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敬告大王,赵国与秦国世仇,又素恨燕国,若秦魏伐齐,他自当伐燕。大王可许赵王,若秦魏燕三国伐赵,齐国可救之,而我楚国亦诺之,若他国伐齐,楚国必救之。以齐楚赵三国而抗秦魏燕三国,何惧之有?屈光勾画出齐楚赵三国对秦魏燕三国的战略图景不说,又道:
齐国有五国之伐,几近亡国,秦国有五次合纵,却强霸至今,何也?非秦国之变法,非秦国之士卒非秦国之甲兵,乃秦国之地利。
鸿沟一开,荣阳为天下中枢,此重兵之地,而荣阳之西又有成皋,成皋之西又有巩洛,巩洛之西又有新安,新安之西又有渑池,渑池之西又有函谷,函谷之西又有桃林。非举关东六国之力,不费数年之功,难破秦国。
齐不然,齐南仅有穆陵,东或有高唐,北几无防也。若不结盟南北,再受攻伐又退至即墨乎?魏国已助秦为虐,秦若伐赵,赵必请我楚国救之,凭此,我楚国当使齐赵盟好,互相不再攻伐。尚若齐楚赵三国一共伐秦
大司马府作战司那份报告描绘的战略构想由飞讯告知了屈光,屈光自然以此说服齐王。他说到关键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好吊齐人的胃口。他转问齐国众臣道:君等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后胜不悦,屈大夫已言秦国据有地利,难以破秦。三国伐秦无用,事后秦国将择其一国而伐之,你楚国有魏国为屏,自然无忧,我齐国与秦国接壤
国相缪矣!屈光大声打断。秦国难破,只在荣阳以西,若我楚国齐国赵国三国伐秦而分秦之东郡,齐国当不再与秦国接壤,试问秦国如何伐齐?若齐国海路助赵国灭燕,陆路助我楚国灭魏,何忧之有?
尚若楚国与赵国一共伐我?包括后胜,一干齐人都在思考屈光提出的三国共分秦东郡之议,越来越多人点头,唯有大将军田洛一直忌讳楚赵联合伐齐。
然也。楚赵或可伐齐,那齐国今日为何不笑纳楚国下邳以北之地?屈光反驳道,下邳以北归于齐国,楚国如何伐齐?齐国公主又为楚国王后,楚国怎会伐齐?楚赵伐齐,秦国岂非大悦,楚赵两国为何要自乱阵脚株伐同盟?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田洛哑口无言。三国真结盟,对齐国确实最有利,因为齐国不再与秦国接壤,且黄河以南,浮阳饶安两城自然也会还给齐国,齐赵两国将以黄河为界。若是助赵灭燕,又可以分得更多的城邑。
这些都是好处,坏处就是一旦伐秦不成功,那秦国很有可能伐齐。伐齐时若楚国不救齐国,反趁机索要下邳以北之地,那齐国又将回到原地,甚至还有亡国之危。
孰盟孰不盟,这是真个问题,尤其是在合纵连横时代,外交素来重于内政。朝会很快就在齐王田健的托词中散去——历来纵横家都需言于外朝,与举国朝臣相辩,外朝之后,国策才议于正寝燕朝,至于最终君王会作何决定,那就很难说了。或缘自近侍佞臣之一语,或仅因床榻嫔妃之一哭。
呜呜呜华灯初上,田健来到丽妃小寝时,听到丽妃在哭。
爱妃何事悲伤?田健不是个好大王,却是个好丈夫,他不但劝慰爱妾,还将其抱起,搂在自己怀里。
大王,可嘉已和楚王纳征请期,然妾闻楚王将薨呜呜丽妃眼泪更甚,便想,若楚王真的薨了,他日可嘉将嫁于何人?
先秦之俗,告庙才算真正结婚,未告庙大可跑回娘家继续嫁人。无贞操的时代,性是自由的,上巳节或者不需上巳,只要和哪个姑娘看对了眼,大可带着她到小树林里一番野战,孔子不就是这样生出来的吗?正因如此,婚礼之后不能同房,而要困居,三月后告庙方行合床之礼,这样才能避免喜当爹。
可嘉公主与楚王不说婚礼,亲迎都没到日子,所以田健很诧异:爱妃何出此言?可嘉乃齐国公主,楚王若薨,何人不可嫁?
大王,大王不知丽妃眼泪不止,可嘉生时便有人言其害夫,她与楚王刚刚请期,楚王便薨,世人必以为可嘉真害夫也,他日何人敢娶可嘉为妻?
哼!丽妃的理由很牵强,田健闻言依然不悦,此必是那帮术士所为。
丽妃再道:妾闻楚使就在临淄,大王何不废了可嘉与楚王之婚约
废了婚约?田健一愣,他很自然的摇头:此不义也,若行,天下必笑我齐国。
那大王不救楚王,天下便不笑我齐国了?丽妃再让田健一愣,她再道:楚王乃大王之婿,大王不救,天下人不但笑我齐国,还将轻视大王。且妾闻之,楚王以未龀之龄三败秦国,此天下之真英雄也。大王若救之,楚国今后世世亲齐,齐国必有后福。
爱妃是要寡人发兵救援楚王?田健疑惑,脸上看不出喜怒。
妾只愿大王或废了婚姻逐了楚使,或应楚使之请,出兵相救。丽妃泪汪汪看着田健,人见人怜。若跋胡疐尾,不但害了可嘉,还害了齐国,更使天下人轻视大王,不可也。
这么体己的话真说到了田健心里,可田健的苦恼也在此处:救女婿可得六百里地,何乐而不为?但秦国是一座大山,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他苦恼道:寡人也不想跋胡疐尾,然秦国秦国可畏啊!
妾闻楚军钜兵钜甲,仅万余人便一战而破二十万秦军,杀秦军大将军辛梧,若我齐国士卒亦有钜兵钜甲,秦国何惧?丽妃适时再劝。
成与不成,全在丽妃了。稷下学社,淳于越举爵遥请屈光和韩终,然后仰头痛饮。
成与不成,我楚国都牢记淳子韩君之今日之助。若无君之提醒,又怎会有此策。可嘉返齐博得了丽妃的感激,丈母娘再为好女婿说说话,那是自然而然。
若是大王仍是不允,无我齐国之兵救之饮完一爵的淳于越不由问道,他当然希望楚王不死,有一个不服秦的楚国挡着,齐国安全的很。
我芈姓公族已聚,若齐国不发兵,那便十数万打四十万,不死不休!屈光决然,说罢一爵干尽,不作他言。
第九十三章 左转
乍寒还暖的春天,老人总是难熬,中了两箭勉强救回来的淖狡更是如此。床榻上的他照旧虚弱,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着眼睛听昭黍说话,时不时还咳几声,每每这样儿子淖信总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父亲干着急。
咳咳咳咳一顿长咳后,淖狡小声道:便只有公族?
还有项伯的三万人,还有江东之卒五万,还有三月将近,再不拔营就要来不及了,但齐国仍在犹豫,既不派兵接收下邳以北的楚国城邑,又不按照秦人的意思逐屈光离齐。哎,为今之计,敖仓之袭已不可行,郢都五万精卒当救援大王要紧。
何谓?咳咳淖狡睁开了眼睛,还转头看向榻前的昭黍,目光里全是疑惑。
哎,大王要紧啊!昭黍也是无奈,五万精卒训练了几个月,就是为了奇袭敖仓,截断几十万大军的粮秣供应,好使秦国退兵。可陈郢提前城破,五万精锐如果奇袭了敖仓,就无法救援陈郢,救援了陈郢,就无法奇袭敖仓。击退秦军与救援大王之间,昭黍选择了后者。
子狡,知彼司密报:荣阳驻有五万秦军,敖仓亦有两万人卒役。五万精卒便是烧了敖仓粮秣,又有几人能返至陈郢勤王?我只能先救大王,再袭敖仓。昭黍言语里全是无奈,大半县邑借口县吏告假而不派县卒。当然,更严重的问题是楚国到底有多少人——上一次带有料民性质的整理军赋是三百一十年前的楚康王时期(楚庄王之孙),之后楚悼王也想试图料民,只是还在计划便突然薨了,不说料民,就是变法也仅仅开了个头。
商鞅的强国十三数:竟内仓口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藁之数,三晋和秦国那是明明白白,可在楚国就只能靠猜。县吏是不可或缺的,现在县吏告假不干了,县公邑尹想征发士卒也是不能。
阳非这段时日又与寿陵君等人相耦,欲在大王薨后立悍王子为王,前几日他还入宫见了李妃。昭黍说完不袭敖仓的理由又说起了阳文君,这时淖狡的眼睛猛然瞪了起来,他想说话仍是咳嗽,只待咳得头颈发红,这才憋出一句话:他他敢!
他此时是不敢,可若是阳文君很聪明,他根本就不是鬼鬼祟祟在做这件事,而是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理由是楚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这套说辞蛊惑了不少人,昭黍也没办法拿人。你说他谋反,他不是,但任由他这么闹下去,寿陵君那帮人说不定真就谋反了。
大翼大翼如何了?咳咳淖狡终于平复了激动,他也不知当初大王为何要让阳文君做太宰。从其父开始此氏便一直窥视着楚国王位,大王做不出了,就想着做令尹。若真立熊悍为王,阳文君真就可以做令尹了。
大翼?上个月时,昭黍还每隔几天就去造船厂巡视,追问工尹刀大翼建造的进度,而今为了救援陈郢,他一次造船厂都没有去过。恐恐或三百艘了吧。
造大翼呀,嘿呦;伐秦寇呀,嘿呦;救陈郢呀,嘿呦;抬大梁呀,嘿呦;多使力啊,嘿呦芍陂造船厂,烟囱冒出黑色的烟雾与蒸房泄出的白色蒸汽在交错,雾蒙蒙中,光着上身的力夫呼喊着号子,鼓着劲把一根旧梁抬到船台的龙骨墩上。
他们正喊,船台不远处突然又擂起了鼓,轰隆隆的声音大作,‘哗——!’一艘大翼从滑道滑入芍陂,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舟首猛沉入水中后又马上浮了起来,整艘大翼最终荡漾在春水中,吓的几只鸭子张着翅膀在水面上嘎嘎嘎疾行。
你!你!还有你!很威严的声音,这是去年休学入王卒的陆蟜发。不比逯杲,没有成为誉士的他只能苦哈哈在军营训练新兵。你等为何不听号令?
军营就在造船厂斜对面,大翼下水的时候,景肥景缺几个大学生一时走神,居然被他这个小学生抓住了。兰台学宫不大,景肥景缺陆蟜以前是见过的,看到他们自然是一呆,但终究经过军旅生涯的磨练,陆蟜的错愕很快就转成严肃。
学友景肥也认得陆蟜,可惜叫不出名字。景缺察言观色,知道这个曾经的小学生不会放过自己,只答道: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
大声些!陆蟜脸贴着脸瞪着景缺,口水喷到他脸上——他是有样学样,王卒当初是怎么训练他的,他现在就怎么训练景氏私卒。
我等有错,请官长责罚!景缺几个大声喊道,口水又回喷过来。
你等要看,我便让你等看!陆蟜抹了把脸,你等三人出列。向前进!进!进!进!
夷矛阵一卒共有两百二十五名矛手,平时训练或以五十人为一纵队或列成15x15的方阵。夷矛沉重,公族的训练难度小于环卫宫甲环卫宫甲的训练难度小于王卒,王卒又小于县卒。持着两丈四尺的钜铁夷矛,景缺三人一步一步走向水边。
步止。陆蟜拖着调子命令他们三人止步,复又喊道:端矛!
端矛是冲锋前的动作,端矛时右脚后退一步,左手至胸,右手握着矛端,摆至身后半尺,矛身向前倾斜四十五度——夷矛阵本来并没有这些东西,但在熊荆的要求下,军校将矛手的各个动作都具体化标准化,并通过战事不断的改进,最终形成标准动作。
而各地公族入郢之后全部安排入了芍陂军营,这里不但是五万精卒的训练场,还是军校所在地,在这里学习矛术最好不过。
端矛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解散。陆蟜的惩罚就是让他们看个够。闻言景缺三人心里一阵发苦。为了逼真,训练用夷矛与实站夷矛一样重,都是十八楚斤。端着十八楚斤重的夷矛站一个时辰,右手估计要断掉。
未闻否?见三人迟疑,陆蟜又瞪了过去。
唯!官长。端着夷矛的三人大喊,陆蟜这下才退走,回到矛阵之前。
阵战之时,无有你我,唯有阵列,任何疏忽皆要以血为代价。陆蟜大喊道,这些人如果有氏全都氏景,无氏也是景氏的家仆隶臣,或者附庸农,但他一点也不惧,与齐军拼杀过的他,知道自己说的就是至理。听我口令:立正——!
‘唰!’两百二十二个人一起立正,训练二十多天,这个动作他们做的最好。
向左——转!陆蟜再度命令。这次就乱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转对了,可有些人是迟疑之后再转有些则是以右脚跟为轴旋转,这是转反了。军阵如果转反,尤其是矛阵如果转反,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向前四十五度伸出的夷矛将横扫转幅内的一切东西,夷矛和夷矛将别在一起,害人害己。
错!陆蟜大喊。他又道:听我口令:向左——转!
‘啪啪啪’照旧有人转反了,不是以左脚为轴,而是以右脚为轴。
错!陆蟜怒了,两次转错他不能忍受。听我口令:向左——转!
还是向左转,‘啪’,这次转反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十几个。
错者出列!陆蟜喝道,不待那些人出来,他便指着他们:你!你!你!你!还有你
十几个人被他揪了出来,他忍着心肠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听我令:向左——转!
‘啪哒’四个倒霉鬼倒霉到家了,哪怕已经转了四次。
来人!青草地上不止陆蟜这一个卒,还有景氏另外二十多个卒,执行军法的军正每几卒就有几个。陆蟜一喊他们便过来了。向左转四次仍错,请火刑之。
贵人不可能四次转错,只有左右不分的隶臣农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四个庶民一听火刑就有些发抖。转错的惩罚是左错是火刑,右错是冰刑。几个人正欲求饶,脚上的皮履就被小卒给脱了,炭火桶里烧红的铁丝烙在了脚面上。
‘啊!’四个人鬼叫起来,然后使劲跳脚,同卒两百多人闻之大笑不止。火刑冰刑都是轻刑,要的是剧痛长记性,但又不影响接之后的训练。几个被罚者很快就入列,训练继续。
公族私卒何日才能练成?项燕正走在芍陂军营,他不是第一次来,每日来都是为了看私卒训练的进度。
若是再有一些时日每回项燕问这个问题,校长鲁阳君都说这么一句话。
已无时日了,再不去晚矣。项燕看着他,我想五日后拔营。
可他们鲁阳君想在争取一些时间,只是想到陈郢他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只知左转,不知右转,只知端矛冲矛,不知
会左转即可。时间太紧,所以只教了公族私卒左转,没有教右转,鲁阳君认为这是个问题,项燕却不以为意,大不了多转一两下而已,没什么大不的。
第九十四章 不可
军阵对战并不需要太多技能,会左转已经足够,右转不就是三次左转吗,何必加一个右转让庶民分不清左右,徒增混乱?只要军阵所有士卒动作保持一致,与敌撞击时队列不乱便可。同时夷矛阵的优点也被项燕发现了:无谓左右对齐与否无谓战线完整与否无谓侧背安全与否,一卒就是一阵,哪怕这一卒被敌军包围,那也是海中礁石,惊而不倒。
公族之卒想想就可怕。可怕之处不在于甲兵,而在于身份。一千年来庶民就是庶民,贵族就是贵族,卑贱等级已经深入人心。当庶民之卒看到自己正对面站的居然是一个贵族甲士,他将作何感想?贵族喝一声,庶民就要抖三抖,未战已然先怯。
而己方阵中的庶民看到贵族与自己并肩而战,自然是士气大振,清水之战已是明证。但清水之战的县卒并不是贵族的隶臣或者附庸,他们不认识列于前排的贵族。公族之卒不然,平日里就见过,甚至还曾服侍过,和主人同上战阵,士卒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甚至是疯狂。
不到一百个公族私卒在芍陂之畔训练,来得早的已经训练有一个月,来得晚的则只有半个月,夷矛有些都还端不稳。正如鲁阳君所说,还应该多一些时日。
五日后开拔。草草巡视了一遍,项燕心中最终坚持自己的决定。
然。鲁阳君陪项燕走着一段路,心里也想了不少。大王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都是次要的。公族列于阵前,只望人人有甲。
鲁阳君说的是钜甲,项燕闻言道:造府已造三万套钜甲,十五万人五人可有一甲。
项燕麾下三万人,精卒五万,郢都本已召了两万人编入精卒,再征召勉强凑够两万,这两万其实将是后勤杂役。公族私卒气势很盛,实际上人数不过两万。时代已然不同,这两万人放在几百年前是一直大军,放到人人皆兵的战国,也就是一支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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