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三百多步不过是五百多米,城下喊着‘杀荆王封侯爵’的秦卒虽然看不清熊荆胯下那只还未长大的鸟,但撒尿的动作每个男人都能意会。他们的呼喊当即就停了,不知荆王在施展什么巫术。因为瓮城远远的凸出城墙,熊荆的动作瓮城两侧的楚军县卒也看得分明,他们先是错愕,然后哈哈大笑,之前秦军营造出来的威慑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
童子不但尿得高,还尿的久。熊荆一点也不知道城上城下两军的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鸟儿被冰冷的北风吹得生痛,还没尿干净他就急忙拉起了素裳,也不管裳上粘到尿液。
狗屁秦军,只配喝尿!他摸摸嗦嗦的藏好自己的小鸟,指着城下的秦军骂了一句,最后才跳下女墙。在场的将率闻言捧腹大笑,随即就让城墙上的县卒齐声高喊起来。
狗屁秦军,只配喝尿!城上万名县卒对着北风喊话,城下辛梧等人听得朦朦胧胧。
狗屁秦军,只配喝尿——!城内四万甲士加入齐呼后,声音才传入辛梧耳朵里。
攻城!辛梧本就被荆王的举动气得满脸涨红,再闻此污蔑之言,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将军,白日不可攻城啊。身边的谋士劝到,楚军有投石机,抛出的火弹一落地就有数名十数名秦卒着火横死。晚上看不清,白天那是看得真真切切,火弹一打一个准。
放肆!辛梧真的被侮辱了,他一脚把谋士踹下了戎车,挥剑再道:攻城!攻城——!
地道挖不了,甬道被白日出城的楚军频频破坏,攻城只能是蚁附而上。主将有命,阵后的秦卒只好推着云梯车速速向前,军阵里的秦卒紧跟。他们刚入城下三百步,城内的铁弹便雨点般打来。连绵不断的‘轰轰’巨响中,破碎云梯的木屑惨叫士卒的断肢全被铁弹砸起,在空中胡乱飞舞。
近到一百步时,城头上的箭矢又蝗虫般的飞来,前奔的士卒倒了一大片,余者只能躲在剩余的云梯车的后方,或者聚在一起举盾前行,每前进一步都有无数人倒下。
等到了城下五十步,云梯车正要过桥时,城头城下一阵呐喊,举着钜铁夷矛的楚军甲士似乎是从墙壁里横穿出来,甲士与甲士排成一列,丝毫不顾左右,只高举着钜铁夷矛急速前冲。猝不及防的秦军只顾挡箭,还未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夷矛刺死戳穿。
将军!身后的王贲高喊了一句,只希望辛梧退兵。
将军!王剪也打马奔到辛梧身旁,荆人弹石未尽,白日不可攻城啊。
不攻城弹石就尽了?荆人粮秣多矣,三个月怎可能粮尽?辛梧叱道。王剪的建议是等荆人粮尽再行总攻,平日扰袭便可,可秦王的命令是三个月内击杀荆王,辛梧越想越觉得时间不够。击鼓,进!进!他怒喝。
‘咚咚咚咚’城上城下全在击鼓,十数万秦军所列成的与北城墙等宽的军阵开始前进。从城上看去,秦军就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密集森林,向城墙横压过来。砲兵观察员急急向城内挥旗,要他们更换火弹,并且要求每一部投石机以最快速度射击。而城上的荆弩已经是盲射了,丈余长箭矢横飞出去,落在森林里激不起半点浪花。
列阵!列阵——!城下夷矛阵的卒长开始高喊列阵,谁也没有想到十几万秦军会真的推进攻城,矛手唯有背靠城门,列成大阵方能与之抗衡。
上将军,此当如何?十几万秦军横压来,城外己方矛手只有三个师,一万三千余人。
鸣金秦魏军四十万,一换五廉颇也不干,何况现在是一万三千对十几万。
先试试火弹吧。熊荆插言过来。北城墙一直是防御重点,这里布置的三十多部投石机每隔六秒就能抛出一枚火弹。告诉砲兵,只攻北中门,急速射。
城内投石机阵地,随着砲长一声大喝,第一枚火弹高高抛了出去,紧急着,其他三十多部投石机也在砲长的高喝下抛出了火弹。
‘砰——!’火弹落地,比清水之战时更猛烈的火焰在秦军阵列里升腾,数名着火的秦卒哇哇大叫,他们又喊又跳,旁边的同袍则避之不及,阵列一阵混乱。
阵后戎车上的辛梧看着火弹落地,但他毫不在乎。秦军阵列宽达两千两百余步,楚军投石之器很有限,火弹绝对无法阻止军阵的前进。
击鼓!辛梧喝道,得令的鼓人击得更加卖力,轰隆隆的鼓声中,秦军继续前进。
砰砰砰砰——!火弹又落了下来,还是之前第一枚火弹落地的阵列。秦军厚不过五六十排,一枚火弹不能击穿队列,但三枚四枚五枚六枚,火弹接连不断的落下,哪怕是钢铁的队列,也会被火弹炸开烧化。
‘啊呀火火!火!’火弹集中攻击的那段秦军阵列瞬间全崩,没有着火的士卒亡命逃离这段被荆人诅咒过的地方,阵后戎车上的屯长五百主想弹压,忽然一阵更猛烈的火弹落下,挽马的嘶鸣中,车上的五百主被火弹砸中,瞬间变成一个挥剑惨叫的火人。
杀!杀!奔到城下七十五步就可以躲避楚军投石机的打击,阵宽三公里的秦军呐喊着急奔上前,哪怕前方并没有敌人——有敌人的那一段阵列已经被投石机密集抛射的火弹摧毁。
杀——!北城中门下,一前两后,品字形分布的夷矛阵传出一阵别样的呐喊,对准那段被火弹砸出的空缺,高举着夷矛,向秦军军阵反冲了出去。
秦军后方预备队虽然已经上前,要填补这个被密集火弹炸开的缺口,缺口左右的士卒也有意识的拉开队列横距,以弥补自己侧翼的空位,但前行的军阵使得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成徒劳。
三个夷矛师,各自以72x50的标准进攻队型一头扎进了这个缺口,天下没有任何军阵能阻挡如此的冲击,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缺口。
杀!好似荆弩射穿薄薄的楚纸,缺口处的秦卒当即被夷矛戳穿。此时的楚军再也不是去年的楚军,矛阵击穿秦军军阵后立刻转向,向缺口两侧秦军的后方杀去。
侧翼已经是横队军阵的软肋,何况是自己的后背。从未遭受过如此攻击的秦卒惊慌失措,他们有些人右转有些人左转,密集队列下转向必须一致,一旦错乱长兵便会互相碰撞,乱作一团。现在秦军士卒的武器就彼此交错在一起,完全无法抵御后方杀来的夷矛。
杀!急奔而来的夷矛手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宛如刺草靶子似的捅死军阵里的秦卒,当夷矛拔不出来时,他们又弃矛拔刀,全力砍杀。军阵再次大乱,无法作战的士卒只能往前躲避。
攻城本就不智,面对万余楚军列出一个两千多步宽的横阵更是不智。现在横阵被楚军夷矛阵击穿,又从后背杀得秦军丢盔弃甲。王剪见状忍不住了,他大喊道:请将军撤兵!
他一喊,其余将帅也跟着喊道:请将军撤军!
‘咴儿咴儿’撤军似乎也来不及了。北中城门吊桥一放,一队骑兵冲了出来。骑士不管眼前混乱的秦军,他们从阵列缺口处驰过,直指三百步外秦军主将辛梧。
将军小心!马上之人身着钜甲,手提长矛,胯下的坐骑也披有皮甲。三百步的距离对奔驰的战马来说只需四五十秒,辛梧站在戎车上指挥战斗,前方自然不敢有人阻挡。当骑士冲入百步时,左右两侧短兵才涌至车前试图挡住战马前进的道路。
‘砰——!’短兵们的武器多是铜剑,半吨重的战马直撞过来,他们全部被撞飞。铁蹄践踏下,不少人的胸膛被战马踏垮。这时候戎车上越来越近,马上的骑士甚至能看到辛梧大喊时口中露出的黄牙。
‘轰’战马并没有撞向戎车,而是从戎车旁奔过,但骑士手里的骑矛却捅在了辛梧身上。按照熊荆的教导,骑矛是一次性武器,一旦击中敌人就要放手。骑矛捅中辛梧的瞬间,骑士弃矛拔刀,骑兵刀在无数个短兵身上划过,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父亲!千年后才有的钜甲重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从看到它们起王剪就呆住了,他似乎能感觉到这种‘武器’的威力。感觉到刺骨危险的王贲没有像辛梧的短兵那般挡在车前,他纵深一跃,把父亲拉下了戎车。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剪被扑倒的刹那,一支骑矛猛捅过来,将车轼击得粉碎。
杀!秦军的本意只是伐交,各将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阵列,而是齐聚在主将辛梧身测。楚军骑兵突然杀来,短兵保护不及,他们很多被楚军骑兵的骑矛捅死。
身后的喊杀吸引着秦军士卒的注意,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主将中矛倒地,每个人都惊呆了。
第七十八章 勇信者贵
百余重骑兵犁过辛梧所在之处,然后冲向秦营外的栅栏,其身后千余轻骑兵紧跟而来,骑手们像义渠人那般一边掠过一边在马上放箭,箭矢一时如雨。前面最后一支箭矢还未落地,调转马头的重骑兵又从背后犁了过来。
哪怕没有骑矛,战马的冲撞铁蹄的践踏骑兵刀的收割,也让卫护的短兵闪避不及的秦军将帅死伤惨重。这时候城下长达三公里的秦军阵列早乱,一些靠得近的五百主匆匆领兵奔过来救场,他们恰恰碰到再一次犁过辛梧短兵的重骑兵。
步兵结成军阵倒还罢了,救场的秦军队形松散,最前排骑将手中旗帜一转,百余重骑对准军官所在的位置奔来。如同刚才击杀辛梧,战马撞击中秦卒不是撞飞就是倒地被铁蹄践踏,戎车上的五百主还在高喊着结阵,突然就被横飞而来的骑兵刀击杀。军官一死,下面的秦卒做鸟雀散,那还敢救援主帅,只亡命奔回栅栏后的营寨。
这便是大王的骑兵?北城墙中门瓮楼,廉颇不再去看从侧翼杀向秦军军阵的夷矛阵,他紧盯着三百步外楚军骑兵,看着他们击杀辛梧看着他们犁过短兵。
太仓促了。身边全是满脸错愕的楚军军率,他们无法接受万余人‘击败’十数万秦军,且击杀其主将的现实,哪怕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可熊荆不满意,很不满意。他们的队形一塌糊涂,冲击力不足,可惜了
重骑兵就是坦克,冲击很讲究队形,一般是前后两排,每排大约二十骑。但刚才那波冲击,最前的十名重骑并没有排成横排,而是形成一个圆弧形状,中间凸两边凹。如果是一条横线,更加混乱的秦军将帅可能会死更多。
当然,这是不满意的部分,也有满意的部分:整场战斗就是冷热战争战术结合的产物,先是步砲协同,撕开秦军宽大的军阵,而后是重骑兵直捣黄龙,击杀猝不及防的敌方主将。
‘当当当当’秦军撤兵的金声终于响起,辛梧所在的戎车旌旗不断挥舞,夷矛手虽然在追杀,可北中门外的秦军退到三百步外就逐渐停步,身后护住辛梧车驾的短兵被命令填入前方的缺口,整个军阵又一次完整无缺。
是王剪!陆离镜里熊荆看到了站在戎车上发号施令的王剪,他皮胄已经掉落,可沉稳自若,命令不断发出,混乱的秦军逐渐有序。
鸣金。秦军又回到了之前的阵线并稳住阵脚,老辣如廉颇自然不会冒险出击。
万岁!万岁!万岁楚军在高声欢呼。没有陆离镜的他们并不知道己方骑兵击杀秦军主将,他们只看到秦军潮水般的退走,在城下留了一地尸体。但当那些身披钜甲的重骑兵返回城内时,击杀秦军主将的消息终于传开,瓮城里的士卒把这百余名重骑兵给围住,为首的骑将妫景和项稚被他们拉下马抬了起来。
重骑兵钜甲接近九十楚斤,加上人大约有四百楚斤,鼎一般的重量依旧被高高的抛起,然后接住。瓮城里的士卒在欢呼,城头上的将率看到他们如此疯狂也大声大声的笑起。
谁,谁击杀的辛梧?重骑兵第一波攻击杀了秦军不少将帅,但辛梧是最重要的。
禀告大王,是臣。和熊荆预料的一样,是妫景和项稚当中的一人。
该罚。熊荆出人意料的道,让满脸喜色的众人一愣。
妫景也是一愣,骑矛刺穿皮甲捅入辛梧身体后他的心就一直在飘,现在大王说该罚,他的心才猛然落地。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妫景额头冒汗。臣有罪,请大王责罚。
你无罪,还有功,只有错。按楚律,击杀敌军主将是大功,但在封赏之前,熊荆希望他知道自己对在哪里,错在哪里。
臣妫景弄不清大王要干什么,直到熊荆问向身侧的军正。
两军对阵,以弱胜强,于十数万敌卒中击杀敌军主将,此何功封何爵?熊荆高声问。
禀告大王:两军对阵,以弱胜强,于十数万敌卒中击杀敌军主将,此奇功,当封上执圭,禄五千石。熊荆说话时瓮城里安静一片,听闻军正说‘此奇功,当封上执圭’,士卒们的欢呼如砲弹般炸响,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妫景!士卒的喊声太大,以至熊荆要大声说话。
臣在。妫景已浑身僵直,他还处于击杀敌军主将的喜悦中,并未将喜悦和封赏连在一起。
不佞封你为上执圭,禄五千石。事出仓促,熊荆并没有封爵的圭玉,可他带勾上有两串玉饰,他取下了一个玉玦。
臣人生好似过山车,去年妫景还是个无职的为生计而发愁的落魄公族,现在就是楚国的上执圭,他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你不要?妫景僵在那里半天不动,熊荆于是趣问了一句。
哈哈封爵就在瓮城之内进行,为得是让四周的士卒都能看见。熊荆如此一问,士卒们当即哈哈大笑,他们虽然是旁观者,可也是见证者。
臣不敢。妫景赶紧趋步上来,双手接过玉玦,后退后再揖。
军中自有黄金屋,军中自有颜如玉。站于瓮城之中,熊荆环视周遭。童声虽细,可清澈动听,更何况封侯之人就在眼前。但谁也未料到,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士卒疯狂。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晴天霹雳般的问题,连廉颇也屏住呼吸,注视着被士卒簇拥围住的单薄身影。
无有!勇信者贵。熊荆看着周围的士兵,在他们的疑惑中断然大喝。
没有喝彩只有越来越炙热的眸子;没有欢呼,只有越来越粗砺的喘息。
何谓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刀山火海,死不旋踵。君子生平仅卒一次,小人死前已亡无数,是故贵人首当为勇。不勇者,皆小人也!
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熊荆定义了勇,他再说信:何谓信?行其诺爱其家守其职忠其君死其国,若有,可谓有信;无有,虽勇亦不成贵。
楚国勋贵,皆勇信之士;勇信之士,皆楚国勋贵
将军,快!秦军军幕外,辛胜纵声一跃,从马上急急跳下,随即入帐。
帐内右将军李信左将军王剪还有其余将帅全在。这些人有些还带着伤,他们团团围在辛梧塌前。辛梧身上的那支骑矛已经被医者截短,可谁也不敢拔,一拔,弥留之际的辛梧那就真要赶赴黄泉了。
仲父仲父!辛胜挤开人群跪步向前,人还未到,泪便溅出。
辛将军辛将军李信王剪等人赶忙向辛梧揖礼。
为何如此?为何如此?辛胜见仲父不醒,只好将目光投射到众将身上。
辛将军,楚军火弹战争存在无数必然,也有无数的偶然。
如果不是昨夜袭城烧毁了楚军女墙上的渠答,秦卒也不会发现旂旗;如果不是大将军想伐交,秦军也不会列成那种好看不好用的阵型;如果不是荆王在城头上撒了一泡尿,大将军也不会怒而攻城
有许多许多如果,当时在场之人很难一句话解释清楚,好在辛胜追问时,辛梧喃喃说话了。铁铁
仲父仲父,我是子较,我是子较啊!辛胜握住他的手大喊着。
铁铁铁骑铁骑辛胜豁然睁开了眼睛,他嘴里喊着铁骑,目光却瞪着辛胜。可惜中矛未死拖到现在的他已经是油尽灯枯,辛胜的到来让他挣出最后一丝气力,随后,他的目光便黯淡下去,手也无力的垂下。
仲父!辛胜大喊。
大将军!大将军!一干将帅也是悲声疾呼。城未破而将先亡,人人皆有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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