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录

    天曦听这话方回过神来，惊讶片刻，头上的绒花迎风微微颤动着，似是要将这厮心中的悸动与紧张悉数吐露出来。

    “我不明白呢，你若只是为了白华答应与我的交易，那云针在你那里也不过如此呢。”天曦似笑非笑，嘴角尽是一副骄傲的神态。

    石心直勾勾地盯着天曦的眼睛，笑道，“交易白送上来的妻子，我为何不要。”

    天曦看着石心这坏透了眼神，浑然刀刻的眼角里藏着深渊大海般，叫人望而生畏，又让天曦这压抑本性的乖乖女心驰神往。

    他毫不收敛的桀骜，是天曦最心驰神往的，并为之疯狂，疯狂到要将自己与外婆费尽心机夺回的白府拱手让人，疯狂到要将自己的亲外婆最后的救命稻草付之一炬。

    六亲不认，正一点点的堆积在这起了阋墙之祸的白府里。

    “外婆说了呢，感情是两个人慢慢培养的。”天曦笑着迎上前去，仰头盯着石心再道，“你会爱上我的呢，谁知道呢。”

    石心也上前一步，低头盯着天曦嘲讽道，“爱”说罢，便弯腰几近贴着天曦的额头，冷酷道，“你永远都不是云针。”

    天曦被石心这疯狂的举动吓得急往后退去，惊恐地盯着石心，不做回复。

    石心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讲道，“谁知道呢，小爷我会跟你生孩子，但给予我满足的只有云针，你永远不会是她。如果这样你还愿意去做这件事，小爷我自会敬你三分。”说罢便潇洒离开。

    天曦这次并没有跟上来，站在秋风中冷静了好些时候，直到暮色殆尽时，方见她孤身过了北镇桥，再穿林子回白府去。

    云针到底没跟翠螺讲石心此次漏夜赶来的目的，直到离席回家时，两人皆没动过筷子。

    云针家在城市中央的一处独栋三层小别墅里，进正门先是一个二十余平的小花园，里面只植些冬青一类绿植，因是秋天这些植被便苍茫些，叶子像是蒙着雾，并不苍翠。往东行百二十步便见一更大的花园盛着些不知名的红花，从花园中间取道过石板路，这便才进房门。

    翠螺换下鞋子，由云针引着去了三楼客房，“你先休息一会，晚饭时我来喊你。你也可以在院子里逛逛。”云针说罢，正欲帮翠螺阖上房门，这便见那翠螺急问去，“你去哪里”

    “我约了朋友。”话是被隔在门外的，翠螺只呆呆地望着那白漆木门发呆。

    “我约了朋友。”诸如此类的话，翠螺在四镇时从未听说过，距离感正被自己与云针的格格不入洗涤地透彻明了。她不清楚，于云针而言，自己又算是什么身份，她会如何向




第86章 永远不回四镇
    翠螺并没有等到中午，匆匆用过早餐便要告别。

    因云针的父亲去了工地，两人便搭地铁至码头处。

    翠螺着得仍旧是那青衣罗裙，簪着崖柏簪子，因着装奇特，所以在车厢里格外惹眼，不过这引人注目大半是翠螺自己加注上的，众人只顾忙自己的事情，只有穷奇无聊者方去盯着她看一眼。虽然就只有一眼两眼，可这翠螺便私下以为，众人皆在看自己，所以一路上皆低着头不言语。

    而这云针更是换了这都市中流行服饰的，混杂在人群中，与周遭很是和谐。她身上那种奇特的香味更是叫翠螺既喜欢又难过。喜欢的是周遭的空气尽是香甜，难受是这不同于檀香的怡人气息叫她也为之着迷。

    在云针的指引下，翠螺随着出地铁站，又上电梯，拐了几个大路口后才至码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些时候，自家的船仍然拴在木桩上，只那黑衣小厮不见踪迹。

    “我等等他，他这就来。”翠螺笑道，挥手与云针告别。

    “我陪你等他。”云针道，便去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垂脚坐下。见翠螺痴傻地呆立在原地，云针招手，示意她坐过自己身边来。

    江面上虽是风平浪静，脚下仍有惊涛拍岸。只有气无力的，发出沉闷的哄响声。翠螺坐过去，与她一样将脚垂下，静静地遥望着江水滔滔。

    秋风有些凉意，邮轮与车辆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借风游走，两人齐垂脚看天，就像是当初在北镇桥上一样。恍惚间，翠螺觉得两人此刻正是在四镇，就在那新修缮的北镇桥上。

    “你有些变得不一样了。”翠螺望着正前方缓慢移动的云，深吐一口气，讲得轻描淡写，似是说给这江水涛声听的，并不急着得到回复。

    “也对，四镇都变了，更何况你。”翠螺又道，仍旧挺直了腰板端坐着，那云针却躺倒下去，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一般。头发鼓动一番，遮住了右边的半只眼睛。

    日升云走，浪涌船开，只两人这便似是定住般，任凭嘈杂声弥漫一阵。

    “石心也是来接你回去”翠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只眼睛不敢看去云针那边，扭头看着码头对面的货轮与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来告诉我，天曦要与他议亲。”云针讲得云淡风轻，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不屑的口吻。

    翠螺听这话心头一紧，想着这也正是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遂急拉起云针，慌张地问道，“他没叫你回去”

    “是我执意留下来的。”云针轻哼一声，继续笑道，“他告诉我，我叫他留下来，他便会为了我离开四镇。”

    “那你赢得胜算很大，为什么不肯回去，认输可不是你的性格。”

    云针并不急着作答，沉默半晌方开口道，“这四镇，在墨山为先生时，镇子上皆是墨山一样的人，很有礼仪之邦的样子。可现如今，改弦更张，四镇皆是天曦一般的人。比起鲁莽粗俗的人群，无知和愚昧在文明人之间更容易传播，且一旦传播开来，众人皆信奉无知愚昧便是真理。”说罢，云针收回脚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往拴船的方向去了，翠螺也跟着起身，小步追过去。

    云针没有再往下讲，翠螺也不必再问。她知道无论再说什么，云针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四镇了。

    两人皆不告别，各自往两个方向走



第87章 不速之客
    且说天曦连着两日不曾到女真房中用膳，女真私下想着这天曦毕竟是年轻晚辈，难免会意气用事，这便差粉衣小厮去先生房里请了来用中饭。

    饭桌上，女真见天曦仍不言语，这便假笑一声，暂缓了尴尬的气氛道，“几时不见你这样生气，你且说一说你要这白府做什么要是说得在理，我依你就是。”

    天曦听这话觉得事有转机，遂有了大半的喜笑颜开，停了筷子方道，“自从我做了先生呢，白府里的大小事情皆是听从姥姥您的。你让我开坛呢，我便开坛，您让我接了商业应酬呢，我便也不怕祖制规矩，都依了您呢。眼下这短短几个月，银钱流水似的进了我们白府的院子呢，而且燕京那边也借着这笔钱财暂缓危机呢。”女真点头，算是会了天曦的意，这便左顾，对着那几个待侍的粉衣小厮讲道，“你们先都下去，这便不用你们伺候了。”

    待众小厮出了花厅，阖上房门，这便听女真讲道，“你的意思是留着白府，继续生财”

    天曦点点头，道，“一来呢，这边足以做燕京的退路，分担危险呢。二来，”她思忖一阵，方继续讲道，“二来，石心怎么也不肯离开四镇呢。”

    天曦自以为理由充分，言语间难免轻佻些，尽说些禁不住细细揣摩的话。

    果然这女真听后轻蔑一笑，道，“你这话，假的很！”说罢，女真并不去正眼瞧天曦，仍旧慢条斯理地吃饭夹菜，暂且将天曦撂在尴尬中待了些许时候。

    天曦眼神小心，虽强装淡定，迟迟不肯着菜的筷子却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几次偷偷瞥一眼女真，再伸过去筷子夹一两根自己并不属意的菜，这些，女真皆看在眼里。

    末了，便见女真停下筷子，饮一口水才道，“我们运气好，都是些小打小闹，没遇着什么厉害货色。冥马这类中等级别的精怪亡魂你且应付不了，更别提林子中那些上古妖兽了。别说挣些金银钱财，就连保命，你都不能够！”

    “有结界护着呢。”天曦反驳道，言语间又带了些许怒火，语气发冲。

    “你真把自己当先生了行了加冕礼，你就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你且去看一看，结界并没有因为你的继任而牢固一丝一毫，反而日渐脆弱。所以为了保命，你我都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要走你自己走。”天曦摔下筷子，忽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正出门去。

    “你越是喜欢的东西，要得到它，你付出的就得越多。”女真仍旧面不改色地坐在饭桌前，侧脸朝天曦那边看去，语气平淡，似是天曦听或者不听，都与自己无关。见天曦停下脚步来，女真方又讲道，“你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你就算是豁出命去，你都得不到她，这就是活着的规矩。”

    “我已经得到了呢。”天曦猛地转过身子，满是怨恨的盯着女真叫嚣道，唇齿间满是怒气嗔怪，叫女真更为担心的是她从天曦的眼神中看到了癫狂，狂热的癫狂！

    “你抢不来所有你想得到的，你不会一直赢。所以及时收手，生意场如此，四镇里亦是如此。”女真还要讲些什么，天曦皆不想在听，转过身子去开了花厅的门，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房中去了。心中愤慨地想着，“就算豁出命去，也是我愿意呢。”

    且说那女真与天曦交涉过一番，便没了再



第88章 大司命
    核对账目时，翠螺翻看到云针的字迹，未免又思故人，立在柜台前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

    劲风骚动，带来林子里药果成熟的香气；干枯衰败的草本将种子也裹挟进这劲风里，东征西战，为自己争取一寸立足繁衍之地。

    穿堂而入的风，收敛些，小心拨弄正堂里的钟馗捉鬼图，过门不入的便将叶子掀至屋顶，抛掷得啪嗒作响。账本被吹得哗哗乱翻，直拍打翠螺的手背，毛笔从账本上滚落下来，又滚落到地上，未干的墨溅出好大一滩污渍，这些翠螺皆没在意。

    忽有一根树枝晃动，摇下大片的叶子来。一个黑影闪到屋顶上去了。

    这抹黑影在这寂静呆滞的裁缝铺中分外惹眼，只各自都有自己沉思、惦念的事情，并不在意。

    白华正低头裁布，剪刀那很有韵律的咔嚓声与石心画线稿的声音交错响着，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游荡。乘黄伏在窗下听风声，忽地睁开眼睛，警惕地望着房梁。

    白华似是也有所察觉，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只仍旧是低着头，顿在那里，现下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石心走笔的刷刷声。

    石心并没有搭理突然站起来的白华，甚至都没抬起头来看一眼。

    只那白华出东厢房时，翠螺回过神来，阖上手中的账本，浅笑着问道，“你是要去哪”

    “有事。”白华说罢，便随着乘黄上了月台。忽又见那道黑影从房梁蹿到树梢上去了。

    “你来做什么”白华下踏跺去，疾行了两三步压着声音问道。

    “我还是更喜欢你先前的房子，宽敞、舒服，东西也好吃。”那黑猫说着，穿梭在附近的树冠中。

    “我叫你在家里躲着。”白华放慢脚步，朝东镇的方向去了。

    那黑猫从树上跃下蹿进灌木丛中，保持着与白华一样的步调，只始终不肯离开灌木丛，片刻便又听到它道，“好歹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说罢这黑猫从灌木丛中蹿出来，纵身一跃又到了乘黄的身上，紧紧抱住它的犄角。

    白华听这话便知是白府中又出事了，不再与这黑猫徒费口舌，加快步子朝东镇赶去。乘黄只尝试过两次，可这家伙在自己身上纹丝不动，它便也放弃了，驮着它便紧跟着白华往白府奔去。

    白华几次侧脸去瞧这紧紧抱着乘黄犄角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与猫又有牵连的，要说唯一值得怀疑的，那便只有都是黑猫身份这一点。照此，白华再次确定了这家伙只是一只会说人话的黑猫罢了。

    至白府正门前，只有两个守门小厮坐在踏跺上谈笑风生，并不像是生了大事的样子，白华这便驻足问道，“到底是何事”

    “你房里死人了。”那黑猫道，竟有委屈之意。白华听这话，心生疑惑，盯着那黑猫看了一会，直教它心里发憷，不敢再去看白华的眼睛，只仍旧紧紧抱住犄角才又道，“不管我的事情。”

    白华并不听这家伙的解释，转身又绕道去白府后门，只这次并不着急。

    黑猫也不管白华听与不听，仍旧滔滔不绝地替自己辩解道，“我正瞌睡呢，忽得就进来一女孩子，我自是没有地方躲藏，只缩在床角不动。谁知这女子还真就是奔着你的床来的！我正想法脱身，寻一处隐匿时，谁料她便卧房门口便突然倒地！老天晓得是什么鬼东西害了她，我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为了保全猫命，只得一路逃生至裁缝铺来。”

    乘黄甩甩脑袋，表示对这家伙的喋喋不休表示不满。

    进了白府后门，过山茶花林时，这黑猫自己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白华想，“现在的时辰，大家皆在伺候午睡方醒的母亲洗漱，所以太清宫的院子中并



第89章 董乾状告父亲
    琳琅带回来的那一行人正是与女真商量已久，有意要买下整个白府的人家。而这死去的粉衣小厮，也正是女真私下派过太清宫来窃取白华那部分房契的。

    在东厢与西厢各转了几圈，又细细查看了前后的院子，那购宅的人家看后自是十分欢喜，不仅应了女真的要求，还自愿提高了两个点，愿意以三万两黄金买下白府。

    那女真听了欢喜，想着，“这三万两黄金帮着公司周转已是绰绰有余，多余款项尚能拓展新项目，如此起死回生不说，更能开疆扩土。”念及此处，自然喜不自胜，只一心等着那粉衣小厮取了地契来，快快地签了合同。因此女真频频朝院里张望，两个时辰过了，仍不见那小厮的身影，女真喝茶的心思早没了大半，与这些人的玩笑也多是些敷衍。

    直到听见后门处有司法署的警笛，她才料定太清宫那边生事，知道事情有变，握手辞别这行人，再说些好话送至正堂处，叫着琳琅急匆匆赶去太清宫了。

    司法署的人仔细检查这小厮的尸身后，并未多做停留，叫人将这尸体运去司法署了。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人见此情景皆议论纷纷，紧张的情绪在口耳相传间被快速传递、蔓延。

    女真挤过人群，挡在锦衣的面前慌张道，“您得给个结果，我房里的小厮，怎会莫名死在此处。”

    一青年锦衣站在车门处板着脸解释道，“这件事恐白先生断得了。不止你们白府，太极广场、北镇桥、北镇的林子、以及裁缝铺的青石牌坊那边，皆有死者，且都如这般，查不出任何死因来。”

    “如此，这家伙竟然比那猫又还要厉害”女真诧异道，言语间尽是恐慌。

    “杀人于无形，又无踪迹可寻，实在棘手。”那锦衣回道。女真听后心里一沉，想着，“在这四镇看似安宁，实则朝不保夕，如此还是尽快将这宅子变卖了，早日离开才好。”

    “这不正是从白府至裁缝铺的路线么！”忽听人群中有心人惊呼道。

    “这日日往返于这条路的人，也只有白华了吧。”听董乾这话，众人齐向白华身上看去，又有窃窃私语道，“天天带着那么一只怪兽，难保不会出事。”

    “别胡说了，想年初雀子就是执意要处死这家伙，没几天不就没了么”人群中有人小声提醒着，那方才讲话的人便齐负阴抱阳。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女真心头一喜，却也佯装生气，转身怒斥这群人云亦云的人道，“白府中又不是出产妖鬼怪兽，怎么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