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萧王眉头微挑,不置可否的笑了。并不看我,只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厅内众人皆议论起来。
“凭什么又是她啊她平日都得了不少宠幸了。”
“这不是蝴蝶选的么!咱们能怪得了谁!”
“你们不知道啊,这曲昭训已经被王爷冷落好一阵子了。她定是要乘着今夜的机会好好狐媚王爷了!不然怎么挽回王爷的心呢!”
“蝴蝶选的哼,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有些人为了争宠,那心思、手段可多着呢!”
我心中凉意更甚:身为顾氏长房嫡女,却只能托名曲氏,又被人看得这样卑微;眼睁睁看着往日誉满天下、受人推崇的哥哥为人侍酒;
自入王府,昌若便掩面成路人;
曾经口口声声要护我在府中肆意欢笑的萧王,此时却默不作声。
我黯然笑着低了头。
就在这时,先前对堇夫人行礼的翠色衣衫的丽人忽然站了起来,款款行至我先前坐的案几前,伸出素白的手拾起香瓜托在掌中。转身对萧王笑道:“昭训得了这样好兆头,把这香瓜就给了盈娘吧。盈娘与诸位姐妹们分食,也好都沾沾喜气和运气呢!”
萧王点头允了。
这位美人便随手指了一个內监。
那內监过来躬身接过香瓜,取了柄银质小刀就在案几上将瓜划开了。
一股异香在厅内弥漫开来。
內监惊道:“这香瓜好生奇怪,里面尽是蝴蝶饵食!”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此时拔高了说话,大厅里虽然有些嘈杂,却是人人入耳。
俱都停了下来,朝他看过去。
在场的多是心思百出之人,转瞬又朝我和萧王看去。不少人面上已经带了原来如此的鄙夷神情。
我从那內监喊出“香瓜好生奇怪开始”,便心知不妙。如今人人都会以为是我提前动了手脚,为的就是向萧王邀宠。而我也确实因为蝴蝶的缘故从靠后的座次坐到了萧王身边。
此时真是百口莫辩。
那位翠色衣衫的丽人此时掩口笑道:“哎哟对不住昭训,都怪我要沾喜气才将这个香瓜打开了。不然的话……”
她故意不再说下去,然而比不说更引人遐想:不然的话自然是我的计谋得逞,又不被人发觉。毕竟天气冷寒,不是人人都会爱吃生冷之物。不打开便不会发现我案几上香瓜其实内藏玄机。
幸灾乐祸的嗤笑声更多了。
“真是为了争宠惯会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听说其实是奴婢出身。”
“难怪如此……”
……
阮良娣双眉微蹙着侧转身子看了过来。
纨素也朝我看来,示意我辩解几句。
我见她并不是询问的意思,只是着急要我辩白,显然是信任我与此事无关的。心中一暖,迎着她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情境之下,说什么都是错。
不如先看看真正的始作俑者还要如何。
第一百零七章烟花易冷
我冷眼看着眼前唱作俱佳的小內监,对堇夫人由衷佩服起来:反弹琵琶的计中计环环相扣;算准了我不会在座次上太过计较;算好了今日连王府官员都在的大场合发难,适时站出来推波助澜;又找好了盈娘等一众帮手,配合默契。
若唤来赤芙为我作证,众人如何肯信。都知道赤芙是随我一起入府的贴身侍女,素来亲厚、旁人不及。此事自然是我们主仆连心、联手做下的。
这小內监受人指使攀扯赤芙,便是算好了这一点。
如今我已是辨无可辨、退无可退。
何况今日我因兄长之事心绪灰败,早失了素日的急智机巧。
堇夫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哎哟昭训妹妹,你怎么这么糊涂!这除夕祈福的事情,怎好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愚弄王爷呢!”
她在“愚弄”二字上咬得极重。
萧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堇夫人疾步到我身边扯着我的衣袖,口中道:“妹妹快跟王爷认个错吧。请王爷从轻发落!”
却附耳过来压低声音曼声道:“可惜啊,看来建安郡的荔枝即使我找得到,妹妹也吃不着了呢!”
我冷冷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总比有些人根本没有吃过强上许多了!”
堇夫人眼中嫉恨一闪而过,手上暗暗用力将我扯得踉跄几步朝萧王跪了下去。
“哐嚓”!萧王勃然作色将琉璃盏摔在了地上,立起身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心中酸楚。
看来不是所有的花都似梅花耐寒,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时候,有些花苞未曾开放就要枯萎了。
那一日漫天飞雪里红梅绽放,你策马而来,救我于危急之中;朝夕相伴的细心宠溺;天潢贵胄的修养气度;战地历练的强悍果敢;或温柔或霸道的耳鬓厮磨……
人非草木。
心间也会慢慢开出蓓蕾来。
只是如今……
我移开眼不再看他怒气笼罩的脸。
堇夫人忽然“啊”的一声朝后跌坐在地,压在我肩头的手瞬间松了。
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扶了起来。
我讶异的抬眼望去,是萧王。
萧王紧紧握住我的手,对堇夫人怒道:“谁给你的胆子对昭训无礼!她也是你能拉扯的人么”
转头拢了我入怀,笑道:“傻妮子,怎么不告诉大家,香瓜是本王让小德子交给赤芙的”
说完牵着我的手回了主座。
厅内厅外众人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是王爷……”
“这也太宠曲昭训了吧!为了让她高兴,居然耐烦这么些细作功夫。”
“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王爷是京中有名的风流王爷么,惯会哄人的。”
“不对啊,那为什么要小德子交给赤芙,直接交代办筵席的人安排好不就是进来,还能让昭训惊喜。”
“你没看是谁安排筵席呢只怕平时没少跟昭训争风喝醋,王爷怎么会去招她呢!”
“也是。堇夫人娘家安阳叶氏可是地方郡望,朝中人脉也厚。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去招她也是对的。”
“许是你想多了,王爷是个脂粉堆里的常客,对美人儿一向心软,可能只是不想叫堇夫人伤心”那位临近门口坐着的执事官说着看向厅内的堇夫人。
他身边的一人嗤笑道:“我可不觉得萧王对堇夫人心软,刚才推开她的那一下可不轻!”
“这不是因为得了绝色、有了新宠,就厚此而薄彼了嘛!”
堇夫人脸色灰白的半卧在地上,怨毒的目光扫向我。丫鬟将她扶了起来,但因为萧王适才发作了她,她便不敢站起身,继续跪在地上请罪。
萧王见了挥袖道:“下去歇着吧。”
堇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立起身来,缓缓向萧王施了一礼,低声道:“是,王爷。”
她执掌王府中馈多年,一向端庄自持,对下人不假辞色,此时却有些瑟瑟发抖的转了身。
然而在转身的一刹那,迎着厅内众人或讶异同情、或嗤笑看好戏的目光,堇夫人紧紧握着丫鬟的手站直了身子,高昂着头走了出去。
莲步姗姗,连裙裾上的环佩也不曾乱了半分。
我被萧王搂在怀中,却一直注视着堇夫人一举一动。此时见了,不由心内叹息:若论心志之坚毅,我不及她多矣。
至今日始,我与她之间连虚与委蛇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种争端虽非我所愿,但是她先挑起的争斗,我却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我靠在萧王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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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萧王之前动怒,此时筵席中的气氛就有些凝滞。
晋安见机的快,笑着上来禀道:“小子们将烟花炮仗都准备好了,特来请王爷的示下!”
萧王便携了我的手领着众人出去廊下看小厮们放炮仗。
顷刻间鞭爆声如炒豆,璀璨烟火冲天,火树银花。
烟花骤然绽放的光亮华美无比,忽明忽暗间将萧王的脸映得深邃温暖。我凝眸看着萧王,轻声道:“我没有。”
我没有愚弄他。
萧王唇角微挑:“知道。”
他如此信我么,才只言片语便为我解了窘境
我转过头看向烟火。
如斯热烈绚丽,似乎驱散了冬夜的刺骨寒冷。
默然片刻,他忽然道:“其实如果真是你做的,也许孤王会更高兴。”略顿了顿,终于又吐出后面的话来:“那说明你愿意为孤王花费心思了。”
我一时
第一百零八章患得患失
前路迷蒙,情易生变,若有一日被他如对堇夫人一般对我也弃若敝履,我将如何自处。
昔日顾氏全盛时候,母亲教导即将入宫待选的姐姐:即便委身于皇家子弟,也不可动情。
动情便是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如今顾家风雨飘摇,我又怎能与皇家子弟论及情爱
殊为不智!
大概是今夜的烟花太美,一时迷了眼。
我缓缓拿手用力的按住了胸口,越跳越快的心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萧王见我默不作声,遂开始自斟自饮,阮良娣又陪了几杯,便已经有些醉了。转头看晋安:“孤王的门联可都有了”
晋安躬身道:“鲁学士前日写了几副,腊月二十二那日已经挂在仪门上了。”
萧王颇有些醉醺醺的问道:“是不是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之类的”
晋安躬身称是。
“孤王就知道鲁大胡子,就是这么嘿嘿……老学究!这种官样春联儿,内院院门、角门什么的可怎么用”
底下几位丽人便笑着凑趣:“王爷,妾身有一句,‘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你的不好,有些轻佻了,听我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萧王忽的咧嘴笑了,扶着额头很是头疼的样子。
片刻后抬头吩咐晋安:“准备笔墨纸张。”说着挽了衣袖。
等东西都齐备了,却醉眼迷离的盯住我:“小莞啊,孤王记得你的书法不错。你来写!”
娘说过,跟喝醉的人不能一般见识。
于是我微微一笑:“好。”
提笔写道:“辇道风清,葭管万年调玉露;瑶池春暖,华灯五夜澈琼霄。”
想了想,又写下一副“宝瑟和瑶琴,百子池边春满;金柯连玉叶,万年枝上云多。”
萧王在一旁将文字吟咏一遍,便喜滋滋的要晋安立时挂去乐道堂和多福轩的院门上。
晋安带着小厮小心翼翼的将春联拿了出去。
厅外杨长史忽然出声赞道:“清秀婉丽、博大昌明,端雅正宜,不想这曲昭训写得一手台阁体的好字!倒是一片庙堂气象!”
诸位官员纷纷称是。
萧王笑吟吟的揽住我,与有荣焉的样子。
到了寅正,杨长史便领着官员们进来向萧王恭祝新禧。萧王挥挥手,让晋安将事先准备好的装着金质小如意的紫色荷包分赐给众人挂在腰带上。笑道:“春熙无边,紫气东来。大家新禧!”
如此除夕守岁辞旧,新岁伊始,新的一年——大齐景云三年开始了。
到了寅末,大家便散了。
萧王醉的厉害,阮良娣吩咐丫鬟将他扶着去了庆颐馆。
临去时似笑非笑的盯了我一眼。
我宁和微笑:“姐姐慢走。”
湛露过来扶我回多福轩,朝我脸上看了两眼,有些担心说了句:“昭训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可是有些冷了”
我轻轻摇头,问道:“那位惠夫人和盈娘是什么来历”
湛露低声道:“惠夫人管氏,闺名惠英,是礼部侍郎管临渊大人的庶女,那位自称盈娘的,是朱郎将的嫡次女,如今府里称作盈夫人。”
朱郎将我下意识脱口追问道:“哪个朱郎将”
“金吾卫中郎将朱承朱大人。”
我不由退了半步:果然是他。处事狠绝的人看来得了新上峰赏识又升官了,从郎将升作中郎将了呢。
许是我的笑容里牵扯了太多恨意,身旁伴我朝广亮门走的湛露也觉出我的不同来,轻声补上一句:“昭训不用担心,这二位在王爷那里自然是不及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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