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蔷燕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深闻鹿鸣
程理达不敢坐,但也却不过,只得在床前脚踏上坐下,道:“宁大人可有什么不适”宁砚泠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头疼,嗓子里疼罢。”程理达便请看脉,绿袖忙拿丝帕掩了宁砚泠的手,从床帐下伸出,捏起袖子,露出手腕来。程理达细细诊了,又转头请示那公公道:“可否请宁大人露一下面。”那公公道:“按例是可以的,但还需请示宁大人。”宁砚泠允了,绿袖便收起半边床帐,程理达小心问候,又
第二十二章 为难
且说宁砚泠出了萱室殿往右走,却不见一个人,心情越来越紧张之时,突然有个声音唤她。但见左边一条小夹道里站了个圆脸圆鼻子的小太监,面容恰好符合绿袖所说小张儿之貌。于是她便试着叫了声张公公,那小太监笑道,直唤他作小张儿即可。至此,宁砚泠终于找到了小张儿,既是绿袖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伙伴,又是刘一保的好友,还是那个可以带她去见秦三立拿到信的人。
宁砚泠感觉心稍稍回到了胸膛,小张儿笑着说:“宁大人一路走来辛苦了,只是这路上没有其他稍隐蔽一点的地方,小奴也不敢站在大道上。”宁砚泠道:“张公公——”小张儿忙打断她:“叫小张儿就好,宁大人既知道了小奴和绿袖的关系,可别外道了。”宁砚泠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可却不过情,勉强道:“小张儿,你可知秦三立秦公公在何处”小张儿答道:“小奴正要带大人去见秦三儿呢,请大人随小奴来。”宁砚泠道:“你既不许我称你张公公,且我与绿袖、刘一保也不曾分过那么清楚的主仆,你也不必称我宁大人了。”小张儿笑道:“小奴不敢,大人称小奴为小张儿是不外道之意,小奴若不称大人,那可就僭越了。”宁砚泠道:“偏你和绿袖一个性子,那我也不强人所难罢。”小张儿笑着点头道:“那是正理。”
说着,宁砚泠便随着他穿过夹道,到了一处房舍前,竟是采买行的议事厅。宁砚泠道:“这怎么可里边人多罢。”小张儿道:“回大人,这里现在再安全不过了,这边儿的管事公公正带着其他人往太医院送药材去了,等会儿还要往各宫送东西,不到掌灯不回来罢,只留小奴在这里看管。”宁砚泠道:“秦公公可在里面”小张儿道:“正是呢,小奴带了秦公公来,他在这里等大人呢。”
宁砚泠一听完他的话,便要往里走,小张儿只跟在后面,笑着掩了门。
也是采买行的人都出去了罢,秦三立竟大摇大摆地坐在议事厅的正位上,见宁砚泠进来了,只鼻子里一声冷哼。宁砚泠知他还在怪自己,但她不介意,她只想拿到刘一保的信。
于是,宁砚泠先开口道:“秦公公。”秦三立抬眼看她,道:“恭喜宁大人啊,这才两三天工夫,就攀上高枝了,一飞飞进萱室殿了呀。”宁砚泠不理会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态度,只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害了刘一保——”“住口!”秦三立打断了她,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别叫一保哥的名字!那顾小姐说的不错罢!你就是个害人精!”秦三立怒极,口不择言道。
宁砚泠脸色煞白,顾菡明的事情是她心里不愿提及的痛楚和噩梦,不仅粉碎了她对于这座宫殿的所有美好幻想,更揭开了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可怕人心。有人借她生事,想要一箭双雕,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她或许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过,戏文里听到过,但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顾菡明那苛毒的诅咒,更是仿佛烙印一般永恒地烙在她的心里,让她想要逃离这里。此刻秦三立重提此事,仿佛唤醒了她内心一直苦苦埋藏的噩梦,那一刻,她似乎又重回了那曾经受诅咒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痛苦地经历着。
秦三立见宁砚泠瞬间白了脸,心里竟掠过一丝快意,他转而笑道:“无所谓了,架不住你命好,那触柱死了的顾小姐和我那傻哥哥,权当做你青云直上的垫脚石了。”他站起来,从背后靠近她的耳畔,低低地说:“只是,踩着人命和鲜血上去,你的脚底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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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躲藏
宁砚泠和秦三立之间的关系仿佛打了个死结,还没来得及解开,李公公又不期而至了。慌忙中,小张儿将二人都藏进了里屋的立柜里。
此刻,两人各占据立柜的一边,贴着板壁,大气也不敢出,只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听脚步声李公公大约带了三四个人罢,只听小张儿跟那儿请安:“小奴见过李公公,您老人家来也不提前通报一声,小奴好去门口接您。”
李公公还是那尖细的嗓音,倒听不出喜怒,道:“咱家刚从玉合宫那儿来,经过你门口,看看待会儿送去太后娘娘那儿的东西罢。别跟上回似的,都不是公主殿下要的,买个东西都不会,你们这帮猴儿是越来越笨了!”
小张儿笑道:“上次是小奴几个看走眼了,公主殿下只说要外头小孩儿的玩意儿,没成想是会打筋斗的小人儿,还有泥人百戏,这才买岔的。害殿下生了气,也带累了公公——”
只听小张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宁砚泠估摸着李公公又冲他摆手,不让他说下去罢。也是,说下去无非就是受责骂的糗事了,这种事总不好从小太监嘴里再说出来的。
又听见开匣子的声响,小张儿又道:“公公您看,这次都是好的,无锡来的泥人,这手艺,多精致!”
“哼——”李公公的声音又响起,“还不错——”尾音都拖得老长,很难听出是否满意。
“其他人都出去了”李公公又问。
“回公公的话,他们早出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先去的太医院,送药材。”小张儿回答道。
“就你一人搁这儿守着呢”李公公又问道,语调高高地挑起。
“回公公,可不就小奴一人嘛。”小张儿答道。
宁砚泠感觉柜子抖了一下,便向秦三立那里看去,借着柜门缝里投进来的光,只见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
“哼——就你一个人搁这儿,你要喝俩茶杯子”李公公的语气很平淡,但他每说一个字,秦三立都要抖一下,接着便听到了一阵瓷器碰撞的叮当声。
“哟,还都是温的——”李公公道,“谁来过了走了没”
这下,宁砚泠也紧张起来了,两只手开始绞在一起,身上也微微发热。
关键时刻,小张儿竟然没有作声,宁砚泠暗道不妙,心中一阵阵发急。
果然,小张儿的沉默引起了李公公的怀疑,他道:“别叫咱家说着了,你这儿可藏着人!”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动,有人进里屋了!
宁砚泠看了看秦三立,只见他脸色煞白,嘴唇也哆嗦起来,两个手抠住板壁,大约用了很大的力气,指关节隐隐发白。
宁砚泠几乎是屏着呼吸,胸腹都似没有起伏了,背上却一滚一滚的冷汗。
“回公公话,里间没人罢。”听声音是跟李公公的几个小太监。宁砚泠刚想松口气,却又是一阵脚步声,李公公道:“笨死了,就算有人也不会傻呆呆地站在外面等你来看呵,帘子后面,床底下,柜子里,都给我找!”
最后这句话让宁砚泠的神经紧绷到了几点,几乎就要断开了。
“帘子后面也找过了,没有。”
“床底下也没有罢。”
宁砚泠现在恨不能有穿墙之术,好带着秦三立离开这是非之地。
脚步声朝她越来越近,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抿住嘴,不敢看了。
“都笨死了,还得咱家自己看。”李公公的声音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柜门,仿佛已经刺破柜门,刺向了他们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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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沉疴
小张儿走了以后,宁砚泠便一个人藏身在夹道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的慢,她等来等去,就是不到申正二刻。
而且方才走在夹道里头不觉得冷,可现在藏在夹道里便觉得厉害了,呼呼的穿堂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宁砚泠感觉冷风甚至刮进了骨头缝,将自己吹得冷彻心扉。
先等了半刻钟,她想起那天顾菡明在秋千架上的笑脸,她们几个人嘻嘻哈哈,直到春日暖阳沉入西边;又等了半刻钟,她想起顾菡明触柱前的诅咒,那时的顾菡明一定是很绝望,并充满了恨意,这恨意让她周身发冷;再等了半刻钟,她想起刘一保劝她放下,安慰她顾菡明已经回家治伤去了,可一转眼,秦三立却冷冷地说“触柱死了的顾小姐”;又过了半刻钟,她复又想起那天刘一保被打得直吐血,现在他的信还藏在自己的前襟里,仿佛火炭般炙烤着她的内心。她想掏出信来看,但是她不敢看。
好容易捱到响起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声音,守宫门的小太监道:“好兄弟,你们可来了。”原是采买行来例行送东西了。
小张儿笑道:“对不住,今天在太医院耽搁了——”
那小太监止住了他的解释,道:“快进来罢。”于是采买行的几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从板车上往下卸货。那些要送给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东西是不能搁在地上的,只能双手捧着传递。一时门口的几个小太监都捧着大匣子小盒子往前头去了,采买行的小太监背着其他粗重货往后院去了,只剩小张儿一人看着车上其他东西。
他见人都往里走了,这才回身对着夹道处一招手。宁砚泠看见了,就急忙出来,向他走去。等快到了面前,小张儿笑着轻声说:“宁大人可等久了。”宁砚泠道:“还好,算不上多久。”小张儿道:“宁大人快进去吧,小奴看过了,这会儿里面没人罢。”
宁砚泠跟他道完谢,便加紧脚步往里走。里面果然不见人,前院打扫的粗使丫鬟这会儿正交班。今个儿采买行买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悦之物,前头有点身份的大丫鬟都极有眼色地跟着上去了,所以这会儿前院静静的,宁砚泠趁着没有人,赶快顺着游廊走到后面,她不敢走慢,但是更不敢跑,只能快走几步,等到她房门口的时候,背上已经被汗沁透了,不知是走的热,还是紧张的。
绿袖早听见她脚步声了,宁砚泠刚到门口,房门便开了,倒吓她一跳。绿袖笑吟吟地说:“什么动静都没有,姐姐这一趟可顺利了”宁砚泠平了平心神,道:“顺利呢,都亏了你的好主意。”说完又跟她道谢,绿袖连说不敢。又看到宁砚泠还穿着长使的衣服,便服侍她更了衣,但摸到宁砚泠身上发热,道:“姐姐好些了吗怎的有些发热”
宁砚泠此时方感觉不舒服,估摸着是在采买行躲着的时候热着了,出来藏在夹道里的时候又受了风。但她想着这时症自进京以后这几年,年年都发作,有时轻有时重的,也没放在心上,只说不妨。倒是绿袖很紧张,拿起桌上一个盖碗,道:“程供奉开
第二十五章 治病
“笃笃——笃笃——笃笃——”
“阿濯,你看,树上有啄木鸟!”一个才总角的小男孩转过脸来,笑吟吟地说道。
“在哪里在哪里“她急急地跑出来。可是眼前的一切,那小院子,那棵枯藤老树,那小男孩,顷刻之间随风消散。
她也一跤跌醒。宁砚泠醒来,背上汗津津的,一片冰冷。外面有人在“笃笃”地叩门,她来不及细想,直道:“请进来。”
来的是橙心,她说:“听唐嬷嬷说,今个儿程供奉来瞧过你了,现在身上怎么样”
宁砚泠忙道:“谢谢姐姐关心,就是时症罢,年年都发作,也不觉得怎么样,程供奉开了药了。”
“可别再着了风。”橙心掩上门,靠近宁砚泠坐着,却看到桌上的信。宁砚泠方才看信,一时感伤,加之发热,两下相冲竟然晕了过去,信也没有收,只摊在桌上。
此时再收已经来不及了。
橙心道:“妹妹,这是——”
宁砚泠轻轻地捏起信纸,叠好,收起,这才悠悠地说:“是秀女所识得的一个故人留给我的,他现在已经出了宫了。”
橙心听了便道:“她是落选了罢,倘若年纪尚小,再过三年也还有机会的。”
宁砚泠摇摇头,道:“他没有机会了。”
橙心听出她情绪不好,只当是秀女里的密友。
这在每年的选秀里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不少姐妹都是在选秀的时候结成了金兰之义,先前武宗时候的赵贵妃,便是和穆宗生母孙贵妃在选秀时义结金兰,约定好永不相忘,福祸相依。后来赵贵妃先得宠,果然没有忘记孙氏,多次借机向武宗提及孙氏,武宗便召见了孙氏,再后来孙氏生下皇子,也封了贵妃。到武宗驾崩,孙贵妃所出的皇子继承大统,便是穆宗,孙贵妃也成了太后。穆宗有感生母与赵贵妃的情谊,便封赵贵妃为皇贵太妃,并按太后等级奉养,而孙、赵两宫年少时的这段故事,也传为一时佳话。
宁砚泠听出橙心误会了“故人”的意思,但她也没有解释,毕竟私相传信不合宫规,更何况是太监和女官之间的传信,一有不慎,连带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入宫经历了这么几次事情之后,宁砚泠实在很难重整信心再去信任一个人了。
可橙心是热心的,她再三叮嘱宁砚泠以后切不可再和任何人传信,又提醒她看过的信件一定要及时处理掉。
宁砚泠知她好意,没有辩驳,只是点头。
一个说着,一个听着,突然门就开了,进来的是绿袖,还端着盖碗。橙心突然有些着恼,道:“你这个小丫头,每次进来都不叩门的吗”
绿袖没想到橙心也在这里,一时不知是先请罪好,还是先请安好。
宁砚泠开口道:“姐姐别怪她,方才绿袖出去给我热药的,她不知道姐姐来了,以为这屋里只我一人。”
橙心叹气道:“妹妹宽厚是没错的。”又转向橙心,道:“你这孩子,我也是为着你好,你在你姐姐这里随便一点也无妨,只是别养成习惯。在这地方,最怕的就是看到听到那些不该你知道的。”
绿袖连连点头,橙心训诫她,她不仅要听着,还要道谢。
橙心说完又道:“妹妹吃的什么药,拿来我瞧瞧”
绿袖端过药碗,揭开盖子,橙心就她手里看了看,又闻了闻,笑道:“程供奉开的罢他倒好药理,开的蒿芩清胆汤,最是清利肝胆的。”
“姐姐也好医理。”宁砚泠笑道。橙心忙自谦了几句,便吩咐绿袖服侍宁砚泠进药。
绿袖听了忙跪下进上药碗,宁砚泠疾忙拉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橙心笑道:“妹妹别妨碍她,这才是好孩子呢,正懂规矩。”
宁砚泠摇头道:“你这孩子既跟
第二十六章 长夜
绿袖正心急宁砚泠的病情,却听见外面已经是声声漏鼓——宫里各处都该安寝了。于是她求了橙心要在宁砚泠房里守着,橙心道:“不成,你们睡大房的,若少了一个人,当值嬷嬷会看不见你要留下还是得报唐嬷嬷。”
绿袖自是为难,橙心又开解她:“无妨,这里横竖有我呢,我不走,在这里守一整夜罢。”
绿袖听了,虽还是不愿,但是看宁砚泠也确实比刚才稍好些,加之橙心也确实像是懂医术的。退一步讲,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要报上去,她一个五品的司闱总比自己说话要有分量,在这里是能帮上忙的罢。
于是,绿袖道:“那姐姐辛苦了,好歹帮我守着她罢。”说完,再三谢过橙心,便掩上门出去了。
房里烛火跳动,橙心拉了个圈椅来,放在宁砚泠的床边。又从柜子里找了条薄被铺在椅子上,便坐上去,用被子半裹着自己,不时摸摸宁砚泠的额头、手心。
宁砚泠自被她针刺穴位放血后,竟渐渐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橙心忙又起来给她擦汗、换衫、喂水,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宁砚泠的热度渐次下去了,呼吸也平顺许多,睡得安稳了。橙心见了,也歪在圈椅里眯上眼,只手还搭着宁砚泠的手。
“阿濯,阿濯——”一声又一声轻轻的呼唤,宁砚泠下意识地四处寻找那个叫她的人。可是,周遭仿佛起雾一般,所有的景物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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