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臣谢过大王。成介接过匣子之后大拜,余人跟着他大拜,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任谁也想不到,权力交接竟然如此简单,不需要留一滴血。
不必谢不佞。这是你赢来的。熊荆毫无表情。只是你心里须记着,玩砸了你就不再是令尹。还有,尽快组建你的府臣,然后向不佞述职。
第四十三章 刀俎
铜鼎里的水没烧多久水便开始沸腾,郁金苍术砸碎后全投了进去,水汽和药香一起蒸腾,弥散在曲台宫大廷。听着鼎内‘咕嘟咕嘟’的水沸声,赵政的右腿不自觉打抖。
楚国医尹昃离入秦后医治好了许多人,连脸烂成一片的燕无佚都救活了,可他就是不愿昃离给自己治伤,在燕国良医未到之前,选择了最残酷的水炙之法。
水炙即水泡水烫,这个时代的治疗大多是由外即内的疗法,还没有进化到喝中药的时代。沸腾的药水稍凉,病人就会投入滚烫的药水里浸泡煎熬。赵政已经水炙了几次,伤口不见好也不见坏,可最少昃离所谓的‘疽毒坏及血液’没有发生。
请大王入鼎疗伤。鼎里的药液凉的差不多了,夏无且请赵政入鼎。
诺。赵政再次咬了咬牙,抓着芈蒨的手也紧了紧。打发走妻子后,这才被寺人去掉胯股间的轻纱,抬入了鼎中。
啊——!滚烫的药水浸得赵政大叫,他全身死命的绷紧。好在烫水会让神经麻痹,一会他就不叫了,只是牙齿‘咯咯咯咯’紧咬。可惜痛苦并无结束,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夏无且也入了鼎,他手里拿着一把铜刀,在鼎内捞起赵政的伤腿就开始刮。
铜刀并不锋利,每刮一下都让赵政吼叫起来。若不是寺人事先准备好了一块衔枚,赵政的牙估计已被咬碎。负责刮腐肉的夏无且虽然没喊,却也是满头大汗,大王一定要这样治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大王刮腐肉。
赵政的大叫声中,鼎内的药水逐渐逐渐变凉,察觉到温度下降的夏无且对下面喊了一声,移开的炭火又置于鼎下灼烧,待到温度差不多了,夏无且又让寺人将炭火移走。这个时候赵政的喊叫微弱多了,大腿上新生的腐肉基本刮下。
请大王再浸两个时辰。夏无且起身对虚弱无力的赵政揖告,这才小心的下鼎。
禀告大王声音从明堂那边传过来,荆国使者求见大王,言荆国之权已不在荆王之手,新任令尹息公成介愿与我秦国交好,与齐国断交
荆国二字好像夏无且手里的铜刮刀,把闭目小寐的赵政刺激的大跳。他想说话却被口中的衔枚堵着,吐掉衔枚急问道:荆国如何?
禀大王,荆国或大乱,息县县公成介夺荆王之政,已为令尹。顿弱跪在明堂里兴奋的揖告。他的错误情有可原,天下诸国的政权从来没有这样的交接过。
善!大善!赵政闻言大悦。他现在所受的痛苦皆败楚国楚王所赐,楚王被臣下夺了权,这种事情自然让他大悦不已。召荆国使臣。
大王。夏无且还在中廷,大王这样召见荆国使臣,实为不妥。
速召朝臣至章台宫。赵政也醒悟过来,他不能召荆使于鼎前,这是让荆国人看自己的笑话。
召——荆国使臣上殿。章台宫里,傧者的声音远远的传了下去,秦宫威严,站在皋门外屏处的寿陵君寿奕阳文君之弟阳褿好一会儿才听到召自己上殿的声音。在秦国谒者的带领下,两人开始一层一层往上爬。小半个时辰才登阶升堂,揖见端坐在正寝之上的赵政。
臣荆国使臣寿奕,臣荆国使臣阳褿谒见大王。群臣环视下,两人规规矩矩的向赵政揖礼。
我秦国难道如此之热,贵使如此大汗?赵政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说客,是货真价实的荆国使臣,故而打算取笑一下。
禀大王,臣等寿陵君本来就是个嘴笨的,他这边结舌,书呆子阳褿上到章台宫便好似后来的秦舞阳那般忐忑,只畏畏缩缩道:臣等不热也。
哈哈哈哈!按惯例,任何他国来使都要先与大廷上的朝臣或嘲或辩,不是见过世面的游说之士,万不能罢免。一人嘲笑百人嘲笑,两人被秦臣笑得出得汗滴更甚。
寿陵君寿奕不愧是刚健质朴之人,听闻笑声他嘴巴一嘟,气愤道:荆秦两国虽然交战,然我等皆亲秦也,如今大王容朝臣讥笑臣等,臣等告辞。
寿陵君转身便走,阳褿见他如此留也不是,呆了一会才跟着他走。秦臣再也不笑了,而是满脸错愕,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刚健质朴之人。倒是右丞相熊启揖道:禀大王,荆使非善辩之士,乃荆国之封君。其主使臣曾于郢都见过,是荆国之寿陵君,数反荆王而不成。
请荆使回来。纵容朝臣讥笑只是惯例,赵政也没想到荆使脸皮如此之薄,笑一笑就走了。
大王请荆使返殿。寿陵君已经下了阶,谒者过来相告时,他神色依旧愤愤,好在阳褿在旁边劝了他几句,他才转身登阶。这一次秦臣真的不笑了,只有赵政在问话。
荆国真欲亲我秦国,而与齐国绝交?赵政一问,几百双眼睛全都看向寿奕。
然也。寿奕毫不迟疑的答应。鄙国令尹还愿重续荆秦之好,娶秦国公主为我国王后。
哦。赵政有些惊讶,荆国如今谁人为王,是熊荆还是熊悍?
禀大王,寡君仍是此前之寡君,悍王子不为王也。寿奕的回答让赵政和秦臣更吃惊,他不得不解释道:鄙国寡君已失大权,鄙国令尹以为废立大王之事甚大,以不废为好。
哦——秦臣一阵醒悟,他们瞬间懂了寿奕的意思,这其实是权臣专政,并不少见。
请问荆使,贵国大军兵符由谁人所掌?最关心荆国情况的卫缭站了出来。
自然是鄙国令尹息公所掌。寿奕原原本本的相告,毫无作伪之状。
大司马府呢?卫缭还不放心,根据谍报,楚国大司马府才是楚**事力量之核心。
大司马府尹此前是弋侯,现已为鄙国上将军项伯。寿奕再答。
项燕?卫缭还是不解,荆王待项燕不薄,封项燕为伯,他为何谋反?
项燕未曾参与谋反之事,乃其弟项鹊为之。寿奕如实相告,息公已据寡君之权,任项伯为大司马府府尹,项伯见息公未弑君,故而坦然受之。
若我秦军犯境卫缭继续追问。
若秦军犯境,县公只能命鄙国大军相阻。寿奕神色一紧,他忍不住告诫道:若秦军再伐鄙国,国中局势必然再变,鄙国恐再也不能亲秦。
贵使这是在要挟我大秦?楚国确实是来求和的,而不是来投降的,卫缭此时明白了。
臣不敢,臣只是据实而论。寿奕辩解道。息公之所以能掌大权,与大秦和也。然若贵国再伐鄙国,朝中观望之人必倒向荆王,与赵齐为盟,与秦国为敌。
息公若想我秦国相助,可也。此刻也明白楚国形势的赵政挥袖拦住想再问卫缭,开始说话。然,息公可予寡人何种利处?
禀大王:息公言,寿奕对此早有准备。其一者,将与齐国断交,与秦国姻盟;二者,秦国若伐赵国,鄙国绝不相救;三者,鸿沟以西之陈郢,可给献予大王为食邑;四者,可献钜铁之术。
寿奕说的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不光秦臣缓缓点头,连赵政也眯起了眼睛,他心里想要的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东西。
然寿奕意想不到的说了个然,秦国是大国,鄙国是小国,前三者两国会盟后皆可行之,钜铁之术朝中反对者甚多,会盟之后将于次年献上。
次年?赵政眼睛一瞪,察觉到了一些阴谋的问道。为何如此?
朝中大臣不欲也,恐大王得了钜铁之术又再讨伐鄙国。寿奕揖告道。故息公请求大王宽限一些时日,容其暗中笼络工匠,事成方送至秦国。
若息公借此拖延如何?一说到钜铁之术赵政就腿疼,可他又非要钜铁之术不可。
若息公拖延,请大王伐我。寿奕也是豁出去了,他心里对秦国也是没底。
寡人知矣。若无他言,请贵使先至驿馆。赵政挪了挪屁股,示意寿奕退下。
臣等告退。寿奕和阳褿对视一眼,见说的都说完了,揖礼后趋步退了出去,还未下阶便听到大廷里秦臣争论的声音。我至驿馆,你当去华阳宫请见祖太后。
阳褿入秦不是为了见秦王,而是为了见芈棘。他闻言道:我当如何说?
你当如何说?!寿奕吹起了胡子,你知道何事便说何事,如我。
哦。阳褿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寿奕看着他也没办法。这次使秦极为仓促,那日讨论谁人赴秦时,尹公们大多都不敢来,他倒是不惧,呼哧呼哧就来了。站在章台宫大廷也不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秦王愿意和那就和,不愿意和,大不了与秦军再战。
使秦并不能取什么作用,使秦唯一的意义是让秦王明白楚国的现状。而后的事情不在于楚国做了什么,只在秦王想干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自觉间,寿奕想起了大王的这句话。
第四十四章 刀俎2
如果说咸阳的寿陵君是在等待秦王的最终审判,那么,人在临淄的屈光便是在极力逃亡,以免沦落到寿陵君那样的境地。只是,欲向齐人清楚的介绍楚国令尹遴选制度的他怎么样解释也难以被齐人尤其是齐王理解。在齐王看来,楚国这是发生了一场不流血的政变,亲秦的大臣篡夺了王权,致使楚国不再与齐国交好,最要命的是此事会切断齐国钜甲钜刃的供应。
本就不愿与楚国姻盟的齐相后胜建议齐王立刻与楚国断交,加入秦国的合纵;而亲楚的田假即墨大夫田合等人则劝齐王速速发兵楚国,助楚王夺回王权。面对双方风牛马不相及的反应,屈光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时至战国,权力交接不流血已是不可思议,何况是一国之权。
当日齐王拂袖,差一点就把他赶出临淄,这一日,他终于找到一次机会,在稷下学宫祭酒淳于越的陪同下于安静的燕朝向齐王细诉此事。这一次,齐王似乎懂了。
屈卿,单以甲士数目而定胜负,若是有一方悔之那一日齐王建其实是气的,他觉得楚人出尔反尔,今天他才冷静地坐了下来。与齐宣文时期一样,齐国依然需要拉拢楚国,只是因为历史原因,楚国历来亲秦,这次好不容易出了个亲齐的楚王,自然要好好珍惜。
禀大王,寡君曾言,只要不违当下律法,胜者哪怕作弊,负者也要愿赌服输。屈光一直在齐国,国内的事情只能通过令尹府递送的文件得知。遴选犹如兵事,阵战时敌军使诈,误算之后,输了便是输了,不可死人复生重打一次。
那屈卿所言倒府又作何解?田健听得微微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事是无法挽回的。
遴选以甲士之数多者为胜,胜出者为令尹,握有我楚国全权。既是令尹,自然可以自己之意建府。此府非实际之府,乃指除王宫以外的国中各官。如大司马府尹左右司马太宰司徒司会莠尹蓝尹等职,皆可是其亲信。然若彼等违律谋私又或遴选之诺无法兑现,便要倒府,再遴选一次令尹。
息公之所以为令尹,乃是国中大臣尹公以为他为令尹能与秦国言和。秦国乃虎狼之国,岂会与我言和?故臣以为,数月之后,息公便将倒府,楚秦必将再战。
哦。田健看向陪坐的田假,田假正对他点头。贵国息公难道不知秦国无信?他若不知,楚王当知啊,楚王为何
禀大王,有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尚如寡君不予息公令尹之权,楚秦再战,彼等又要如此前那般暗中与秦人二五耦。彼时乃是战时,秦王之诺难分真假,若息公等人信之,楚国必受其祸。故而我国寡君以为,不如先准予彼等与秦人议和,秦人无信之后我楚国方能齐心协力,一致对敌。
善。田健击节赞道,楚王胜寡人也。
寡君年幼,岂能胜大王。屈光见齐王击节,心中悬着的石头方落地。他趁机又道:我国寡君仍言,他日楚秦交战,若大王能出兵十万助我楚国,下邳以北之地可予齐国。
咳咳田健一阵的咳嗽,旁边的田假连忙举爵:楚王贤明,臣请为楚王贺。
然也,当为楚王贺。摆脱尴尬的田健连忙举爵痛饮,屈光与淳于越对视一眼,无奈间也只能举爵相贺。
饮毕,淳于越道:大王,臣有一事容禀。
言。田健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就是出兵抗秦,其他的事情皆可言。
臣观楚国遴选令尹之举,觉此乃大善之举。国相后胜不在,故淳于越可大胆进言。以兵甲之数相竞,可备我齐国甲兵,以遴选之策任命相邦,可使其相互攻讦,以行强国利民之策。如此大王也无忧也,宫国分离,任臣子相争相权而非君权,国可万世也。
哦。真能如此?田健其他不管,最在意‘国可万世’四字。田氏篡权而王,上台之后国策与此前截然相反:吕氏治国用贤,田氏治国用亲。吕氏不重宗族血缘,田氏最重同姓同宗。所作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王位。
臣以为可也。淳于越揖道。相权君授,无君则国人不服也。为求国人臣服,任何人为相皆要尊君,尊君则国可万世。
王兄,臣也以为此事可行。田假也不忿后胜专权。如此国相若行害国之举,当可倒府另立国相,且大王垂拱而治,相之过不涉君王,此大善也。
话题已然转移,楚国的制度是否可移植到齐国,屈光不知,他现在庆幸的是齐王已经明白楚国的亲秦行为只是一时的短暂的。无信的秦国必会拒绝息公等人议和的提议,重新使楚国行亲齐之国策,倒向齐国。可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答应了议和。
楚国郢都再一次热闹起来,令尹府个个趾高气扬,这个原以为短命的府邸居然获得顽强活下去的机会,令尹成介看到讯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国全盘接受自己的议和条件,唯独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秦王胯股伤重不能亲盟,只能遣右丞相昌平君与楚王会盟于稷邑。会盟之后,楚军将鸿沟西面的陈郢交予秦军,并与齐国断交,钜铁之术可缓至明年此时献上。
有诈否?寿陵君还在秦国,诸人看到的只是一份讯文,成介很不安问了他的府臣一句。
何时会盟?所谓的府臣就是老公族,蔡文便是其中之一。
下月甲申。成介看了日子。还有二十余日。
稷邑狭小,斗于雉是左司马,相对于是项燕的副手。若会盟时以一军堵住来路,危矣。
有先君怀王因留之鉴,若大王有事蔡文咳嗽一声,我等必遭国人唾骂。
必不使大王有事。成介当然知道大王出事的后果,真如此,成氏必被国人唾弃。
大王愿赴稷邑否?期思县尹妫瑕想问道。
大王已授我全权,为何不去?成介不解道。我这就去见大王。
禀令尹,大王并不在宫中。成瑜见家主要见大王,赶紧相告。
那在何处?成介是要去正寝的,闻言转身过来。
似在芍陂之上。成瑜也不敢断定大王在何处。上个月家主任令尹后,大王便开始四处巡视游玩,芍陂水面宽大,那两艘海舟便泊在芍陂里。
成瑜猜得没错,大王确实人在芍陂,在少司命号的艉楼。成介为令尹后,立刻将他从繁琐的政务里解脱出来,如此有时间给航校学员上课。这些教材他早就编撰好了,唯有一些不传之秘(即各大洋的航线)没有写在书本上。
气象的要素包含:面对着一帮十几岁的小觋,熊荆老成的在黑板上写道,气温气压湿度风云雾以及能见度
熊荆年龄比学生小,可他身高逾五尺,看上去并不比他们矮多少。关键他是大王,大王亲自授课,学生们若见神灵,没一个人敢走神,熊荆黑板上写什么,他们便在纸上记什么。
猜你喜欢