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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淡水鲈鱼

    他猛然拔剑出来,指着程知远的鼻梁!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先生危矣
    程知远确定了,这两兄弟在刚刚算是演戏,当然,或许项烁是真的愣,而导演,是项炬。

    “天子使者自然有天子使者的规矩……”

    程知远突然开腔,让两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但那股腔调,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有一股子莫名的傲慢。

    项炬的眼中飘过不易察觉的思索之意,而项烁则已经是有些怒发冲冠的状态了。

    程知远却“不急不躁”。

    “我是天子之使,地位尊崇,项氏乃楚地封君,自古以来,子、伯、侯、公,君、王、帝、后、皇,此礼法所在,阶级尊卑所立也!”

    “除去周王之王,上承夏后,商帝之天子名,其余王,不过都是诸侯之王,更不必去说,诸侯之下的封君。”

    “你的意思,我昨夜熟睡前,还得提前知道你大兄,你项氏,何时来访?是夜,是昼,是昏,是旦?”

    “你项氏好大的天威啊?楚王召见天子使臣,还要上殿前焚香,招待时,必须要呈上腊肉,你项氏深夜来访,是要我给你呈上腊肉吗?”

    程知远一番话,颠倒来去,项烁犹是愣的可爱,脑袋一晃,盯着程知远的眼睛就像是会说话,又如同要吃人!

    还是项炬反应的快,他连忙上前,恭敬道:“使者何出此言啊!是在下不曾通报,搅扰了使者在前,已然是诚惶诚恐!不敢再生事端,今日让吾弟来,本是做个见证,怕朝堂之中,有人颠倒黑白,污蔑项氏,而吾弟出言不逊在后,再让使者动怒,以至于说出这等羞辱之语,全乃项炬思量不周之过,实是有大罪责也!”

    他说着,便行礼拜下,这通认错态度诚恳至极,几乎可以说是贵族中,君子检讨书的典范。

    而项烁目瞪口呆,旋即怒不可遏,那脑子抽筋居然就要把剑刺过去出来!

    这一下着实让项炬恼了,他一把抓住其弟手腕制住他,发怒呵斥道:“项氏不过一小小封君,岂敢奉天子胙!”

    这一句话犹如雷霆贯耳,项烁这才回过味来,顿时身子一僵,心中大骂程知远险恶!

    天子胙,胙本是腊肉的意思,孔子收徒就要三根腊肉为拜师礼,这东西说贵重也不贵重,平民黔首想搞也能搞到,但是,天子的腊肉,不是那么好拿的。

    只有诸侯,公,乃至于王,才有资格奉天子胙,项氏不过是楚王封的一个新封君而已,而且如今还不是世袭,族中人口虽多,却只有项武担级别最高,也是唯一的新的大贵族。

    权利不大,位置不稳,哪怕楚国自称不奉中国号令,然而这个问题,同样不是项氏能接的。

    奉中国号令,那就是越过楚王,是僭越。

    不奉中国号令,那就会被视作项氏有不臣之心,春秋战国时代,臣子搞掉君王的事情绝不少见,但凡有些许可能,就会落人口实。

    尤其是在楚国,项氏为了自家前途着想,其实已经和屈景昭有密切往来,神门和贵族的拉锯战持续了很久,贵族们当然不愿意楚王头上还有众神压制,这样他们变成了第三等,其实被剥削的很厉害。

    如果被神门的走狗们,指控项氏已经有确凿证据与中原往来,甚至倒戈,那项氏如果不及时出逃,肯定是被众神拿住,然后活剐了祭天的下场。

    人都是惜命的,贵族更是如此,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绝不会改变的事情,当然,这个惜命不代表他们不愿意战斗,在这个时代,乃至于西方的这个时代中,贵族所谓惜命,是指的政治斗争,而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他们甚至会拿起兵器冲在第一线。

    所谓身先士卒,这才是打胜仗的不二法门,也是第一准则,所以主将可以不上战场,但是再这个时代至少要亲临一线去鼓舞士气。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项炬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奉天子胙的意思,项烁则是咬的牙痒痒,盯着程知远,清澈的眼睛里都是怒意。

    程知远只是把白崭舞放在自己膝盖上,同时,还有洗血与斩蛟。

    “所谓礼乐,上下尊卑也,而且,我为使者,当有礼遇,项氏深夜见我,难道我就不怕么?”

    “我与项氏素不相识,如今楚王召令未达,项氏却偷偷造访,恐有大事?”

    “我只一人,若天子使者深夜遇害,项氏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朝堂不议事,夜班敲门来,恐为流言祸,怕与鬼神说?”

    项炬叹息一声,再行大礼,程知远此时指着屋内的桌子:“天色已明,旗鼓也张,天眼既落,不如大大方方的说。”

    项炬失笑:“先生是厉害的人,光明正大行不可告神之事,却不必担忧暗箭,反是堂而皇之端坐,便不惧阴晦之刀,是项炬眼拙,认不得先生之威。”

    程知远:“楚国还有什么事,实先告诉我这个天子使者的吗?”

    项炬认真点头:“不错,先生……先生可知,先生危矣?”

    程知远:“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这本身是一句调侃,但项炬却没听出来,反而他的回答,让程知远心中一惊。

    “先生神卜也!只是血光之灾,却不是诸神所为,我连夜来此拜访先生,是要告诉先生,今日楚王若是派人来请先生,还请先生万万不要前去!”

    “我王出了问题!”

    “宫朝中已有刀斧手藏于殿侧之下!”

    程知远是真的诧异。

    不是东皇太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反而是楚王要杀自己?

    这搞什么鬼!

    项炬看出程知远稍有愕然,显然他是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恐怕没想到,出问题的是楚王而不是神门。

    于是他解释道:“此事,其中问题所有,全部归咎于大神云中君!”

    “与先生同来的御者,可是秦王孙?”

    “他当真是秦王孙?”

    项炬目光灼灼,看着程知远,似乎想从他这里找到否定答案,程知远没有说话,项炬也不是傻子,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定。

    这就等于承认了。

    项炬心中是有三套方案的,所以程知远的回应也不出于他的预见。

    “果真是秦王孙……我王异想天开,我季弟连夜传讯告知于我,我王想要用先生的人头,换取神门的信任,好让他们把秦王孙,完璧送回秦国。”

    “此事完全由神门操纵,既给先生施压,也是封堵先生退路,同时也给我王下压,让他彻底归顺东皇,不要再生出心思,恰好此次秦楚刚刚熄灭战火,短时间内。楚国决不能再启战端!民力不足啊!”

    “而秦王孙落到神门手中,是授人以柄,又落秦国口实,秦王孙是天子使者之一,秦国只要上禀天子,便可连山东五国,奉天子命以讨不臣!裂我疆土,分我楚地,亡我国命!”

    “由此,若要不轻启战端,我王必出下策,他要用先生的头,换秦王孙的命,但先生敢让王孙为御者,必然不甘心擅死,然要出楚,更不容易,故而只能暂时投靠天神!”

    “如此一来,先生与我王,俱为东皇麾下,俱为傀儡矣!”

    “先生啊,您从携简入楚开始,就已经落到云中君的算计当中了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何为上策
    “楚王当真是昏了脑袋。”

    程知远心中暗暗思忖,同时眉头微皱,感觉到一阵无语。

    杀了自己换取秦王孙,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最优解,自己的地位并不如秦王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在政治问题上,背景关系被无限的放大,越王勾践与荀子名义上是自己的师父,然而真正到了关乎于国家选择的地步,那自己的政治分量,依旧不如嬴异人。

    别看嬴异人是一个不受欢迎王孙,安国君二十几个子嗣中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但政治的问题不看你受不受宠,只看你本身后面站着的势力是谁。

    在大的战略问题上,对于秦国来说,嬴异人就很值钱了,他是一个完美的借口,是秦国名正言顺攻击楚国的“大义”!

    不是如孟轲所说,说春秋无义战么?

    那秦国这次如果真的发兵,就是尊奉大义的“正义之战”!

    名正言顺,事可成!

    而自己呢?越王虽强,但剑门高手自己都内部不和睦,独来独往成性,数年才聚集一次,想要依靠剑门高手显然不切实际,越王本身是天下剑宗第二,个人战斗力毋庸置疑,然而在大兵团作战中,个人的武力值真的还能起到大作用吗?

    精气神明是会被耗尽的,并不是无穷无尽,何况秦国也有许多强大的剑宗,他们一对一远不是勾践的对手,但是如果群起而攻之呢?

    稷下学宫,荀况本人代表一种态度,但他会为了自己一条性命,而把所有学子的性命都搭上吗?

    而且楚国乃神道本宗,楚国国力确实是稍弱于秦,但东皇太一是如今世上仍旧活跃的“两天帝”之一!

    天齐渊,东皇门,除去这两位之外,其余的天帝要么被关了起来,如白帝;要么已经被抹除,如清微,北斗,钧天;要么消失不见,如星辰主;要么如中央昊天,早已衰弱不堪。

    东皇手中握着的神道战力,堪称世间神道的两极之一!

    称他与天齐渊为“神道两天平”,一点也没有错!

    而且,东皇太一本身能活跃到如今,在诸天帝衰落消亡的时代,依旧保持着鼎盛,足以说明他与其他天帝不太一样。

    “一切按最坏的打算,人不能把事情总向好处想,这样会出问题。”

    程知远就是如此,他把一切都作最坏的打算,当然,有一个问题,是楚王不知道的,也无法对等的信息。

    至少目前不对等。

    自己是嬴异人的“先生”,那么自己被杀,嬴异人被送还回去,此时,嬴异人本身的意见已经不重要,如果秦王有意思要攻击楚国,那么他自然会让嬴异人“为师报仇”。

    这同样是大义!为师复仇,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问题,而且同样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

    所以程知远说楚王真的是昏了脑袋,他现在杀自己,不管杀谁,都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原因在于楚王不知道这期间的情况,他或许认为,自己与秦王孙不过是同行罢了。

    “项氏都知道了秦王孙是我家御者,可楚王却不知道?”

    程知远好整以暇问出这句话,项炬则是解释道:“神道之中有我诸宗间者,神道知晓之事,我等自然也知道的,至于我王......”

    项炬半句话没有说完,但大致意思谁也不是傻子。

    贵族们拥戴楚王,但此代楚王,本事实在是有限,常常反复之下,且不说是屈景昭三贵,即使是项氏,也必须多留心眼,很多事情不敢告诉楚王,更是不能告诉。

    “若不如此,不足以与诸神计较。”

    程知远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项炬笑了笑,他张开嘴,在他的舌头上面,有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神也有听不得的句子。”

    项炬这句话并非虚言,他的笑容不褪:“我与先生在这里谈话,有些他听得见,有些,则会听岔了去,从方才开始,至下个一刻之内,先生与我,不过是在谈论楚国的.....风土人情罢了。”

    “宗族之中,总有些不同之法,不可为外人道。”

    程知远心道项氏不过是新贵,但居然有这种秘法,或许这正是楚王把他们提拔起来,作为新兴的第四贵族的原因所在。

    “你这么告诉我,不怕我投了神门,告诉众神?”

    项炬听着程知远这句话,摇了摇头,郑重道:“先生绝非此类中人,从开始先生不欲与我夜谈时,便可知先生秉性,先生性格严谨且做事不愿意出差错,故我与先生交谈,我自己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且于情于理,先生都没有帮助神门的理由,诸神从开始时便要算计先生,但我等不过是想与先生合作,故而开诚交谈,不耍阴谋诡计,先生也不必有所顾忌。”

    程知远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会,忽然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更要去一次王宫了。”

    项炬顿时愣住,而后大为不解:“先生,你这是何意?”

    程知远似乎是随口说的:“富贵险中求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项炬哑然,随后诶呀一声大喊,而边上项烁听得很不自在,此时恼火,嘲讽道:“你这天子使者,怎么好歹不晓!我王现在心弦弯绷,精神紧张,那刀斧手都已经埋伏好,你以为你这天子使者的身份,在我王面前,真的好使吗!”

    “我大兄是要救你性命,你却硬要向前闯,让你不去楚王宫,你倒是还来了脾气?”

    项烁牙齿直磨,气的痒痒,而项炬制止了他,对程知远继续劝诫道:“先生不必如此急躁,今日先生说自己身体有恙,不去见王,如此我等便可入宫,面见我王,陈说利害,使他回心转意,说到底,此事终究由神门而起,先生不过是来送一册卷宗,这事情如此之小,何必大化?”

    程知远道:“你知道秦王孙是我御者,那你大致也该猜出他和我什么关系,徒弟有难先生能袖手旁观?”

    “神道不讲道理,掳走秦王孙,我不管他们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起码这个亏,我是不想吃的。”

    程知远指着项炬:“项氏的人情我依旧接了,我么,要让楚王晓得,其实杀了我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他会死的更快,拿我的人头去换秦王孙.....你不是说了吗,楚王是出此‘下策’,我今日入宫,便是要告诉他.....何为上策!”

    程知远看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项炬,对他道:“昔年张仪三入楚国,楚怀王被张仪欺骗,气的要活剐了他,最后还不是听了张仪的第三次进言?”

    “张仪说得,我说不得么?只是我素来怕死,还请项氏借我一人。”

    项炬道:“....先生心意已决?那便由项炬与先生一并....”

    程知远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你,而是他。”

    说罢手指一指还有些懵逼的项烁,程知远道:“还是请舍弟陪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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