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舜钰只觉门缝透进一缕寒风来,拂得颊腮生凉,沈桓的话听得断断续续的,似在说舱内发生一起盗银案,镇江知府杨清请求二爷协同问案。
但听沈二爷似乎嗯了声,即关紧舱门,便是一阵窸窣穿衣声,舜钰正思忖该如何自然的醒来
第303章 述案情
先去了罗永贵舱房,张宏等几在那翻箱捣笼,沈桓上前将锦被大力一掀,那男女欢爱痕迹斑驳尽显,他愣了愣,低骂一声叉他姥姥,命项忠去搜垫褥底,自个则走至荷叶小几前,上摆一瓢紫砂壶,一个白瓷小钟,余有半钟残茶未吃。
他伸手欲去触碰茶壶,却被舜钰从侧旁使劲推挤开,只见她提壶揭盖,觑眼朝里看少顷,又凑近闻茶香,想了想拈起小钟也搁至鼻前轻嗅,不由蹙眉沉吟,取过一方茶盘,将壶及小钟原封不动顿上面,唤侍卫那伍过来端着。
“小桃子可是有何发现”沈桓满脸好奇问。
舜钰向他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你在喊我小桃子,就跟你急。”
“跟我急“沈桓嘿嘿笑:“来呀来呀!”
舜钰很平静地看他:”小儿无赖。“
沈桓瞪起铜铃大眼,不乐意了:”敢这麽说你爷爷,胆够肥啊.......。“
”我爷爷正在阎王宝殿里吃茶。“舜钰似笑非笑,瞟眼见张宏几个已搜检完,遂不再理他,率先朝霍小玉舱房去。
霍小玉舱房里仅她一个人住着,收拾的很干净,半盆清水有残粉浮游,那锦褥叠得齐齐整整,近小几,上摆一面铜菱镜、一把梳篦、两盒胭脂螺粉香头油、三朵宫花,凤钗玉簪五支,显见罗永贵吵闹来寻时,她正在梳妆打扮。
很快查检完,未曾搜到三百两纹银,倒是从箱笼里寻出个牡丹图织金锦匣来,掂掂很是沉甸,倒也不打开,捧着复回舱厅,阖紧门来把民众挡在外头,再把匣子交到杨清面前,霍小玉得见顿时花容失色。
杨清命她取匙开锁,那霍小玉不得不从,通锁掀盖,瞬间金光茫茫直耀眼目,原来里头有四层屉,金银珠宝、瑶簪玉珥铺得满满当当,粗估已是价值数百金。
把四层屉抽拉看过,并未瞧到三百两纹银,杨清沉吟片刻审她:“你个妇道人家,怎携这许多贵重之物上路,又是欲去何处”
霍小玉垂颈答话:“奴家九岁被拐子卖进庆春院,十三接客,今十七年纪,数年来历过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皆是豪华之辈,酒色之徒,说着虚妄的话总不见真情意,遂起了从良之心,那匣中之物皆是平日积攒而得,此次自赎了身,因幼时在镇江柳林镇住过,欲去那里寻看可有失散的亲眷,再置办处房舍,自此简衣粗食了此一生。“
杨清拈髯转向罗永贵,厉声呵斥:”霍小玉身附贵重之物,岂会贪念你区区三百两纹银,必是你栽赃陷害,有意图谋不轨。“
那罗永贵泪涕纵横,磕头直呼冤枉,哭着说:“草民家境殷实,并不缺银子花。因少年不老成,一时贪恋霍小玉美色,却从未想过去得个妓娘甚么好处,还望大人明察。”
杨清觉他所说也有道理,心下好生为难,暗睇沈泽棠并无开口之意,只得皱起眉宇道:“此案颇多蹊跷,或许还牵扯他人共案,你二人自此刻起,无事即待在舱房不得出,直至案情水落石出才可脱身。”
沈泽棠看向沈容颌首,沈容会意,与侍卫将他二人押羁回各自舱房不提。
再说杨清见四下无人,连忙正色问:“沈大人方才怎不问案,可已是胸中有沟壑”
“杨大人抬举。”沈泽棠看向舜钰,语气很沉稳:“即已搜检过舱房,理应有所获,凤九你来述案情。”
舜钰神情一懔,沈二爷这是要考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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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戏舜钰
舜钰作一揖,低眉垂眼恭敬道:“沈大人老当益壮。”
半晌无话,但觉笼罩自已身前的阴影挪开,沈二爷辄身继续朝前走。
舜钰抬起头来,盯着他清梧的背影,唇角翘翘的。
被沈二爷坑蒙拐骗好几回,趁此挟私报复一下,心情实在舒爽极了。
进得舱房内,沈泽棠在小几边撩袍落坐,面色沉静如水,舜钰执起壶斟两盏滚滚的茶,把其中一盏递至他手边。
沈泽棠接过吃两口,这才看着她,直截了当道:“方才述案情中,你所推线脉也算合情理,却亦有牵强附会之处。“
舜钰不曾想他竟问起案来,神情微凛,忙拱手说:”请沈大人诫训。“
沈泽棠让她坐下,淡道:”譬如那白瓷钟里的茶,你断定只有罗永贵吃过,我却道未必,虽钟沿无妓娘口脂痕印,或许不经意抹去亦可能。“
舜钰暗忖稍顷,才问:”如沈大人所说,那钟儿里为何会掺有苦艾又是谁下的迷药皆知吃了会昏睡至天明,下药者何必作茧自缚。”
沈泽棠似笑非笑看她:“京城里娼寮妓馆的老鸨为留住买春客,会给娼妓一种媚药,名唤迷红霜,由苦艾蜂糖鹿茸等制,指尖丁点便能致幻,那钟里你可察觉茶色更黄亮,是蜂糖化开的缘故......或许他俩吃来只为助兴。”
舜钰忽想起罗永贵舱房一床狼藉......脸儿不由发红道:“如此这般,霍小玉倒清白了,罗永贵还不至监守自盗,难不成另有案犯“
她愈想愈迷雾罩顶,怎看似简简单单的妓娘盗银案,竟变得错综复杂,离奇蹊跷,难理出头绪来呢。
观舜钰敛了先前的志得意满,神情显得沮丧,却又咬着嘴唇不甘示弱,一副楚楚的模样惹人心动。
沈泽棠笑了,耐心提点她:“祸情之失,多起于发端之差,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你若追根溯源,便会发觉蛛丝马迹皆在人语微言。”顿了顿继续说:“我且问你,霍小玉离开京城所为何”
“据她的说辞,是因厌倦迎门卖笑的生涯,自赎身回镇江柳林镇避世长居。”
听得这话,沈泽棠颌首道:“她即生有此意,理应低调沉稳才是,又岂会携着迷红霜,在船上明目张胆的的接客!若她无离风尘之念,此次携贵重钱财出行,究竟去往何处或是.....去会甚么人”
舜钰一时语塞,霍小玉的言行不一,她竟压根没察觉出来。
在城府深沉的沈二爷面前,她到底还是块能掐出汁的嫩姜,怀揣的隐密又能掩藏多久.....舜钰忽然觉得天都暗了。
听得沈二爷温和再说:“凤九倒也勿急,三百两纹银还在船上,要寻到也非难事,如你所说欲乱者,必行自乱,我们冷眼静观即可。”
“我才不急.......。“舜钰唇角嚅了嚅,沧桑着脸儿坐回床沿,撑着颊腮歪头望窗外,滚滚江河朝东逝水,一叶扁舟迎风破浪,却是白发渔樵正撒网捕鱼,她看得心有戚戚,回转眼眸,却见沈二爷正就着羊油灯看书。
她忽想起沈桓的书来,答应替他讨回的。
”沈指挥使的武功秘笈,可是被大人收去了“舜钰满眼希翼说:”我也想看呢。”
沈泽棠未曾抬眼,翻过书一页,问:“是沈桓让你来讨要的”
舜钰连忙摇头:“他让我悄偷出去,不过是本武功秘笈罢了,何必鬼鬼祟祟的。”
沈二爷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忍俊不禁:“你真想看”
舜钰嗯了声,神情很认真道:“少年侠气鲜衣马,梅花三弄动人肠。我虽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却喜欢打打杀杀的江湖气,若见得人间诸多肮脏事,只待解冤雪耻取命来,如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见沈二爷目光深邃地将她打量,舜钰方才察觉自已说多了,抿着嘴儿问:”那
第305章 还魂记
“清风不识画,何故乱翻书。”沈桓难得文绉绉一回,心底得意,龇着牙冲舜钰乐。
舜钰却望着油汪汪的烤鸡腿冷笑。
“你还真不谦让。”沈桓咂咂舌,但见冯生朱唇微启,白齿撕扯下一块肉,瞪着他大力地嚼。
那狠劲.......让他瞬间有种冯生要扑将上来,咬掉他块肉的感觉。
“你慢享用.......。“他把鸡骨头用荷叶胡乱包起,一手拿着书册,朝旁侍卫使个眼色,拔腿即要溜。
哪想舜钰更眼明手快,迅疾阻住他的去路,眼中清潭寒气凛冽,幸说得话还算理智:”你明明说沈二爷拿去的书册,是武功秘笈的。“
”冯生莫冤枉我。“沈桓得理变大声:”前晚儿我可一次没提武功秘笈四字,是你自个认为的。“
恰徐泾闻嚷嚷声来凑热闹,被沈桓抓住当证人,他颌首微笑:“不打诳语,确实如此。”
舜钰吸口气问:“即晓得我理解错了,你怎不将真情告知反就这般任着将错就错”
沈桓咧着嘴申辩:“你这种怀揣锦绣的监生,带着文人骚气,嫌这粗俗嫌那鄙俚,万事非要附庸个风雅,譬如地下的尘土,要谓之香尘,行的路,谓之芳径,刮风落雨,谓之杨柳风杏花雨,我哪怕夜里做个梦,也得寻个好听的名号,谓之一帘幽梦,那样的媾和图,我还道你难启齿,是以谓之武功秘笈。“他乌眉挑起,笑嘻嘻说:”我在徐泾面前还赞你,起的名儿贴切哩。“
”倒都是我的错了!“舜钰气得怔怔的。
她两世加起,简直算白活一场,被沈二爷道貌岸然一顿戏弄,她还傻呼呼的信了........。
当她掀起锦枕,满怀敬畏捧起书册,翻开苍青封皮儿,入目即是男女咂舌掬乳画面,那时的心情如打翻的酱油铺子,她一时气昏了头,咬着牙直朝沈二爷扑去,要挠花他的脸儿........谁让他不要脸。
沈二爷趁势抓紧她的手腕,一时不妨便让这厮得了逞去,听得他在耳边沉笑:“凤九此时还觉得我老了”
沈二爷擅睚眦必报,这世间的人都不及他。
徐泾打量着舜钰神情,玩笑开开即可,却也不想真惹恼了她,遂解围道:”沈桓个粗人你莫同他计较,若还不解气,我让他给你赔礼。“
”才不稀罕。“舜钰满脸倨傲,嘴硬。看着沈桓又觉可恨,都是他惹出来的事儿。
把手里的鸡大腿朝他狠狠扔去,谁也不理的走了。
沈桓接住鸡大腿,小桃子不知过日子艰辛,都没啃干净,他顺着咬块肉儿,吧唧着问徐泾:”不就是个春画麽,哪个男子没看过他至于动这么大的怒!”
这个蠢蛋!徐泾笑了笑,岔开说起旁的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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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舜钰还蜷在锦褥里不肯起,忽听得一声高亢尖叫传来,随即又是一声。
即便阖紧着舱门,亦能感觉那个女子,定是遇见了极其可怖的事儿,否则这叫声,不会如此得凄惨锐厉。
沈二爷正在盥面,沈容急匆匆来禀报,镇江知府杨清请大人速去,那三百两银已找到,而霍小玉似乎......疯癫了。
舜钰此时已利索的穿戴齐整,也不说话儿,只默默随在沈二爷后,气还没消呢,怎样温颜软语都哄不住。
个倔丫头脾气,是个只能顺毛捋的。
霍小玉舱门前,除杨清和侍卫外,还有被隔离十数步远,闻声来看热闹的船客。
杨清见沈泽棠背手沉稳而来,忙迎上作揖见礼,沈泽棠免他礼,温和问:”三百两银搁置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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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迷魂错
霍小玉脸颊发白,嘴唇哆嗦道:“小女年方及笄,待字闺中,熟读《女诫》、《内训》,素来言辞庄重,举止消停,品性严肃,岂能做出此等放荡,有失阃范的事来,还望大人明察。“
杨清忍不住拈髯讽笑:”知晓你爱扮戏文闺秀,撒娇弄痴,倒也惟妙惟肖,却要分场合主次,问案堂前庄重肃穆,岂能允你装神弄鬼,再如此胡搅蛮缠,杖责伺候!”
霍小玉不敢再言,只以帕拭泪,神情又惊怕又委屈。
沈泽棠略思忖,温声问她:“婆子替你梳妆时,想必镜中已见容颜,旁得可搪塞推托,自已长甚么样也认不得吗”
不提还算罢,听得他问,霍小玉竟大声哭起来:“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怎生是这种模样,这个人绝计不是我.......。”
沈泽棠又问:“那你告诉本官,你到底是谁”
霍小玉已是泣不成声:“小女是‘乐善庄’的人,名唤赵青青。”
杨清神色大变,沈泽棠看在眼里,有些疑惑道:“乐善庄庄主可是赵守善,原大理寺卿”
杨清忙回话:“沈大人所言极是,赵守善卸任后,将镇江一处故居改建成‘乐善庄’,占地辽阔,里头厅殿楼阁峥嵘轩昂,山石花木奇巧名贵,且他乐善好施,广交侠义之士,每年正月十五,在庄前搭凉棚十里,施粥赈济饥民,颇受一方百姓爱戴,赵守善确有个女儿,疼爱至极,名就唤赵青青。”
沈泽棠颌首,目光深邃盯着霍小玉,观姿态仪容,言行举止,却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朝沈容低声吩咐,沈容得命去了不久复回,端着个牡丹图织金锦匣,摆她面前打开,但见流金璀璨,玉石泄翠,直耀人眼目。
霍小玉仅淡淡扫过,眼眸就瞥向旁处去,全无兴致的样子。
沈泽棠只觉有趣的笑了:”你都不屑看麽这可是你霍小玉的钱财。“
便观她抿着嘴回话:”大人说了,这是霍小玉的钱财,非赵青青的,她人之物与我何干呢,谁要谁拿去,我是断不要的。“
舱厅里的人都惊呆了,俱如撞见鬼般看着她。
舜钰立在沈泽棠身后,轻声道:”不妨请个大夫来给她诊脉,看是否真是病了“
沈泽棠赞同,让沈容带几侍卫去各舱房船客间询问,可有行医的大夫。
仅半炷香的功夫,但见匆匆过来两人,一位两鬓斑白长者,生得五短身材,颌下一部长须,形容倒飘逸,后跟随位穿宝蓝锦袍、戴小帽的中年男子,看穿衣装扮似大户人家的管事。
哪想那霍小玉见着这青衣小帽男子,竟是激动的从椅上站起,顾不得仪态上前攥住他衣袖,喘着气:”谢天谢地,赵忠你怎也在这里,这下便好了,你快带我回去。“
那赵忠看着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脸,奇怪的问:”这位姑娘面生的很,我们可有见过麽“
霍小玉急了,眼里泛起泪花,喉咙哽咽说:”赵忠你竟不认得我......我是赵青青呀......。“
赵忠显见不信,还笑了:”姑娘不可胡说,我家小姐可不是你这模样。“他忽儿敛起笑:”更况我家小姐病得很重,一直缠绵病榻,连房都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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