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萧江沅淡淡一笑:“阿兄是不是以为,圣人这气生得甚是诡异”
杨思勖点了点头:“平日里,大家那般宠爱皇后,听之任之,毫无限制,而皇后又不是第一日反感谯王了,怎么偏偏这次,大家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难道是忍无可忍了”
萧江沅忍俊不禁:“圣人哪里是后身为嫡母,却容不下谯王这个长子他气的是,向来由皇帝画日画可,中书省几度草拟,尚书省几番审核,再由门下省发下的诏书敕令,竟也有一日,也能被皇后压下了。”
“可当初则天皇后做得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则天皇后乃是因天皇病体孱弱,代为处理朝政,画日画可也都是由则天皇后代笔,则天皇后说的便是君命。可眼下圣人正当壮年,身体也不曾有过什么大的疾患,根本用不到皇后来代政,虽也让皇后垂帘听政,却也不过是给一个议政的权利罢了,该如何做主,还是圣人说了算。”
“也就是说,大家气的是皇后的僭越”
“不仅如此。阿兄再想想,即便皇后亲自去了门下省,可皇后终究只是皇后,门下省的官员怎会如此乖巧地听她号令,连个话风都不透露给圣人”
“对啊,皇后这样做本就是不对的,门下省官员大可回绝,即便当时可能权势所逼,事后也该禀告给大家,以求定夺才是……”杨思勖沉思了好一会儿,脑中才灵光一现,他一脸恍然地要对萧江沅说话,却一时仿佛话太多,都噎在了嗓子里。
萧江沅一直耐心地等杨思勖想明白,此刻见杨思勖如此,她浅浅一笑,为杨思勖倒了一杯水,边递过去边道:“几位宰相里,有皇后的人。”
大唐开国以来便是群相制,故而宰相向来不止一个。
“对!”杨思勖喝过水,终于说了出来,“而且,那个人听皇后的,却不听大家的!”
“倒也不全是,只是若让他在圣人与皇后之间选择,他会更倾向皇后罢了。”萧江沅颔首道,“圣人身为李唐的帝王,最忌惮的莫过于此了。”
“那大家又何必此前那般纵容皇后”
“此后只怕也不会有太多改变,除非皇后再度触及他的逆鳞。”见杨思勖皱眉,萧江沅解释道,“圣人给皇后权力,那是爱重和承诺,皇后要图谋权力,那便为圣人所不容了。”
杨思勖恍然地点点头,再无话可说。萧江沅则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水,热气氤氲中,她眸波轻漾着,似从这清澈见底的水中,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良久,她才心下一叹——这,便是帝王夫妻。
与此同时,蓬莱殿
【第28章·帝后失和生危机】2
【第29章·温泉水滑洗凝脂】1
李隆基的目光从他走到这亭里,便黏向了李裹儿身后的另一个人,其他的他虽也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那与自己何干只见那少年一身浅绯色圆领常服,一脸标准的微笑。他虽一直十分守礼地垂着眸,哪里也不多看,李隆基却仍是觉得,自打进了这里,自己就被看透了。
那晚他从萧江沅的处所离开,便一直在反省。情场之上,他向来所向披靡,哪里尝过失败的滋味他想要的女人,哪一个最终没落入他的手里可为什么那夜求婚失败了呢他思来想去归结为,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
人家先是岔开话题,后又宁愿认自己为主,也不肯随他所愿,百般拒绝,他若再坚持,那不成了求么他堂堂大唐王子,天皇子孙,王孙贵胄,将来还可能成为大唐天子,难道还缺她一个女人了
……就算是缺吧,当时也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强求的意味,那样有何意思先放放也好,人家现在毕竟还没想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他的求婚又那般突然,且看起来十分不正经,她不肯也在情理之中。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他愿意放开手,给她时间——她不是也说了,等事成之后再说么
若大事不成,他与她皆是板上刀俎,生和死都由不得自己,又怎能妄想太多未来如此一想,他觉得自己越发理解她的想法了,且随她去便是。
她总有一日会答应他的,他对此感到十分自信。
人一旦自信起来,就会显得比往日夺目,自有一股朝阳般的气质,悄无声息地便感染了众人。
见李隆基一副开心的模样,李裹儿蹙了蹙眉。见不远处阿耶所在之楼阁开着窗,正对着此处,阿耶一抬首便能看到自己,她虽不情愿,却仍是点了点头,表示回礼。?李裹儿不开口,相王五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李成器毕竟是长子,几个人在一处总不能太尴尬了,只得温和地道:“敢问公主,驸马现下可好些了”
李裹儿“嗯”了一声,道:“驸马身体娇弱,比不得有些人。”
李隆业当即就不乐意了,刚要说话,却听一直闷不吭声的萧江沅开口了:“吐蕃的勇士们着实健壮得吓人,奴婢听说杨驸马只是肩膀被其撞了一下,晚上回家后一看,肩胛之处竟全都青紫了,直到现在还未消退。”
李裹儿当即回过头去,本想怒视一下,可一对上萧江沅淡淡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收敛了,心下还不禁暗叹,面对萧江沅,她怎么总是这般怯懦,太不像自己的为人了。然而她也知道,这个连她自己都改变不了。
李隆基的视线在萧江沅和李裹儿的身上绕了绕,笑道:“萧内侍说得是,那日我的月杖与吐蕃球手的月杖碰到一起的时候,我也觉得虎口一震,若不是拼着手臂抽筋也要握紧,那月杖便要脱手了。”
气氛缓和了许多,话题也从凌厉的针锋相对,转到了吐蕃在大唐出的笑话上。李裹儿听得有趣,却懒得插话,便放任李重茂去聊,只是每每在李重茂聊得兴起的时候,突然咳嗽一声,或者冷哼一声,搞得李重茂战战兢兢,最后竟自己决定不聊了,又回到阿姊身后。
李隆业真是恨铁不成钢,却又不能表露出来,那神色压抑得简直快扭曲了,这时,薛崇简来了:“可算上来了,你们在聊什么”
见李裹儿不搭话,李隆基便也不再看她,笑道:“不过是吐蕃轶事而已。我倒想问问你,今日怎的没有随姑母一块上来”
“我毕竟不是你们,天生的皇族血脉,还是乖乖守着本分为好。”薛崇简说着瞟了李裹儿一眼,若有所指地一笑。
“你!”李裹儿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薛崇简言语中的讥讽,当即便伸手抽了李重茂一记耳光,转身便要离开亭台。
“你站住!”李隆业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引得亭外众人纷纷侧目。
李裹儿根本不听他的,可刚一迈步,便觉手臂一紧,转头一看,竟是被李隆业扣住了。她立时一怒:“你敢对我无礼!”
李隆业干笑道:“这就叫无礼了那你方才手打亲王,岂不是要叫谋反了”
“五郎!”李成器的眼波肃然一横。李隆业虽收敛了神色,也闭上了嘴,紧抓着李裹儿手臂的手却仍是没松。
李隆基心下暗叹一声,刚要开口,便听薛崇简道:“我还从未
【第29章·温泉水滑洗凝脂】2
他刚抬头看看外头的人有没有发现动静,却忽然一怔——手下是萧江沅温热而湿润的呼吸,还有她柔软的唇。
他缓缓转头,便迎上了她淡然无波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萧江沅始终淡淡的,面不改色,一副理解李隆基做法的表态,对于两人肌肤上的接触,也觉得如此情景之下理所当然,李隆基的目光却蓦地深了。
他定定地看了萧江沅半晌,一点点地倾身靠近,却在鼻尖即将碰触到萧江沅的鼻尖之时,皱眉闭上了眼。这女人的神情能不能稍微娇羞一点,或者表现出几分不自然,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把她这样一副无害又无波的样子,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立即转头面向一边,轻咳了一声,道:“不许出声。”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萧江沅的回应,他有些烦躁地回头看她,却见她冲自己眨了眨眼。他这才想起来,不是自己让她不要出声的么
他手背掩唇,脸色变了变,刚想说什么,便听身侧不远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似有人走了过来。萧江沅也转眸看去,眸光先是幽深,却转瞬恢复了淡然。枝桠下流动着的是碧色的裙摆,这种时候,还有谁能找到这里来,除了那人之外,她不作他想。
见临近的树枝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那人马上便要走出来,李隆基心下一凛。且不论此刻他与萧江沅的姿势落在外人眼里,定然是不忍直视,单说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他却躲着不见人,若没有个恰当的理由,就很难说得过去,李显是一关,阿耶更是一关。
可一见到上官婉儿有些呆怔的模样,李隆基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只得干脆顺势而下。他左手撑在地上,让自己和萧江沅拉开些距离,右手正捂着萧江沅的嘴,此刻也顾不得萧江沅是否开口,只得松开右手,向上官婉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没想到,自己才刚一松手,萧江沅便也转头看向上官婉儿,同时比了一个同样的手势。两人动作如此吻合,看得上官婉儿又是一怔。
不久之前,上官婉儿随李显等人走出楼阁,便见如此大乱场景,李显他们自然担忧又心急,她更是如此。萧江沅自从出发来骊山,便一直跟在李裹儿身边,此刻李裹儿尚且如此,她身为内侍,别说受的伤要严重许多,此后获罪也是必然。?她不动声色地四处寻找了一番,竟没有看到萧江沅的身影。见李成器等人都在,唯独李三郎不在,她不禁想起了麟德殿前击鞠那日,便缓缓退出人群,打算到亭台附近再找一找——跟李裹儿牵扯上的事,向来一团乱麻,她自然离得越远越好,反正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她起初是没有注意到树丛的,而是想他们是不是躲到了台基之后的某处,却遍寻无果,这才沿着亭台的台基,辗转找到了树丛。
刚一找到他们,便见到了这一上一下甚为暧昧的姿势,她始料未及,这才失了往日的淡定。萧江沅向来情感内敛,表达更内敛,而内敛的表现往往会让人看错含义,所以上官婉儿起初也不过是猜测。依凭萧江沅往日的性子,她其实并不肯定,眼下却见到了这等场景。
紧接着又见他们如此同步,她便更惊讶了,面上却并未表露,而是温婉一笑,走到李隆基身边跪坐,轻声道:“原来临淄王也与妾身一样,不想掺和这麻烦事。”
李隆基心知上官婉儿来到这里是为了找谁,却不拆穿,笑道:“倒也不是很麻烦,此事五郎也有错,还连累了表弟,圣人看在家父和姑母的份上,定然不会怪罪,我们这些劝架的就更不会责怪了。此事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仍是一团和气,只是可怜那些奴婢,既受了伤,也要吃些苦头了。至于三郎……”李隆基又一翻身,坐到了地面上,拍了拍自己的左腿,道,“虽无心,也无力。”
萧江沅重新获得自由,本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一听李隆基这么说,当即心便悬了起来。她转头定定地看了一眼李隆基,发现他说得轻描淡写,神色更是云淡风轻。若是别人,她便要怀疑是否说谎了,但此刻是李隆基,她竟莫名地相信。
她立即膝行到李隆基左腿处,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靴子,便要掀开裤腿,手却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本能地弹了开。她怔了一下,没有看向李隆基,反倒是朝不远处的地面上看去。落在地上的一枚弯月形的雪白玉佩,雕刻着简单却古朴的花纹,缀着绛红色的流苏,看着有些旧,却仍不是俗物。
这玉佩打得手真疼。萧江沅腹诽了一句,便将玉佩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到李隆基面前:“大王,您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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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温泉水滑洗凝脂】3
萧江沅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而是反问道:“昭容竟不觉得,临淄王与奴婢是私情”
上官婉儿轻笑了一下:“你哪来的情”
萧江沅不解道:“难道奴婢不能有情么”
“不是不能,而是即便有,也不会亦不能是男女之情,因为你想要的,注定与情爱无关。”上官婉儿轻叹道,“那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了,天皇与则天皇后如此,当今圣人与皇后亦是如此。”
萧江沅叹道:“帝后夫妻,本就鲜少用情分来说话的。”
“这一点,你倒看得清楚。”
“则天皇后言传身教,奴婢不敢不清楚。”
“难不成也是则天皇后言传身教,让你选择了李三郎”?“临淄王有什么不好么”
“安国相王庶出三子,非嫡非长,眼下也没什么机遇,让他能像太宗皇帝那样,让人看出‘贤’之一字来,他……凭什么”
萧江沅情不自禁,又想起了那夜在她的房里,有位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郎君,曾许下毕生的志向。一时心潮又如那夜般澎湃起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声:“他有的时候……真的很像则天皇后。”
上官婉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李三郎若是知道这个,不知是何感受。”
“知道了又如何往者已矣。”萧江沅此时已经可以十分平复地说出武曌的死亡了,“大唐的未来,自然掌握在年轻一代的手里,至于会不会轮到他,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她留下的江山不衰败,谁做皇帝都好。”
“你还是不明白啊……”上官婉儿却不说下去了,迈步迎上焦急的李隆业,“临淄王摔在了树丛里,左腿伤到了,眼下正动弹不得。”
“什么!”李隆业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擦伤未曾处理,赶紧朝树丛奔了过去。
与李成器等人相互见礼之后,上官婉儿便徐徐朝李显走了过去,果真言出必践,还美化了几分李隆基。李显当即便派出了一位侍御医,去看看这个懂事的侄儿。萧江沅则一直跟着上官婉儿,待见到神色破天荒十分阴沉的李裹儿,便默默地退到了她身后。李显转眸,见萧江沅一身虽凌乱些许,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微微皱了皱眉。
自这一日过后,李裹儿竟真的开始乖巧起来,行事尽管一如从前娇横跋扈,却再未触及李显的底线。李显是何等疼爱这个女儿,见她终于懂起事来,高兴之余大肆恩赏,差一点把之前李裹儿求而未果的昆明池都一并赏给了她。
说起昆明池,李显便更高兴了,此番他为何没能赏赐出去,还不是因为这个女儿主动请辞么昆明池不能赏了,总要有别的什么替换上,在这骊山之上,李显想来想去,唯独帝王专享之星辰汤可以与之媲美,能得女儿欢心了。
帝位他不能给,但是权力之外,皇帝能够享受到的一切,他还是愿意全部奉献给女儿的。
李裹儿这回倒没推辞,还带着萧江沅一同来到了星辰汤。
星辰汤乃是露天的,四周是天然石块堆砌成的围墙,旁有一棵老松,树荫极大,若在夏日便可遮拦日光,若是冬季便能抵挡雪花。可惜骊山这里的冬季是不会下雪的,不然汤泉与山石,青松与白雪,那样的景致该有多美。
萧江沅正歪头凝视着这棵老松,便听李裹儿笑道:“阿沅也一起吧。”
转头见李裹儿双颊泛着剔透的微红,肤若凝脂,萧江沅不禁心下暗叹,卿本佳人。
李裹儿斜倚着池边的山石,单手托腮,笑盈盈地望着萧江沅。她知道萧江沅是一定不肯的,她也没真的打算,让萧江沅也入这星辰汤中来,便道:“罢了,你自己去玩吧。”
“那公主这里……”
“他们离得又不远,我需要什么,唤他们便是了。你且去吧。”
萧江沅长揖道:“多谢公主,奴婢告退。”
望着萧江沅离去的背影,李裹儿低低地道:“这星辰汤……本就只能进一个人。”
萧江沅边走边叹,李裹儿让自己离开,本意是让她也寻一处汤泉,好好地享受享受,可这几夜她不是被李裹儿叫去,便是被杨思勖缠住,竟没腾出一点时间,去寻寻那野汤泉,眼下有了时间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瞎逛,终究泡不了。
而这一日她有些疲累,便也懒得去寻了,还是回房睡一觉得好。她刚走到住处,便见李隆基背着手立在门口,不知已来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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