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刚才学者们做出的推论,露娜你有什么看法?”布罗谢特突然问。
“各有各的道理,在预言应验之前没有办法下结论。”
“你这岂不是什么都没讲,”布罗谢特笑了笑,在一行书架前止步,从高处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粗劣装订的厚重书籍,封面上用考究的花体写着《潘德诸神之考证》,作者署名正是布罗谢特自己。“学者们只是在猜,但你不一样,你是学院当中与巴兰杜克接触时间最长的。你觉得这三种推论中,那个最像是他会做出的选择?”他一边掸去书脊上的灰尘,一边问。
露西安娜认真地思考起来,从门德尔松山脉救下埃修开始,一直到波因布鲁守卫战为止,将埃修在她面前的言行举止一丝一毫地捋过。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埃修最初从对“预言之子”这个标签的抵触到坦然接受,可究竟是什么事、亦或者是什么人使得他改变了原本的想法?“院长,这……我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您更多。一个人但凡做出选择,必然有多方面的因素,我也不是他队伍里的副官,如何去琢磨他的想法呢?”
“是吗?那看起来有必要与他更多地进行接触。”布罗谢特的头一直埋在书页间,手指快速地翻动,似乎是在回顾自己曾经的观点,“露娜,你知道卡瓦拉大帝与秩序教团之间的故事吗?”
“有了解过。”露西安娜微微点头,尽管是帝国人,但她其实对潘德历史相当了解。温德霍姆的冒险家潘德·卡瓦拉正是因为得到了秩序教团的鼎力支持,他的狮鹫冒险团才得以将规模庞大的秩序女神信徒作为兵源。而作为回报,在他建立以自己姓氏为名的帝国以后,确立秩序教团为国教,从而奠定了秩序女神在潘德神系中第一主神的地位——这是她所知道的、关于卡拉瓦大帝与秩序教团的典故。
“根据研究会长期的考证来看,预言之子极有可能就是秩序女神的使者。当潘德大陆陷入混乱无序的浩劫之时,就会有人应女神的宣召出现终结乱世。预兆之狼,预言之子——既然维约维斯能从迷雾山部落中选拔战士,那么尤诺米亚自然也可以征召代言人,毕竟诸神之间或许威能各有差距,但权柄大致类似。温德霍姆的卡瓦拉应该就是首任预言之子,他终结了黑暗纪元——因此研究会中有一个共识:并不是秩序教派因为成功押注了将来的帝王而获得了显赫的地位,而是他们信奉的神明本身在潘德就掌握了相当的权柄,而被尤诺米亚选中的卡瓦拉获得秩序教派的扶持便是理所当然。埃修或许会是第二任。可是露娜,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那么始终有一个问题无法跨过,更无法回避。”
“马迪甘写作了预言长诗,分明是在为尤诺米亚传颂她的使者将要达成的丰功伟绩,可他为什么最终却死在了秩序教派的火刑柱上?”
“研究会至今没解决这个争议,”布罗谢特将自己的著作插回书架,沉重地叹息一声,“也正因为这个争议,研究会里衍生出相对立的观点,有些学者在试图证伪预言长诗——并非通过学术论证,而是通过阴谋论。”
“证伪?”露西安娜感到喉咙一阵一阵地发紧,“预言该如何去证伪?大多数内容不是已经应验了吗?”
“可它终究是不完整的,一个没有彻底应验的预言充其量只能算好运的臆测而已。很多证据已经指明了埃修就是预言的主体,而证伪的手段也简单粗暴:只要埃修死亡,那么他自然不是预言之子,而马迪甘的预言长诗自然也失去了正当性与合理性——尽管准确度惊人。但我从来都没把那些学者私下里搬弄的小九九放在心上,他们只是学者,大部分人甚至不具备贵族身份,不可能凭借研究会里一厢情愿的推论去扳倒一位北境的新贵领主。我最大的担忧反而是预言长诗本身,”布罗谢特皱紧眉头,从怀中摸出那三张预言长诗的原稿,手指在羊皮纸上沿着马迪甘仓促而止的笔迹缓缓地滑动,似乎是在临摹,“万一马迪甘那不完整的预言长诗其实是完整的呢?”
“您是说……”露西安娜的脸色发白,她已经听出了布罗谢特的言外之意,但是那残酷的可能性却使她短暂地失音。
“听好了露娜,预言长诗的戛然而止,也许是刻意为之。这是研究会所有人今晚心知肚明,却秘而不宣的第四种推论:即当龙与猎鹰的奏鸣曲达到高潮之际,亦是埃修生命终结之时!”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五章 驰骋之风(五)
埃修伏在马背上狂奔。
数发抛射的箭矢落在他周围,埃修并不回头,只是从风声中异常的啸响去判断箭矢的轨迹,然后反手接住那些可能伤及马匹或者自己的羽箭。他掰下箭头,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从侧方迂回过来的迦图骑兵,刚锁定了一个目标,又是一波散乱的箭矢袭来。埃修不得不放弃了还击的打算,只是把身子在马背上压得更低了一些。胯下骏马密集而不规则的心跳声在他耳边如同狂乱的鼓点,马嘴嚼铁旁不停地翻涌出带血的口沫。他坐骑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了,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可身后迦图人的攻势依然紧凑如初。
这是埃修深入迦图地盘的第三天,他没能找到野马群,反倒是被一大批迦图骠骑兵从草原腹地撵了出来。
他一直在截杀迦图的马队——或者说迦图的马队总是在试图截杀埃修。为了留下可供问话的活口,埃修一直克制自己不肆意砍杀,为此放跑了不少眼力劲不错的迦图人。然而落到埃修手中的俘虏要么压根听不懂潘德通用语,要么听懂了,口音却烂得一塌糊涂,埃修甚至还听到了几个诺多精灵语里的单词——都是非常难听的脏话。如此对比下来,最初那个通用语说得磕磕巴巴的迦图骑手反而成了矮子里的大元帅。
埃修留了个心眼,动手前先开口喊上几句,看看谁听得懂并应声,但这个法子并不是屡试不爽,因为迦图人大多懒得勒住缰绳跟他废话,冲上来直接动手,于是埃修又得盲选。没等到他问出个所以然,附近的部落已经知道草原上来了个煞星,手中的战斧锋利得匪夷所思。
流言最后惊动了一名军阀,他出动了八十来名迦图骠骑追杀埃修。兴许是从漏网之鱼口中听说了埃修非凡的身手,而且也打算谨慎地对待,军阀专门为埃修“量身打造”了一套战术对策:不近身与埃修拼斗,八十骠骑组成口袋状的阵型,以有规律的箭矢齐射将埃修往南驱赶。埃修屡次变向,尝试突围,但都被骤然密集的箭雨射退。迦图人充分利用了己方坐骑脚力与体力的优势,游刃有余地把控与埃修之间的距离。而埃修也充分领教到了迦图人娴熟的弓马技术以及严明的纪律。如今游荡在草原上的迦图人当然不可能是多年前随奥萨入侵潘德的那一批,但是优良的军伍作风似乎作为传统保留了下来。
埃修已经被撵了整整四个小时,他倒是还能支撑,可他的骏马却已经没法继续负荷如此高强度的追逃战了。心跳声与血沫只不过是若干危险讯号中最为显著的,没过多久埃修便感觉到身下骏马一个骤然的趔趄,踉踉跄跄又踏出几步后便沉重地摔倒。埃修原本调整平衡快速翻滚起身,但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握紧了狼斧,随着骏马一起倒地。
来吧,埃修维持着趴伏在地上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但他其实早已浑身绷紧,默默地听着后方迦图人的马蹄声。如果对方以为大功告成,冒冒失失地靠近他——最好是那名发动围剿的军阀亲自上前——那么埃修敢保证,自己的斧刃绝对会将来者连人带马劈成两段。被迦图人当成猎物一般戏耍了那么久,埃修现在极其光火。
但是马蹄声突然静止了,而后是无数道尖锐的破空声——迦图人压根没有上前的打算,而是直接对埃修发动了齐射!
“!”埃修即刻单手撑地跳起,在自己变成筛子前狂奔出箭雨的范围,马蹄声紧随其后——追逐继续。迦图人很快震惊地发现这个开始徒步逃亡的猎物速度竟然不逊色于自己胯下的战马,口袋阵型差点就没兜住他,如果他们起步再慢那么几秒钟,埃修就要从口袋的边缘逃出去了;同时埃修也无奈地发现自己全力的奔跑依然没能摆脱这伙迦图骠骑。他其实还能进一步提速,但迦图草原地势平坦,全无掩体,除非埃修能一口气将距离拉开至目力所及的极限之外,不然还是不要无谓地浪费体力为妙。
迦图人一直将埃修追到萨里昂的边境才有所收敛。这里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凯德伦男爵的领地,在他还是一名势力雄厚的无赖骑士头头时,曾经给陷入与帝国战争泥潭的萨里昂带去不少麻烦。后来归降于乌尔里克五世以后便被打发到拉里亚北边的勇盾堡,专门跟长河以北的迦图人与东部大森林的诺多精灵打交道。此后迦图与诺多两方便不情不愿地迎来了一个专门打秋风的搅局者。凯德伦本人也非常钻营,到手的迦图马匹与诺多货物一律上供,部分运至拉里亚,部分运至王城——当然免不了揩油,但即便是些微的油水也让他赚得盆满钵满,据说他自己还饲养了几名诺多女奴。
迦图人跟诺多精灵不是没找过凯德伦的麻烦,但是乔装打劫这种事凯德伦做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很难留下把柄,甚至一度引发了草原中两个部落的内讧。当然诺多精灵一般懒得收集证据,但凡有些许嫌疑就直接打上门来。而这时凯德伦却又搬出了拉里亚的救兵,教官贝克这尊超一流武者亲自坐镇——可想而知阿拉马公爵对这头长河的看门犬还是颇为器重的。诺多精灵虽然是天生的射手,但是在手持天穹之弓的号角骑士团总教官面前,依然有些不够看。诺多领主阿尔达利安在射艺的比拼中落败,还被迫剃成了与教官贝克一致的秃头,听说回到东部大森林以后便因为怒火攻心一命呜呼,他的独女接过了家族大权。此后无论是迦图人还是诺多精灵都尽量避免涉足长河南岸。
因此,在埃修游过了长河以后,迦图骠骑们便开始踌躇了。他们已经看出来埃修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洇渡时不止一次地险些被暗流卷至河底。可南岸却是那只苍蝇的地盘,也许他的斥候早就得到了消息,大部队正等着他们过桥呢,自己这八十来人指不定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
“撤!”军阀一马鞭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不甘地说。
顶点
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六章 驰骋之风(六)
埃修趴在河岸上,半截身子浸泡在湍急的水流中,但是他实在没有把自己拉上岸的力气了。如果不是埃修极具先见之明地将狼斧劈进河岸,这时他很有可能已经漂浮在河面上随波逐流,随时有被暗涌吞没的可能。然而太过锋利的狼斧反而在这时帮了倒忙,在水流的牵引下斧刃正缓缓地割开河岸松软的泥土将。埃修干净松开斧柄,单手抠进地里,姑且将身体固定住。随后埃修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半截手臂都沉进水中。他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终于感觉到有一条大鱼正在贴着手臂打转。埃修手指微屈,猛地抠进鱼腮里,“哗啦”将其提出水面,而后狠狠一口咬在挣扎不已的大鱼身上。埃修先是慢慢用牙齿刮掉鱼鳞,然后从柔软的鱼肚开始将腥味极重的鱼肉一条一条地撕扯下来,嚼也不嚼直接吞下肚子。每当埃修觉得反胃时便低头灌几口河水,如是他终于将整条鱼吃得只剩内脏与骨头。
埃修又如法炮制逮了两条鱼,虽然都不如开始的那条大,但多少够他填饱肚子——让他感到饱的并不是鱼肉,而是在胃里累积起来发酵的鱼腥味。生吃了三条鱼后无论怎么喝水埃修都没法压制那剧烈的反胃感了,但是他又不敢呕吐,生怕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随着这一呕又付诸东流——各种意义上的。他难受地又在河岸边趴伏了将近半个小时,等到水流不再那么湍急时,终于爬上了岸,这时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发软了。
埃修在岸上翻了个身,尝试舒展仍旧有些酸痛的四肢。他头一次感到如此疲惫,如果长河在大陆上的位置整体再往南挪动一两百米,那么埃修势必会在这场肉身与马蹄的竞速中惨白。哪怕先前在瓦尔雪原追逐地狱修女都不曾令埃修如此消耗精力。那名迦图军阀确实很看得起埃修,从部队、战术到临场的执行力,在各个方面都近乎完美地限制了埃修的发挥——当然其中也有埃修自身准备不足的缘故,他若是手边常备一套弓箭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先前截杀迦图马队时埃修有很多次机会搜刮一些弓箭,但埃修觉得弓箭杀敌效率远不如自己动手砍,加上他还有折箭投掷的杀招,并不需要如何依赖弓箭。结果就是这点轻慢心思使埃修吃了大亏,现在埃修不光失去了坐骑,挂在马鞍上的干粮以及用来牵引马群的长缰绳也一并遗失,就连衣甲都破损严重。、
不过终于是摆脱了追兵,埃修安慰自己,他当然不清楚迦图人有多忌惮此地的领主,但他至少有些休整的时间。
埃修起身时,已是傍晚,暮色下长河悠然地自东部大森林淌出,在平坦的大地上蜿蜒地朝内海奔流。晚霞如涌,垂落在层叠起伏的林海上。远处的丘陵上矗立着一座堡垒,而一队无旗帜的骑兵正朝埃修这里接近。
埃修快速朝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污泥,匿入河边的草丛里,布伦努斯公爵曾经在王城对他下达了通缉令,他不确定这些骑兵会不会认出自己。尽管埃修可以一瞬间全灭,但他现在终究是瑞文斯顿的领主,如无必要,还是不要贸然与萨里昂生起事端——不过好像没所谓?埃修才想起来自己是独自出行,甚至连旗帜都没有,他不说的话谁知道他是格雷戈里四世的封臣?
近了,埃修才发现这些骑兵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他们围成一个圈,正在大声地说笑。圈子的中间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双手被沉重的镣铐锁着,镣铐连着一串粗长的铁链,另一端握在似乎是队长模样的人手里。女人一直在努力抵抗铁链的拖拽,但这只是让她不时地在地上翻出尘土飞扬的跟斗。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找准了平衡,差点将队长从马背上拉下来,然而被其他骑兵用长矛轻轻一捅膝弯便又栽倒在地。挣扎间,埃修看到了女人一对熊熊燃烧的碧绿色瞳孔——那赫然是一个女性诺多精灵。
“兄弟们,今儿我做主,把这个诺多婊/子带到河边给大家爽爽,完事了咱们把她洗干净了再交给凯德伦大人。”队伍来到长河边,骑兵们纷纷翻身下马。队长拽着女精灵的头发,用自己的头盔满满地舀起一瓢河水泼在她身上,“来来来,先给她湿湿身子!”
一片口哨声与鼓掌声中,骑兵们有样学样,在泼水的同时也不忘揉捏女精灵丰满的身躯。没有人注意到趴伏在草丛里的埃修,他们面色涨红,喘着粗气,有人已经开始急不可耐地卸下皮甲,即将到来的性暴行使这些军伍草莽兴奋不已。“队长,万一这女精灵回去告状咋办?”有人大声发问。
“男爵肯定不会介意的,他自己的诺多女奴都是贝克大人玩腻过后扔给他的。”言罢又是一阵粗俗的大笑。“不过嘛……”队长陡然目露凶光,一拳打在女精灵的肚子上,迫使她痛苦地跪倒在地,“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割掉她的舌头好了,你们谁有带止血的草药?”
“我这边还有几根。”有人举手。
“那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我今天也谦让一下,兄弟们,你们先来,先到先得!”
“我来!”有人迫不及待地举手上前,但下一秒他的手掌便被一枚羽箭所贯穿,而还没等他惨叫出声又有一枚羽箭刺穿了他的喉咙。“敌袭!”欲焰高涨的骑兵们骤然乱作一团,完全顾不上那名女精灵,只想去寻找武器与盾牌,然而此时伏击者却改变了目标,先后往他们的坐骑臀部射了一箭,将那些骏马惊跑,于是剩下的骑兵只能在长河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自保的机会在惨嘶声中渐行渐远。但他们没打算坐以待毙,队长还算机敏,从鞋子里拔出短刀,扑到女精灵旁抵住她的喉咙:“你们都围过来!听着,卑劣的偷袭者,不管你是谁,藏在哪里,若我再见到一根箭矢飞过来,这个诺多婊/子立刻没命!”
队长话音刚落,诺多女精灵突然高高昂起头,嘶哑地吼叫起来:“morituri
te
salutant!”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脖子压到短刀的锋刃上。温热的血液沿着刀柄“滴滴答答”地垂落,队长吓傻了,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但此时箭矢又开始飞舞,这一轮的射击带有报复的虐杀意味,骑兵们四肢的关节被射穿,胯部也钉了一根箭矢,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哭嚎着祈求宽恕,但而后又是数根箭矢射穿他们的脸颊,将舌头裁为两截。
队长睁着眼睛,感受着生机慢慢地流逝,他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应该属于那名不知名的伏击者。他走过队长的残躯,慢慢地扶起女精灵,温柔地合上她的双眼,低声说:“requiescat
in
peace.”
然后他转向埃修藏身的草丛,用标准的潘德通用语冷漠地发问:“阁下看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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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第三十七章 驰骋之风(七)
草丛微微摇晃,埃修将狼斧横在身前,谨慎地站起。对方正拿着一柄绘满花纹的短弓正对着他所处的位置,弓弦拉开,箭矢蓄势待发。由于趴伏的角度问题,埃修无从判断他发起突袭的位置,不过根据那些高频而致命的射击、以及对待那名诺多俘虏遗体的举止来看,此人应该也是东部大森林的一员,可他的瞳孔却如同黯淡的琉璃,折射出晦暗的棕——碧绿的瞳孔是诺多精灵与大陆人类区分最明显的性状,这反而让埃修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了——他面对的究竟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诺多精灵,亦或者只是一名射艺高超且富有同情心的游侠?虽然此人会说诺多语,但又不是会说诺多语就是诺多人。诺多的文字很难掌握,但交流用的言语接触久了多少有所了解。据说银雾游侠团专门编写了诺多语的发音手册,要求所有正式成员都必须掌握——当然这都是在还未被白鹿堡的埃尔德雷德侯爵整肃前的轶事,现在的银雾游侠团只不过是一支萨里昂侯爵的私属部队;就近来说,埃修自己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诺多语,而在迦图草原上,别看会通用语的迦图骑手简直如同珍稀动物可遇不可求,而会骂诺多脏话的迦图骑手却是一抓一大把——而且花样还不少。
“je
passisas(我只是路过)”埃修试探地说,“je
m’en
vais.(这就离开)”
“oui?(是吗)”游侠拉紧的弓弦略微放松,箭簇低垂,指向地面,似乎相信了埃修的说辞,“il
y
a
quelque
chose
sur
ton
épaule.(你肩膀上有什么东西)”
埃修下意识地朝自己肩膀上看了一眼。他视线甫一转移,劲烈的风声便袭至面前。埃修条件反射一般地偏过头,即便如此脸颊还是被箭头割开一道深及口腔的血痕,凉凉的晚风与温热的血液“咕噜咕噜”地漏进嘴里,埃修狠狠啐了一口,折腰躲开第二枚朝自己射过来的箭矢。在伤口愈合前,别说对发音要求极其严格的诺多语,埃修现在说不定都很难将通用语讲得利索。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继续谈判的必要,埃修举起狼斧,将第三枚箭矢磕飞。他大步向前,冲向游侠。
“……”接连的三次射击收效甚微,这名目击者反应之机敏有些出乎游侠的预料,他飞身后退,伸手在腰间的箭袋一抹,八根羽箭跟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掠出。游侠飞快地拉动弓弦,弓臂上的花纹随着他的动作闪灭,他一口气连发八箭,而那些花纹也闪灭八次——他拉弦的幅度并不大,可箭矢离弦而出时却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
埃修对此的感受最为直观,无论对方究竟是何身份,他的射艺显然远胜一般的诺多精灵,弓便是他手臂的延伸,而他一人就足以泼洒出箭雨,至于他手中的武器,想来是一把在潘德各地黑市都有价无市的诺多符印弓。迎着高速且强劲的箭矢向前并不轻松,埃修精细地挥动狼斧,以斧头将飞来的箭矢逐一撞至一旁。他每前进一步,箭矢的威胁也随之更进一步,有时候埃修不得不做出大幅度的规避动作。而且游侠也不是单纯地站在原地发箭,他在长河旁灵巧地游走,一边飞奔一边朝埃修泼洒箭矢。埃修不想贸然去抓箭回掷,诺多符印弓射出来的箭矢在这个距离下快到埃修没有把握去精确地捕捉,他若是伸手去尝试,唯一的结果就是在五指合拢之前箭矢就已经从手掌的罅隙间掠走。
但是埃修在等待。虽然诺多符印弓可以极大的减少拉弓时的体力消耗,但每一根射出去的箭矢都是实打实的,更何况为了压制埃修,游侠正以极高的频率控弦,有时弓上闪灭的符印都跟不上他的速度。游斗了一段时间后游侠缠在腰间的两壶箭筒都已见底,当他的手在腰间摸了个空时,埃修也终于如愿以偿地逼至了十步以内。不过这时埃修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但大多都是较浅的伤口,转瞬间就结起了痂。
游侠并没有与埃修近身战的打算,虽然后者并未突破他箭矢的封锁,但过程中埃修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反应与力道控制无一不在暗示游侠他所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位白刃战宗师。他甩掉已成累赘的箭筒,将它们踢向埃修,继续后退。
被踢出去的箭筒追上了游侠,凶猛地撞击在他的胸口,而后散架。游侠一阵气血翻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得他失去了平衡,仰面倒地,另一个箭筒失去了目标,从他正上方飞过去,在身后的一株杉树上撞得粉碎,还给树干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游侠勉强撑起身体,发现自己皮甲下的护心镜已经四分五裂。他漏算了,对方不仅仅是一个白刃战的宗师,就连投掷也是顶尖的好手,而击倒他的武器却是他亲自送上。游侠还想抵抗,他刚握紧短弓,然而狼斧已斩至面前,锋利的斧刃在离他鼻尖仅剩半寸时突兀静止,唯独风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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