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因着太后对我的禁令,东宫中很是人心浮动,晟曜的身边热闹的紧。
各路美人,如同一夜春风来后、御花园里那些探头探脑的鲜花般,花团锦簇,挤挤挨挨。
这几日阳光很好,蔻儿着人把大毛衣服整理了装箱,再把春衫理出来晾晒。我便抱着雪奴儿在后殿廊下看她们忙碌,顺便也晒晒自己,倒也自得其乐、颇有闲趣。
有吹面不寒杨柳风温柔抚上脸颊,我不由莞尔。
雪奴儿在我怀中并不安分,喵呜数声,挣脱下地自己玩耍去了。
恰恰蔻儿带人晾晒好了衣物,正要退出去,此时不由过来笑道:“到底是春天了!这猫儿也思春了!”想了想又道:“良媛不担心么裕德殿外头整日那么些莺莺燕燕的围着转,那一双双漂亮眼睛,可都盯着太子爷呢!”
见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急道:“虽说殿下待您一直都好,可这万一真叫人得逞,分了宠、上了位,就怕会寻思着对您不利、以便往后能稳稳的坐稳了殿下专宠的位子!”
我扭头看着她,“到底是掌事宫女了,这看事说话的很通透。”我见其他宫人都已经退出去了,方又道:“只是说话也该避着些人。如今徽音殿供奉优渥,可树大招风,谁知道拨给徽音殿的这么些人里有没有别人的耳目,谁又能担保这些新添的宫人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呢。你也这么口无遮拦的!”
蔻儿方会过来,懊恼道:“是婢子的错。婢子原就是个心思粗疏的,可婢子一定好好学,帮良媛管好她们。”
我颔首微笑着:“好。那你可要学得快些。”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了。
站起身拂了拂衣衫上被雪奴儿弄出来的褶皱,信步走到晾晒的衣物中间。正午阳光打在衣衫上,透亮而明媚;颜色花样繁多的衣衫们间或随风轻轻摇摆,仿佛飘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的硕大花瓣。
当中有几件是晟曜的袍服,大抵是之前备在徽音殿方便换用的,瞧去尽是月白团金龙暗纹的料子。我伸手抚上去,金线有些微微硌手。
蔻儿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可是要我去做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
他若在意我,自然不会叫我伤心,也不会由得别人伤了我。他若不在意我了,我却要利用现在的位分去打压新人、去与人争宠,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能争得了一时,还能争一世么
他既然说过心底真正宠着的只我一个,我便相信他就是。
我将脸轻轻的挨在他的衣衫上,上面仿佛还留着他的味道——令人心中悸动却又安心依恋的味道。
“小莞!”
倏然回首,晟曜竟立在后殿廊下。
我的脸顿时红的发烫——他来了多久了适才自己的举动是不是都被他瞧见了
他嘴角噙笑走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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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扇套
因此许久不敢再给他做什么针线。
还是那日翠浓提醒,可以做些等夏日里用得上的小物件,左右不放香料的也就不妨事了。
我便取了紫纹绸,想为他做个扇套。花样么,便是一个小鼎。既有江山安定之意,也暗合了那日与他“欢作沉水香,侬作傅山炉”的戏语。这些时日闲散时光多,已经差不多做成了。
正在收最后一道边,秋和进来禀道:“墨棣大人来了。是湛露姑姑陪着来的。”
我将扇套放在一边,笑道:“快请进来。”
几句话的功夫,秋和引着墨棣与湛露进来了。待彼此见了礼,湛露笑对我道:“殿下要婢子陪着墨大人过来,说是有些事良媛十分关心,特意请墨大人走一趟,当面与您说说。”言毕又向墨棣施了一礼,道:“婢子在外殿等候。”
翠浓上过茶盏,便带着秋和在殿门处侍立。我早在听湛露说是晟曜要墨棣过来有事相告时,就已经急切的想知道是否为了顾氏进京一事。因此也并未客套,当即便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墨棣。
墨棣抬眼迎向我,又很快避开,口中道:“有消息回来,顾氏回京诸人,在途中被叛军所擒了。”
我愣了一瞬,忽然“腾”的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追问道:“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假消息为什么会遇上叛军……”
说着说着我自己停顿了下来——回京途中,的确有部分州郡是在叛军掌握中。若是不引人注意,叛军原本是不大理会普通的过往民众的。可若是,有心去拦截什么人,那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了。
不由焦急万分的恳求墨棣:“公子,可有办法救回顾氏一众”
墨棣沉声道:“救人一事,我会带人亲自去。只是——”他看我一眼,方道:“只怕谢氏不会轻易放了你的家人。”
我无言以对:若非如此,也不会引起叛军注意非要拦住顾氏诸人了。
哥哥尚且陷在上庸五皇子军中,眼下也只有嘱托给墨棣了。遂深深施一礼道:“明琰在此先谢过了。”
墨棣伸手托起我。
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目光却在我放在一边为晟曜做的扇套上停住。踌躇一会儿,沉默的放下托我起身的手,转头走了。
我心中惶恐不安,实在担心叛军拿了我父母亲族,接下来意欲何为。照说顾氏已经在京中落寂多年,亲友故交也都大半零落,即便蒙召返京也实在不至于引人注意。除非是——知晓我真实身份的昌若,能推测出顾氏此次返京必遭重用。便劫持下来,以图后着。
昌若,你既然已经放过我,又何必为难我的亲人
我怔怔的坐在窗前案边,扶腮凝神细想:昌若与我,谢氏与顾氏,因为什么缘故竟走到了这一步
“良媛,拾萃阁淳春夫人来了。”秋和进来禀道,一时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我还未应声,应淳春沁甜的嗓音已经响起来:“姐姐,听说你在做针线快与我瞧瞧!好叫妹妹也学一学。”
她这些时日常过来陪我说话,如今与徽音殿上下混得很熟了。话音刚落,人已经进了内殿。
我笑道:“妹妹坐。”又侧首吩咐道:“丰年,上茶。”
冷不防应淳春已经伸手从我膝上将扇套拿起,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便赞道:“姐姐好针线。这绣法,倒像是顾绣。”
我心中一惊,立即平复了,问道:“是么我倒不觉得呢。妹妹见过顾绣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新宠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引得她如此。
我不由看了翠浓一眼。
翠浓会意,便上前几步朝海棠树下行去,准备先通报一声——以免唐突了阮良娣。
应淳春忽然笑的有些肆意,道:“姐姐真是个守礼的。照说您已是东宫第一人,何必如此谨小慎微的步步小心呢”
她声量不低,我立即轻声止住她道:“妹妹慎言。我不过侥幸先得殿下几日看重罢了。哪里就能扯到第一人上去!现放着太子妃和阮姐姐呢!还有妹妹你,容色绝艳。”
应淳春难得扭捏了一下,拉长了声调嗔怪道:“姐姐——”
我并非不惶惑不在意,但因为心中对晟曜有信任、有笃定,此时便能平静的笑对应淳春这样的绝色尤物。
只因为晟曜说过的那句:我是他身边第一人。这,才是我真正看重的。
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东宫第一人”一名女子扬声问道。
“哎哟哟,真是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个被太后厌弃、被殿下冷落的不洁之人,竟有还脸这么说!”另一个娇笑声响起。
我与应淳春侧首望去,竟是一群东宫丽人,从一侧的花间小径而来。当中被簇拥着的,是管惠英。
管惠英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并未做声,只一个骄矜得意的眼风扫了过来。
应淳春挺身而上、立于我身前,提醒众姬:“良媛在此,姐姐们不可说笑喧哗冲撞了。”
一众丽人相互对视着,到底收了脸上的嘲讽笑意。却一个个的或低头斜睨、或挑眉暗示,俱都把眼色投给了管惠英。
管惠英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慢条斯理的将帕子捏在手中,上前几步款款一福,直起身子仰脸笑道:“给良媛见礼。不知良媛盛装在此,所为何来”
这话里隐含的意味,十分无礼。
我只冷然一笑,没有接管惠英的话。
应淳春便笑应道:“怎么惠夫人觉得,这园子良媛来不得么”
管惠英骄矜的道:“你是何人,敢来我与良媛面前随意插话真是好生没有规矩!”
应淳春顿时委屈的眼圈红了,撇嘴道:“春儿虽说入宫晚,可也跟姐姐是一样的人,怎么姐妹们之间竟是说不得话的么如何就成了春儿没规矩!”
管惠英怒道:“我虽尚未册封,可也快了。你一个无宠之人,敢和我比么”
我眼皮突然一跳——这意思是……
她身侧一名丽人笑道:“这位妹妹,哦,春儿,好俗气的名字!念着同在东宫,我就好心的给你说道说道。你面前这位惠夫人,可是殿下的新宠。新宠知道吗就是殿下最喜爱的。也就是说啊——”
她拉长声调瞟了我一眼,接着笑言道:“眼下惠夫人才是东宫第一人。”
应淳春闻言,低下头,退到了我身后。
我状似平静的看着管惠英,“惠夫人好大的威风!”
管惠英得意一笑,继续冲我问道:“
良媛姐姐,您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此,所为何来呢”
她上前几步,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难道,姐姐是耐不住寂寞了、在此守候殿下那您可要失望了呢。现如今,我腹中已有了殿下的孩儿。你说,殿下如果看见你和我都在此等候,他会去谁的房中陪伴”
这一瞬间,我似乎失去了反应能力。
管惠英轻笑一声,慢吞吞的擦过我的肩、提裙步入沉香亭。转身对亭外众姬道:“虽说殿下知道我喜欢牡丹,便叫人日日送了开得最艳的到我房里来。可这沉香亭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刺
阮良娣的身子晃了晃,我伸手扶住她。两人一起在亭内美人靠上坐下来。
阮良娣侧首看了我几眼,道:“你脸色竟这样差!适才也是愣在那里任由她们奚落。究竟她与你说了什么即便她得了殿下一夜宠爱,你也不至于如此啊!”
“是么那姐姐适才立于落花之下,郁郁寡欢。又是为何”片刻后,我幽幽问道。
她顿时愣住,半晌方承认道:“自然是因为我心里难受了。”她回过神,捏了我脸颊一下,“我为你出头赶跑她们,你倒拿这个挤兑笑话我。”
我也没心情闪避笑闹,只扯动嘴角笑了笑。
阮良娣放下袖子,劝道:“你脸色实在差,我也不追问你了,快些回去吧。”
我点点头便要起身,一直在亭内另一侧立着的应淳春此时道:“春儿仿佛听到,惠夫人说她有了身孕……”
阮良娣不听则已,待到应淳春一句话说完,她不由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怎可能怎会如此殿下绝不会叫自己不爱的女子有了他的孩子!便是我当年,也是侥幸——”她忽然顿住了。
我的心仿佛再次被放在犬牙交错的荆棘条上用力划过,又刺痛起来。
阮良娣恨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殿下新宠管惠英,这才来园子里散散心,不想见了海棠春尽,便自顾自的伤感了些。谁知道她竟已怀有皇嗣!”
她依旧坐回我身侧,对应淳春道:“适才失仪之处,望妹妹海涵。妹妹若是无事,先行回宫吧。”
应淳春飞快的瞟了我一眼,见我犹自发怔未作理会,便向我二人施了一礼,带着宫人退了下去。
阮良娣见我始终不言不语,不由叹息道:“我眼见殿下接你入府、宠你入骨,一直以为,他的那个她会是你、只是你。”
我垂下眼眸。
青石缝隙中一株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草花映入眼帘:开在春光里,却如此荏弱惹人怜。
“谁曾想,到如今竟是这么个光景,这殿下待管惠英到底是怎么个事儿!”阮良娣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调。
我瞧过去,她已泪流满面。
她这眼泪,大抵是因为失望
我沉默的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她,起身行礼后,带着翠浓回了徽音殿。
翠浓眼见我情形不对,便与蔻儿故意说笑想让我开怀些,我却始终一动不动的垂首坐着,眼皮也没抬一下。
良久的沉默后,我只说了一句话:“去,查管惠英近一月的太医院记档。”
蔻儿应下去了。
翠浓张罗宫人摆了晚膳,我一言不发挥手让撤了。
我只想安静的等,等蔻儿查来的消息。
也等一个明白。
掌灯没多久,蔻儿回来了。
“太医院那边的记档上,写着毓德宫拾萃阁管氏,有孕一月半,母体康健,脉象初显却甚稳。”
我明白了蔻儿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殿内一片静默。
我轻轻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间,翠浓进来内殿。见我和衣而卧,劝道:“良媛昨夜快四更天了才歇下,也太不爱惜自己。婢子知道良媛心里苦,可这宫里的女人,素来如此。还是将养自身的好。”
我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妆台上一支红烛已经燃尽,徒留累累烛泪。层层叠叠,仿佛一次次愈合又一次次被强行揭开的伤口。
镜中的自己仿佛和昨日一般无二。
翠浓趋前为我梳妆。
浓密的长发刚刚散开来,蔻儿急急在门外禀道:“良媛,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晟曜已经进来内殿,朗声笑道:“今日倒起得早。原以为你还睡着,打算过来瞧瞧海棠春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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