑来跑去,这才先忍着不见。”
“桦儿真是太懂事了……”李太后听了喃喃道,一面又要落泪,忽而又面有愠色,道,“这是弟弟的好,可是哥哥呢先前他还拦着——”
“娘娘,殿
第一百零六章 月明朗朗照宫墙
热闹欢笑都是她们的,久别重逢也是她们的,母子情深更是她们的。只有这清冷的月光是我们的。
和装饰得花团锦簇、火树银花的萱室殿相比,月光大约是长乐宫里唯一的装饰。从镂空窗格里望出去,天上一轮分外圆满。也只有这月亮,爱人以德,尤胜母爱,竟将这柔和光辉奉送到普天之下的每一寸土地。
楚皇似乎喝得很醉,此时他半靠在圈椅里,面上显出酡红色。
小春子打了一盆水来,放在架子上,又取了一方帕子,蘸湿了想替楚皇擦脸。
那微凉的帕子甫一触及楚皇的面颊,他“唔”的一声便微微睁开眼睛,带着些许鼻音道:“你走……走开……”
小春子声音低低地道:“陛下,让小春子伺候您罢。”
“也走……走开……”楚皇胡乱地推了一把,小春子只得往后退去。他拉了拉宁砚泠,宁砚泠会意。两人一起道:“陛下,微臣(小奴)告退了。”
楚皇不作声,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下。
“你留下——”楚皇突然睁开眼睛,指着宁砚泠道,“朕有事要问你。”
宁砚泠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看向楚皇。只见楚皇点了点头,她无奈,只得停下了动作。
小春子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在微弱地跳动着。
宁砚泠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楚皇抬眼看她,她便慢慢地走到楚皇身边。
“你对朕,到底……”他突然拉住宁砚泠的袖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陛下,微臣忠于陛下,绝无贰心。陛下,您明白的罢”宁砚泠有些不敢直视楚皇的眼眸,她飞快地说道,眼神一对上,又马上飘向别处。
楚皇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连眉心都微微皱了起来。宁砚泠紧张地打量着他,她知道楚皇已经喝醉了,万一在这会儿治她个不忠之罪,那她可就死得冤枉了。
或许,也不冤枉。
“朕并不明白你罢。”楚皇睁开眼睛,还是那双盛满星河的眼眸,此时竟好像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只剩下一片湖光天色,“朝堂上那些大臣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忠臣孝子,可是他们都是怎么做的只有你,敢在太后面前说你要退选回家尽孝,也敢在朕面前发誓效忠只为保你的父亲。朕对你,真的是看得明白又看不明白……”
“陛下……”宁砚泠低眉顺眼道,“微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表,此间说过的话更是绝无一句虚言。”
“可惜,你不是朝臣,也不是宫妃,你不过是……”楚皇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靠在椅子里,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他睡着了。烛光落在他的面上,将他的脸洗濯得分外明净,竟显露出孩子一般的天真。
“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宁砚泠面无表情地把楚皇的话接完,而烛火正在她的眼眸中一跳一跳。
书房的门推开了,宁砚泠走了出来。小春子还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了,忙上前去,道:“宁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睡着了,你快些儿去照顾着罢。”宁砚泠道,“我先回去了。”
小春子忙道:“我叫人去送你。”
“多谢,不过今夜月光这么亮,我想自己走回去罢。”宁砚泠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从长乐宫回萱室殿的路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初秋的夜,凉月,夜露,虫鸣,婆娑的月影来来回回洗刷着这一方方石板路。
冷,突然就觉得很冷,宁砚泠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手臂,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可是这石板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走过一方,
第一百零七章 欲图鸿门宴一曲
次日,宁砚泠起身,竟觉有些头疼脑热。她明知是昨晚着了凉,可是为着昨晚李公公那一番话,她也不欲叫人知道,只自己多多地喝些热茶,希望可以快些好起来。
一番梳洗打扮后,宁砚泠便去了太后那里请安。这会儿子还早,可是张太妃、固原王都已经过来了。
李太后揉揉太阳穴道:“昨晚睡得也晚,也轻,没想到今日竟是起早了。”
“娘娘高兴么,哪睡得踏实了那会儿栎儿回来的时候,臣妾也是这般呢!”张太妃笑道。
李太后看了看广林王,笑道:“原来是这个理儿,哀家还当是昨晚月色太好的缘故。”
她们欢笑,愉悦,似乎昨晚的盛宴延续到了今日,仍旧沉浸在这一番喜悦中。
不一会儿楚皇来请安,他昨晚醉成那个样儿,今日看着竟毫无宿醉痕迹,宁砚泠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李太后一反常态,同楚皇说说笑笑,还叫他下朝了来用早膳,说等着他。
宁砚泠听了,心里吃惊不小,暗想莫非李太后转性了打算一碗水端平了
自然不可能,等楚皇下了朝,再次来到萱室殿的时候,宁砚泠才发觉,这和鸿门宴也差不离了。
李太后说要等楚皇一起用膳,果然就等到了那会儿。张太妃也不好走,陪着一起饿到下朝。倒是凌宜公主还是小孩儿,满口嚷着要吃,太后便让嬷嬷先喂她喝了一碗粳米粥。
等楚皇来了,这才摆膳。
宁砚泠瞧了瞧,全是精致的小碟儿,只看不出是怎么做的。小小巧巧,太后、太妃并公主的份例,一共那么二三十叠,竟是摆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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