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这该如何是好?天色昏暗,子城外楚军的燎火一支接一支熄灭。卒长不知如何是好,旅长景羁也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旅长,子城可有其他城门?读过书的和没有读过书的反应截然不同,何况是兰台宫出来的学生。逯杲高问了一句,景羁浑身一震,大喝道:速去西门!
子城十二里,长宽不过三里。由南门到西门并不远,南门正疯狂厮杀时,西门悄然打开,没有举火,几十辆戎车先是缓行出城,过了护城河才急急策马,没想前方黑暗中有人大喝:哪里逃?杀!
杀——!五百人的齐呼异常响亮,把前面戎车的挽马吓得嘶鸣不止。趁此瞬间,一卒矛手冲上前把前方戎车的挽马全部捅死,又有一卒人迅速抢占了城门。这时候燎火才燃了起来,手持钜刃的景羁指着中间那辆戎车大声喝问:降不降?
降降!车里钻出来几个人,先是两个谋士,再是一名身着楚军甲胄的齐将。惊讶的景羁再看其他戎车,发现每辆戎车上的士卒居然都是楚军打扮,车上插的也是楚旗。
你唤何命?伏击了声东击西企图鱼目混珠的齐军车队,又令投降的齐将去南门说降仍在鏖战的齐卒,景羁终于过来问逯杲。
敬告旅长,我叫逯杲。逯杲正在吃醯肉,齐人那里缴来的。
敬告旅长,我叫陆蟜。景羁没问陆蟜也答了,他觉得自己和逯杲是一起的。
第二十六章 变法
王卒超出计划表提前拿下了莒城,秦魏联军直到今日也没有进攻。陈郢本已紧张的气氛因为两场胜利不免变得轻松起来。这几日熊荆晨昏都教习芈玹骑马,或许是这样的亲密让她敢逾越君臣之礼,这一日的晨间,两人嬉笑之余她忽然道:王弟为何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熊荆刚讲完一个笑话,这几日他依旧如牛负重,唯独与芈玹相处时有些快乐。
然也。芈玹笑着的时候眼睛好似弯月,眸子黑亮黑亮。因为骑在马上,裙下的袴高提了上去,足衣上的小腿雪一般白。誉士杀人非不死也,然否?
芈玹一直在熊荆身边,一些文书甚至是她在起草,因而她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修改后的誉士制度。根本不是誉士杀人不死,而是两套行政体系,犹如秦国的少府和相邦府。
难得快乐的时候,她偏偏提起公事,熊荆笑意散去,道:誉士杀人死与不死就那么重要?
恩。恩。恩。她孩子气的点头,我以为王弟是天下最好的王,最好的王必会善待自己的子民。誉士杀人而不死,不公也。王弟只是一些机密的话她略过了,玹媭虽不知王弟为何要如此安排,然玹媭深,信王弟终会给庶民予公允。
公允?芈玹一口一个玹媭,自称起了姐姐,熊荆再度笑了,这时候他很想点上一支烟了,奈何没有。
对呀,公允。为何天下总有那么多不公?为何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却食不果腹?有人绫罗绸缎,有人却衣不遮体?玹儿看了许多史书,觉得呢天下是越来越公允的。以前,只有王卿可为将相,而今,布衣为将相则亦不在少数。假以时日少女的幻想是无边的,千年以后,天下大概就真的公允了吧。
哈哈熊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而是被逗笑。芈玹诧异的看着他,脸有些羞红,可她又不觉得自己错了,待熊荆笑完她追问道:王弟我说的不对?
熊荆很无情的摇头,冷声道:千年以后,天下更没有公允,只有奴役。
那两千年以后呢?芈玹不死心。
更是如此。熊荆残忍的笑。
当真?芈玹眼睛瞪的很大,唇嘟圆了,惊异的模样让人怜爱。
今日天气不错。熊荆看了看天,最后答道。
由陈敖之事可见,大王以誉士代我之心昭然若揭。县公切不可再信大王之保证,全国各县应在郢都启外朝之时,废朝国人之政正寝不远的县尹府,县丞陈壁如此说道,陈兼一直闭着眼睛,如若罔闻。
誉士之制亦当废除。跪坐于陈壁对面的是县司马陈不可。什么誉士?全是大王的死士,若每党每族甚至每闾都有了誉士,还要我县司马县吏何用?
重文教崇鬼神之政亦不当行。彭宗亦道,他算是陈兼的门客,事事都为陈兼考虑。县公要知,大王之政非新政,而是变法。
变法?!变法两个字让陈兼睁开了眼睛,他的语调不像常日里那般谦卑,酒糟鼻通红通红。那未龀小儿居然要变法,我怎未看出来啊?
正是变法!彭宗很认真的道。朝国人启外朝,所谓一党一国人,实则是反间之计。试问县公,若无朝国人之政,县民听谁人的?有了朝国人之政,县民又听谁人的?县公只看到各县邑派去郢都外朝的国人可制约王权,却不知本县外朝之国人也制约了县权
人总是喜欢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潜意识里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一面。彭宗一说,陈兼便醒悟了。也有人没有醒悟的,陈不可道:可那些国人皆听命于县公啊?
此时自然是听命,若等他们坐稳了位置,知朝国人之政与县公无涉,岂会再听命于县公?弗听也。彭宗道,他也是从陈敖之事才看清了大王的意图。
誉士,乃大王置于县邑之死士,彼等非杀人不死,而是县邑无权处死;国人,乃大王置于县邑之臣僕,彼等非听命于县公,乃听命于大王;文教,虽未见其行,然以誉士国人二制度之,亦使县民受命于王而非受命于公;巫觋,大王生来就是我楚国巫觋之长,全国巫觋皆听命于王
彭宗一口气说出自己对新政的理解,听得陈兼陈壁陈不可几个张口结舌,可又无言以对。
此非变法何是变法?彭宗反问诸人。秦国变法,乃请他国士人,编撰律法而行之,以使各县之权皆收于王。大王之变法,看似凌乱,不显山水,实则处处布局,然收县邑诸公之权,与秦国变法无异。唯此权非全收于大王之手,一些又分与县邑国人之手
陈兼懂了,陈壁和陈不可也懂了。失权的焦躁让陈兼站了起来,度步之后他问向三人:若之何?
陈壁急道:我等当告之于左尹国人使钱买简之事,以废朝国人之政。
不可万不可!彭宗断然否定。朝国人之政乃反间之政,若县公告奸,必使县邑众人与县公离心。且若大王不废此政,再选何如?
子图缪矣!陈壁自有陈壁的打算,何必由县公亲告,我另寻人告之,后再使人杀之,便说是被告之人所杀,绝无后患,如此,朝国人之政当废。
你欲使何人告奸?陈兼心动,这确实是一条妙计。
便使陈壁眼睛转了转几转,他居然附耳告之于陈兼,让彭宗和陈不可一阵怒视。
善,大善!此可谓行一而得二。陈兼掐起了胡子,频频点头,酒糟鼻更红。
禀告县公,大王请县公至正寝。门外有县吏禀告,身边站着一名谒者。
敢问大王何事?陈兼抚着胡须问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乃守城之事,亦召县司马陈不可。谒者手持召节,还好是两节而不是三节,若是三节,陈兼就要跑过去了。请县公司马速至正寝。
唯!面对谒者陈兼陈不可不敢不客气,两人揖礼后急急出门,与谒者通往正寝。
确实是大王相召,但相谈的是大司马府作战司的郦且。他一见面便道:秦魏虽未攻我,亦请县公使城内之民离城,一户只留两人,亦可一人不留,以减少粮秣损耗
郦且说话极快,陈兼正要说县民恐不愿离城时,他抢先再道:县外之民,县北柽城之乡州须遣散至县南或他县,秦魏大军从县北而来,县民若不离家,恐将被敌军掳而为奴。
魏人并无犯境啊!打仗谁都不想,可陈县位置在这,北面有事首当其冲。
秦魏大军正集于长平(今西华县东北),前锋已至鬼阎。郦且嘴里的消息让陈兼一阵无力。长平是魏县,在陈县西北七十里,鬼阎则在楚魏边界,与楚国的边城柽城相距不到三十里。不出五日,大军便行至陈郢城下。
秦魏有多少甲士?陈不可毕竟是守过城阳的,看上去坦然自若。
不知。郦且看了他一眼,后又补充道:谍者于大梁闻之,秦将辛梧率四郡兵助魏人攻我,四郡之兵,必不下二十万,魏国为防秦人假道伐虢,亦当有二十万。
四十万?!陈不可倒抽一口凉气。当年城阳可只有二十万秦军,真正攻城的不过十万;陈兼则软到在地,四十万大军压来,陈县必是不保。
县公县公。陈不可将他扶了起来。
魏人魏人伐我,就不怕秦人假道灭魏吗!陈兼涕泪都出来了,他气愤不已,衣袖怒挥。上将军上将军何在?我楚国大军何在?
上将军已离陈郢。秦魏此次并非只伐陈县,淮水上游之城阳汝水上游之平舆,皆受其攻伐。郦且并不在于陈兼的失态,请县公着吏胥速速遣散县民乡民,彼等可至郢都就食,郢都煤矿船厂造府全都缺人。
脑中仿若一记轰响,陈兼什么也听不见了。上将军离郢,大军也不来救陈,看来陈县非失去不可。他虽是县公,实乃县主,陈县要是丢了,他可什么都没了。
大军何时攻我?陈不可镇定了下来,开始询问敌军动向。
不知。郦且无奈的摇头,他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大军已陈兵多日,似无攻我之意,然若不欲攻我,为何又陈兵于长平?
请大王歇息片刻,天已经亮了。华阳宫里,又守了一夜的秦王赵政正在祖太后床前瞌睡,赵高犹豫了几下,还是劝了一句。
不必了,寡人不困。赵政不耐烦的挥挥手,强打起些精神。那日祖太后晕厥便一直卧床不起,即便醒来也口不能言,他就一直这么守着,希望祖太后康复。
秦宫残酷,正因如此,亲情才显得珍贵。父王走后,亲祖母夏太后又去了;夏太后去了,成蟜忽然就叛乱;成蟜乱后,母亲又被奸人蛊惑,欲立那两个杂种为王,亲人一个接一个不在,如果当初立父王为王的祖太后也走了,偌大的秦国他真不知该寄亲情于何处。
芈玹!赵政终于想起祖太后的贴心宝,芈玹何在?
禀大王,芈玹已至荆国。赵高答道。
为何去了荆国?快把她找回来!提起楚国赵政就不悦。此秦魏大军陈兵楚国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但担心战事加重祖太后的病情,他不得不下令大军暂缓进攻。
第二十七章 返秦
这一日下午,乐舞不断的梧宫终于变得清净,而后便宫中出来齐王怒喝,穆棱关丢了。
敬告大王,臣以为此战乃田赢叛齐投敌之故,那楚人穿着我齐军的衣甲,猝而发难,夺了关城;楚人又有投石之器,此机一发,关墙皆碎
大将军田洛正在详报穆棱关关丢失之缘由,齐王越听越怒,眼看他要发作,国相后胜赶忙道:臣以为此战皆大将军失职之故,如今楚人夺了穆棱关,临淄也是不保了,臣请大王速速回都,梧宫已是险地。
后胜一说险地齐王就色变,梧宫在淄博城西北,虽然离淄博也就几里,可这里终究是别宫。他的愤怒瞬间转为惊惧,道:楚军行军如此之速?
敬告大王,楚军轻利僄遫,卒如飘风,楚之上将军项燕,去岁与秦国战时便率军深入秦境两百余里,拔城杀人,勇不可挡。臣请大王立刻回都,除速召各县之兵勤王,亦当速遣使节入秦,请秦人出兵伐楚,我国方好夺回穆棱关。后胜能为相邦,自非无能之徒,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唯独没有说派兵夺回穆棱关。
快快!速速回都。四十七年前,齐闵王正是被楚将淖齿所杀,父亲齐襄王因此得以即位为王,齐王建已经不顾上问罪了,只想马上回都。当日,去秦国求援的使臣便快马出城,急急的往咸阳去。
其实按照之前的谋划,秦魏大军早该攻楚,只是因为华阳太后芈棘的忽然晕厥,战争机器瞬间就关机停转了,作为操作者的秦王赵政并不觉得机器停转有什么不妥,可被机器捆绑的齐人和魏人就大肆抓狂了。
明日,又是明日,辛将军要明日到何时?魏国长平县,魏相子季亲来质问秦将辛梧。他是因为亲秦才上台的,若秦国不伐楚国而与楚国议和,那他的相邦之位可就不保了。如今魏楚交恶,将军却坐视不管,这就是将军昔日所说的助我攻楚?!
未得咸阳军令之前,本将绝不攻荆!夏日炎炎,身着甲胄的辛梧满头是汗,他心里也骂开了,可又能怎么样?未有王命,一旦违令调动军权就会被监军接管。
那咸阳何时来令?子季追问道,那模样恨不得跪在辛梧面前。
本将怎知咸阳何时来令。辛梧愤道。
若将军只就食于魏而不伐楚,我魏国不再送粮草入营。子季也怒了,这算是下来逐客令。
你敢!辛梧暴起目之,咸阳严令本将军不得伐荆,可未说不准本将军伐魏。粮草若短少一车,我便拔你魏国一座城池,若是少了十车,我便围了你大梁!本将军说到做到!
你你!子季敢怒不敢言。秦国助魏伐楚,拔下的城池全归魏国所有,可粮草辎重需魏国提供。子季当时以为只要控制了秦军粮草,秦人不敢如何,没想到辛梧敢直接围了大梁。汗水从额头大颗大颗的冒出,瞬间子季的背心就全湿了。
报——!军吏在幕府外大喊。报将军,咸阳来使。
一听咸阳来使辛梧便不再管子季,子季也忘了刚才辛梧赤躶躶的威胁,眼巴巴看着已经入府的王使,谁想辛梧不想他站在幕府当中,请魏相出去,本将要处理公务。
大王何令?赶走子季的辛梧急问,可是准允伐荆?
华阳太后寝疾,大王令将军于荆国速速接回女公子芈玹。王使当面读罢咸阳来的王诏,而后将诏书交予辛梧之手。辛将军,来时国尉告之,芈女公子为荆王文吏,荆王正在陈城。
啊?辛梧大惊,王令不是准许自己打仗的,而是要自己去找人,此人还是荆王身边的文吏。陈城不远,不过百里,可问题是他如何从荆王身边接回芈女公子?此事
华阳太后素爱芈女公子,若芈女公子得知太后寝疾,当返秦。王使笑道。大王不允将军伐荆,皆应太后寝疾之故,荆王若知此事,亦愿送芈女公子出城。
敢问王使,接回芈女公子之后又如何?辛梧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就是仗还打不打。
为了伐楚,长平驻有秦魏几十万大军,上蔡稷邑也有二三十万军队,架势已经摆好,可六七十万大军全停在这里一动不动。王使笑了笑,有些尴尬,他如实道:大王未言伐荆与否,本使不知接回芈女公子之后如何。
他说完见辛梧失望,又道:将军,大王纯孝,见太后寝疾不得不罢伐荆之事。侍奉如此贤王,我等做臣子的应当高兴才是。
然然也。辛梧苦笑之余不得不点头,他觉得这楚国八成是打不成了。待他将王使送出幕府再召集众将,众将闻言也都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个好脸色。
王命如此,又能奈何?辛梧把各将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风头正盛的右将军李信,以及左将军王剪。两位将军以为如何?
去年李信带领中军于大败中全身而退,秦王大赞,已被国人视为武安君第二。相比于他,左将军王剪只是个脸泛笑容其貌不扬的老军率,斗食小吏出生的他若不是走了昌平君的门路,可能这辈子永远也做不成将军。主将问话,王剪很自觉的让李信答话,自己则闭口不言。
大王纯孝,若太后请大王不伐荆国,恐怕李信直言无忌,他是想报去年一箭之仇的,没想到太后一病,大王就不想伐楚了。
王将军以为如何?辛梧看王剪的眼神带着些嫌弃,好在王剪笑容满脸,与人为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