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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华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懒散小仙
白华录
作者:懒散小仙
穿针走线,量体裁衣,七次量衣一次裁,才织欲遗谁? 方知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灵媒裁缝白华,引百家线,裁百家布,渡百千情。正是,渡人渡鬼不渡己,通晓百灵不晓情。 汉服从没被遗弃,它正以一种精神的载体世代传承。汉人的灵魂为其裁线织布,不死不休。



第一章 走线裁缝铺
    楔子

    雨虽然已经是尽了尾声,飞檐走水如幕一样,把暮光全隔出去,只留着盈盈的芝麻油灯。雨声残响,嘀嗒交错,亦是不叫杂音扰人。屋子里暗沉沉,只窗前的红帷幔鼓着风,金丝攒动。

    黑漆地板上躺着两弱冠少年,一双瞳剪水,霞姿月韵,只是虽红袍加身锦衣华冠,却衣角大敞、坦胸露乳。另一剑眉星目,雄姿英发,更甚,干脆只穿一条藏青色的绲裆裤。

    夏风过处,檀香浓重,两人竟是死去一般的模样。

    灯影摇曳,帘幕垂垂叠影,那赤膊的少年侧脸看去一眼,伸过手去紧紧拉住那藏在袖口里的手,猛吸几口气后方唤两声白华。

    许久不见回应,杜石心这才转过头,盯着黑檀藻井上的莲花纹饰发愣好一会,这才自语道,“若是命,我自可给你一整条。可这心,我也只有半颗。”

    巫族

    “远古时期是我们巫师的黄金时代,甚至出现家为巫史的情况,人人习得巫术。可是到了商朝,政治活动越来越重要,宗教活动的分工越来越细致。应运而生出专门整理巫术档案的史、专门负责祷告的祝,和专门负责预知的卜;而真正原始意义上的巫师就只负责跳舞求雨。后来又随着暴巫的盛行,各巫师家族流亡逃窜,又或洗手或隐匿,渐渐隐于市。”白华的母亲——白先生每每话及此处,都会轻叹一声。

    也直到现在白华才能明白这叹气并不是对暴巫受害者的同情怜悯,而是自己能够得以继承这尊贵血统的骄傲。

    白先生一生都是一个骄傲的人。她活着的时候是爱回忆的,总会对着白华讲外高祖母的故事,讲她的睿智、她的美丽、她的善良,以及她所获得的生死都引以为豪的拥护与爱戴。白先生是带着骄傲重复这些往事的,那骄傲就像是每一个神奇迷离的故事她都有亲身经历过,语气里的坚定与虔诚日复一日在白华耳边回荡着,仿佛是她有意要让这些融进自己的血液里面。

    起初白华是有兴致的,耐不住讲得次数多,那份好奇被消磨殆尽。整理完母亲的后世再能静坐下来时,也发现母亲的话早就印刻在了自己骨头里,又或者叫自己怀疑,自己就是母亲。自己也开始喜欢重复那段巫术的历史,脱口而出那后面的句子,“妈妈这一支,跟专门负责预知的卜是相似的,祖祖辈辈藏身在这海边的小渔村,问天破命,截祸抢灾,做得都是些行善积德的好事,所以颇得乡民的敬重,也正因久不闻政局世事,这才得以侥幸继承至今,到我这已经是第一百零八代,代代真传毫无错漏。”

    说到“毫无错漏”四字时,白先生声音就会小下来,那飘忽跟含糊中是带着自责跟愧疚的。自责与愧疚莫不都是来自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大类是一些天谴、报应的谣传。白华的父亲是个军人,白先生年轻时跟他搞自由恋爱搞得很疯狂,谁都阻止不得两人结婚。外婆常说,白先生的婚姻是一个错,白华的出生更是公然与天做对,打破了世代只生女孩的誓言。所以白华自三岁识字至今十四载,苦学占卜之术始终不得开窍,但是,引魂渡灵的技法却无师自通。而白先生是不怕那谣传的,她自信只要一个母亲在,天是奈何不了她儿子的。

    其实家人都讲白先生在白华身上赌上了死咒,这点白华也是深信不疑的,但他一点都不怨自己的母亲,自言爱她,非常爱。

    白华

    白华,癸酉年癸亥月己未日生人,四柱纯阴,黄泉路边走线裁缝铺的裁缝,能看常人不得见之形,能听众生不得闻之声。

    白华皮肤悉数是几近苍白,桃花明目,刀削薄唇,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外人都道是福薄的面相。他体温都较常人低些,大凡与他碰触时总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但那凉并不是十分的惬意,有



第二章 生死咒
    雨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依旧没有停的意思。黄土路越发的泥泞不堪,除了吸着黑雨靴的鞋底,便是把浑浊的水溅起几滴,洒在鞋面上大半、裤脚上少许。

    白华收起雨伞扭转两下,空水过后便望着这雨发呆,槐林印在他漆黑的眼球里,目光清冷,似是寂静里压着狂风。

    风并不稳,东摇西晃着,雨也就跟着晃,在眼前的那刺槐林跟前晃成一团浓雾,氤氲迟缓着的叫人也跟着发懒。蛙声连成一片,阵一样蔓延交叠开来。

    七月份的林子总归是好看,槐树的干扭动着又不大伸展,鞠躬缩手一副谦卑的姿态,吸上水后那树皮黑得闪光,那一小团团的叶子也就跟着闪光,成精似的争先恐后夺着着风雨精华。树神的干总是最高的,就那么细小的一根从树林中央伸展出来,抬手的模样,来回应着众生参拜。这干虽柔软纤细,但是无论多大风雨从未断过,甚至飘不下一片叶子,至于凛冬时节,整片槐树林也只有这一根独青。白华听过许多种传闻,都是半信半疑在里面的,他懂科学,却解释不通。

    “祖宗,你可来了!”石心还没拉开门,便贴着门缝谨慎地嘟囔起来。

    “哦。”白华简单地回应一声。

    杜石心探身瞧瞧厢房,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这雨下的怪异,师傅说怕是要裁一件杂裾垂髾女服,久等你不来,等着揍你呢。”石心话讲得得意,粗黑的眉毛挑一阵,言语里占尽白华的便宜。

    “这就来。”白华点点头,表示感谢,这才转身开始换门口那双米色灯芯绒做得帆船鞋。

    杜石心和白华一样,都是走线裁缝铺的学徒,石心要长白华三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又瘦削些,蛮清秀,嘴角活泛,做事更稳重懂事,所以人缘要比白华强很多。白华虽说是天生不表悲不露喜的,但石心却不在乎,凡是白华的事都当做自己事来做,白华的错也都当做自己的错来扛。旁人都讲,这石心对他的师弟比同胞的弟弟还要腻。

    “要开剪,别迟了!”石心又催促一遍,语气虽然蛮横些,却瞧不出一点责备训斥的意思,倒有些央求的口吻了。

    白华提鞋之际,再瞟一眼那树神,心底一沉,眉头微微抖几下,顿住了。还未等石心明白究竟,白华便穿那帆船鞋踏进了泥水里,伴着雨匆匆朝林子里奔过去。

    “喂!”石心喊着,也忙慌着跟着换雨靴。这时,门兀的就被拉开了,出来一圆脸丰腴的少女,浓眉细眼,点绛红唇浅浅含笑。这便是走线裁缝铺的掌柜了。她姓杨名翠螺,是白华的远亲,也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的,所以格外亲近些。翠螺的胆子是很小的,特别是惧怕黑暗,不过倒也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习惯穿凫绿的丝光棉百褶长裙,常年都挽着头发,插一根崖柏单棍簪子,据她说是辟邪。

    “哎呀,他这又是怎么了”翠螺扶着门框,语气软绵却又急切,像这绵绵的细雨一样,这急切里莫不是又有担心跟慌张掺杂着。

    “问老天吧。”石心没顾上抬头,只管匆匆追了过去。

    血草齐刷刷地朝着林子深处躺去,几个不服输的又弹坐起来,迅速地凝上水珠,晶莹剔透地红,甚是妖艳。那屈服的索性就直勾勾躺下,把汁液涂抹在鞋边裤脚,像是涂鸦又像是泼墨似的,深浅不一,总归暗地里作梗。

    雨悄么声地停了,只有槐树叶上滴滴答答落下几串积着的水,打在头发和肩上。喜鹊呕哑嘲哳,把林子叫得深邃。有水滴索性就顺着头发直流到脸颊,睫毛上也积了晶莹的一滴,随着颤动炸裂开来,迷住了白华的眼睛。他这才停下脚步,搓眼睛后,手撑着大腿喘粗气。

    鞋子几近染成了粉色,却依旧在血草之间滑行,悉悉索索的,迟缓却透露着急躁。石心高中毕业就去了南方学咏春,身上是有功夫的,又有疾行如箭的本领,所以即便雨靴笨重也轻而易举地追上了白华。

    “你又犯病!”石心扑上去,左手紧紧锁住白华的胸。

    白华没有反抗,只抬头看着天,看着那新断出的木茬,在灰黑的树干间分外显眼。石心迟疑地瞥向高处,心头一惊,猛地松开手,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树神枯,劫不复,一脉从今断,天机从此束高阁。”白华讲得很平静,“关于”

    “百密一疏,先生,也许会断错。”石心打断他,言语之间莫不流露着恍惚跟紧张,讲到“先生”时石心不自觉的负阴抱阳,他是信极了白华的母亲的,白先生行卜卦问命之术三十年从未有过错漏,这次他也并未怀疑,只是瞧着白华一副坦然生死、满不在乎的表情叫自己心头发恨。

    “自己都不信的话,说出来连安慰的作用都起不到呢。”

    “你看着我。”石心转过身去盯着白华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我说,先生,也会瞧错!”

    白华跟他对视几秒钟,左边眼角竟微微抖动几下,他是揣测不出那抖动缘由的,也揣测不出自己为何不敢再去看石心的眼睛,只抬头望天道“我母亲从未出过错,所以,我是要死了么石心”

    “我还活着呢,谁敢让你死!”石心骂咧咧地笑,言语发着狠,继而又拧起眉头来瞪着白华。



第三章 视死看生
    白华阖家住在东镇一幢两层小楼里,也是外高祖时仿着四合水式吊脚楼建的。通体就只三种颜色,蛤粉白的墙体、黑胡桃的柱子木门及窗户纹饰,褐青色的瓦直铺到飞檐上。进了大门上几步台阶才可进正屋。正屋两头厢房吊脚楼部分的上部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四合院。

    白先生已经在正屋里等着白华,也不多问只管让他喝一杯酒。白华不言语,仔细瞧那酒盅里漂着香灰,眉头微皱喝了进去。

    “叫它乘黄罢。”白先生接过奶狗摸摸脑袋,那奶狗哼唧两声便缩在白先生的怀里继续睡去。她唤帮佣香奴进来,把乘黄接了过去。香奴已是十八的年纪,安静纯善,性子最是柔和的。外人尽知她生在白府,只是命浅福薄,尚在襁褓已成孤儿,只她孤苦伶仃跟了白先生。虽是帮佣,白先生却当亲女儿一样待她,除每月支付薪水,吃穿用度白先生也全部包揽,样样都是费心费神周全着。

    “今天开剪,一会你还得过去帮忙。”白先生一面招呼香奴把乘黄接下去,一面不忘嘱托白华。

    “知道了。”白华眼神随着乘黄去了,只敷衍着。这才又听白先生道,“三点钟你北镇的姨姥姥会过来问卦,你表舅上周去世了,娘俩连句话都没有搭上。今晚可能有些晚,实在不行回来时你叫石心送你”

    “我自己可以。”白华朝后院张望着,面无表情。

    白先生顺着望过去,瞧着香奴正穿过回廊,早已不见了乘黄的踪迹,想白华是真心喜欢乘黄的,欢喜道,“你放心回去,香奴是养过几条狗的,保准给你喂得胖胖的。”

    “它不是狗。”白华看一眼白先生,斩钉截铁道。白先生有些惊讶,想询问一二,又觉得不可戳破最好,便不再接话,话峰陡转,“你转告江师傅,一棵树而已,没什么大碍,风雨雷电,生老病死,万物逃脱不了。只管把衣服做好。”明地儿是捎话的意思,实际是在给白华定心。

    白华将信将疑,迟疑顷刻,负阴抱阳作揖后后回裁缝铺去了。这镇上的规矩,凡是出这正门的必要左手抱右手,一面抱拳一面躬身,自上而下作揖行礼。白华自不该例外。

    过半小时的功夫,只见一辆黑色别克停在门前,下来一六十岁左右的妇人,长裙阔帽,帽檐上的小黄花被太阳照得发白。

    她进了正门便扑通跪下,对着白玉塑的老母像嚎啕大哭。白先生闻讯赶来,香奴抢先一步欲搀扶起姨姥姥,不料姨姥姥哭得难受,身体收缩并不好搀扶,倒险些把香奴给坠倒。白先生搭手,“孩子在那边看着难受,平白给他添烦恼忧愁,你且起来,有什么话待一会慢慢说。”

    外婆左脚有旧疾,扶着后宅的楼梯,缓缓走下来。双手执着她那扶桑木杖,哭腔道,“我这可怜的妹妹,命真苦。”又连同白先生好一阵劝说,姨姥姥这才起了身,由香奴扶着去了后宅里的西厢。

    白先生忙着焚香并准备祭品,从香花果水至七宝浆无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外婆在厢房跟姨姥姥讲话,说到儿子身上,两人又相拥而泣。香奴规劝一阵,讲两位姥姥身体都不是太爽快,索性先说些明快一些的话。外婆不叫香奴多管,指派去帮白先生。香奴又是了解白先生的规矩,便去后院跟乘黄打发时光。

    等到院子里香火旺起来,芝麻油灯便点了整个宅子。供桌围着还未盛开的青色莲花,淡粉的兰花草香气幽微,从弥漫的香火中依稀可辨。罗衣穿着亚麻侧开叉的盘扣长袍,挂一条蓝色围裙到前院传饭。立领下的牡丹绣样时儿越过围裙,被灯火映得金光闪烁。罗衣虽是白府里的厨娘,却也是旧时管家一样的地位,只香火问卦一事丝毫不沾,有牵线搭桥的差事也是一一回绝。

    白先生左手秉持三柱檀香,右手小心掩护着,袅袅青烟正穿过白先生的眉心。她驻足环顾四周不见香奴,便稳上香去后院。不料这厮正抱着乘黄坐在踏跺上打盹,食指上的凌霄花痕,散着淡淡的光。斜阳过处,院里一池的莲花脱俗明丽,香奴正是莲花中人,看不出零星半点的凡间烟火。

    回裁缝铺时,石心依旧跪着。白华不搭话,径直进了正堂,云针已经回来有些时候,瞧见白华没事人一样把过错全给石心一人挑,只白他一眼,再无其他。

    白华才进东厢,扑通就跪地上,虽没有言语,江师傅也知他是在为石心求情,又实在为着他的轻狂举动生气,一剪刀挥过去在眉心划破一道印记,白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有血滴渗出。

    “你干的这些,都是要命的混账事!”江师傅盯着剪刀尖,目光锐利。肉积到颧骨上,越发凶狠起来。

    “知道。”白华低着头,瞧见第一滴血在石板上铺开,像是渗进青石板中一样,再无痕迹。

    江师傅挥剪从黑檀柜台上扯下一块红布,丢过去白华那边。他明白师傅的意思,抬手系在额前。

    “你妈怎么说的”

    “只管开剪。”

    “视死看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世间事要看得明白,就得舍得下世间人。还有你,到哪都成得了累赘。”江师傅又抬出工具箱,费力后喘口气才道,“不过这样也好。罢了,叫石心过来。”

    白华起身,因是腿麻扶着门框看向门外。石心抬眼,迟疑顷刻便明白华的意思,小心地朝屋里走来。

    翠螺提着没过脚踝的百褶裙迈过西厢门槛,正遇见迎面走来的白、石二人,便吼吼吼地笑几声,“吆,白华这是要揭竿而起呢。”

    云针不搭话,只管把算珠拨得啪啪作响,拢算着近日账目。

    翠螺调剂无果,倒叫自己难堪,尴尬地笑了笑,“是要开剪了”

    “恩。”白华回应。

    翠螺不再多问,趴到柜台上小声询问云针北镇的事情。云针收起手头的活计,“统共就三个目击者,死了两个,一个被吓得不清,疯言疯语的没听出什么故事来。”

    “那……人都是怎么没的”翠螺问得很谨慎,讲话间也不忘负阴抱阳。

    “北桥上的事,说是淹死的。”云针瞥一眼东厢,继而又讲,“听那疯汉浑说,是听到孩子哭才下的河道。”

    “哎呀!”翠螺被吓一跳,脸上顿时没了笑,反倒有些生气,“你再胡说,我可恼了。”

    云针不屑,翻出个白眼便不再去理会翠螺。翻出记档册来,只顾对着自己的账。翠螺不再作声,像是害怕似的,绕进柜台里挨着云针坐下来。

    日头一点点的沉下去,正堂里愈发暗淡下来。云针和翠螺托腮发呆,谁都懒得去讲上一句话。

    白华身子俯得极低,几近是贴着桌面裁剪图。石心点一盏麻油灯,擎给白华。额前的红布有一



第四章 履赤子
    虽有桔梗姥姥护着白华,石心仍旧尾随了一路,直到白华上了白府大门的台阶,回头看一眼石心,石心这才放心往家回。

    白华喝过供奉完的七宝浆,去后院抱起乘黄坐在院子里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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