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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蔷燕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深闻鹿鸣

    “孟来哥哥,是你吗你在哪里”她轻轻地唤起来,却仍然看不到半丝半缕的影子。于是,她着急起来,在迷雾中奔跑,突然一下子被绊倒,“唉哟!”

    宁砚泠突然跌倒,她猛地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只额头有些汗涔涔。手,被谁握着。

    她转头,看到了一旁的橙心,膝上搭了一条薄被的一个角,一个手支着下巴,好像睡着了,另一个手,和自己的手握在一起。

    看着这两只交握的手,宁砚泠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睡倒前自己很不舒服,闭上眼睛前只听见绿袖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了”

    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绿袖呢现在什么时辰了橙心怎么在这里她这样睡着别着凉罢。宁砚泠想起来给她把被子围好。没想到,只微微一动,橙心就醒了。

    橙心睁开眼睛,见宁砚泠已经醒了,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笑道:“可算好了罢。”

    宁砚泠道:“姐姐怎么在这里现在什么时辰了”

    橙心道:“方才我正要睡,绿袖那小丫头急急忙忙地来找我,说你高热不退,我过来一瞧,果然烧得厉害罢。”

    宁砚泠听了,有些脸红道:“那是姐姐在这里照顾我了。”

    橙心道:“我本想报唐嬷嬷的,但是她今晚上夜,那会儿子不知带着人跑哪里去了,就算找到她,再宣太医,耽搁得也怕久了。”

    宁砚泠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睡前很不舒服罢。其实我这病年年都犯,也不觉得怎么样,偏这次弄出这个样儿来。”

    橙心皱眉道:“妹妹这病,本来无妨的,但就怕高热。刚才不得以,我用银针刺了几处大穴,妹妹现在退烧了罢。“

    宁砚泠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刚才病得有点险,看橙心在这里照顾自己半宿,又是




第二十七章 濯卿
    橙心开始哭,然后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个底朝天。宁砚泠一边听,一边也为她感到难过,难过她幼年丧母,难过她受尽嫡母的虐待,难过她那么小就入宫。宁砚泠觉得有些惭愧,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特别不顺利,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罢了,别人都可以继续熬下去,不,是熬上去,采女入宫是最苦不过的了,谁不是从九品熬上来的偏偏自己,总觉得命运多舛似的,其实比那些少使熬上来的,真的是好太多了。

    橙心说得有些累了,宁砚泠披衣起来,拿块簇新的帕子揪把水,给她擦脸。女孩儿的脸经过泪水的洗濯,难免有些目浮筋肿的。宁砚泠一面细细地擦,一面温柔道:“这样明天眼睛和脸都不会肿了。”

    橙心不说话,只让她料理着。宁砚泠又扶她躺下,吹熄了灯,自己也躺在她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姐姐若不嫌弃我这儿病气腌臜的,今晚就歇在我这里罢。“橙心道:“妹妹好意,我怎会嫌弃况这病是不过人的。”宁砚泠叹道:“姐姐真是最贴心不过的,姐姐这般良善之人,将来必有后福。”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橙心脸上的微笑若隐若现,她也在宁砚了的耳边道:“将来的事情太久远了,说不定我会变得像唐嬷嬷一样。”说完,两人都低低地笑。

    笑完了,橙心又苦苦地说,其实命运两济,若当年她外祖家没有横遭变故,她母亲和原来的未婚夫成亲,虽说都是商户,但未必就不如现在。而自己出身官家,若不入宫,也许也能嫁得如意。

    宁砚泠听了点头,确实如此,入宫之后人就如一叶浮萍,一朝一夕之间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何日才能离宫,又或是有其他了局呢。

    橙心吃吃地笑,对她说,当年虽然年幼,但是隔壁也住了个翩翩少年,大了她有七八岁呢。每逢受嫡母虐待,在院子里干粗活的时候,那少年总攀在墙头上,冲她笑,安慰她,有时甚至会在帕子里包点小玩意儿,或是吃的,抛给她。后来被姐姐们发现,去嫡母那里告发,嫡母又在她父亲面前谗言,最后她父亲怕弄出什么不堪的事情,竟托了什劳子关系,把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活活给弄到了内侍省,又入宫做了最末行的少使。

    宁砚泠听她讲得悲苦,怕她又落泪,便故意用手指点她面颊,和她调笑道:“好不害羞嘛,还在想你的邻家哥哥罢。”橙心倒不脸红,道:“是啊,我那时也才五六岁,他那会儿已经十二岁,进学了,学问听说好得很,想来现在说不定已经高中了。”宁砚泠笑道:“那你就早日求太后恩典,出宫去做状元夫人罢。”橙心知她促狭,笑着去呵她痒痒,道:“妹妹也不必说嘴,你这会儿子才入宫,宫外必有相好的了罢。”

    宁砚泠笑个不住,只得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罢。”橙心手上仍是不停,必要她说出自己的故事来才肯罢休。宁砚泠左躲右躲,总躲不过她那双手,笑得直喘:“好姐姐姐,我,我说,说了,罢。”橙心这才停下来,在被窝里揽着她的肩,把她勾过来,笑眯眯地说:“说罢。”

    说谁宁砚泠翻了个身,却被橙心又扳过来。说谁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橙心有的人,自己未必有啊。宁砚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吗那么这两天梦境里的人是谁呢那个少年模模糊糊



第二十八章 往事
    橙心照顾了宁砚泠大半夜,又和她秉烛谈心,最后还宿在她房里。宁砚泠推她去睡,她虽然不肯,还想再听宁砚泠讲讲她的故事,可是敌不过疲惫困倦,一面儿嚷嚷着非要宁砚泠说出来那人是谁,一面儿却口齿缠绵,眉眼饧涩,不多时已然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宁砚泠方才睡了大半夜,醒了又与橙心推心置腹地谈了半宿,这当儿已然困意全无。加之橙心睡着前,口内依然嘟哝着“叫什么名儿家里可好”胡乱地问她,她嘴上虽不答,心里却也渐渐清明起来,往日的一幕幕更是浮现心头。

    所有和陆孟来有关的事情都藏在古城姑苏,藏在虎丘旁的书院里,藏在书院的每个角角落落。

    江南所有的建筑园林都是精致秀丽的,潜心书院也不例外,而楚皇登基后颁布的男女共学的新政更是为这座古老的书院添上了一抹瑰色。那些穿着水粉、水蓝衫子的少女们,走进书院,那读书声中又增添上几缕银铃般的妙音。

    那年是大正元年,宁修远说要让女儿进学,宁夫人自然是拦着“城中哪有女儿家进学堂的”宁修远便劝她,新政已经颁布,江南富庶,那些商贾家的女儿很快都会入学。潜心书院历史悠久,里面的先生都是当世名儒,还是早些儿进学得好。

    于是六岁的宁砚泠被父亲搀着小手,进了潜心书院。那白墙青瓦,那满架蔷薇,那后院老树,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在课室里,她第一次遇到那个才总角的小男孩儿。他的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薄唇微翘,满含笑意。他的名字叫做陆孟来。

    陆孟来的祖父是武宗时期的内阁首辅陆玄素。宁砚泠曾听父亲与友人聊天时提及,陆阁老的一生,少年高中,勇斗权臣,贬官边疆,卧薪尝胆,卷土重来,位极人臣,堪称天下仕子的楷模。最后激流勇退,致仕返乡。而他的长子陆安淮,从小跟着他颠沛流离,从边关到京都,看尽了官场冷暖,从避之不及到趋之若鹜,因此深厌官场,甚至没有进过考场,从来只在姑苏祖籍居住,田园牧歌。

    陆孟来和他父亲不同,受祖父开蒙,倒是很喜欢读书,也是早早地就进了潜心书院。等到新政下来,宁砚泠进书院的时候,他已经九岁,在书院里学习了三年了。

    像他们这样的官宦子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可是陆孟来从来不参与其中任何一个,也不跟任何人走近。其实学生们都知晓他的身世,也有不少慕名或是受父亲之命,想要和他结交的,但都被他淡淡地拒绝了。因此,虽然他在书院里待了三年,竟和刚入学的宁砚泠一般,形单影只。

    那时,宁砚泠算是那个课室里第一个女孩儿。那些稚童们多在背地里嘻嘻哈哈,有些甚至还捉弄过她——她的家世普通,父亲更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小孩儿的眼色有时比大人的更凌厉,他们都不需要掩饰罢。

    陆孟来



第二十九章 请安
    第二天,橙心同宁砚泠一起醒来,二人第一次共寝,都有些不好意思。橙心更是焦急:“昨儿宿在妹妹这里,也没有报唐嬷嬷,不合规矩。”说毕,急急忙忙地梳头更衣,便走了。

    这里橙心前脚刚走,绿袖后脚就进来了,宁砚泠听得绿袖在廊上欲给橙心请安,只说了一两个字罢,就被橙心给匆匆制止了。宁砚泠笑着摇头,心道万一弄出大动静,被人发现去告发了,那真是自己连累她了。绿袖这孩子,想事情还是简单。

    绿袖推门进来,见宁砚泠坐在凳子上,几乎是扑过来,道:“好姐姐,你可好了,我担心了一整夜。”说毕,眼圈都红了。宁砚泠见她这般动情,不禁也有些眼眶发热。她勉强笑道:“你这孩子,哪里就到那个份上了!”绿袖一扁嘴,带着哭腔道:“就算我小人家经历的事情少罢,姐姐你昨晚上真的差点吓死我。”宁砚泠听了,心里不忍,便携了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摩挲她的头,道:“好孩子,是姐姐不好,叫你担心了。你看,姐姐现在全好了,你不要再担心了罢。”

    绿袖听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我真的担心死了,一夜都没有睡着。”宁砚泠又给她拭泪,安慰了她半日方才回转。

    绿袖道:“还有一事,今天又是公主殿下读书的日子,姐姐既是好了,不如早些儿去前面候着,也好堵了那起子小人的嘴!”宁砚泠应着,由着她服侍洗漱更衣。

    待二人一前一后去到太后那儿时,正房里早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嬷嬷和宫女们。宁砚泠之前在秀女所蒙秦嬷嬷教授了几日宫规,这两日又听绿袖说了不少,也渐渐会分辨女官们的服色,学会了通过她们的工作来判断她们的品秩。像那些一清早就开始洒扫庭除的都是少使或是中使,像绿袖这样跟着品秩较高的女官的就是长使了。而那些服侍公主殿下的都是内常侍,也有七品或从六品。而升到了六品选侍就有侍寝的机会了,像文宗时期的周选侍,后来不就生了后来的武宗么,不过太后娘娘这里倒没有选侍,皇上也不会幸到这里来,那不就和民间淫辱母婢一样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是家丑,没发生要防着,发生了要遮掩的。再往上的女官就离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更近了,那从五品的典侍,那都是贴身服侍的,有掌管萱室殿里的琮玺器玩,也有掌管引导内外命妇朝见,专门负责洗漱沐浴的,掌管日常器具器皿、扇伞灯烛。可谓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打个比方说,像昨儿采买行送东西,公主殿下心悦了,只消说声“赏”,自有掌管金银财帛的典会来负责。再往上,那可就是二十四司、六尚并最高尚宫,以及一品宫令,这才是每一个少使“心向往之”的一条道路。

    宁砚泠正看着众人,默默对着自己心里的认知。突然听见唐嬷嬷瓮声瓮气地说:“宁赞善好早呢,身子好些了吗”她忙转身向唐嬷嬷



第三十章 龃龉
    宁砚泠打早去了公主那里,看着宫妃们前来请安,却正好触上了太后的霉头,脚下的地儿都没站热,就被撵了回去。太后还发作了一通,直叫来了尚寝林嬷嬷,更问清楚了楚皇最近都是一个人宿在长乐宫。

    宁砚泠瞅着太后的脸色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楚皇又来请安。

    只听外面的小太监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拜拜手,陈嬷嬷便出去将楚皇迎了进来。楚皇进来后,见到林嬷嬷也在这里,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大家先见过礼后,他便跪下给太后请安。

    可是,太后扶着额,竟然半天没叫起。一时,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不对了,人人噤声危立,连大气都不敢出,房里安静极了。这时,只听凌宜公主笑道:“母后怎么生气了”她又转头向林嬷嬷娇笑道:“定是林嬷嬷方才告的状。”说毕,摇着太后娘娘的手,撒娇道:“母后原谅皇帝哥哥好不好不管皇帝哥哥做错了什么,敏儿都代皇帝哥哥向母后赔罪。”想了想,又语气坚定地加上一条:“哥哥做错的事情,由敏儿来弥补!”

    凌宜公主本就年幼,撒起娇来娇声婉转,语笑如痴,太后娘娘早被她逗笑,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小人儿家家的,你哥哥做错的事情,你弥补得了”

    见太后笑了,大伙儿都送了口气,陈嬷嬷凑趣道:“公主殿下也是孝心虔了,娘娘该高兴才是。”

    太后笑道:“听听,都宠着这个小不点儿,宠得她都敢管大人家的事情了。”

    几个嬷嬷都笑着劝解,好容易太后的心情回转过来,看楚皇还在地上跪着,便道:“起来罢。”

    楚皇跪了半日,在小春子的搀扶下才起来,道:“儿臣谢过太后。”那语气,冰凉得不带一丝热气。太后好容易多云转晴的脸上登时又蒙上了一层阴霾,眼看就要发作起来。

    “皇帝哥哥,送敏儿去书房吧,敏儿好久没和皇帝哥哥一起去书房了。”凌宜公主突然从座位上蹬蹬蹬跑下来,拉着楚皇的衣袖,轻轻摇着。

    宁砚泠忙看向兮紫,可兮紫竟然没有动静,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敏儿胡闹,你哥哥还要上早朝。”太后冷冰冰地道。

    楚皇却道:“无妨,儿臣送皇妹去书房后再上朝也不迟。”凌宜公主也再三恳求。

    “那敏儿你不陪母后用早膳了这么早去书房做甚”太后语气稍稍软和了些。

    凌宜公主偏着头,想了想,道:“上次顾师傅讲课,敏儿还有些不懂,想早些儿去看看书,再请教一下皇帝哥哥。”

    嬷嬷们也在一旁分说,都道公主长大了,懂读书上进了,有的没的夸了一箩筐。

    太后听了,彻底软和了下来,道:“那等会儿子让兮紫给你送点吃的过去,空着肚子读书不好罢。”说完,就让他们兄妹二人离开。

    宁砚泠忙跟了上去。

    出了门口,只他们兄妹二人在前面走着,小春子也不敢跟太近,只朝着宁砚泠笑,悄声道:“宁大人不妨跟近些。”宁砚泠只得跟上去。出了二门,绿袖见他们竟一起出来了,脸上稍稍显露出吃惊的神色,宁砚泠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忙跟上来,但只跟在小春子后头。

    凌宜公主倒是和楚皇和亲热的样子,挽着他的手,笑道:“哥哥也不多带点人,去哪儿都只带小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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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交锋
    楚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赞善,你是怎么评判郑伯和共叔段之间的是非曲折的”

    宁砚泠想了想,道:“回陛下,微臣愚见,郑伯与共叔段皆无错。”

    楚皇冷冷道:“那是何人错了”

    宁砚泠道:“请陛下恕臣妄言。”

    楚皇道:“朕恕你无罪,你说罢。”

    宁砚泠稍稍抬起头,道:“臣以为,错在武姜。”

    楚皇道:“武姜何错之有”

    宁砚泠道:“武姜身为郑伯与共叔段之母,却没有教他们兄弟和睦。而且武姜仅凭自己的喜恶就疏远郑伯,宠溺共叔段。正是她对共叔段的过分宠溺,造成了共叔段恃宠而骄,甚至肖想王位。子不教,乃父母之过,共叔段也许有错,但是错的根源在武姜那儿呐。”

    宁砚泠一口气说完,然后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周围静得可怕,小春子和绿袖只站得远远的,凌宜公主也没有说话。

    良久,只听楚皇道:“起来罢。”而后又对凌宜公主道:“敏儿,你有宁赞善在你身边,应该好好读书才是。”

    宁砚泠在地上跪得久了,绿袖忙上来搀扶。宁砚泠道:“谢陛下。”楚皇却道要去上朝,便带着小春子走了。恍惚间,宁砚泠似乎听到他叹了口气。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了,宁砚泠心中那紧绷着的弦仿佛一下子送了下来,她悄悄送了口气。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有没有冒犯这个年轻的君王。她更担心,万一自己惹恼了楚皇,是否会对她的父亲产生影响。可是,刚刚的局面太尴尬了,前一刻太后才发作过楚皇,她那厚此薄彼的样子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后一刻,楚皇就要她讲郑伯与共叔段孰是孰非,她不敢随意搪塞,又害怕说实话会让楚皇觉得她在影射他们母子。自古君心难测,好在这一关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宁砚泠一路伴着公主到了书房,很快太后便差人来送吃食。宁砚泠去迎,来的竟然是李公公。

    凌宜公主见了,道:“母后送什么吃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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