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之千古一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醉酬天
埃修知道自己在哪了,他缓缓转身。
一尊秩序女神尤诺米亚的塑像伫立在埃修前方不远处,没被雕刻出五官的脸无声地“凝视”着他。一头通体雪白的山猫卑微地匍匐在雕像的脚下,讨好地舔舐着秩序女神粗粝的足尖。这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猛兽,体型比起埃修在瓦尔雪原上遭遇的那头巨狼还要健硕,两根暴突的雪亮獠牙自上颚探出,寒芒闪耀如剑,不难想象这对利齿刺入猎物身体时是何等的残忍情景。然而这头猛兽此刻却乖巧地如同家宠,身姿压到最低,肚皮连同四肢完全地与地面相贴合。它皮毛凌乱,鼻青脸肿,眼眶开裂,似乎曾被人骑在身上饱以老拳。
埃修掌心一沉,他突然意识到那柄缴获自沃夫伯格的战斧正被他握在手中。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埃修的双脚,他不由自主地朝秩序女神像走去。山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自发为埃修腾出了空间。
埃修在神像面前站定,战斧将他的手举起,悬停在秩序女神左手天平的上方。埃修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
哐当!
战斧沉重地落地,斧柄在坠落时仿佛要从他的掌心中撕下一块皮肉。埃修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他全身包裹在暗红色的泥茧当中,埃修慢慢挣动手脚,泥茧随着他的动作破裂,碎片“窸窸窣窣”地脱落,最后彻底崩解。埃修翻身下床,险些栽倒在地,踉跄了一下后才艰难稳住脚跟。他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肢体此刻仿佛不属于他。埃修扶着床慢慢踱了几圈才勉强消除掉那种难以言喻的生疏感。他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地面与墙壁皆是用相同材质的石砖制成,砖头缝隙组成的纹路单调而乏味,唯独那扇大开的木门稍微为这阴沉的空间添了些许颜色。埃修的掌心仍旧火辣辣地疼着,他将右手举到面前端详,深红色的血迹几乎覆盖了整张手掌,斧柄坠落时顺带撕掉了一大片凝结的血。埃修将战斧捡起,小心翼翼地跨出房门。石室外的走道上,燃烧的火炬沿着阶梯一路往上,下方的阶梯则遁入无法洞见的黑暗中。埃修犹豫了几秒,沿着火光的指引拾级而上,穿过一道门后,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座城塞般的书架立在面前,几乎要与天花板齐平,夹板之间都密不透风地摆满了书籍。书架旁旁边放着梯子方便攀爬取阅,不过周边空无一人,大概是因为门前拉起一条封锁带的缘故。
埃修跨过封锁带,在书架与书架间穿行,当他跨过第二条封锁带后,便看见了不少穿着灰布长袍的学者,从书架旁取下一本书,或是站在原地翻看,或是就近寻一把椅子坐下细读;有学者取了梯子去取高处的典籍,同样有需求的人便在梯子下方耐心等待,上下间尽然有序;偶尔有学者匆匆地与埃修擦肩而过,朝他看了一眼便不做理会。埃修意识到自己接近全裸,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跟一个莽汉无异,手中的那柄战斧更是让他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埃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早点离开,途中他甚至与露西安娜打了个照面,不过她完全没注意到埃修,只顾着把脸埋进一本厚重的古老书籍中。她完全不看脚下的路,却丝毫不担心磕碰到桌椅,明显已经是对这里的陈设烂熟于心。
埃修逆着人流的方向穿过长廊,随后便进入了礼堂,走到礼堂大门前,埃修微微失神,站在门外力抗灰潮仿佛只发生在不久前,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又在床上躺了多久埃修正在胡思乱想,有人推开了礼堂大门,达姆士手中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浓汤,两人视线相接,都愣了一下。
“倒也省了我一番功夫,把这碗汤喝了。有点烫,本来走到你那温度正好。”达姆士将大碗递到埃修面前,埃修接过来,慢慢地喝着。“想必你已经见识过王立学院的图书馆了,院长提前打了招呼,说若是有个只穿着短裤提着大斧的猛男出现在图书馆里,该干嘛干嘛。”埃修沉默地听着。浓汤品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用什么食材烹煮的,确实有些烫,但对埃修来说并无所谓,在肠胃适应了温度以后埃修吞咽的动作便迅猛起来,喉结大幅度地滚动,直到碗底朝天,才递还给达姆士。达姆士接过碗:“院长让你醒了以后去他的居所找他,如果他现在不在的话就在那里等候。你认路吧”
埃修点点头,走出礼堂。达姆士看着他离开院子,长出一口气,这半个月来一直都是他负责照看昏迷不醒的埃修,甚至没有医仆帮手。好在埃修的身体情况比较让他省心,食物从来都是只进不出,不然在那密闭的环境里处理排泄物真是一种折磨。尽管达姆士也并未因此耽误学院里的事务,但肩头总归是少了一个担子,他也可以在图书馆里好好逗留一会了,他先前看上了一本介绍大漠植物的大部头,心痒很久了。达姆士招了招手,一名医仆跑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碗。达姆士一身清爽地前往礼堂后的图书馆,半路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给埃修准备一套衣服。
不过……应该没问题吧这个时间段正是课时,没多少人会在学院中走动,应该不会引发什么没必要的骚乱。
院长居所的门虚掩着,埃修在门前犹豫了一会,推开走了进去。屋内没人,埃修在书桌前坐下,安静地等待起来。这间小庐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张书桌,以及两面书架。书桌上除了墨水与羽毛笔之外,就是堆叠起来的手稿,书架上也没有书籍排列,只有一摞又一摞并未装订成册的厚重稿纸。埃修的目光在书桌上扫过,被一张素描吸引了视线。对象正是他手中的狼斧,画师的笔触精细,甚至连斧柄周身斑驳的血迹也通过交替的黑白色块完美地还原,连同埃修紧紧握持斧柄的那只手也画了进去,皮层下弓弦般紧绷的青筋棱角分明地保留在羊皮纸上。埃修慢慢阅读地着素描旁的文字:“由埃修巴兰杜克缴获自第三代预兆之狼,疑为初代预兆之狼所持之狼斧,经由铁匠之手重铸。”后面有一行极小的备注“并非阿齐兹手笔,工艺风格不似潘德之属,更迥异于梅腾海姆。”羊皮纸的下半部分又附了一张旧斧的原图,跟埃修曾经持有的乌尔维特之证那般粗犷,却又极具古奥的威严,狼斧旁同样有一行文字,“收藏于瑞恩,后失窃,已确定落入北境异端手中。”
“院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费斯德纳”门外有人在交谈。
“费斯德纳有你没你又没区别,也不会少收半个第纳尔的税,还是说你突然愿意打理封地里的内政了”
“我宁可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比在王立学院当个教授好,更何况那个小姑娘只对知识感兴趣,院长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布罗谢特说,“露娜学习的劲头太猛了,动辄就熬夜。我担心她的身子骨扛不住。波因布鲁不同伊索斯,没有侍女一天到晚照看。”
“好吧,那您的想法是”
“晚上抽出点时间锻炼锻炼她,让她累到没有精力熬夜,只能睡觉。先规范作息以后再慢慢加强训练力度。”
“啊这起码得三个月往上吧万一期间边境有了战事怎么办”
“别闹了,萨里昂跟帝国此前分别在卡林德恩平原与达夏大漠吃了好大一个败仗,菲尔兹威那边似乎又在闹内讧,而你觉得我们瑞文斯顿在跟迷雾山部落死磕完后,还有余力去四处出击吗别说三个月了,半年之内谁动刀兵谁欠收拾。”
说话间,伊丝黛尔跟布罗谢特跨进门槛,前者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后的埃修,她一个箭步拦在布罗谢特身前,“你是谁”
第一八三章 癫狂余韵(七)
埃修没理会伊丝黛尔,只是看向布罗谢特“你找我”
“伊丝黛尔,你先回避一下吧,我跟这位巴兰杜克先生有要事商谈,离开前请帮我们关上门。”布罗谢特轻拍伊丝黛尔的肩膀,示意后者无需警惕。伊丝黛尔按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她认得出来书桌后面接近全裸的男人,对方曾经在礼堂门前暴起一斧,险些削掉她半个脑袋,时隔半月,那生死一线的余悸仍未消散。离开前她忍不住多盯了埃修几眼。
布罗谢特走到书桌旁,低头看了看埃修“也许应该找时间给你补习一些基本的礼仪,虽然瑞文斯顿不像萨里昂那么讲究,但你好歹由黑矛骑士团跟王立学院联名推荐的,若是行事风格跟菲尔兹威的大老粗那般,我自己脸面上也过不去达姆士居然没给你准备一套衣服吗还是说在帝国待久了,习惯了这么清凉的穿着”老人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脱下长袍,丢到埃修膝盖上。“第二次了,下不为例。哦,还有,”他提醒道,“右边袖子里有一封国王陛下给你的信。”
埃修套上布罗谢特的长袍,将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中摸索,而后从口袋一般的夹层中摸出了布罗谢特说的那封信。埃修快速浏览之后,闷闷地问了一句“我还剩多少时间”
“还有两周,若是有一匹快马,前往凛鸦城绰绰有余。不过我要提醒你,路上可不太平。今年的劫掠大潮虽然是被打散了,但这可不代表迷雾山脉里的那些蛮子从此就会蛰伏不出,相反,每年的三月都是盗匪最猖獗的时候。凭你先前的表现,也可以算是一名超一流武者了,些许蟊贼当然不怕,但波因布鲁可没有超一流骏马。若是在荒郊野岭,被绊马索摔断马腿,那你接下来能做的大概就是祈祷了。”
“那些盗匪,有悬赏吗”埃修问。
“你关注的这个重点,居然在这”布罗谢特笑笑,“你很缺第纳尔”
埃修点了点头“一穷二白。”先前袭击泊胡拉班的报酬他全部散给了佣兵,自己没留一个子儿,就连在银湖镇雇佣人手的那三百枚龙纹第纳尔都是找萨拉曼借的,至今都没还上。
“口袋里连点积蓄都没有,居然还敢跟我讨价还价要个爵位。你不会真的以为有了封地,天上就会下第纳尔雨,而你只需要张开口袋接住就行了吧”布罗谢特无奈地摇头,“哪有这样的美差。村民可不会自发地帮你休整道路,钻探矿井,建立驿站,更何况还得聘请专业的匠人有钱请是一回事,他们愿不愿意来又是另一回事。基建可是烧钱的无底洞,五万第纳尔砸下去可能都听不见一声响。你的封地伊斯摩罗拉也远不及申得弗周边那些富裕的村庄,随便经营经营就能躺着收取税金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伊斯摩罗拉的环境,非常偏僻。”
“有悬赏吗”埃修又重复了一遍。
“你就只关心这个吗”布罗谢特没好气地一甩手,这才想起自己的长袍正被埃修穿在身上,无袖可拂,只得悻悻放下。“有,龙骑士团与黑矛骑士团都相继开出了剿匪令,而且每年的这个时候,奖励尤其丰厚。龙骑士团有亚历克西斯公爵撑腰,财大气粗,开出了一个鼻子十五枚龙纹第纳尔的天价;黑矛骑士团就寒酸不少,一个鼻子只值五枚龙纹第纳尔。这是没办法的事,瑞恩坐拥长歌港这样的大港口,日进斗金,入冬海面封冻以后水路甚至可以当成陆路。不过波因布鲁的优势在于,匪患更多,竞争更少。”
“这不算优势吧”埃修说,“肯定不乏佣兵在波因布鲁剿匪,又去瑞恩领赏。”
“你倒是懂他们的花花肠子,”布罗谢特说,“但一般来说都没人能活着走出瓦尔雪原。北境的盗匪,残暴得很。五枚龙纹第纳尔,也不少了,折算一下就是五十通用第纳尔,足够在酒馆买五杯清淡麦酒了。”
“我总不可能靠着清淡麦酒经营领地。”
“所以剿匪那点赏金是养不活你这么一位准爵士的。我就提点你几句,在潘德,来钱最快的路子是”
“发战争财。”埃修直截了当地说,“劫掠村庄,打劫后勤车队,贩卖战俘。但你之前说过,半年之内难启战端。我目前需要建立一支私人部队,跟维持他们的资金,短期内并没有经营领地的打算。”
“你的思路倒是清晰,”布罗谢特冷淡地说,“就靠剿匪那些苍蝇腿蚊子肉,恐怕喂不饱你。”
“就靠剿匪。”埃修想了想,又说,“我听说迦图草原的骏马,在北境炙手可热。”
“你如果能从朱达亲卫队手中弄来一匹血统纯正的迦图战兽给黑矛骑士团当种马,我愿意出三万第纳尔买下”布罗谢特斩钉截铁地说。
埃修摇了摇头,学着布罗谢特的口气“三万第纳尔,恐怕喂不饱我啊。”
布罗谢特不言语,伸手拉开书桌的一个抽屉,将一根粗壮的针筒摆到埃修面前,透明的管壁上残留着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埃修以看到针筒手臂立刻情不自禁地绞紧,他对这玩意的印象再深刻不过,布罗谢特当初拿着它几乎抽干埃修的两条手臂。“还来”埃修问。
“我倒是想,但还是算了。”布罗谢特说,眼中隐隐透出些许让埃修浑身不自在的遗憾,“先前从你身上取的血,又还到你身上稀释血液中的毒性,还搭上不少名贵药材,才吊住你那条小命。不过你对医术一窍不通,具体过程我不想解释。你只需要记着,一来一去以后,你欠王立学院一命。”
“那让我拿一匹种马来还”埃修问。
“你想得天真。”布罗谢特站到埃修前面,隔着书桌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你若是嫌三万第纳尔太少,我当然可以继续往上出价,大不了拉下老脸去跟阿拉里克公爵借钱。你欠下的这条命,得帮我做件事才能偿还。”
“什么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布罗谢特缓缓地说,“但当我需要时,你会第一时间知道。”
“好。”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那便起誓吧。”布罗谢特将一枚黑色的十字架放在他面前,率先咬破食指,将一滴血珠滴到十字架的右端,“我之鲜血,誓之枷锁,命之桎梏。”
“这招只对秩序女神的信徒起作用。”埃修盯着桌子上的黑十字,面无表情。
“自从卡瓦拉大帝征服潘德大陆以来,所有人便成为了秩序女神的信徒,不管他们此前信奉何种神祇。”布罗谢特意味深长地说,“你先是一名秩序的信徒,而后再是其他。”
埃修想起了那古怪的梦境,默不作声地咬破食指,将血珠滴到黑十字的左端。“我之鲜血,誓之枷锁,命之桎梏。”他低声说。随着埃修的话语,两枚血珠开始沿着水平的纹路滚动,在中央汇聚,逐渐填满修长的凹槽,最后浸没进十字架中,在深沉的黑色中透出一抹妖异的腥红。
“血十字盟约,成立。”布罗谢特收起黑色十字架,“你接下来可以准备前往凛鸦城了。”
“这才是完整的血十字盟约”埃修出门前,随口问。
“是的,”布罗谢特点点头,“怎么,以前被异端裁判所的修士诈过”
“倒不至于。是我自己没学到家。”埃修阖上门。
第一八四章 癫狂余韵(八)
一辆马车慢吞吞地穿过迦图草原,谨慎地避开那些在平原上游荡的迦图骑兵。马车极其简陋,只搭建起一个最基本的、堪堪能够让马拉动起来的框架,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漆也懒得上,极其符合波因布鲁王立学院那将简约发扬到极致的风格。车厢里唯一的陈设便是一个放满了各色草药与手术工具的行囊。马车并无随从跟随护卫,只有一名戴着铁面的车夫和一位失去左臂的年轻人,这样寒酸的排场自然很难引来迦图劫掠者的觊觎。车夫的经验也很老道,尽挑着一些偏僻的路线走,一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自由城塔里伯尼。在快乐豚酒馆略作休整以后便启程前往马里昂斯。出城后,车厢里多了个身着暗红色戎装,戴着墨镜的白发男人。
学者们预留在行囊中的伤药已经消耗殆尽,都是些药性温和的药膏,涂抹到肩膀断口上的刺激并不强烈,只是见效慢。不过有了这些药膏作铺垫,基亚便着手开始为自己调制稍微强效些的药膏。原本对他而言信手拈来的工作,在失去一条手臂后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归乡的路途并不平坦,马车偶尔会在田垄或是小径上不停地颠簸,一不留神打翻坩埚便会前功尽弃,更会浪费那些说不上珍贵,但也绝不至于随处可见的草药。基亚只能用两只脚将坩埚夹住,再用右手捣烂榨汁,以少量清水稀释,最后将稀烂的叶片与汁液小心翼翼地敷在断肢的伤口上。异端裁判所的所长但丁坐在基亚对面,抱着双臂无动于衷。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基亚便会将已经风干的药膏刮掉,打磨再如何平滑的木刀在摩擦过骨肉的断口时都会显得棱角分明,基亚总在这一过程疼得满头冷汗。而随着他逐渐减少清水的用量,药膏涂在伤口上的刺激便愈发强烈,仿佛再次被人砍断左臂。基亚仍旧能感觉到虚幻的痛苦如同筋肉骨骼一般填满了并不存在的左臂,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消褪,反而愈发强烈。但比起这个,基亚其实更担心自己姐姐的精神状态。一路走来,特蕾莎乍一看似乎开朗了很多,基亚甚至能在马车里见到她摘下铁面,轻声地哼唱着萨里昂的乡村歌谣,侧脸的线条柔和地起伏,像是被最高明的画师精心勾勒过一般。基亚再次见到了在“凋零蔷薇”以前那个被所有人宠爱的艾尔夫万小姐,那个只属于骑兵长格里夫的特蕾莎。但这只是断续的片段,那些乡村歌谣从未完整地唱完一个小节,往往是几句之后便戛然而止,鲜花般娇艳的少女神态须臾间凋零,柔和的线条被生硬地封冻起来,而后又是那位被基亚所熟悉的寂然冷漠所替代——她又是异端裁判所的地狱修女了。整个路程基亚很想找个机会询问特蕾莎,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每次换药之后基亚都几近虚脱,更何况碍于但丁在场,基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越接近萨里昂,车轮下的绿意便愈发生机盎然,偶尔拂过车厢的风也渐渐温暖起来。北境仍旧被自迷雾山脉上汹涌而下的寒流笼罩,而中部大平原已经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终于马里昂斯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雄伟地生长起来。基亚看到了高大的城墙,以及内海粼粼的湖光。家,甜蜜的家。但基亚心中却有野草般生长的惶恐。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以如此狼狈的形象回家,并不是因为他没了一条胳膊,而是由于他那渴望寻找潘德本质的冒险者生涯以极其惨淡的方式中途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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