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之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空城灵域
话音一落,四下皆笑,更有好事者朗声笑道:“连城侯莫不是因狩不到猎物索性放弃了”
容玦不以为意,脸上挂着恬淡疏离的笑,仅向座上那人沉声道:“回禀王上,适才臣在捕猎时遇到几匹凶猛豺狼,臣驽钝,未将他捕获反遭其钳制,这才拖延至此时。”
他虽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没显出半分羞愧,笔直而谦逊地立在石阶下,引得裴晏等人更加不满。
“照表兄这么说,也算是事出有因,但本宫去时为何没能瞧见半匹更何况,区区几匹豺狼就能将表兄困住,表兄可真是‘威武’。”他正讥讽着,却不料座上人将他抛掷出的疑问置若罔闻,突然问道:
“可曾伤着”
话语不轻不重,不沾染任何情绪,却让闻之者皆惊,特别是裴晏,他极其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王,后又将目光投到在自己右后方的容玦身上。
只见他微微垂眸,开口:“不曾。”
声音云淡风轻,有如南风过境,飘到裴晏心田却是狠狠一击。
虽然那句之后,裴渊未置一词,但那声不起眼的问候却在裴晏心中埋下了种子,让他突然想起坊间流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什么“连城侯才是如假包换的太子”,什么“当下太子并未亲生”之类的,他心头一紧,视容玦为头号大患。
不止裴晏,连那些排不上号的城中公子哥,他们的内心戏也堪称精彩。他们从裴渊平淡的话语听出对容玦的关切,想起适才对他的嘲笑个个追悔莫及、缄口不言。
容玦全然不知他们各自心底的煎熬,只是察觉到看台那方有人频频向他看去,他正疑惑,仰头望去,却见阿蒙沙倏然侧过头,不知是不是在看盘中的石榴,而她旁侧却不再有伏音的影子。
他心下蓦地一空,连连猜想她的去处。
在他低头冥想之际,看台上的阿蒙沙亦回过头,她拾了几颗石榴籽,一一按进嘴里,看看远处清点猎物的士兵,又望向容玦,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是时,裴渊留意到阿蒙沙的举动,用手指有意无意在椅间轻敲,恰有小兵小跑上前,匆匆行礼道:“报——禀告王上,属下等人在密林深处扫荡时发现东芜尸首。”
四下皆惊,唯裴渊不动声色,将每个人的神情收入眼中,才道:“哦”后仅将目光投诸于容
第十六章 边缘父子心(2)
他走时,恰有清点猎物的都尉上前禀告。
“禀告王上,各个王爷、侯爷所狩猎物的数量属下等人已清点完毕。”待裴渊颔首,那人继续道,“本次狩得猎物最多的是连城侯,共狩得豺狼五匹,白貂六头,麋鹿五头,大雁十一只……次之者为永安侯,共狩得财狼三匹,猛虎一头……”
话音未落,底下早就议论纷纷。
“本王在林中怎都未曾见过他大部分时间只看到太子在那儿射啊射的。”
“他哪来的好运,竟能猎得这么多”
“本侯看呐,他是为了能娶到那东芜公主下了功夫,啧啧,你瞧瞧他回来后的狼狈模样。”
……
杂乱的话语钻入耳际,容玦只觉得不可思议,因未想和东芜那方有瓜葛,他便射了区区几只大雁敷衍了事,没曾想清点时竟凭空多出这么多来。
应是箭矢上刻字不清,将猎物归到他那处了吧。
可直至都尉宣读完,也没见谁有异议。容玦只觉诧异,想上前说明,可左脚刚迈一步,却听裴渊抢先高声宣布:
“依先前所言,本王宣布,连城侯乃东芜公主命定驸马。一周后,幻璃将以国礼聘之。”他将目光森然扫向众人,“此乃国婚,不可违之,阻挠者斩!”
容玦刚想澄清,却不料裴渊以迅雷之事将这一婚事用不容商榷的语气钦定下来,料阿蒙沙恋极拓木哲,想必也不会同意,于是他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去,却见她霍然站起,亦将看裴渊的目光收回,落在自己身上,眸中尽是震惊。
“公主可满意”裴渊噙着一抹笑问。
阿蒙沙坐回原处,勾唇浅笑:“自然。”
容玦闻之一怔,再度看向她,看见她的脸映着火光烧出点点红晕,却面无表情,让人辨不清喜怒。
篝火晚宴,石榴美酒,美人坐怀,无甚可述。
盛宴过后,裴渊刚遣散了臣子回到营帐,微醉中便听帐前侍卫道:“王上已就寝,侯爷如若有事,但请明早前来。”他在帐中轻咳一声,道:“何人在账外”
“回禀王上,是连城侯。”侍卫答。
“让他进来。”“是。”
帐前的人影近了,裴渊抬眼,见那青年玄衣未褪,高束的发髻粘了几根杂草,恭敬地向自己行礼。他只问:“阿玦何故至此可是对婚事有异议”
青年直言:“正是。臣斗胆,请王上收回成命。不满王上,今日晚间所查猎物多数不是臣所猎,想是箭矢上字迹模糊,混入了很多他人猎的……”
“那又如何”裴渊打断,“就算都不是你的,又如何”他哼笑,“本王只看到了结果,结果是你的,那便都是你的,不论是猎物还是东芜公主。”
听他微醉的语调,容玦不经意间皱了眉:“不是臣的东西,臣不要。”
“幼稚,”裴渊冷声,“太子他偷换了你的箭矢,你不过拿了他的几件猎物,有何不可”
容玦一怔,方才宣读结果时唯裴晏不在,他便知那些大都为裴晏所猎,可裴渊知情,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恐怕裴渊不止是知情。
他默了默,才道:“王上何故帮臣”他抬眸直视裴渊。
猝不及防对上容玦的眼,他眼中半无感激,粘带仇恨之类的复杂物什,观之,裴渊仅是笑,笑意冰冷,全无情感:“你说呢”
容玦不语,清冷的眸子丝毫不闪躲。
“因为你是本王最好的棋子啊,”裴渊继续笑,“裴晏还小,做事莽撞没有毅力,虽为太子,但还难堪大任,因他尚不知‘威胁’为何物,在本王看来,你可成为他的‘威胁’,只有本王帮你夺其妻取其物,让他体会到‘失去’跟‘威胁’,吾儿才能真正成长。”
几刻钟前,当他于众人面前提及的伤势,容玦还一度抱有幻想,认为他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对他还是尚存些许愧疚的,不然以那人的性格不会一再纵容他的行径,然而他错了,当真相一一排开,摆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于那人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或者说,那人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所以王上把臣留到现在,不动不杀反倒赠臣家宅、赐臣侯位,将太子箭矢偷换,助臣勇得第一、取得美妻,就是想让臣成为太子的‘标榜’!”容玦觉察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呢,等太子羽翼丰满,臣在何处”问完后,他自觉失了控,轻呵一声,自嘲,“忘了,到那时,臣只怕已是没有用处的棋子,哪里有存活的必要。”
裴渊凤目微眯:“聪明。”
容玦讽道:“王上当真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只可惜太子并不知情,现下必定还怪罪着您!王上不怕吗,不怕弄巧成拙,您最器重的孩儿非但不感激您的教导,反倒因此生了异心,想在未来的某日取你的性命”
“你今日很是放肆。”裴渊盯着他。
“臣怎敢臣只是在陈述事实,提醒王上多加防备。”容玦狡黠道,“不过王上,在这个节骨眼就将您的意图告诉臣没关系吗,臣可
第十七章 喜结连理枝(1)
自那日狩猎之后,容玦便没了伏音的消息。
最初,他以为她回了丝箩城,可去那儿祭拜付伯时,却未曾瞧见她的身影。
那天,他刚为付伯祭完最爱的旧酒,安垣、小林、殷罗和殷芙就在身旁,他装作无意问他们:“其他人呢”
不料,小林一脸呆萌,却道:“还需有谁”
他轻咳一声:“她不来么为了避我,竟连给付伯上香忌酒也不同我们一起”
因他指代不明,小林跟殷罗面面相觑,唯有安垣反应过来,只道:“姑姑不在。”想了想又言,“她上次跟你回了幻璃后就没回来过,我一直想问你她的去处,你倒好,先问起我们来了。”
这时他故作的冷淡才土崩瓦解,只看向小林:“她那日没跟你回来”
依小林看来,他这模样算得上是慌张,竟让自己发了怵,道:“狩猎那天,我就匆匆见了她一面,然后她就去找你了,我也不知……”一席话说完,这里哪还有容玦的身影
小林连连摇头,对着付伯的坟冢道:“阿爹,您老说我存不住气,你看看这家伙遇个事,可比我着急多了。”又转头看向安垣,疑惑道:“你小子,不跟着去找你姑姑”
那小子气定神闲地拔了一根坟头草,颇为老成的说了句:“有他在,我放心。”
殷罗满头黑线,默想:这小子倒是心大。
唯有小林慢了半拍,惊奇道:“伏音是你姑姑!那、那你岂不是……”
安垣用看傻瓜的眼光瞟了他一眼,才淡淡接道:“前朝皇子。请多指教。”
小林愕然不已。
可心大的他们却都没想到,容玦自那日回城多次打听伏音下落,皆没有结果。
午夜梦回之际,他时常会记起自己在溶洞里对伏音说的决绝的话语,每一次都是追悔莫及。
当时他只是想让她离他远些再远些,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感到绝望,才能心无旁骛地做她想做之事;他想,只要能眼看着她获得安宁与幸福,就算他身处炼狱、背负恶名也甘愿,却不曾想,她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让他坠入自责与内疚的漩涡中。
仿佛六年前的事重蹈覆辙。他不知道她有无吃饱穿暖或是挨饿受冻,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更不知她易容改装扮成了什么模样,他不能学南暝澈在城头明目张胆地贴画像,只能凭着机缘在城中兜转,试图在这茫茫人海寻到哪怕一丝有关她的行踪。
可他和伏音的缘分不浅,却没能深到能跟她在大街上偶遇的地步,但一番寻觅下来,他却察觉到,伏音还留在幻璃。
或许她还执着于复国,借羽觞之手易容乔装混进某间府宅伺机而动;
或许她只是在躲着自己,因自己那一番谎话;
或许她已放下了仇恨,改头换面开始崭新的生活……
但不论如何,他知道她就在这里,若要问他根据,便是他自池昼将军坟头发现的蛛丝马迹。
他阿爹(他更喜欢这样称呼池昼)的坟,只不过是埋几件生前衣物堆成的衣冠冢,而墓碑也只是找了块近似方形、凹凸不平的石头,其上本无名无字,因他怕,刻上阿爹名字后,会有不明真相之人打扰阿爹的沉眠。
毕竟在有些人眼里,他阿爹是不折不扣的叛国贼。
但后来有日,那块顽石上却被伏音刻出了碑文,上面清晰刻有“池昼之墓”四个大字。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那时伏音手执小刀,专
第十八章 喜结连理枝(2)
听那侍从汇报完,她也只是轻轻“嗯”了声,问道:“收到那匹马时,他是什么表情”
侍从未曾留意,想公主既然这样问,定是希望听到好的结果,就道:“欣喜,雀跃,驸马看到这匹马高兴的不得了,当即向我们告辞,骑着它走了。”他挠挠脑袋,“说来也怪,这马一见驸马爷,性子就转了,可他的听话了……”
哪知公主脸上不见喜色,追问:“他可有说什么”
“说了声‘谢谢’。”
“没了”
“没了。”
“……”默了好久,她见水中游弋的那条鱼游远了,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从依言告退,临走前他回望了一眼坐在池边的阿蒙沙。日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静静坐在那处,盯着一潭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侍从见此状,只当她是为了嫁予不爱者黯然神伤,连连默叹:身在帝王家,婚事不由她。
且不论朝中风云变幻,裴晏整日在东宫闲坐至午夜,到处托人打听外面的消息,知容玦夺得围猎第一,心下难平,又忽闻他跟阿蒙沙婚事将近,更是怒火攻心,连连拍案谩骂,奈何被囿于这宫墙之内,有气也只能朝着小厮女婢撒。
其实就连容玦都没想到,自己能赶在小林跟殷罗之前办了婚事,更不曾料到跟自己成了亲的,会是那个跟自己仅有两面之缘的阿蒙沙。
成亲当日,乃正月甘八,实属吉日。
因是国婚,裴渊办的极其铺张,声势浩荡,大街小巷皆张灯结彩,借着正月积攒的节日余味,将整个幻璃城点缀成喜庆的红。
耳边奏起喜乐,入目皆是张扬的色彩,容玦却感觉不到一丝欢乐。
他瞧盖着红盖头的阿蒙沙今日格外温顺,被旁侧的小婢女牵着,跟自己一步步走向高堂,心里越发沉重。等他俩站定,身边的喜婆和婢女走远后,他偷偷问阿蒙沙:“其实公主不愿跟我成亲吧”
喜乐未停,她没有回答,容玦以为喇叭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又或是阿蒙沙心中胆怯,便侧过头,温言道:“公主别怕,你只管实话实说,你若不乐意,咱们一同逃了便是。”
半天没有动静,让容玦以为这阿蒙沙对自己有很深的偏见——连理他都心不甘情不愿,于是,他索性放弃与她搭话,偏偏此时,阿蒙沙忽然拽住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侯爷自己不愿意,尽管直说,又何必算上我。”又补充道,“我前缘已尽,愿真心实意嫁予侯爷,若你不愿,当众逃婚便是。”
容玦愕然,偏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看到了红盖头。
喜乐骤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裴渊以往严肃的脸上沾了些喜气,眼神看向容玦时也多了分柔和;众臣两侧分立,见王上面带微笑,也纷纷笑着,貌似都真心地祝福着这对新人;唯有容玦自己仍处于惊愕之中,只因阿蒙沙的话过于匪夷所思,她看似在怂恿他出逃,实则在威胁自己。
既是国婚,一方出逃,失其信,必遭外界诟病,另一方则被外界归于“保护群体”,做出任何损害那国利益的事都会被无休止的原谅,只因它曾被“伤害”。
阿蒙沙明白这一道理,凭此威胁他,以求婚事的安然进行。
其实就算她不这样说,他也没有逃婚的意向,除非获得她的允许,原因有三。一是因国婚,二是考虑到阿蒙沙的名声,三则是清楚自己跟伏音没结果,便以此作为掣肘来束缚自己。
可他不明白,阿蒙沙“心甘情愿”跟他结为连理的缘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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