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亚历克西斯公爵睁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格雷戈里四世“陛下,为什么不问问其他领主的意见呢”
“有道理,弗罗斯特。”格雷戈里四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用玩味的目光扫视圆桌,“那么先生们,你们觉得北境中何处适合封赏给我们新晋的男爵阁下呢”
一时间没有领主应声,公爵们眼神游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侯爵与伯爵们则开始挠起脑袋,试图让国王相信他们正在思索。这种时候,任何话在说出来之前都要权衡权衡再权衡。格雷戈里四世看似大度地给了领主们商讨的机会,实则是想看他们互相撕咬的丑态。北境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无主的封地,他们的父辈早就将偌大的瑞文斯顿瓜分干净。费斯德纳原本是老斯蒂芬伯爵留下的唯一一块附属领地,但还没等到他的儿子赚足功勋,格雷戈里四世一句话便将其赐给了横空出世的伊丝黛尔。也亏得斯蒂芬伯爵继承了他父亲的老好人性格,从未在任何场合对此表示不满,甚至还对伊丝黛尔的卓越表现赞赏有加——如果他的父亲还留下另一块附属领地的话,斯蒂芬想必会第一个提出来吧,但很可惜他这时候开口只是徒劳得罪另一位领主而已。而斯蒂芬伯爵以外的其他人则还要为难,他们不愿意拿父辈的附属领地去做人情,也不愿意得罪其他领主,如果可以领主们更希望国王陛下只授给这个该死的巴兰杜克一个男爵的虚衔,而不是一个“无主”的村落。格雷戈里四世看向亚历克西斯公爵,忍着笑,摇了摇头。
“伊斯摩罗拉如何”终于有人开口了,说话之人是圆桌之上唯一的子爵,法尔肯伊凡勒斯,而被他抛到圆桌中央的名字却无比陌生,愕然如同被石子激起来的波纹一样在每一位领主的脸上扩散着,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问
那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是那种地方”达姆士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那个村子有没有人烟存续都还是个问题!”
布罗谢特若有所思。伊斯摩罗拉是奥登堡领下的村庄,跟波因布鲁同处北境远东,地理位置甚至比波因布鲁还要偏僻。远东虽然荒凉,却从来不乏大胆的皮货商人造访,毕竟雪狼与雪豹的皮毛在潘德大陆可是不逊色于天鹅绒与鲸脂的奢侈品。伊斯摩罗拉却是在远东的远东,同时位于迷雾山脉与瑞文斯顿的最边缘,堪称一处弃世的绝境,环境并不比那些临近国家接壤处的村庄更安全。官路建不到那里,因为即使是在盛夏的八月那边的雪原都有暴风雪盘踞。而在格雷戈里三世执政时,惩罚一名领主的方式就是将他发配到伊斯摩罗拉。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我的父亲曾经在一年之内将它封给三名不同的领主。”格雷戈里四世说,“但它究竟在哪呢”
亚历克西斯公爵敲了敲桌子,利斯塔立刻抱来一卷北境地图在圆桌上摊开,领主们端详了许久,最后终于在地图的最边缘找到了伊斯摩罗拉,与最近的奥登堡在地图上足足隔了一根手指头的距离。这当然不是一块无主的领地,但它的归属却不明朗——不过这么荒凉的地方,谁愿意争呢奥登堡的领主阿诺德斯伯爵靠着那点微薄的税金过得拮据无比,私军规模裁了又裁仍然不时欠薪,要不是格雷戈里四世对他走私皮货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诺德斯恐怕会成为潘德第一个因为破产失去封地的领主。
“这个地方不错。”奥托侯爵点了点头,“很适合我们新晋的男爵阁下。”
“可以考校下他的内政能力。”阿拉里克公爵说。
“是啊是啊。”其他领主们附和。伊凡勒斯子爵的发言前所未有地获得了大部分人的首肯。为什么不呢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村庄突然就让他们顺利地走出了沉默的困境,老一辈终归是更有经验啊。
“弗罗斯特,你的意见是”
“我不反对。”亚历克西斯公爵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伊凡勒斯子爵,但不知为何,老人始终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目光。
第一八零章 癫狂余韵(四)
“那么姑且这么决定了。我留给巴兰杜克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来凛鸦城向我宣誓效忠,逾期不候。”格雷戈里四世在推荐信的背面写下答复,将信笺盖在地图上伊斯摩罗拉的位置。“若是没有新的议题提出,本次圆桌会议结束。”
无人回应,领主们彼此交换眼神,但最终归于沉默。“好极了,解散。”格雷戈里四世率先起身,朝礼堂大门走去。在国王之后,领主们也相继从圆桌旁离开,椅子与地面碰撞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嘈杂过后,只有两个人仍然在圆桌旁端坐着,岿然不动。
“大人,”利斯塔轻声说,“军队还驻扎在城外,要让他们就地解散,回归编制吗”
“利斯塔,把门关上。”亚历克西斯公爵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伊凡勒斯子爵身上离开。两人之间横亘着一张北境的地图,而亚历克西斯公爵坐在凛鸦城,视线跨越过雪原与内海注视着处于瑞恩城后的伊凡勒斯子爵,但老人却一直偏着脸,目光并未与亚历克西斯公爵接触,只是散漫地游离在圆桌之上。老人的表情掩藏在立柱投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圆桌旁,以沉默彼此角力。那张盖在伊斯摩罗拉上、刚从推荐信变成邀请函的羊皮纸则微妙地与他们形成了一个框罩瑞文斯顿全境的三角。
利斯塔轻轻欠身,朝两人各敬一礼,而后退出礼堂,阖上大门。两片巨大的门板严丝合缝地闭合在一起,光线被阻绝,礼堂昏暗下来。伊凡勒斯子爵苍老的脸逐渐从阴影中剥离出来,他终于不再回避亚历克西斯公爵的目光,坦然地与之对视。
“你不该跟过来,”亚历克西斯公爵说,“你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
“如果我不来,这场圆桌会议绝对不会结束得这么快,这么干脆。”伊凡勒斯子爵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是想试探大家的态度。而你跟厄尔多最终会把这封信盖在哪里巴泽克,还是奥林那都是老阿拉里克的附庸领地,是天鹅绒贸易网络的重要一环,巨大的财富以此为据点周转,而后流向坐落在网络中心的申得弗,老阿拉里克只需要像一只蜘蛛一样,成天坐在网中央数着从天而降的第纳尔,然后再将这张网全盘移交给小格里莫尔——如果他是老死而不是战死的话。我很欣赏厄尔多的气魄,在你的支持与以身作则下,他保留着那些不会被子辈继承的附属领地,再把它们封赏给那些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但是原本拥有那些领地的家族会怎么想格里莫尔可以佯装无视费斯德纳,毕竟那不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附属领地,所以他只能对伊丝黛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想让他放弃奥林或者巴泽克,亦或是其他申得弗周围的村庄,短时间内你跟厄尔多是做不到的。任何方式都不行。格雷戈里与亚历克西斯世代的积累加在一起甚至可能不及阿拉里克在申得弗经营五年的税收——在北境,阿拉里克这个姓氏就是财富的代名词,而财富意味着慷慨的权力。三世陛下到死都没有还清老阿拉里克的欠款,而厄尔多目前又欠了格里莫尔多少第纳尔其他人呢格里莫尔一定竭尽全力捍卫他父亲的附属领地,而那些他曾经慷慨解囊过的领主都会支持他——你跟我可能是这张圆桌上唯一不欠他任何第纳尔的人。你不是想试探其他领主的态度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们依赖格里莫尔,就像厄尔多依赖你一样。你的提议会被激烈地反对,这一次你不可能靠着权威与武力打压下那些反对的声音。最终的结果是你会让步,厄尔多甚至有可能被迫取消巴兰杜克的封赏。弗罗斯特,你应该知道,在圆桌上从不让步的亚历克西斯公爵一旦让步,后果会如何。”老人说得很慢,相连的字句之间偶尔会被疲惫的喘息打断,因为他强撑着受伤的身躯来到波因布鲁,但这并不妨碍他每个音节都咄咄逼人。亚历克西斯公爵沉默地聆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这样吗”达姆士悄声问。
“阿拉里克家族一直以来都是王立学院最大的赞助者。”布罗谢特低低地回答,“没有阿拉里克公爵的鼎力支持,王立学院的藏书与药材储备都不会那么丰厚——某种程度上来说,抢救巴兰杜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礼堂内,伊凡勒斯子爵仍然在继续。
“伊斯摩罗拉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会反对,以前领主们都会团聚在国王周围,现在我们貌合神离。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厄尔多的王位一直都不曾稳固。在这张圆桌之上,他真正的支持者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他这些年来的尝试我都看在眼里,提拔伊丝黛尔,扶持加斯托夫——但他并不是可塑之材,作为他的养父,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但无论是伊丝黛尔、加斯托夫,亦或者是巴兰杜克,他们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坐到圆桌旁参与我们的议事。弗罗斯特,我老了,而你病了,”老人最后怅然地说,“你跟我,又能扛着北境前进多久”
亚历克西斯公爵没有回答,这一次轮到他避开伊凡勒斯子爵的目光了。
“厄尔多的权力,建立在两个人身上你与瑟坦达。你们是拯救了北境的功臣,而当时反对声音最大——也就是以我为首的猎鹰骑士团,以你攻入芬布雷堡,将抵抗力量尽数摧毁告终。”老人轻描淡写地提起了那段全北境噤若寒蝉的历史,“你的决策非常果断,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在消息传到凛鸦城的时候我就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让北境陷入长期的混乱,所以我选择了妥协了——好在瑟坦达并没打算跟他哥哥反目,妥协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老人停顿了一下,“我一直都想问,如果当时我,或者是瑟坦达都未曾妥协的话,你会不会对厄休拉动手”
达姆士毛骨悚然,恨不得把耳朵竖到脑门,不放过任何一丝微末的声音,但是在长久的寂静之后,他只听到了伊凡勒斯子爵的一句感慨“原来如此,不愧是你啊。”
“公爵刚才有说什么吗”他迷茫地看向布罗谢特
“没有。”布罗谢特轻轻叹了口气,“弗罗斯特应该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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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癫狂余韵(五)
点头布罗谢特的回答让达姆士毛骨悚然,但这确实像是亚历克西斯公爵的作风。第一次龙狮战役后的政变风波,达姆士并未牵扯其中。彼时他正在周游潘德,完善自己的药毒理论,回到王立学院后格雷戈里四世的政权早已稳定。达姆士随后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实践与理论的系统整理中,为自己的学术之环斩获第一颗石珠以后,布罗谢特指派他为亚历克西斯公爵的主治医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达姆士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可能地延缓亚历克西斯公爵的“冻骨症”,反而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临床资料又帮他在学术之环上串上了几颗石珠。虽然他与瑞恩公爵只是病人与医师的关系,但相处得久了,终究有所了解。他听说过芬布雷堡的血案——北境的贵族或许对此讳莫如深,但是王立学院的历史学者可不会因为有所顾忌而在羽毛笔上少沾些墨水。达姆士虽然只醉心于医药领域,但这并不妨碍他翻阅几本编年史,在当做消遣之余,顺便补习下自己不在之时,瑞文斯顿那段风起云涌的血腥往事。弗罗斯特亚历克西斯,喜怒不形于色的做派之下,是绝对强硬的铁腕,十余年来无人可以与之较劲——除了那位在礼堂中咄咄逼人的老人以外。
礼堂内,公爵与子爵的对话仍在继续。
“以厄尔多的能力,做个元帅,绰绰有余,凛鸦城守卫战后期,军心接近涣散,他却能重新整顿士气,接连守住了几波攻势,将老狮子所剩不多的耐性消磨殆尽。打得漂亮,我不否认。但如果没有你,他仅靠自己是坐不稳国王这个位置的。”伊凡勒斯子爵说,“与潘德其他的君主相比,厄尔多不够狠。你刚好能补足他这一点。”
“那让他学谁”亚历克西斯公爵冷笑,“是学乌尔力克诛杀手足,幽禁生父,还是学维迪斯为了维持盟主地位,靠着一瓶来历不明的毒药废去一名超一流武者”
“政变如果做得不干净,还是政变吗”伊凡勒斯子爵一句话就噎住了亚历克西斯公爵,“不过你来做跟厄尔多亲自去做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无论是乌尔里克还是维迪斯都没有一个超一流武者当弟弟。如果厄尔多当时真的对厄休拉下了杀手,瑟坦达怕是会直接同他反目吧。”老人笑了笑,“好在你跟我也没有给他恨上你的机会。可惜的就是留下了一笔糊涂账,算都算不清楚。”
“你确定伊斯摩罗拉会是封地,而不是死地”亚历克西斯公爵不愿再在陈年旧事上纠缠,昔年政变,每多回味一些,他便要多亏欠伊凡勒斯子爵一分。
“当然。”伊凡勒斯子爵说,“穷山恶水又不是养不活人,就是养出来的汉子刁狠刁狠的,既算半个瑞文斯顿人,又算半个迷雾山人。老国王也不全是把伊斯摩罗拉当做一块放逐之地,有能力把那地方好好拾掇拾掇的领主,最后都由我去把他们喊回来。前年我又去了一趟,还是有人烟的。”
“那个巴兰杜克,”亚历克西斯公爵低头瞥了眼格雷戈里四世盖在地图上的邀请函,“打打杀杀有两下子,治理领地怎么样”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能向射手之神祷告巴兰杜克会有那方面的才能吧。”
又是一片沉寂。最后亚历克西斯公爵说了一声“那就这样。”
礼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沉重地闭合。达姆士按捺不住,走出长廊,却发现圆桌上只是少了亚历克西斯公爵,伊凡勒斯子爵仍未离开。
“听了多久了”伊凡勒斯子爵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达姆士。
“有一段时间了。”布罗谢特踱步出来,神色自若。
“礼堂与图书馆在会议前就被肃清过了,你们两人总不至于专门躲在密室吧”
“还不是为了抢救那个巴兰杜克。”布罗谢特摇了摇头,“耗了好些名贵的草药,之后说不定还要找阿拉里克公爵讨钱。”
“伤势很重”
“要只是寻常重伤还好,都不至于我跟达姆士大费周章,”布罗谢特在圆桌旁坐下,达姆士识趣地在院长身后站定,“年轻人少说吃了一百根熏制过的燃血甘草。”
“这都能救回来”伊凡勒斯子爵感叹道,“我当初一连咀嚼了十根就觉得心脏受不了。”
“倒不是我跟达姆士医术有多厉害,巴兰杜克的体质强健,本来就顶得住。”
“是啊,”伊凡勒斯子爵低下头,出神地看着地图,“阁下,在瓦尔雪原接受了射手之神的谕示之后,我仍有一些疑问。”
“伯爵但说无妨。”
“是子爵。”老人纠正。
布罗谢特歉意一笑“子爵请讲。”
“为什么射手之神会选择巴兰杜克北境与迷雾山脉的宿怨为什么会由一个不在瑞文斯顿出生的人终结一切真的结束了吗,从今往后再无劫掠大军下山”
布罗谢特摊开手“这就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尽管我在神学上耕耘多年,但至今仍然只能看见依稀的苗头。我唯一能够给出肯定答复的是,从今往后不会再有预兆之狼出世了,劫掠大潮肯定会有——毕竟迷雾山部落那些蛮子也就只会打猎跟生娃了——不过当然成不了气候。”
“好吧。”老人难掩脸上的遗憾之色,转移话题,“巴兰杜克的伤势需要休养多久,希望不是一个月起步,不然这封邀请函您回头烧了吧。”
“不至于这么久。”布罗谢特微笑,“肯定来得及前往凛鸦城。”
“在他启程的时候,请给我个讯息。”
“……可以。”
“最后一个问题,”伊凡勒斯子爵站起身,“请阁下告诉我,什么样的誓言才能够约束巴兰杜克这样的……‘人’呢”
布罗谢特沉吟许久,摇了摇头“我需要一点时间,届时会连同他启程的消息通过渡鸦传达给您。”
“很好,我会在芬布雷堡等候。”伊凡勒斯子爵朝门口走去,在拉开大门时,随口又问了一句,“那块王爵铁令,您还留着吗”
“我已经交给了兰马洛克。”
“已经用掉了”老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是为了巴兰杜克”
“是的。”
“希望那个年轻人别让我们失望。”老人慢慢地关上门。
“院长……”达姆士低声唤了一句,欲言又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布罗谢特将那封邀请函收进袍袖中,“这北境的天,咋就变得那么快呢”
。
第一八二章 癫狂余韵(六)
埃修的脚终于触到了实地。
他此前一直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漂流,如同一截即将朽坏的圆木,意识在沉浮之间一片一片地剥离、下沉,又在黑暗的最深处重组,最后……回到了这里。
头顶是一片惨白的天空,悬挂着一轮漆黑的太阳,深渊般的颜色将距离感完全地吞噬了,仿佛极远又仿佛极近。周围是林立的石柱,以森严的序列排布,有如严整的军队在广袤的地面上铺开,于视线的尽头与惨白的天际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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