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木浆是有限的,大翼结实不怕小舟撞击,但木浆会被小舟撞断,听闻舟吏的命令,一百多根船桨当即提出水面,快速收入了舟舱。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水花木屑同时爆出水面,一艘冒突被大翼的水下撞角撞得飞起。这只是第一次撞击,飞起的舟身随即被撞角上端的船首再次撞击,撞角是钜铁所制,舟首也镶了钜铁,十多米的舟身抗拒不住第二次打击,空中就断成了两截。
被撞的冒突断成两截,旁侧别的冒突则撞向大翼,只是它们还未近身,队中第二艘大翼便横冲而来,犁地一般接连将两艘冒突撞飞撞断,可这也只是屏护了一面,另一面依然有冒突撞来。‘砰砰’两声,大翼左舷接连被冒突撞击,但这些撞击除了让甲板上舟吏甲士摇晃之外,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战果。
没有龙骨,也没有肋骨,连铁钉都没有的冒突根本就不结实。若大家都不结实,撞击的结果可能是同归于尽,可三浆座战舟从设计到制造就是为了撞击,铁钉牢固,龙骨肋骨结构亦将撞击之力平均分摊到舟的各个部分,更重要的是冒突太小,大翼连退都没退它们就散架沉没了。
数场撞击,水花四溅破板横飞,二十多艘冒突尽数完蛋,楚舟却毫发无损。岸边的魏人又爆发出震天般的喝‘彩’,楼船上云赫顾不得该死的魏人了,刚才的撞击让他看到了楚舟水下的玄机,因为第一艘撞去的冒突没有触碰到楚舟就已经从水面上飞起。
水下一定有什么!这是云赫的判断,也是其他秦军舟吏的判断,可惜的是双方距离已不及一里,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撞沉它!云赫对身侧下令,楼船长三十七米,宽九米,体积是大翼的两三倍,他不相信楚舟会比楼船还结实。
杀秦狗!杀秦狗红牼在陆离镜里能看到云赫,离得越近他就越是激动,嘴里不断的喊着杀秦狗,一如三十九年前的父亲。
‘砰!’又是一艘冒突从左侧撞击过来,可与此前一样,大翼除了航向偏了偏,并无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因为有舵轮,航向的偏差很快就得到了调整,楼船,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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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我知道有钱之家可以雇佣众多士卒,可以买到许多首级,可钱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陈郢王城城头,熊荆的话并未完毕。归根到底,战力取决于组织。何谓组织?宗室是组织官吏是组织,巫觋也是组织,组织是人与人之有序集合。组织要大,更要纯,如此才有更多人信你,更多人受你托付,更多人死战不退。
陈县乃我楚国之北大门,陈县之国人不可能只有钱而没有组织。乡遂之制早已破败,眼下无法也无需重建乡遂之制,要建的乃是朝国人之制。一党一国人,既做国人,当交好邻里,善待比闾,为本党之众谋福祉,更要带领本党之众习武艺演阵法。
各位,这是乱世,天下倾覆当在二十年之内。若想不做他人腹中之肉釜下之骨,必要习武自卫。不佞要你等如此,非不佞不顾及你等,但乱世之中,首要的是自己保护自己。
今年楚国大试,大试不是找人做官,而是找人为师。有了先生,便可以教全楚国的童孺识字懂礼明理。这不是附庸风雅,这依旧是为了增强战力保家卫党。
五百人之阵横宽几丈?纵深几人?敌距我五百步,大步奔来我军可放几箭?粟谷仅有万石,一党之众可食几日?我等庶民,为何宁做楚人也不愿做魏人,宁做魏人也不愿做秦人?这些,都需先生悉心教授。
文教之外,军阵操练士卒兵甲,郢都亦将协助各党教导备足。数年后每党将有数名军吏,教党人演习行伍阵法——放心,这些军吏都是本党之人,邻里之子,不是什么贵人,他们先经大试,考入郢都军校,成业后回乡教习邻里父老。
兵甲亦不再存于县邑高库,而是存于本党宗庙或者神祠庄去疾!
臣在。熊荆此时说的不再是国人如何遴选,而是在说今后十数年楚国的乡党建设,尤其要向乡老展示一下楚国的钜剑钜甲。
钜铁打造的环片甲不及千套,可庄去疾是宫甲之将,他身上还是有一套完整的环片甲。钜甲宝贵,庄去疾将其打磨的异常雪亮。他一站过来,甲胄反光照影,杀戮之气尽显。
此为钜铁之甲,不说铜兵刃,便是钜铁兵刃也不能入。熊荆环视众人。你等可知,如此铁甲,当值几钱?
庄去疾的铁甲从第一天来陈郢便招人眼球,县公陈兼如实猜道:禀大王:或要百金?
不必。熊荆摇头,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此套甲胄不需千钱。
不需千钱?一阵咂舌,所有人都不信,可这是大王说的,不能不信。
让他们更咂舌的事情在后面,熊荆道:钜铁之刃,钜铁之甲,十年后每家最少两副。每党建正辅副余四卒,正卒每卒矛手两百二十五名弓手三十六名骑手视各党财力而定,少则数名,多则五十名,辅卒副卒亦是两百二十五名矛手,三十六名弓手,但没有骑手;余卒亦然,只有矛手弓手,不备骑手。
正卒皆丁壮,有令出征,无令卫党;副卒随正卒出征,或为辅兵或为战卒;副卒当为丁女,不必输运,正辅二卒出征后护家卫党;余卒全为童孺,乱世中求生求存,必从童孺开始习武,此四卒皆备钜兵钜甲。
勿需担心军赋。一党五百家,五百家建四卒甲士,花费的金钱必定难以计数,所以熊荆要他们不必担心军赋。造府造甲,时日越久,工艺越精,其价越廉,工尹大夫已向不佞承诺,明年起,每副铁甲不及三百钱,每家为钜兵钜甲,军赋不过千钱而已。
第十九章 彩3
军制永远与政制结合在一起。春秋之前的军队善战,那是因为有乡遂制度,乡人即国人,每家需出一人从军,遂人不得从军,只能为输运。战国时各国编户齐民,尤以三晋为罪,乡遂制度被更严密的傅籍制度所取代。
楚国也有傅籍制度,可惜这个傅籍制度根本就没谱,最重要的是基层动员能力不足。即便县册上有这么多人,但征集不到这么多人。两百多年来,楚国最大一次动员就是楚怀王时期的蓝田之战,即便是那次,出征人数也不足三十万,平时多是十几万二十几万,从未超过二十五万。
地大路远散而不实是楚国预备役既有症状,武备松弛疏而不精则是楚国预备役的顽疾。傅籍制度是至上而下的制度,朝国人制度则是自下而上的制度。
五百户为一党,一党一国人,每党又建正辅副余四卒。副卒余卒是不可能出征打仗的,作战的仅仅是正辅两卒。全国四十六万多户,可分为九百二十党,每卒连军官带骑手标准编制为三百二十人,正卒当有二十九万四千四百人,辅卒是否作战卒要看后勤输运效率。
以上次战争为例,战卒辅卒的比例大约在35:1左右,这是水运为主陆运为辅,且内线作战时的战卒辅卒比例。如果是外线作战,陆运为主,那么战卒辅卒的比例将立即缩小。为了减少辅卒人数,增加战卒人数,楚国必须修建铁路,哪怕是马拉铁路人拉铁路,也要设法使战卒数量超过四十五万,战卒辅卒比例控制在5:1。
全国九百二十个党,每党四卒,几乎是全党皆兵,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靠每党遴选出来的国人,这也将是他的政治资本——四党为一旅四旅为一师四师为一军,全国有两百三十个旅,五十七个师,十四个军,谁为旅长谁为师长谁又能做军长,全看战场上的表现。
先军政治下,军官即政官,十几年后,楚国现有的行政官吏必将被军官团所取代。以这种大趋势,不能迅速转化为军官的官吏贵族将失去权力,沦为边缘人员。虽然这些人当中楚人占绝大多数,但给予更好条件,花费更多的金钱,楚人若还是不成器,熊荆也只能将他们毫不留情的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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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高大,但它的底部不是一根弯曲的肋骨横置在龙骨上,形成u型或者v型船底,它是两竖一横,两面的船舷和船底板夹出一个船身,楼船宽九米,船底板也宽至八米九米。
以当下的技术,板与板之间的连接全靠铁匝,而非铁钉。铁匝就是在两块船板上各打两孔,以铁片穿孔绕扎三道或四道,再用木片塞缝,最后用铅液封固。铁匝看似坚固,但铁匝的质量各不相同,因为是匝固而非钉固,更无麻绳桐油塞缝,楼船从下水开始就不断漏水。
即便如此,云赫以及诸多舟师船吏也认为如果对撞,楚舟必败。没别的原因,仅仅因为楼船体积两倍于楚舟。以大撞小,哪怕楼船会破裂,楚舟也将舟毁人亡。抱着这样的想法,船吏居然没有喊弩手放箭,双方就直挺挺的猛撞在了一起。
‘轰!砰——!’撞击的瞬间,站在大翼甲板上的红牼只听到这两个声音,而后舟尾迅速抬起,龙骨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嘎嘎声。因为速度霎间为零,带着前冲之势的鼓人,还有一些没有站稳的甲士全被抛落到水中。
舟身如何?舟身如何?舟尾还悬在半空,红牼就问起了舟身,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舟身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撞击,和那些冒突一样断成两截。
无恙无恙。进入甲板下方欋手舱的船吏大声回报,他是特意走入底舱观察舟身损坏的。大翼战舟虽然舟尾翘起,但整个舟身并未破裂折断,那记‘砰’声是大翼撞角撞破楼船船板时发出的。船吏答话时,翘起的舟尾终于落下。‘啪’的一声,水花四起,溅起数丈高。
撞舟了!撞舟了!不说旁边的庶民,连魏王也跳着喊起来。水花四溅下,楚师的大翼和秦人的楼船猛撞在一起,结果却看不真切。他只能问举着陆离镜的阳文君:谁沉了?谁沉了?
八艘大翼撞击四艘楼船,阳文君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命搏杀,他自然希望楚舟不沉。水花溅落后,秦人箭雨中的大翼正在缓缓后退,而楼船上的秦人在胡乱奔跑。他不自觉的啊了一声:秦舟沉了,秦舟要沉了!
阳卿魏王看不到干着急,他再也不管什么礼仪,抢过阳文君手上的陆离镜张望起来。圆形的视界下,挂有旌旗的那艘秦师楼船已经微微倾斜,水面上敞露出一个破洞。他要说楼船已毁时,舟影猛然进入视界,这是楚舟的第二次撞击。这一击之后,楼船船舷不再是破洞,整面船舷都被楚舟撞破。
沉了,真要沉了。魏增不舍中将陆离镜还给阳文君,眼睛指着江面上吃惊的道。
咳咳秦使姚贾咳嗽一声,荆人侥幸而已,我秦师有楼船十六艘,荆人撞的完吗?
是,是。相邦子季陪笑道:秦师有十六艘楼船,楚师未见楼船,此战当时秦师胜。
既是秦师胜,为何全为荆人喝彩?四周都是魏人的欢呼喝彩声,更有一些性情激烈的人大喊痛骂‘杀的好,杀的好。’
姚贾是魏人,清楚魏人对秦人的仇恨,可他身为秦使,自然不想听到这种喊声,这有损大秦的威严。此战,大秦正为立威而来,大王想告诉天下:为大秦非只有陆师天下无敌,便是水师,也是天下无敌的。
此乃对我大秦不敬,日后回到咸阳,我必向寡君奏明。寡君对大王深信不疑,亦欲交好魏国,然若得知今日魏人全为荆人喝彩姚贾盯着魏增,开始恐吓。
这魏增自己就想为楚人喝彩,因为顾及姚贾,不得不忍住了,现在姚贾问罪,他心里一边大骂一边看向相邦。
臣请魏师为秦师喝彩,秦使以为如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是三晋,也还不敢堵民之口因言罪众。子季只能建议魏师帮秦师喝彩,算是给秦人的面子。
哼!我大秦姚贾只开了个头,旁侧的魏人又爆发出一阵喝彩。
秦人沉了!秦人沉了!挂有旌旗的那艘楼船饱受四次撞击,底部一漏水,高大的船身当即倾覆,船楼整个拍在水面上,击起一大片水花。可这样也没有延缓它的生命,整艘楼船很快就恻沉下去,看得岸边的魏人一阵雀跃。
主将所在的楼船沉了,没有健全指挥制度的秦师顿时无序而战,大翼上的钩镰手本能的想勾住楚舟进行接舷战,可惜的是,楚舟灵活的好像一条泥鳅,怎么勾也勾不着,即便偶然勾住,那铜做的钩镰也会被楚人一刀斩断。
沟面宽阔,二十艘楚舟仿佛鲨鱼撕咬猎物,连接不断地撞击秦舟,秦舟除了放箭再无别的攻击之法。中一箭未必能射死一人,可每撞一次秦舟都是舟毁人亡。楚舟不断往前,身后那些没有撞角的大翼紧跟而上,即便落水的秦卒没有溺亡,也会被后面楚舟上的楚卒捅死。
十里沟面一片狼藉,楚舟上的甲士每捅出一矛,水面上都会传来秦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秦人每一次惨叫,岸边的魏人都会高声的喝彩。他们已经疯狂了,疯狂到即便有会水的秦人游上沟岸,也会被他们赶下水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落水狗被楚人一矛捅死。
秦师舟楫眼见不敌,只能后撤,可逆水行舟他们比不过楚舟大翼,特别是那些笨重的楼船,逆水而行根本就走不快。楚舟冲来,一撞,船身当即破裂沉没。鼓声呐喊声惨叫声喝彩上,战斗已经沦为杀人表演,十里沟面不是半沉不沉的秦舟,就是被楚人捅死的秦师士卒。
沟水已被秦卒的血染红,姚贾的眼睛也红了。他身在岸上,不会被大翼上的楚人长矛捅死,可他担心秦王会因此迁怒于他,毕竟秦师就在他眼前覆灭。
臣请大王发兵救援秦师。姚贾走到魏增身前,深深一揖。
秦使这是为何?阳文君斥道。你我两国昭告天下,各出百舟战于大梁,且秦师居上游。如今要败了,就要魏国出兵相助?
秦魏一体,秦人败了便是魏人败了,大王自当救秦。姚贾不管阳文君,眼睛直盯着魏增。大王救还是不救?
寡人几十万魏人眼睁睁看着,秦楚赌约天下皆知,这种情况下出兵定失民心。魏增面有苦涩,他不得不问向阳文君:阳卿,可否请贵国舟师放秦人归去?
敬告大王,我国舟师只听命于寡君,臣无权纵敌北去。阳文君揖道。此战,楚亲两国早有约定,愿赌服输,大王何须相救?
寡人寡人魏增神情更加苦逼,他今日不救秦人,他日秦王一怒,魏人可要伏尸百万。
第二十章 误杀
寡人寡人腹疾。某个近臣在魏增耳边低语后,魏增捧着腹,开始哎哟哎吆喊疼。此事皆交由相邦,寡人传太医传太医。
魏王就这么病遁了,他一走,子季就道:传令,救援秦师。
相邦这是何意?阳文君怒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魏人作为还是无耻之极。
既是在大梁,那自然当听侯主人之意。楚秦之约只是楚秦之约,魏国不在其内。子季有子季的道理,魏王不好说这样的道理,他这个相邦却好说这样的道理。
子季之命不用派人亲往告之魏国舟师,一旁的小吏挥了挥旗,数息之后南面斜对岸丹水河道上便驶出了魏国舟师。阳文君冷笑:如此布置,魏国欲与我楚国为敌否?
子季不答,身边的甲士却拥立上来,道:相邦请楚使回宫。
魏季,这是何意?阳文君大怒,身边楚国甲士也尽数抽剑。
别无他意。子季面无表情。不过是为楚使安危着想,请楚使回宫。
阳文君此时已被魏军甲士围上了,他正要答话,驶入鸿沟中央的魏国舟师开始擂鼓。魏师的出现先是让岸边的魏人喝彩,可见他们擂鼓,欲对楚使进攻,众人又是大哗。性急之人更是大声唾骂,好在这时候魏军已经开始清场了,戎车上的军官大喊魏人回都,手下的士卒则用戈戟赶人。
场面一时间大乱,尤其是魏楚两师打在一起,水面岸上顿时混作一团。魏师从身后夹击,楚师早有准备,欧拓率领的十四艘新式大翼正等着魏人,魏人还未布阵,他便命令大翼冲上去撞击。魏师不如秦师,面对撞击照样毫无办法,秦师的惨状再一次重演。
望大王不负魏国。得罪楚国而交好秦国,自己的舟师亦如秦师一样舟毁人亡,子季不忍看水面上的杀戮,只提醒秦使万不可负魏。
姚贾也知道即便魏师出兵秦师也是无救,但这样他就不再有任何责任——他已经说服魏人出兵,救不了那是魏人的事情,不是我姚贾的事情,舟师覆灭无关痛痒,最重要的是魏楚撕破脸皮,真正投入到连横阵营当中。
请相邦放心,本使必如实禀报寡君。姚贾笑道,他的笑容背后是一艘接一艘的魏舟被楚人撞沉。楚人的杀戮毫不留情,刚才秦人伏尸水面沟水染红的地方,如今是魏人伏尸水面沟水染红,但楚人的杀戮并未止于水面,而是蔓延到了岸上。
四十多艘旧式大翼紧急靠岸,在魏人的惊呼中,千余名楚师甲士冲向码头一侧的粮仓。这些甲士手持钜铁兵器,三下两下就冲破了魏卒的阻拦,开始在粮仓里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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