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她她她竟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吕云娘自己想到是一码事,听萧江沅亲口承认,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一时间,吕云娘百感交集。经过了这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她们之间有点特殊的夫妻关系,还把萧江沅当成了至亲家人来看待,一转眼夫妻变姊妹也就罢了,“夫君”竟然还心有所属,这让她着实有些消化不良,甚至有点想笑。
可是仔细想想,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而已,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想着她们能像世间最平凡的夫妻那样,搭伙把这辈子走完便好。只是当她感觉到萧江沅骨子的疏离之时,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罢了。
但现在,萧江沅的所有都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即便如此,萧江沅仍承认她的妻子身份,甚至于刚刚,萧江沅还对她知无不言……吕云娘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凭她这妻子的身份,她应该生气才对吧可她不仅气不起来,还有些感动——萧江沅这不就是把她当自己人了么
咦,难道这个对于她来说,是更重要的一件事
也罢,反正女人和宦官的夫妻关系已经很特殊了,不仿再特殊一点,反正外人又不知道。两个女人在一起,也要比从前方便许多。
吕云娘想开了便放松了,干脆把想问的都问出来:“那他喜欢你么”
萧江沅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已经求娶我三次了……”
“这便是喜欢你了。不然他也不会容你二十年这么久,怪不容易的。”
萧江沅不觉苦笑:“所以在他看来,我总是不知好歹、不解风情的。”
“既然皇帝求娶过三次,你怎么还是宦官……你没答应”见萧江沅颔首,吕云娘不解道,“笑什么笑,为什么不嫁给他做妃嫔、做皇后,堂堂一国后妃,难道不比你做这个宦官强”
萧江沅认真地道:“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愿做后妃,反倒愿意女扮男装去做宦官的女子。你怎么会想要去做宦官呢,还做了这么久二十多年前,你也就是个小丫头。”
“因为掖庭宫也是重男轻女的,小宦官总比小宫女能多吃半块饼。后来惠文昭容接我出掖庭,也并没有让我重拾女装打扮,即便是我的第一位主君则天皇后,也让我继续这样下去……”
“什么什么”吕云娘打断道,“则天皇后和惠文昭容也知道这件事”
萧江沅今日总是在点头。
“……那你能瞒到今天也真是不易。”想了想,吕云娘又道,“就算当初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你非做宦官不可,可这二十年来,你就没想过要恢复身份,重新做回女子堂堂一国之君,可是求娶了三次啊,你就一次都没有动摇过”
萧江沅终于摇了一次头。
“为什么呢……”吕云娘忽地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啊,我知道了。听说咱们这位皇帝子嗣特别旺盛,不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有二十多个了,是么”
“……迄今为止,公主共有二十六位,若是算上武惠妃近来诞下的小皇子,皇子便是二十一位。”
“……你看,他孩子都这么多,妃嫔也一定不少,如果是我,我也不嫁!”吕云娘瞠目结舌,又觉匪夷所思,“他都这般多情了,你喜欢他什么”
萧江沅连想都不用,便缓缓地道:“他谋略超群,野心膨胀,自小便有张扬傲骨;相貌出众,姿仪风流,曾经在马球场上迷倒了大唐和吐蕃无数的小娘子。他当机立断,胆色过人,曾无惧生死,救大唐于水火,也将自己一步步带向了至尊的宝座。他一本正经处理国事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发光。你没有见过他在泰山之巅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吕云娘连连摆手。
如果皇帝是这样的人,那倒难免会动心。只是……
“什么时候他能专一了,你再答应他。”吕云娘一锤定音。
萧江沅浅浅一笑:“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他的。”
“你喜欢他,却又不肯嫁给他,这个道理,我却怎么都想不通了。”
“这两件事难道是不能共存的么你且就当做他还不够专一好了,反正,他一辈子都不会专一的。”
吕云娘深以为然:“的确,让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只对一个女子钟情,这要求确实太高了。”
她们当时都没有想到,多年以后,李隆基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那便是后话了。眼下因为这一番交谈,萧江沅和吕云娘之间的关系亲厚了许多,当晚便同榻而眠了。
此后在宫外,她俩还时常出双入对地逛东市西市,认得萧江沅的官员将领见到,都会赞一句:“鹣鲽情深。”
每到这时,萧江沅便会和吕云娘相视一笑,那笑中深意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萧江沅和吕云娘同房的事,很快便被经常登门拜访的静忠和李业发现了。
此时杨思勖又出去平乱了,静忠又不能跟王毛仲谈及此事,犹豫再三,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师父灭这个口,便只好先按兵不动,看他这“师母”日后能如何。
至于李业,担心许久,隐忍再三,终是跟李宪提起,李宪却只“哦”了一声,不以为意。他便只好去找了李隆基,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此事,还连夸了萧江沅几句“得配佳偶”“伉俪情深”
【第六章·相思门里有萧郎】(2)
她……在骂他
她放肆,她大胆!
即便如此,李隆基方才生的那些气,还是从这一刻开始,消了个干干净净。
萧江沅向来言辞谨慎,行事周全,脾气甚好,从无行差踏错。衣帽只要穿戴,都是服帖而整齐的,腰背若非行礼,也永远都是挺直的。再看今日,骂人虽拐着弯不吐脏字,倒是符合她的一贯秉性,但这情绪上的波动,真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从来都没遇到过。
说的话也很有意思。他坐拥后宫佳丽,一直以来她都没说什么,她只是娶了个“妻”,他便冷嘲热讽,这样看来,好像真是他严以待人,宽于律己,过于小器,无耻卑鄙。
可男子和女子本就是不一样的啊,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可没听说过一个女子同时拥有好几个丈夫的——情人不算。
更何况他是天子,拥有后宫佳丽是他这个权位所能享受到的待遇和权利,且不仅仅是为了他的个人享乐,他可是有一个皇位要继承下去的,先前李氏子孙又被祖母杀得太多,他乃至幸存于世的叔伯兄弟们,哪个能不多努力努力
最让李隆基理直气壮的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向他提过这样的要求,哪怕是萧江沅自己。
世间众人,就连女子自己,都已经司空见惯,接受现状了,不是么
总之,无论怎么想,萧江沅对他情根深种一事,都算是确定了。
李隆基一想到此,便觉得神清气爽,走路生风。而最让他愉悦的是,萧江沅也终于开始流露出些许女儿情态了。
他忽然想见见这位吕云娘了。
听萧江沅的描述,吕云娘大部分时候,都和这世间最平凡的少女一般无二,都崇尚美丽,自然娇媚。年少的经历让她的性格中添了几味豁达与通透,再加上腹有诗书,便又比一般的少女多几分独特的韵味。
以李隆基对女人的了解,这吕云娘必然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姿容形态,举手投足,无一不证明。
想来这两年萧江沅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中,多少有些启发,这才有了今日之失态。
奇怪的是,萧江沅多年以来也见过不少女子了,大气如则天皇后,才情如惠文昭容,娇嗔如悖逆庶人,骄傲如太平公主,简单如废后王氏,坦荡如武惠妃,还有那数不清的后宫妃嫔与宫人……可以说世间各式各样的女子,她只怕都看尽了,可就是没有一个让她开窍。
那个吕云娘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嫁”给她两年,就有这样的见效,想来是友非敌,至少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可用之才。
等会儿到了勤政务本楼,他得跟萧江沅提一提这件事。
却不想萧江沅根本不给他谈私事的机会。她将捧着的那些奏疏一一展开,放到李隆基面前:“大家曾说,住进兴庆宫之后,便会着手罢相,另拜新相。臣从开元初年的宰相奏表一一翻找至上个月,发现有一位官员,其实在很早以前,就该入大家之眼了。”
谈起正事,李隆基还是不含糊的:“哪位”
“兵部侍郎萧嵩。一向眼光很高的文献公姚崇曾经推荐过此人,说他文章虽不显,实务上却有大能。”
李隆基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他姿容俊秀,比张舍人也不差。文章上确实差了点,昔年我拜许国公苏頲为相的时候,他还是中书舍人,让他写个任命制书都麻烦得要命。”
此事萧江沅也有印象:“当时他在制书里写许国公为‘国之瑰宝’,触了许国公父亲的名讳,大家建议他当场改掉,却见他一脸为难地纠结了半天,还以为写的是何等绝世文章,一看方知,他不过是把‘国之瑰宝’,改成了‘国之珍宝’,一字之差,竟把他难为成那样。”
“这样的人……当真能做宰相”
“臣以为,大家就算不信臣的,也该信文献公的。人各有所长,大家不能因为兴了文治,就忘了能臣的好。”
怎么说得好像他是个鸟尽弓藏、忘恩负义之辈……李隆基一边腹诽一边道:“也罢,反正暂时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罢相一事不急,我再考考他。”
这两年,大唐的边境就没消停过。先是南边的春州、泷州刺史叛变,李隆基任命杨思勖为骠骑大将军,领兵前去平叛;后又有吐蕃攻占西北的瓜州,回纥趁火打劫,击杀河西节度使王君毚及其妻巾帼英雄夏夫人,虽有刺史张守珪奋力击破,但这对李隆基来说远远不够。
——他可不是即位之初一切维稳的新君了。他想要的大唐盛世,亦绝不止步于某一方面,而是全部的繁荣。如今大唐百姓安居乐业,文治亦已大兴,武功便也不能差。四方蛮夷既然敢在他大唐的土地上点燃战火,扰他大唐子民,若不把他们打得服服帖帖,此事没完。
南边有单靠名字就能吓死人的杨思勖,李隆基一点都不担心,西北这边却急需选出一位新的节度使,来安定人心,统御战事,完成他之所愿。
既然姚崇推荐过,那便让萧嵩来吧。
起初萧嵩还有些迟疑,毕竟临危受命,顿感压力如山。李隆基为了安抚他,直接提拔他为兵部尚书,兼任河西节度使。
在萧江沅看来,其中深意已经很明显了——当年姚崇也是兵部尚书进而拜相,自那以后,为官者能做到兵部尚书,便说明离宰相仅有一步之遥了。萧嵩此番又是“出
【第七章·宋璟刚直老弥笃】(1)
李隆基目光定定痴痴,王毛仲则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倒是知道笑话人的时候,要掩起来别让人看见了,从前不是还大大方方,还有一套又一套的言辞来撇清自己,仿佛她最清白无辜——他是不是应该夸夸她
萧江沅若真的想偷笑,便不会让人发觉,她此番就是故意的:“王开府说笑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哪个敢小瞧当朝开府”
一句话弄得王毛仲根本没法接,还是李隆基醒过神来,见王毛仲尴尬,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你放心,我明日亲自帮你请。”
对于李隆基对萧江沅的袒护,王毛仲只当没看见,还佯装喜出望外:“那奴便先谢过阿郎大恩了!”
等王毛仲走了,萧江沅淡淡地道:“宋开府不会去的。”
此时姚崇虽已逝,宋璟却还活着,乃是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李隆基出门封禅的时候,便是委任他来主持长安大局。
李隆基曾在罢免宋璟宰相之位的时候说过,就算宋璟不做宰相了,他也会把宋璟的话当作至理名言来遵守。当然当时,他只是客气一下,可宋璟并没有没跟他客气。封禅出发前,宋璟担心李隆基会开始志得意满好大喜功,便真的给李隆基上了一封奏表,来规范李隆基的言行,李隆基看后心有戚戚,乖乖地便将那封奏表剪裁得当,贴在了御座的右侧,美其名曰:为诫终生。
有些人年轻时刚直不阿,经过了多年挫折或周围环境之磨砺,往往到年老的时候,会变得世故而圆滑,但宋璟没有,所以萧江沅听出王毛仲想请谁之后,便一言断定了结果。
李隆基偏不信那个邪:“将军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敢问大家,赌注是什么”
“当然是……”
“那臣不敢。”
“……”
“大家难道真的敢去求宋开府么”萧江沅太清楚她家阿郎的胆色了,对于宋璟那般刚正不阿铁骨铮铮的人,李隆基不论是宽容忍耐也好,气急败坏也好,都是又敬又怕的表现。平时躲还来不及,为了一个王毛仲,他还能舔着脸凑上去找骂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打了这个赌,赌注是三匹当下最为时兴的蜀锦。
这个赌注是萧江沅提出来的,说是逛街的时候吕云娘多看了两眼,因为贵没舍得买。
李隆基这便更不能让她赌赢了。他不仅真的舔着脸去找宋璟,使出浑身解数把宋璟劝服了,还在朝会上特意同满朝文武讲:“此等盛事,众爱卿也应当要去啊!”
天子都这样说了,臣子们还能怎么办
萧江沅颇不服,说是要等婚礼当日,亲眼确认宋璟真的到场了,才算李隆基赢。李隆基深知宋璟重诺,便不与萧江沅一般见识,等就等,且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赌约尚未兑现,李隆基的生辰先到了。他已经过了多次简简单单的生辰了,这一次他不甘心了,便于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宴请宗室百官,誓要好好地庆贺一番。
饮宴尚未开始,百官就纷纷到了,三五成群,言笑晏晏,一片和气得仿佛平日在朝堂上,从没吵过架一般——平日也就罢了,今日可是天子生辰,敢在今日让天子不痛快,下一个不痛快的就是自己了。
宇文融终于从地方调回长安,又得拜相,正是扬眉吐气之时,身边围了不少阿谀奉承的,他却都瞧不上眼,一直心不在焉地寻觅着李林甫之所在。
回想昔年,他和崔隐甫太过心急,不顾圣人萌生之旧情,追了张说那穷寇,最终惹祸上身,此事纵有再多不对,他李林甫好歹相识一场,不说提醒还托病毫不参与,真是自私都让人挑不出理来。也正是因此,宇文融深以为,此番若要站住脚,除了把圣人的事办好,还是得联合李林甫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更稳妥。
却见李林甫正在人潮之外,与几个宦官宫人聊得正欢。
若说宦官和宫人最喜欢哪位朝臣,除了容仪俱佳的张九龄,便是这见谁都笑的李林甫了。这两种喜欢还不太一样,对于他们来说,张九龄就是那高山上的雪莲,仅可远观而已,而李林甫却是路边的野花,最是没有距离。
看着李林甫的除了宇文融,还有张九龄。
张九龄就简单多了,只是单纯地发觉,和他一般在群臣圈外的,竟然只有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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