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之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空城灵域
这种感觉,她很长时间都未曾有过了,却又因他的一句“主上”重被唤醒,并愈发强烈。
她可不要!
伏音扯开草帽,一股脑钻进他的怀中,双手紧握抱紧他的腰间,令他避之不及。
“主上你……”容玦面色微红,双臂僵硬悬空着,不知该置于何处。
“你若再叫‘主上’我可就生气了,”伏音将眼泪往他胸口衣襟处蹭干,“丈夫天天叫自己妻子‘主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容玦忙道:“我是裴渊之子,你身为幻璃王室的一员,还认我做丈夫,伏音,这于理不合,你理应恨我。”
“裴渊是裴渊,你是你,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姓容名玦字子夜,什么‘身世’,什么‘理应’,通通见鬼去吧!”
容玦还是头一次听伏音说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只觉她的泪水打湿衣衫,连胸口都变得愈发温热,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早就察觉了,”伏音闷声道,“裴渊夺下幻璃后,你的职位不降反升,这本就稀奇,他还把和东芜公主联姻的机会不给裴晏给了你,我可不信你跟他就是简单的甥舅关系。”
容玦沉默不语。
“可那又如何,我喜欢你,与他,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是不是和我一样就够了。”
“伏音,遵循本心不假,但不计任何后果就率性而为,未免过于自私了。”
“你又怎知我未曾考虑过后果”她道,“幻璃早前内忧外患不休,皇兄赤泽因贪图权位,被裴渊利用,害父王魂归,使幻璃易主,而我又不争气,国难当头躲在丝萝一隅顾影自怜,计较着个人得失,现在想来,幻璃能被夺去也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裴渊,往后也有陆渊高渊将它倾覆,可懂得并不代表我能够接受。父王母后真真切切死于他手,为人子女,我还无法高尚到因深谙‘天下分合’的道理,见到杀父仇人还能摒弃前嫌的地步。实话告诉你,我苦练剑术,数次袭宫,为的就是未来某日,能够将他手刃,这一点就算是为了你,也不会丝毫改变。同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不止这一件,我明知不该喜欢你,不该冒名顶替跟你在一起,却在深思熟虑过后还想继续冒险为之,哪怕日后千夫所指,我亦心甘情愿。”
他蹙眉喟叹:“你有时候真是胆大妄为,先是炸死,后是接二连三地乔装改扮,真当那些人的脑袋是摆设吗南暝澈就不该让你回来。”
“所以事已至此,你还想把我推给赤凌吗”她闷声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否认,咽下喉中的唾沫。
“这便是了,你在乎我,想和我在一起,”伏音扬起头,踮起脚,试探性地轻啄了下他的唇瓣,而后她说,“这样就足够了。”
他起先一怔,随后目光深邃,沉声道:“你也未免太大胆了些。”然后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俯下身来回吻她。
……此去凶险,欲求无果,得不偿失,失不得复。
脑海中闪过付伯留下的谶语和旧日里带有白梅的梦魇,但很快被伏音适才的一席话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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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若满则亏(1)
二人于船舱初尝禁果,一番缠绵过后,容玦见船内有水壶,便酌了两杯,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伏音。
茶水刚没入喉咙,哪知这伏音接过杯盏,冷不丁冒出句:“想不到你竟如此饥渴。”于是,才平复下来的容玦就被这句话惊得咳嗽不止。
伏音见状,忙起身帮他顺气,责备道:“你也悠着点啊,喝个水都能呛着,我知道你渴得厉害,但也不能这么着急不是。”
容玦刚想回讽她一句,但又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于是他问:“你知道‘饥渴’是什么意思吗”
伏音不明所以:“不就是又饿又渴吗”她睫毛扑闪扑闪的,回答得格外认真,“我猜你一定没吃饱,要不然刚才亲我时怎么会跟啃猪蹄似的,喔,像是在啃十几年都没吃过的猪蹄……”
“……”容玦默想:你要是这么来比喻自己,我也不反对。
然后,他轻咳一声,打断道:“你这样理解也不无道理,只是这种词以后别再随便用了。”
伏音分外乖巧,点了点头。
容玦松了一口气,仰卧在船舱中央。
伏音坐在他身侧,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却被他顺手揽入怀中,耳边即刻传来咚咚的心跳,抬眼则是从船顶缝隙漏出的星光。
她突然觉得此刻情景如梦似幻,连同眼眶都跟着变得湿润起来。
“这艘船舶你租了多久”他问。
“一夜。”
“嗯,”容玦摩捻着她的秀发,“追杀你的人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好几个人,均蒙面穿黑衣,但从体格动作来看,领头的约莫是个女子。”
“嗯。”
“知道是谁了”伏音昂头瞅他,仅能看到他下颔留有的胡渣。
“不知。”
“噢,”她嘀咕道,“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你后背的伤怎样了”他笑讽,“某人编了个‘上古秘术’来糊弄我,自己躲到这小小船舶自舔伤疤,当真是无所不能。”
听出反话,伏音一骨碌爬起,问:“你怎知我后背有伤”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两腮绯红,飞快解释道,“当时形势所迫,幸好我会点剑术,尚能够抵挡一二,后来我被他们一路追到河畔,看到有租船的,就趁他们不注意躲进船舱处理了伤口,我愈合能力本就非比常人,现在基本上也感觉不到疼了,骗你是因为……因、因为我学了这么久剑术连这点小兵都应付不来,还挂了彩,我怕你说我笨……”
“那你起初为何不继续去酒馆寻我”容玦心道:编!你接着编!
“呃,”她挠挠头,“当时没想这么多,就是看那边黑衣人太多,就折返了。”
明明是怕他分身乏术,不愿祸水东引波及到他,真是一点儿也不诚实。
容玦不点破,只失声轻叹:“笨蛋。”
“啊”
“……”
她本欲表达对容玦忽出此言的不解,奈何一声询问下来,却酿成了这种结果,令容玦扶额,哭笑不得。
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河面的风平浪静,似有硬物撞击船身,迫使整艘船舶摇摆不定,河水渗入船舱。伴着河畔百姓们的惊呼,顶蓬响起脚步声,利刃自船顶缝隙飞入,恰好击中容玦起初卧躺之地,幸得二人反应敏捷,早先弃船逃走,否则他们早已成了粘板上的鱼肉。
船顶黑衣人察觉出他二人不在,纷纷跳入河中,凫水去寻,其中一人见远方隐约有月白衣摆,向同伴做了手势,便加快动作,赶在他人之前,朝着那色彩游去,奈何独行一半,被一水草缠住左脚,挣脱之际又有大网自底部升腾而上,刚好把他网住,令他进退不得。仓促间,他见那月白颜色仍在原处岿然不动,定睛一看,却只是一件被朽木绑定的衣袍。
原是容玦褪去白衣,用符咒制成了视觉假象,南暝澈又在后布下鱼网陷阱,诱他上钩。
其他黑衣人看出同伴的动向,皆上前拿刺刀欲将大网割断,奈何质地过硬,怎么也割不断。领头人生怕那人被他方擒获,当机立断,将利刃刺入网中人心口,在其他人惊愕之余,携鞭顺着升腾的大网向上攀爬,却不知收网人正好整以暇,等待着她上钩。
片刻前,船上。
南暝澈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头也不抬,对一旁倚着船壁的容玦说:“不曾想,你竟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来。”
容玦刚从水下上来不久,浑身湿漉漉的,听其言说,仅侧头看他一眼,便低头继续探察水底的动向。
“今日灯会之约只是个幌子吧,”南暝澈抬眼看向他,“你早就知道丝箩之行裴晏那方会有动作,便故意给那些人创造了猎杀伏音的机会,同时叫洛羽觞寻来本王,好活捉主事人,助你完成你的反间计,你跟她一明一暗,把裴晏那伙人耍得团团转,倒也算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裴渊那老头怕
第四章 月若满则亏(2)
简夕虽被符纸定身,面部表情尚能受自己控制,见他认出自己,不由显露出一丝欢欣,然而这种欢欣没持续多久就转为愤恨,只因他问: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像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被唤醒,她双目瞪圆,有如铜铃,粘带狠厉,笔直地冲他剜去。
容玦显然对此番情景不敢兴趣,灵缺一收,提醒南暝澈:“符咒时效有限,还望陛下在其失效之前,想出方法将她擒制,子夜谢过,在此告辞,”随后冲画烛道,“多谢王妃搭救。”
画烛不去看他,闻声只微微颔首。
“伏音,我们走。”
伏音经容玦一唤才回过神,被他拉到了旁侧,禁不住内心的鼓动,低声问:“你为何要对画烛这么客套”
容玦觑她一眼,没好气反问:“我跟她熟稔你开心”
伏音一噎:“……当然不是。”又问,“还有啊,简夕那晚压根没有被你杀死她是黑衣人的头目,裴晏的同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容玦不理会她,径直走到空旷地带就拿起她的左手摊开看,只见中间被鞭子蹭出一道裂痕,血迹自缝隙处渗出些许。
“没练就‘金刚无敌手’,就学人家‘徒手接白刃’,伏音你好大本事,”他出言讽道,又忙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白布,给她包扎好,“你有功夫关心他们的闲事,倒不如多关心下自己,在我看来,你的安全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得多。”
他的语气与以往大多时候一样平淡,伏音瞅他,他也只是低头专注地帮她包扎伤口,面色如常,好似没有意识到他无意间说出了怎样撩人心弦的话。
她没顾得上脸红,笑嘻嘻调侃:“这倒新鲜,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再说一遍叫我听听。”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若说多了,你耳朵里就会起茧子,不会再有最初的新鲜感,”容玦语调平缓,帮她挽好衣袖,又将她的一缕发丝往耳后拢一拢,“伏音,你若想听,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讲给你。”
伏音双颊绯红,当即嗔道:“肉麻!”下意识地不敢继续看他,因她知道,倘若继续,脸颊迟早会熟透的。她只得支吾小声道:“以前怎不见你这么主动啊,整天就知道摆着一张禁欲的侯爷脸,不近人情,说话跟吃枪药似的……”
容玦憋住笑:“那之前胆大妄为的女侠哪儿去了”
她别过脸去。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说正经事。”
伏音这才转过头来,双手抱臂:“噢,终于想起来给我解惑了”
容玦笑意渐深,眸中似嵌星光。
她暗自咽了吐沫,避开他的眼,轻咳一声发问:“告诉我吧,你所知道的全部。”
容玦告诉伏音,当年简夕代伏音嫁入南暝,很快被南暝澈识出身份,并受其命令前前后后帮着做了许多事,化为殷府滑褢,协助殷家姑爷窃取地图就是其中最后一桩,可她却没料到,自己早已成为南暝澈计划里的弃子。
当时,南暝澈查得空灵山地图在殷家府邸,又深知殷芙的不平和她丈夫的求财之心,便推波助澜,遣了简夕过去,并在后来私下谋定了“傀儡之计”。
傀儡术乃上古秘术,世间习得它的人很少,洛羽觞算一个,于是,南暝澈要求洛羽觞,或授其术,或亲自上阵,操纵容玦手刃简夕,进而挑起他跟伏音之间的嫌隙。而灵缺极为锋利,削铁成泥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在容玦意识不清醒时,使出全力后,简夕不可能存活。
南暝澈明知如此,还是选择实施了这个一石二鸟、堪称完美的计划。
伏音只道当年殷府一事是赤凌设下的一个局,殷老爷、殷芙、殷家大姑爷还有简夕都是这局中的棋子,没曾想其中竟有这么一番曲折。
她想起那日,赤凌对她说,世上有一类人把**看作是信仰,将其凌驾于他人的性命之上,她当时还批判说这类人太过自私,他还跟着附和。现在想来,赤凌所说的那类人也有他自己。
接受自我批判,明知是错误却不去改过,赤凌这样活着,伤人亦伤己,很累。
伏音静静开口:“简夕甘愿为他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在殷府蛰伏这么久,如果我是她,定会恨死南暝澈。”
“不错,”容玦点头表示赞同,“她恨死了他,同样也恨透了你我。”
伏音默了默,抬头:“所以她秉着这份‘恨’的意念活了下来,却又被裴晏利用”
容玦摇头:“我说过,没人能逃得过我的灵缺。”
她当下明了,简夕已经死了,他们所看到的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执念未消的行尸罢了。
伏音不知简夕在她死后的这些年间是怎样行动的,或许是靠强烈意念支撑,携带着一身腐肉,从某个乱坟岗爬出,或许是碰到了新奇的玩意,令血肉不再愈发溃烂,又或许,她在某处洞穴修养多年,在某天遇到了裴晏,两两携手,打算一致对外……
“子夜,是不是某种愿想抵达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份囚人囚己的执念”
容玦目光柔和了许多,答道:“是啊,然后就会迷失自我,陷入偏执当中。”说着,又伸手抚了抚伏音的头,
第五章 一别各相安(1)
虚铜长者座下大弟子、山庄前右使席城空,曾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传言他武功高强、战无不胜,又跟山庄中大多弟子不同,虽然手段同样狠厉,剑下的亡魂也不计可数,但他是非分明、不畏强权,又常常扶弱济贫,令方圆十里的恶霸闻风丧胆。可就是这么一名游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销声匿迹,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
后来,也不知是江湖上的哪名术士,偶发感慨,杜撰出《席侠半生记》一书来,留茶馆酒肆说书人传颂,引得许多人跟风效仿,或撰书神化人物,或探寻席侠踪迹,前者使越来越多初涉江湖的小喽啰陷入由自己织就的“游侠梦”中无法自拔,后者则苦寻无果,一无所获。追寻仿效席侠一事,在当时,可谓蔚然成风。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却在公开场合明确指出,席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世人起初不信,对那名异类进行声讨,可随着事态一再发酵——《席侠半生记》原作者出面承认自己的文章为杜撰,众多“反席侠”人士对席城空口诛笔伐,称他曾习得妖术,残害无辜,不配被称为侠客或是英雄,称他觊觎庄主之位,被虚铜长者秘密处死在东郊,称他蓄谋已久,从前做过的那些好事不过是在收买人心……越来越多的言论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人们不免被舆论由一个极端引向另一个极端。
渐渐地,席侠不再是人们心目中隐秘而伟大的英雄,却成为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代名词。曾经追捧过他的人将自己的过去标榜为“荒唐”,并引以为耻,《席侠半生记》被那些“贤人志士”撕成碎片,至此在市面上消失;再也没有说书人肯传颂他的事迹,也没有人去探寻他墓地所在,更没有人愿意为他点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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