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lunam
reverti),意即“归月之原”。而它如今的名字“迦图”的发音甚至并不在潘德本土语言之列,其中游荡的迦图部落亦不是大陆的原住民,他们原本是奥萨入侵潘德时跟随的雇佣兵团,前身为巴可斯本土的游牧民族,奥萨看中了他们在马背上出众的战斗技巧,雇佣他们在远征军中担任骑兵先锋。然而随着奥萨趁巴可斯帝国内乱宣布独立,实现了从军事家到开国皇帝的转变,他的重心也逐渐从开疆辟土迁移至巩固君权,于是迦图骑兵那庞大的军费开支便成了累赘——这伙满脑子只有鲜血与荣誉的雇佣兵显然不适合收编,于是在奥萨的默许下,迦图人脱离了帝国的军团,在潘德大陆找到了一个与家乡相似的地域厮混——即与东部大森林接壤的广袤草原,回归到原始的氏族式结构中来。他们自然而然地从雇佣兵过渡回游牧民,毫不拖泥带水,毕竟无论是在战场上杀人还是在草原上放牧他们都得心应手。而随着迦图人的进驻,大草原也有了新的名字:迦图草原。潘德从此又有一块土地成为了侵略者的殖民地,而且沦陷得比南部地域还要彻底。唯一能让人感到安心的是迦图的部落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氏族各自拥立军阀,为了草场、水源、粮食还有女人混战不休。
潘德的商人们既畏惧迦图,又喜欢迦图。作为流寇,他们远远强过普通的马匪,军纪严明,会采取简单的战术,机动性无人能及,各国商队——尤其是与迦图草原毗邻的萨里昂与瑞文斯顿——都深受其扰。这片草原曾经是绝佳的走私通道与露天交易场,只要想方设法渡过拉里亚长河,之后便天高君王远,不受任何律法的掣肘,相比起来,地势险峻、猛兽盘踞的门德尔松山脉就很让人望而生畏了,更何况它还处于瑞文斯顿、萨里昂、菲尔兹威三国交界,哪怕走出了山脉也有随时被卷入战场的风险。可自从迦图人在草原中发展壮大以后,就连从拉里亚出发的商队都会尽量选择绕道门德尔松山脉,原因无他,因为迦图人的马实在太快了,前一刻他们或许才刚在地平线上露出行踪,但要不了多久他们便开始端起长矛在箭雨的掩护下朝商队冲刺。鲜有商队能够在被迦图劫掠部队盯上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草原;然而迦图又绝非普通的流寇,他们不仅仅是天生的骑兵,在马匹配种方面也颇有心得,巴可斯帝国的纯血战马在与当地草原的野马杂交后生出来的混血战兽脚力强,耐力足,在马市上有价无市。因此各国商人们削尖了脑袋都想与迦图人打好关系,与一些相对“友好”的迦图部落进行贸易——第纳尔在迦图草原并不好使,真正能流通的“货币”只有淡水、粮食与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不过迦图人能够对外输出的特产远不只是战马,他们还是全潘德规模最大的诺多猎手。自从迦图人入驻草原以来,东部大森林永无宁日,诺多的巡逻队时常被深入森林的迦图袭击。若是想买一些诺多的艺术品做家居装饰,或是精良的诺多武器装备收藏,亦或者一个美丽娇嫩的诺多女精灵暖床,只要给出的粮食够分量,迦图人都会想法设法给你弄到手——虽然是无法无天的流寇,但他们意外地重诺。埃修此行虽然重点在于捕获马匹,但若是条件允许,他也希望能与草原上几个迦图部落打好关系。若是哪天埃修有财力组织起商队进行跨境贸易,冰流——迦图草原——长河这段道路必须要打通。跟全体迦图称兄道弟当然不现实,但给一两个军阀留下印象也足够——不一定非得是正面的,那往往需要付出大量财帛,只要够深刻就算是达成目的,而埃修很自信自己在让人印象深刻这方面很拿手。
越过艾瓦索德堡镇守的边境线,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春天湿润的暖意,但迦图草原与北境比邻的边缘仍然处于迷雾山脉寒流的波及范围之中,放眼所及尽是一片灰白枯败之色,偶尔可见植被稀疏的荒地。不过随着埃修愈发深入,由北向南,自西而东,草原呈现出丰富而繁荣的渐变。到后来埃修也不清楚自己在草原中具体的位置,当他第一次勒住马蹄,回首望向来路的时候,迷雾山脉云遮雾绕的虚影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以外,而他置身于一片波涛汹涌的绿浪之中。
埃修停马其实并不是特意为了赏玩风景,一些迦图骑手不知何时盯上了他,跟在后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确认埃修孤身一人之后。见到埃修停下,他们大大咧咧地策马逼近,绕着埃修狂奔炫耀坐骑脚力,同时大呼小叫。不过这些骑手好像并不隶属于同一个氏族,见埃修没有脱逃的意图,他们随即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为首的两名骑手开始用难懂的语言争吵起来,也许是在争夺埃修的归属权。
埃修握住狼斧上的手稍微松开些许,静静地观察起这两伙迦图骑手。在他左前方的有七人,装备虽驳杂,但大体都还在轻装的范畴里,主要是各式各样的皮扎甲,主武器是长短不一的骑枪,马鞍旁别着短弓与无鞘的马刀;而埃修右手边的六人就有些奔放了,从布甲到铁甲五花八门,武器更不统一,甚至有人扛着沉重的大木槌,浑身上下都在诠释着“杂牌”为何物。为首的骑手在自己的皮甲外套了一对色泽暗沉的金属肩铠,埃修的目光才扫过去便立刻被吸引住了,那对肩甲的工艺实在太精美了,其上的纹理如同藤蔓与枝叶一般纠缠、延展,呈现出曼妙的图案,混杂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护具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埃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肩甲、揣测它的来历时,那两伙迦图骑手的争论终于得出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你,潘德猪!”那个肩甲极其精美的迦图骑兵用极其生硬的通用语对埃修说,“你的斧头、马匹还有衣物归我们,你的肉体——”他指向另外一方迦图人,“归他们!”
埃修看了那名骑兵一眼,盘算着自己从马背上跳过去后该从哪个角度挥砍才不会伤到那对肩甲。他并没有刻意地掩藏自己的意图——实际上,狼斧早在对方话音刚落时就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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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二章 驰骋之风(二)
三分钟后。
埃修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随手将几枚箭簇丢进密集的草中,在他逐渐清晰起来的视线里,最后残存的三名迦图骑手正仓皇地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中。他遗憾地摇摇头,从肩膀上拔出一根扎进肉里的箭矢。没能全灭这伙迦图骑手有些出乎埃修的意料,其实也有他准备不足的因素在里面,若是马鞍上能挂着几袋飞刀,歼灭这十三个人根本不需要五分钟那么久。不过迦图人的机动性确实不同凡响,发现近身战斗不是埃修对手立刻拉开距离用弓箭周旋,而被埃修徒手接箭、掷杀数人后便立刻调转马头四散奔逃,须臾间便让埃修放弃了追击的念头。不过埃修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全灭这批迦图骑手——他此时已经将自己的猎物踏在脚下。埃修弯下腰,将那对考究的金属肩甲从对方身上摘了下来。那名迦图骑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装备成为埃修的战利品,却没法反抗,甚至连挣扎一下都是奢望,只能发出徒劳的吼叫。
“你是哪个部落的?”埃修一边问,一边用手指慢慢摩挲过肩甲光滑的表面。他才一接触便知不凡,分明是金属的材质,却意外轻盈,托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埃修稍微往手上施加力道,指尖立刻感觉到了强韧的阻力。这副肩甲无论是材料亦或是工艺都不曾在潘德大陆上流通,考虑到迦图与东部大森林的“紧密关系”,它最开始很有可能属于一位诺多精灵,说不定他/她的地位还不低。
那名迦图骑手并未回答埃修的询问,只是不停用迦图方言与潘德通用语交替发出不堪入耳的咒骂。埃修皱了皱眉,稍稍抬脚,骑手立刻翻身滚开,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马刀,站起身就朝埃修劈过来。埃修有心测试肩甲的防护性能,不闪不避,抬起手将肩甲的正面迎向刀锋。
马刀斩落在肩甲上,将埃修的手腕压得微微一沉,而后刀刃沿着表面凸起的弧度在藤蔓与枝叶的花纹间切出一条浅浅的凹痕,最后自侧面滑开,刀痕随即复原如初。埃修满意地点了点头,横起一肘将迦图骑手击倒在地,一脚踢开马刀,再度踏住对方胸口:“你是迦图哪个部落的?”
骑手咬着牙,举起手掏向埃修裆部,埃修后跳一步避开,骑手刚想趁机爬起,却被埃修脚尖勾倒,就连身体也被挑翻了一百八十度。他第二次满怀愤懑的反抗以被埃修踩住后背告终,但骑手仍未放弃尝试,双手死死抵住地面想支撑起自己,然而埃修只是稍一使劲,他的身躯便没进浅草里,甚至半边脸颊都沉陷入泥土中。
“最后问你一遍,”埃修将狼斧搭在骑手的脖颈上,锋锐的斧刃在皮肉上压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感受到脖子上带着威胁意味的痛楚,骑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嚎,挣扎的幅度有所减弱。“最后一次,你隶属于哪个部落?”
“潘德猪,你杀了我再告诉你!”
埃修猜他可能是想说“你杀了我也不告诉你”,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在挑衅,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抬起狼斧,退了两步。“你走吧。”
迦图骑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地站起身,在草地上摸索到了自己的马刀,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与埃修之间的差距,明智地垂下刀尖,随后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先前被惊走的坐骑在听到主人的呼唤以后折返。整个过程埃修都只是袖手旁观,看起来放他离去并不是一句虚言。可是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网开一面?这个胆敢孤身深入迦图草原的潘德人以凌厉的手段证明了他的强大。骑手最先被埃修从马背上踹翻下来,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宝贝肩甲正是他得以幸存的理由,也正因如此骑手完整地目睹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对方仿佛鬼魅一般在马背与马背间纵跃,而每次必有一个头颅随他起落。己方最后一人才后知后觉地举起武器斧刃便从头顶劈落、另一个部落反应过来后倒是有自知之明,立刻纵马拉开距离,企图以弓箭周旋。然而他们也只来得及射出一箭,还未来得及将第二支箭搭上弓弦,头颅便被先前射出的箭矢所贯穿。
骑手失魂落魄地跨过同伴的尸体,准备跨上马鞍时最后看了埃修一眼。埃修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里。从那冷漠的视线中骑手终于意识到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的用意,他踏在半空中的左脚放了下来,决然地怒吼一声,转头朝埃修做出一个粗鄙的手势,随后一刀捅死了自己的坐骑,拔出来时刀刃顺势在自己喉咙上抹过,因为用力过猛,半截刀身深深地嵌进他的颈骨中,几乎将他枭首。骑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一头栽倒。
“……”埃修默默地翻身上马,将肩甲穿戴齐整,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没走多久他远远地又看到一队迦图骑手正气势汹汹地朝他接近。不知道他们当中的幸存者是否还会跟先前那人一般刚烈。埃修默默地想,挥手拨开几根射过来的箭矢,果断地冲了上去。
深夜,波因布鲁。
露西安娜跟着布罗谢特来到礼堂门前,莫名地有些紧张,不知道布罗谢特在这个时间把自己带到礼堂有何用意。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火把枯燥燃烧的声音。露西安娜轻轻地揉着自己被寒风冻得僵硬的脸颊,偷偷地瞄了一眼布罗谢特,后者已经蓄起稀疏白须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肃神情。一只手揣进怀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把这个戴上吧。”他把一副面具递到露西安娜手里,“虽然是秘密成立的结社,但研究会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擅长保守秘密。”
“什么研究会?”露西安娜茫然地问。
“我创办的神学研究会。我们将与神明有关的一切作为学术探讨的课题,不过成员并非都是纯粹的学者。本来以你见习学者的身份是不够格进入研究会的,不过我觉得你作为将预言长诗原稿带过来的人,理应出席旁听这次例会。下次如果还想参加,就抓紧时间拿到三枚石珠成为资深学者。”见露西安娜接过了面具,却没带上,布罗谢特随后又补充道:“放心好了,你不会是与会时唯一藏匿面容的人,每次我举行例会,都至少有一半的人试图藏匿自己的身份,除了戴面具,还会刻意改变声音。有些人是顽童心理,喜欢保持神秘感,当然有些人的目的多多少少就有些不可告人了。不过没什么用,只要一开口我就知道他们是谁。”
露西安娜乖巧地戴上,放置在空腔中香囊的气味多少让她精神放松下来,也驱散了若有若无的倦意。尽管在入学伊始,露西安娜便向布罗谢特证明她已窥视到神学的门径,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布罗谢特从未具体地指导过她,只让露西安娜自行摸索,直到今天才展示门槛之所在。露西安娜不是虔诚的信徒,并不觉得研究神明是一种亵渎,相反,她为开始涉足全然陌生的领域感到兴奋。
布罗谢特推开礼堂的门。坐在长桌旁的学者集体起立,微微躬身致意。露西安娜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正如布罗谢特所说的那样,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更有甚者还披上了兜帽,坐在烛火最幽微的角落。有必要吗?露西安娜情不自禁地想,虽然是一个秘密的集会,但做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夸张了。
“人都到齐了吗?”布罗谢特在长桌的首位坐下,示意露西安娜站到自己身后,“我知道达姆士缺席,他已经乘着快船连夜去往长歌港了,伏卡洛的方子显然不能让亚历克西斯公爵满意。除他以外,还有谁没有来?”
礼堂里一片寂静,毕竟缺席者除了委托同僚告假以外,再无任何方式发声。
布罗谢特点了点头,一直揣在怀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露西安娜从伊索斯带来的三张预言长诗手稿被他推到了长桌中间。
“今天例会的主题是,预言长诗的补完。”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三章 驰骋之风(三)
学者们肃然,纷纷端正了身体,视线聚焦在那三张重度泛黄的羊皮纸上。在神学研究中,马迪甘与他的《预言长诗》是无法忽略的课题,所谓“神性”与“神力”的基础理论架构亦是以此人为参照之一。早在这三张羊皮纸归属王立学院之日起便在结社的学者当中传阅,他们通过年代考证、字迹比对等方式得出结论:这确实是马迪甘的手笔。而其中所述的事迹,也存在对应的人物,跟王立学院关系还不浅——正是新晋的北境领主埃修·巴兰杜克。帝国——萨里昂——北境,他的行踪与事迹与马迪甘的预言严丝合缝,他似乎就是那个注定要重整潘德,使其回归大一统的“预言之子”。只是随着马迪甘受烈火之刑身死,预言长诗戛然而止,埃修的轨迹便开始难以捉摸起来。本次例会的名义上是补完预言长诗,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亦是尝试通过语焉不详的预言去推测埃修接下来的举动。
“巴兰杜克如今在哪?”长桌的边角,一个把兜帽压得很低的学者率先开口,帽檐下依稀可以看出他脸上戴着一副鹰隼面具。
“要么是在伊斯摩罗拉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就是在迦图草原上到处乱晃。”布罗谢特从容地回答。
“他为什么会去迦图草原?”戴鹰隼面具的学者又问了一句。
“因为我跟他做了一笔交易,委托他去找些合格的种马。”
“那么烦请院长为我们落下第一笔,开个好头,毕竟研究会当中只有您与达姆士同他接触过。”鹰隼面具的语气里带有些许嘲弄。
“不着急,最后一段长诗还未曾应验。”布罗谢特并未介意对方冒犯的态度,轻轻敲了敲桌子,低沉地吟诵起来,“改变世界的火焰在雪原慢条斯理地燃烧/猎鹰在风雪中归巢/与龙合奏的奏鸣曲/被杂音/推向最高潮!我们的讨论与推论都应当从此句开始。”
“猎鹰归巢再好解不过。”有一名苍老的学者说,他是与会者中为数不多未戴面具的人之一,“十有八九指的是流亡在外的猎鹰骑士团回到北境。至于奏鸣曲、高潮……”他不住地抚摸手腕上的石珠,细细玩味着长诗的字眼,突然精神一振,两眼放射出欣慰与期待的光,“莫非在暗示预言之子会辅佐国王陛下重现‘龙与猎鹰翱翔’的盛世?”
“就目前北境的情形而言,绝无可能。”鹰隼面具说。
“那您的高见是?”
“首先,‘猎鹰’未必就指代骑士团本身,不要忘记,在格雷戈里三世执政的年代,猎鹰骑士团的代表人物除了里奥德雷与伊凡勒斯以外,还有王女厄休拉!此外,在写《预言长诗》之前,马迪甘曾靠创作骑士谋生,在他过往的作品中,与乐曲有关的修辞出现了不下百次,而大多用在修饰——呃——”鹰隼面具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措辞,“战争,比如刀与剑、血与火,在《上古纪元》中他曾用‘光与暗的交响曲’去形容一位黑暗时代的虚构英雄与异教徒之间的冲突。我认为依照他的修辞习惯,所谓‘与龙的奏鸣曲’,极有可能意味着一场——”他再次停顿,狠狠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内战!”
“凭什么?”有学者开口反驳,“格雷戈里四世已经统治了北境十九年,厄休拉拿什么发动内战?莫非仅靠着预言之子的支持就能东山再起吗?我听说预言之子被打发到了一个穷乡僻壤做领主,短时间内他们有什么资本发动内战?”
“院长之前不是告诉我们预言之子正在迦图草原吗?说不定他将来某一天会获得了迦图人的支持。”坐在长桌另一个角落的学者阴恻恻地加入讨论中,“迦图中势力最强悍的大军阀朱达因其儿子死在瑞文斯顿境内一直对我们恨之入骨,也许他会是预言之子强而有力的外援。”
很不对劲。露西安娜默默地想。她置身事外,因而看得比较清醒。学者们只是在无头绪地发散自己的思维,而有些人正在刻意地为埃修安上险恶的罪名,强行断定他在将来莫须有的内战中支持厄休拉。会是学院里的哪些导师呢?她侧耳倾听,希冀能记下来日后分辨,但那些发言者不仅隐匿了阵容,声音也无一例外压得暗哑。分明是研究神学的秘密结社,却有成员们仿佛在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其他人的政治立场。
露西安娜突然醒悟过来为何布罗谢特要求她戴上面具,如此场合确实不适合露面——尤其她的身份还是如此敏感。王立学院最深层次的学术氛围其实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和谐,实际上“王立”二字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她偷偷瞄了一眼身前的布罗谢特,作为研究会的创始人,讨论的发起者,更是王立学院的院长,这位老人已经沉默了不短的时间,只是表情漠然地端坐,仿佛长桌上愈演愈烈的争论与他完全无关。
“先生们,请不要忘记研究会成立之初的宗旨。”布罗谢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但长桌周围顷刻间安静下来,“一切讨论请秉承学术精神。研究会已经成立多年,规模壮大到已经将将能够坐满长桌,然而神学之于我们却仍然如同最开始一般陌生。马迪甘与他的预言长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可以窥视神域的孔道,但它终归是不完整的。此次我召集诸位,是想要集王立学院多年来的积累去进一步地完善预言长诗,而不是让某些人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随意指控一名北境领主叛国。你们当中有人精研律法,知道这本身就是一项叛国罪。我也重申过很多次,我不反对你们任何意图证伪预言长诗的尝试,只是,不要以学术的名义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之所以没有过问,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出圈。但若是真有人过了线,”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视过那些藏身在阴影中的学者,“我不介意从达哈尔大尉那里取回黑矛骑士团的指挥权。”
“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归正常的讨论中。”他的语气重新温和下来。
“院长,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一名面相比较年轻的学者举手,这人露西安娜认识,是达姆士的学生,不仅仅是药理很好,在语言方面也颇具天赋。
“讲。”
“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位预言之子——也就是埃修·巴兰杜克,会是帝王,还是帝王最得力的辅佐者?虽然同样都是整合潘德,使其回归大一统,但他究竟会在预言实现的过程中扮演哪种角色?如果是后者,那么或许他会效忠国王陛下,而如果是前者——”学者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推论,“那么他是不是必然会叛离北境?在此基础上,我进一步假设——我是说假设,瑞文斯顿发生内战,那么预言之子作为‘杂音’,会不会是趁乱上位的第三方势力?因此预言接下来的内容也许北境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王者,将改变世界的火焰燎遍潘德大陆?而院长您与巴兰杜克接触最久,您觉得他会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不是很精彩吗?”布罗谢特微微颔首,“至于你的问题,我并不知道答案。因为巴兰杜克太年轻了,年轻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统一潘德并非朝夕之功,预言长诗不过是将这个过程简化了,浪漫化了。而我一直以来都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是预言视线时的参与者。因为潘德的再统一是必然的结果,就跟黑暗纪元必然结束一样。至于由谁来结束,巴兰杜克亦或者是卡瓦拉大帝,这真的重要吗?”他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
露西安娜心里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四章 驰骋之风(四)
之后例会继续进行,但是学者们已经开始聊起不相干的话题,或是就共同的研究领域两两三三地交流思路,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能被布罗谢特吸纳进研究会的学者多少都有自知之明,要他们查阅典籍,在漫长如江海的历史中寻找神明存在的蛛丝马迹当然不在话下,可若是要补完马迪甘的预言长诗,那也太为难他们这些凡人了。今晚做出的推论虽然有限却也是极限。埃修要么是格雷戈里四世的辅佐者,要么是厄休拉的辅佐者,要么自己单干,而若想在这三个方向中确定正确的道路,那非得对那位预言之子的性格有所了解不可,然而唯一与埃修接触过的布罗谢特却惜字如金——别看他先前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堆,但就没几句话能切合他自己提出来的主题。
例会结束以后,礼堂外的夜色又重了几分,空气也冷了几分。学者们裹紧了自己厚重的棉袍,举着蜡烛陆续地隐没在黑暗中。布罗谢特并未立刻离开礼堂,而是带着露西安娜穿过长廊,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漫步。露西安娜摘下了面具,鼻子凑到香囊旁中用力地将最后一绺浅淡的气味吸进肺里,但这并没有办法压制逐渐汹涌的倦意,没过几分钟她就开始打起哈欠,而且故意打得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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