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之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空城灵域
于是往后无论何时何地,她回想起那个画面都感到无比温馨。
不,除却此时此刻。
她泛起苦笑。
的确,让她误会了,让她以为,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
他曾伴她左右,与她斗嘴,陪她爬上楼阙看星望月,助她溜出王宫逛窑过市;
他曾苦寻她三年,寻到时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让她觉得银河万丈也不及那片刻光景;
他曾攥住她的手,眉眼弯弯对旁人说:“此等祸害,还是由本侯掌控比较牢靠。”
也曾在篝火旁,把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身上,云淡风轻的一句“习惯了”,直撞她心扉,令她心跳如鼓……
原来,这些都不叫做“喜欢”。
不过,细细想来,他的确未曾向她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也未曾对她说过“喜欢”二字,是她将误以为的想成了事实。
“我以前寻你保护你,只是因为习惯使然,以前你是我的主上,我一时之间没改过来,再者,也或许是出于愧疚,毕竟我以前是有目的地接近你,因为我你家才逢此变故,前段时间,我对你不错,想来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吧……”他淡漠的声音像是隔着远山传来,“以后就别多想了,若是无事,就不必联系了。”
瞧吧,开始解释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伏音你不累吗,孜孜以求,寻求一个你并不想要的结果,”容玦合目,“不错,所以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隔了很久,容玦都没有等到伏音的回应,等到他回头,入目处却是她的笑颜;虽在笑,眼泪却顺着脸颊留出,源源不断的,令容玦有些心悸。
“子夜,我真的好喜欢你,”伏音在冲着他笑,灿烂的,有如外头日光一般,“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会努力忘记你,你放心,从此,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嗯,这样最好。”容玦听到自己冰冷的结语从喉间溢出。
之后,他听见伏音的脚步声离自己远去,才抬眸朝她望去,看她的身影凝结成一个点,随后再也望不见,忽而觉得这溶洞静谧得可怕。
徒留一把“灵缺”,一纸信笺,一个他。
他站在溶洞里,寒气不断朝自己袭来,因玄衣遮掩未显出的鞭伤在此刻尤为灼热,但此处的痛感却不及胸膛里物什传来的万分之一。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唔,是九年前她把他拱手送人的时候。
当听到她云淡风轻地命令他随画烛去西泽时,他当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动怒
第十二章 羽落人归处(1)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伤的不轻。”那人逆光而立,见他这番狼狈模样竟还轻笑出声,“堂堂虚铜山庄左使竟能被几根树枝子伤成这样,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容玦本无心搭理,那人却又凑近给他把脉,嘴上还不忘调笑:
“伏音那丫头被你伤透了心,人还不忘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寻来替你疗伤。”见他嘴唇微动想问什么,羽觞抢他前面回答道,“你可别忘了你俩下过血咒,你出了什么事她可是有感应的。”
容玦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觞勒令他转身,撕开那被血液浸湿的玄衣,见其背部被划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血痕,粘稠的血液自裂缝处溢出,兹是见过众多惨状的她也不免眉心紧皱,瞥了一眼自家小师弟的后脑勺,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谁让他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命伤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尽快处理伤口,反倒窝在这种破地方思考人生,喜欢的姑娘来了吧,又把人糊弄走,伤人伤己,简言之,就是有病!
她气恼,又一边给他上药扯布包扎,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后者紧咬唇瓣,硬是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好,量你是条汉子!
羽觞恶狠狠地想,手下动作随之慢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淡淡道:“这些年你俩之间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打小就对她有意,她也对你很是上心,所以眼下不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都不该舍弃她才对,怎么……”
“所以右使今日来不是替我疗伤,而是来引线搭桥做说客的”容玦话音刚落,就感到背部一阵刺痛,闷哼出声。
原是羽觞包扎时故意加重了力道,见容玦冷汗直冒,摸了摸他的脑袋,满意一笑:“我只当左使最擅隐忍,所以包扎时也不怎么留意,没曾想你小子有时候也跟常人无异,原是能感觉到痛的啊!”
随后她正色道:“我并非是谁人的说客,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你喜欢她这么多年,以前因你性子倨傲,你俩又身份悬殊,你处处避她由她,我都懂!但后来,她在南暝受难,你就托人捎信让我帮忙照拂,她随你回了幻璃,你便夜夜伏妖取药,找我去配助她恢复容貌的药丸,现如今你俩同仇敌忾,她亦倾心于你,朝中肯助你一臂之力的也不在少数,离功成身退就差一步,为何,为何你偏要在此时把她推开,我只问你为何!”
羽觞自问,鲜少会这样诘问别人,一旦如此,便是真的动了怒。
上一回如此,还是三年前在依荷的墓前。
怪只怪她这师弟忒不让人省心,感情线明明这么平顺,还非得折腾出一干风浪。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容玦默了默,偏又开口戳人软肋,“跟师姐和小林没法同归类似,伏音是灵果,我和她……也不可能。”这是他第一次唤洛羽觞“师姐”,放到平日,他是打死都不会叫半声的。
然而前后两处可使话题岔开的字眼并没有奏效,洛羽觞再次加重力道,恶狠狠道:“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若是介意她灵果的身份,要撇干净早就瞥干净了,还有我发现你是越发能耐了,想转移话题我可警告你,”她扯扯他泛白的脸皮,“别把事情扯到我身上来!”
容玦挣开她的手,轻咳一声,沉默不语。
“就你那平日里在伏音跟前的表现,除了她那个慢半拍的,谁人不知道你小子对她一往情深掩耳盗铃,可悲可叹!等她某日自个儿琢磨琢磨,自然就悟出你对我无意了。”
容玦一呆:“她还以为我对你……”
“呵,”羽觞失笑,“又在意她的想法啦”
他别过脸去。
“动脑子想想,跟你有点接触的女子前前后后不过就那几个,你说你不喜欢她喜欢别人,画烛
第十三章 羽落人归处(2)
容玦低头沉默,难以启齿般,良久,他声音喑哑:“我是裴渊的亲生儿子。”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看着羽觞极其震惊的脸,竟失笑自嘲,“可笑吧,原来这么些年来一直利用我、让我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仇敌是我亲爹。”
羽觞恍神许久,刚想问他从何得知,却见容玦递给她一封信,她拿去仅看了个大概,却也认出这是付伯的字体,知晓其上文字的可信,饶是她平日里有多么口舌伶俐,一时间也找不到语言来安慰。
她只道:“所以你便弃了伏音怕她知道后恨你,将她父王的死归咎到你身上”
“……不是,”他沉声道,“是我不配。”
羽觞一愣,反笑道:“这倒新鲜,人家还没嫌弃你,你倒自己嫌弃起自己来,来阿玦,师姐瞧瞧,”她将容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倒说说你哪里不配,虽说性格委实不够讨喜,但她也比你强不到哪儿去,其他的,你是相貌配不上,还是智商配不上依我说,你俩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身世。”他突然道。
“什么”
“师姐不是问我什么配不上吗,身世配不上。”他道,“我身上流的是裴渊的血,裴渊是害得她居无定所、国破人亡的人,所以师姐,”容玦仰起头看她,竟悲凉一笑,“你还认为我能配上她吗”
洛羽觞沉默许久,才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的身世隐瞒一辈子,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只可惜我终究不是你,我无法自欺欺人,明明知道却要装作一无所知,我做不来。”
羽觞倏然失笑:“阿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带刺,保不齐就会刺到旁人。”
容玦低头不语。
的确有人,那人是伏音啊。
难得见他露出柔和的神情,羽觞玲珑心思,马上猜出他心中所想,决定借此时机逗逗她的这个小师弟,于是故作好奇,突然问道:“阿玦,你觉得她哪里好”
容玦上了钩,下意识里就答她:“哪儿都……”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其实哪儿都一般般。”
羽觞点点头。
余光瞥到羽觞赞同的神情,容玦反倒有些不乐意,小声补了句:“反正在我眼里,她比谁都好。”
“终于说实话了,”羽觞飞快地朝容玦瞟了一眼,揶揄道,“我都没说我问的那个‘她’是谁,你倒是答得痛快。”
“……”
“你受了伤,武力值下线,智商也跟着下线吗”
容玦蹙眉忙补了句:“反正不是伏音。”
“啧啧,下降的还不轻。”
“……”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不过说真的,我都没想到我们能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羽觞正经道,“说实话,当年裴渊带你来山庄的时候,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那时候你成天阴沉个脸,跟谁都欠你几百银两似的,整天光知道拉着席城空教你练剑练法术,说话又不讨喜,让你叫我师姐你压根不搭理……单是惹我不快的事都能数下一箩筐,更何况你还是神女星愿的幼子,是唯一习得‘伏灵诀’,随时能让我这个闯荡世间的小灵果灰飞烟灭的人,呵,那时我可是恨极了你,可偏偏我们还被裴渊安插在了同一处。”
她继续道:“在澜雨阁那阵儿,我处处小心,生怕你识出我灵果身份,但事与愿违,聪明如你,你终是知晓了,但我很好奇,明明你有这么多机会下手,为何要留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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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羽落人归处(3)
“好了好了,天快黑了,你若继续在这个‘避风港’待下去,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知又该在他们面前怎样说你,你赶快回去吧。”
容玦依言照做,到洞口时往羽觞方向看了一眼:“你是要离开这里”
这里,指的不是溶洞,而是丝箩、幻璃、南暝三地。
羽觞点头:“嗯,我终是如愿以偿,南暝澈允了我自由。”顿了顿,她道,“你放心,之前我是逗你的,你给的药材已然足够,我已配齐她所需的用量,不日便给她。”
“这次你又想体验谁的生活”
“不想体验谁,只想做回我自己。”
“想去何处”
“远方,”她说完,自己却否定,“说不准,也许就在附近,也许在远处的某座荒山,也许我还会回来。”不等容玦问,她接着道,“我打算临行前,去席城空墓旁给他拔拔野草,许久都没去了,他该想我了。”
他颔首:“也好。”
“之后,我准备去各地行医,也许会在某地落脚,开家医馆之类的,也许半道遇上个老实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父母也认为我不错,然后我们就成亲,这样想想似乎也不赖,不过谁知道呢,”羽觞轻笑,“未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容玦不语,却在她几近神往的模样中读出了悲伤。
怎么会悲伤呢
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不就在眼前吗
“小林的婚事我应是看不到了,”她突然道,眸中流露出诚恳的亮光,“你帮我去见证吧,去祝福他们,莫要提我的名字。”
容玦应声。
羽觞微笑:“多谢。”
“不客气,”容玦又想起一事,琢磨片刻,终是问了出来,“你是知道文竹死于谁手的,对吗”
他清楚,最初是羽觞假扮的文竹,以她的细致,怎会在没把文竹底细查清就扮作她,若不是知道文竹已死,她又怎会放心假扮文竹这么久也就是说,她知道文竹已死在她假扮文竹以前,而那时拓木哲还没找到文竹的尸体,那么,她便一定是知情者。
“对。”她回应,“我看到了,”她抬眼看他,“是拓木哲发狂杀的文竹。照那情形看,他应是得知了文竹先前所为,耐不住性子杀了她。我想他对文竹也是施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恨得那么癫狂……想来,他应是在狂劲散去后忘记了,苦寻文竹,后又将仇恨归结到你俩身上。”
“那阿蒙沙为何说……”
羽觞淡淡道:“看不出吗,知情者可不止我一人,想必是阿蒙沙看到整个过程,不忍拓木哲知晓自己手刃了自己曾爱过的人,又为了你和伏音的性命,隐瞒于他,称是自己所为。呵,为了一个对自己不能从一而终、偏信他人谗言的男人,真是傻得可以!”
“但拓木哲还是喜欢阿蒙沙的。”容玦补充道,“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哼笑一声:“也许吧。”
容玦沉默了一瞬,道:“可文竹死于毒杀。”他目光如炬,“真正下毒的人是师姐你吧。”
“呵,记得倒还清楚。”羽觞没有否认,从容道,“我查了文竹的底细,是我将文竹欺骗拓木哲的事告诉他的,是我给拓木哲下了幻梦引引他发的狂,以防万一,
第十五章 边缘父子心(1)
耳畔传来侍从寻山的呼喊声,容玦突然回过神来,却在与此同时听到那裴晏的声音:
“狩猎结束的时间已至,表兄杵在这里作甚,莫不随本宫去清点猎物数目”他讥讽道,“这么久了,表兄手中为何空无一物,莫不是因休憩误了时辰啧啧,瞧你的脸色,像是没狩到猎物,反倒被它咬了几口似的。”两侧侍从跟着笑出了声。
容玦倏然想起,论起血缘来,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确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一时间,这事实竟滑稽得有些讽刺。
跟裴晏一行人走出密林时,天色已经很晚,若不是两列点燃的篝火和坐于上首那人如炬的目光,容玦觉得他定会辨不清事物。
他们归来时,两侧人纷纷回头,在看清来人后,他们齐齐向裴晏鞠躬,唤着“太子殿下”。这一声声对裴晏很是受用,他高傲地仰起头,没看那些人一眼,反倒轻蔑地瞥了眼容玦,就步于高台下,高声道:“禀告父王,儿臣已将连城侯寻到,他约莫是在溶洞里睡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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